「等著吧，混蛋娘兒們！」

但是老頭子氣得可真非同小可：給了老婆子一下子，又把放縫紉機的小桌子掀了，折騰夠了，便奔到院子里去了。葛利高里還沒來得及把那件扭打時撕破袖子的襯衣脫下來，門又猛地響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重又滿面怒氣地站在門檻兒上。

阿克西妮亞挺起胸脯（鼓起的乳|房在她那緊裹在身上的短上衣里抖動著，就像是在網裡亂沖的野鴇），向已經撒了氣的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身邊湊過去，火焰般的兩隻黑眼睛緊盯著他，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更難聽，一句比一句更不要臉。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眉毛顫抖著，向門口退去，摸到放在牆角的拐杖，一隻手招架著，用屁股頂開了房門。阿克西妮亞把他從門廊里擠出去，大喘著氣，發瘋似的喊道：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攥緊拳頭，照著兒子的脖子上打去。

「為了我過去受的那些罪，我要愛個夠……哪怕將來你們把我打死也罷！葛利什卡是我的！我的！」

「你的葛利高里還沒有娶親嘛。」

「什麼事？」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自言自語地嘟囔著，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去。

一隻大腦袋的花貓走到潘read.99csw.com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的腳邊，想要跟他親熱親熱。它弓起背，友愛地往他靴子上撞了一下。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一腳把它踢得撞在木凳上，然後直盯著阿克西妮亞的眼睛，喊道：

「我？娶活人的妻來做兒媳婦……說的是什麼話呀，普拉托內奇，你好像是在說笑話，是吧？」

「兒子有什麼用呀：彼得羅野營去啦，只有我和葛利什卡兩個人在家瞎忙活。」

「我不許你打我！」葛利高里悶聲說道，然後咬緊牙關，把拐杖奪了下來，往膝蓋上一磕——咔嚓一聲，折成了兩截！……

「可是我聽說，好像你要娶她來做兒媳婦……要把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的阿克西妮亞娶過來。」

「我要在村民大會上抽你！……唉，你這個孬種，該死的畜生！」他亂蹬亂踹，想踢兒子一腳，「我給你把那個傻丫頭瑪爾富什卡娶來！……我就去張羅！……你瞧著吧！……」

「當然有原因，狗——崽——子！……」

「怎麼好久不見你啦，普羅珂菲奇？」九-九-藏-書

母親聽見吵鬧聲就跑了過來。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像魔鬼似的闖進了籬笆門。阿克西妮亞站住了，等待著他。他們走進了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土地上鋪了一層紅沙子，在正對著門口地方的板凳上放著從爐子里拿出來的餡餅。從內室里散發出了舊衣服的氣味，不知道為什麼聞著像茴香蘋果味兒。

「怎麼能這樣？你的兒郎都那麼能幹，照樣忙不過來。」

「什麼原因？」

「總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家裡的事簡直忙不過來。」

阿克西妮亞眯縫起眼睛聽著。她突然毫不害羞地扭擺了一下裙子，把一股女人衣裙的氣味散到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的身上，然後扭著身子，齜著牙，挺起胸脯朝他走去。

「我要給你娶！……給你娶個傻丫頭！……」他砰地一下關上了門，咚咚的腳步聲在台階上響了一陣，消失了。

「怎麼什麼事？要給兒子娶媳婦啦，可是你一字也不提。」

「你是我的什麼人，公公嗎？啊？是公公嗎？……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read.99csw.com？去教訓自己的大屁股娘兒們吧！到你自家的院子里去發威風吧！……你這個四肢不全的瘸鬼我看都不願看你一眼！……打這兒滾出去，你嚇唬不住我！」

「你這是幹什麼？……啊？你漢子的腳印上還有熱氣呢，你已經往旁邊翹尾巴啦！我要為了這件事把葛利什卡揍得鮮血直流，還要給你的司捷潘寫信……叫他知道知道！……你這個騷娘兒們，把你打得還是太輕啦！……從今天起不許你進我的院子！跟小夥子勾勾搭搭，等司捷潘回來，叫我怎麼……」

「讓我先穿上衣服，然後你再給我娶媳婦。」

「給哪個兒子娶媳婦？」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摸了摸攤在櫃檯上的一塊布料子，猛地轉過身子，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去。他徑直走回家去。像牛一樣地低著腦袋，把青筋暴起的手指頭緊握成拳頭；那條瘸腿顯得更瘸了。走過阿司塔霍夫家院子的時候，他隔著籬笆往裡邊瞅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顯得年輕了的阿克西妮亞手裡拿著一個空水桶，正扭著屁股往屋裡走。

「我說，親愛的，你幹嗎還瞞著不說啊？」

「別侮辱街坊！別叫你老子丟人！別勾搭娘兒們，小公狗！」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九九藏書奇嘶啞地喊著，拖著葛利高里在內室里打轉轉，拚命要把拐杖奪出來。

「給狗崽子娶親！……」他像馬一樣跺著腳，目光緊盯著葛利高里的筋肉發達的脊背，「我給你娶親！……明天我就請人去說媒！活到了這把年紀，倒因為兒子不肖，叫人家當面嘲笑！」

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把棕色的大鬍子向兩旁一分，意味深長地朝圍攏來的哥薩克們斜睨了一眼。

「眼下還不打算給他娶親。」

「這是為什麼，爸爸？」

「說什麼笑話呀！我是聽大夥說的。」

「普羅珂菲奇，普羅珂菲奇！你先消消氣吧！……你等等！……」

他在內室里找到了葛利什卡。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掄起拐杖照他背上打去。葛利高里把身子一彎，架住父親的胳膊。

自從割草以後，阿克西妮亞完全變了一個人。好像有人在她的臉上做了個記號，燙了個烙印。婆娘們一遇到她就狡獪地笑著，在她背後不以為然地直搖頭，姑娘們都嫉妒她，而她卻驕傲地、高高地仰著幸福的，但是恥辱的腦袋。

女人的晚來的愛情並不是紫紅色的花朵，而是瘋狂的，像道旁的迷人的野花。

「沒有什麼可等的，我不會給你生孩子的！……滾，打哪兒來的，還滾到https://read.99csw.com哪兒去！至於你的葛利什卡——只要我高興，就把他連骨頭都吃了，而且什麼責任我也不負！……哪！你咬吧！怎麼樣，我愛葛利什卡。你要打我嗎？……給我男人寫信嗎？……你就是給皇上封的阿塔曼寫信，葛利什卡也是我的！我的！我的！現在他是我的，將來也是我的！……」

「喂，等等！……」

不久，葛利什卡的艷史便盡人皆知了。起初只是悄悄地談論著這件事，——將信將疑，——但是在一天黎明時分，村裡的牧人「蒜頭鼻子」庫濟卡，看見他們倆在朦朧西沉的月光下，躺在風車旁長得不高的黑麥田裡，這以後，事情就像洶湧渾濁的波浪一樣，迅速傳開了。

這事也傳到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的耳朵里，有一個星期天，他來到莫霍夫的商店裡。人多得簡直擠不進去。他一走進鋪子——大家像是有意似的讓開一條路，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他擠到櫃檯邊，那裡正在賣布。掌柜的——謝爾蓋·普拉托諾維奇——親自動手來給他拿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