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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戊辰歲終(2)

第五章 戊辰歲終(2)

郝震湘心下起疑,低聲道:"這女子靠著毒功活命,等閑不讓解藥亮相,怎會托給旁人看管?這事很有點問題。"
兩人正自悲傷,忽然之間,只見安道京面色一沉,嘴角似帶獰笑,跟著抽出腰間匕首,猛地往前刺來!
胡媚兒哼了聲,低聲道:"安統領,你自己想清楚吧。"話聲冰冷,盡在催促他下手。
安道京見郝震湘大佔上風,就怕他一個把持不住,誤傷了胡媚兒,忙隔在兩人中間,勸道:"大家別鬧了,咱們辦正事要緊啊!"
胡媚兒大吃一驚,心道:"這怪物武功當真了得!憑我一己之力,決計對付不了他。"
胡媚兒走了過來,哈哈大笑,舉腳往郝震湘屍身一踢,呸道:"這人好生狂妄,如此死法,算是便宜他了。"
胡媚兒見他閃躲的甚是輕鬆,似乎還行有餘力,不禁又驚又怒,當場呸地一聲,喝道:"受死吧!"霎時發動暗器,拂塵中陡地噴出千百隻銀針,全數往郝震湘身上射去。
安道京一愣,道:"你幹什麼?想交代遺言么?"
楊肅觀見眾人舉刀來攻,當下一聲清嘯,也是拔劍出鞘,霎時間刺出七七四十九劍,有如萬點寒星,幾名校尉如何是他對手,當場中劍倒地。
楊肅觀不由得羞愧交加,心道:"這女子如此待我,卻要我日後如何在江湖行走?我師乃是少林第一高手,我今日如果敗了,如何對得起少林千年武名?又如何對得起師父的教誨?"
場中眾人一齊望著安道京,要看他如何示下。
原來胡媚兒心機深沉,今夜她先毒殺雲三郎,后又間接害了郝震湘,日後江充那裡問起來,自己也不好交代,索性便找個因頭,逼迫安道京親自過來殺人,也好拉他一塊兒下水。
錦衣衛眾人正待要追,百花仙子卻緩緩走出,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氣,說道:"這小子中了我的計啦!"
正想間,胡媚兒已走向雲三郎,向他福了一福,道:"有勞雲三哥了。三哥如此英雄氣概,定能將小女子的解藥好生保管。"
胡媚兒冷笑道:"你又要幹什麼了?難不成還要替這些人求情么?虧你還是個統領,連這點膽識也沒有,真是個廢物!"
楊肅觀指東打西,變幻無窮,竟無人擋得一招半式。這"瘋禪劍法"果然威力奇大,怪招層出不窮,錦衣衛眾人紛紛倒退,身上濺滿鮮血。
郝震湘滿腹冤屈,驀地想起一生抱負,本以為自己學了一身高明武藝,此後便能忠君報國、揚名立萬,想不到卻落到如此下場,他悲憤至極,不由縱聲大叫,淚水更是滾滾而下。
百花仙子見楊肅觀一人前來,心下大喜。她自見楊肅觀后,無時或忘,愛煞了這名武功高強的年輕進士,這下楊肅觀自投羅網,她非但能奪得羊皮,還可把這英俊清貴的小白臉囚禁起來,想來便讓她心動不已。當下更是眉開眼笑,一股腦兒地瞅著楊肅觀。
楊肅觀伏在山坳,一見雲三郎走來,想到此人身懷解藥,如何按耐的住?心下大喜:"天助我也!"涼亭旁雖然高手眾多,但他仗著自己武功高超,趁著攻人不備、出其不意,若要奪物走人,也不算過分為難,當即飛身而下。
郝震湘聽得此言,想起安道京解救全家的恩義,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該讓他為難。郝震湘咬住了牙,遲遲不動,半晌過後,只聽他終於長嘆一聲,放下了雙手,顯是屈服了。
雲三郎仰天大笑,道:"仙姑放心吧!我又不是姓好姓壞的豬狗之輩,定會把仙姑托下的事情辦好。"說著又淫笑一聲,道:"不過事情一了,仙姑你可得賞我些什麼。"伸手出去,便想摟住胡媚兒的纖腰。
安道京吃了一驚,沒料到胡媚兒會暴起傷人,正要上前勸架,只見郝震湘身子一側,已然閃開殺招。
安道京見他讓步,忍不住拍了拍心口,鬆了口氣。
安道京噓出一口長氣,心道:"好險哪!咱們郝教頭三番兩次得罪這女人,日後可別讓他們見面了。"
忽然之間,猛見安道京雙膝一軟,竟是向胡媚兒跪倒!他臉上淚水縱橫,哭道:"仙姑,我求求您!您就饒了郝教頭吧!今日之事您大人大量,萬萬別向江大人提起。你若在氣頭上,便打我罵我出氣,可別為難咱們郝教頭啊!"
胡媚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她走了過去,緊挨著安道京的肩頭,低聲道:"姓安的,你沒看到那姓郝的眼神么?那是根本瞧不起你這人哪。這位郝教頭如此會做人,武功又比你高,現下生出反心,你啊你,日後怎還壓他的住?我勸你一句,殺了他吧!"
"雷公轟"單國易見勢頭不對,虎吼一聲,舉起狼牙棒便打,他左砸右劈,勢道猛烈無比,楊肅觀舉劍刺去,單國易渾不閃避,只舉棒硬砸,使得是不要命的絕活,楊肅觀雙眉一軒,劍刃沿著狼牙棒削下,只要單國易不放脫兵刃,右手五指便要給削落,誰知那單國易極是悍猛,手指轉向內側,避開了五指要害,竟然用手背硬接楊肅觀鋒利無比的劍刃,右手登時給切出了一個缺口,他大喊一聲,鮮血淋漓中,左拳揮出,正中楊肅觀的胸口。
忽然地下塵沙飛揚,如同一片土牆擋在眼前,竟擋下了無數銀針,單國易死裡逃生,轉頭望去,卻見一人扶著小腹,滿臉慘白,正自向他走來,卻是"蛇鶴雙行"郝震湘!
安道京心下一凜,知道這女子又有害人毒計,但反正事不關己,也不必隱瞞,便道:"是啊!此人有個妻子,家中還有兩個孩子。"
胡媚兒淡淡一笑,道:"弟弟你不過來,姊姊我可要過去了!"身形閃動中,已向楊肅觀欺去。
胡媚兒笑道:"楊郎中果然聰明,我那布囊外抹著一層劇毒,凡是摸過的人,沒有不死的,你看看那姓雲的小子!"
胡媚兒卻不以為意,只橫了雲三郎一眼,道:"你想哪裡去了!這布囊里裝的是少林和尚望眼欲穿的解藥,一會兒打鬥起來,我怕有所閃失,想放在你那兒保管片刻。三郎你武功高強,要護住這個布囊,自是綽綽有餘。"
雲三郎又驚又喜,先前他給胡媚兒百般譏諷,全無半點好臉色,此時聽她溫言召喚,直是魂飛魄散,七竅生暈,他顫巍巍地行向胡媚兒,軟言道:"仙……仙姑有何大事指教?"聲音細軟,好似全身沒了半點氣力一樣。
郝震湘聽她冷言嘲諷,當場沉下臉去,冷冷地道:"仙姑不必拿這些話相激,我們男人行走江湖,靠的是賭膽賭命,比不上仙姑的年輕貌美。這解藥如此要緊,還請仙姑自行保管吧!"他血氣上涌,說起話來居然毫不相讓。
安道京見一眾下屬怒氣沖沖,心知自己不能太不像話,否則日後要如何服眾?可這胡媚兒身分非凡,等閑不能得罪,局面著實為難。安道京心念急轉,想找個法子混過,他連咳了幾聲,含渾著嗓子,道:"百花仙子,你這般蠻幹,卻也太過分了些。你今夜膽敢殺害我安道京的部屬,我安道京日後定會……會……"他會了半天,卻不知道要會些什麼。
安道京唉聲嘆氣,心下不住叫苦。那胡媚兒與江充關係匪淺,她若懷恨生事,郝震湘定會吃些苦頭,安道京不免也給牽連上。只是現下是用人之際,便拼得給江充責備,也得保住郝震湘的頂戴,否則錦衣衛中儘是雲三郎之類的不入流人物,卻要他這個錦衣衛統領如何與人爭鋒?
楊肅觀專心應敵,這些言語一概充耳不聞,他雖落居下風,卻不慌亂,仗著生性聰穎過人,數十招間,已看出對手乃是粗魯瘋狂之輩,不能與之文斗,當下口中吆喝一聲,使出天絕僧所授的一十九路"瘋禪劍法",這套劍法全然不能以常理臆測,劍到左側,https://read.99csw.com卻又轉后,一劍削下,忽改橫切,有如瘋漢一般,全然無法趨避。
雲三郎尚不知死活,喝道:"我已衝破你的劍網,這就要中宮直入啦!"正要舉起雙刀,手腕卻被長劍刺中,接著肩頭、大腿等處無一不中,全身鮮血淋漓,倒在地下。
郝震湘此時已無骨氣可言,只想保住家中老小,忙道:"你說……你要什麼……"
楊肅觀內功深厚,胸口雖中了一拳,但他調息呼吸片刻,便自無礙,他轉身一劍,朝單國易的喉頭刺去,誰知此人打鬥起來全不要命,只微微閃開要害,讓楊肅觀的長劍在脖子上畫出一條血痕,手上的狼牙棒卻當頭砸下,楊肅觀大吃一驚,急忙向後躍開。
楊肅觀大吃一驚,道:"你這是什麼毒?怎會這麼怪?"剛才他見胡媚兒親手將布囊交在雲三郎手裡,那雲三郎拿著布囊,良久也不見有事,眼看如此,楊肅觀才起意搶奪,哪知自己一沾上手,便即毒發。
郝震湘正自流淚,尚未察覺有異,只聽撲地一聲,那匕首已然插入他的小腹中!
胡媚兒大怒之下,尖聲道:"姓郝的!我不過托個東西,你卻這樣出言損我!你……你給姑娘記住了!你今日敢膽辱我,總有一天,我……我定要你向我下跪賠罪!"
忽聽胡媚兒哈哈一笑,道:"安道京,你恁也天真了,你這裏的十來個弟兄,個個都見你親手殺害自己兄弟,將來傳揚出去,只怕於你名聲不好。咱們乾脆一次做翻了。"
楊肅觀急忙閉氣,跟著猛往後閃,這毒粉只要沾上一點,必會膚爛目盲,慘不堪言。好容易閃開,胡媚兒又撒出大把銀針,銀光閃耀中,不知多少暗器飛到身前,楊肅觀見暗器快絕,難以閃避,只好舉劍快打硬拼,霎時閃出七七四十九點寒星,將無數銀針擊落,但那銀針實在太過細小,猛地從劍網中穿過,往他目中插來,楊肅觀眼明手快,急忙把頭一偏,鼻中卻聞到一股腐敗的味道,當是從那銀針傳來的,可說驚險已極。
胡媚兒面帶柔情,笑道:"畢竟你還是疼惜奴家,說這番話與我知曉。"
安道京百般震恐,心知胡媚兒若要向江充猛咬耳根,自己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他低低嘆了口氣,轉頭往郝震湘看去,只見他兀自站立當場,面上神色頗見悲涼,料來以他的武功,胡媚兒說話聲音雖輕,卻已一字不漏的落進他耳中。
兩人緊緊抱在一塊兒,安道京哭道:"郝教頭,對不起,咱錦衣衛容不下你了,你快快走吧!"
錦衣衛眾人見他尚未倒斃,紛紛歡呼,知道多了一分活命機會。
那雲三郎乃是無比好色之徒,一見百花仙子對他笑臉盈盈,如何不叫他興奮難抑?急急伸手出去,先把布囊收在手裡,跟著狠狠地在胡媚兒手上摸了一把,只覺她手腕滑膩柔嫩,端得是絕色天香。他酥麻了好一陣子,這才笑道:"仙姑,你給我這東西是什麼來歷啊!可是你貼身的要緊物事,要我替你好好看守?"說著吃吃地淫笑起來。
郝震湘倒在地下,已是咬碎銀牙,滿頭都是冷汗,安道京見了他這模樣,心下雖隱隱有不忍之意,但此刻如何敢惹禍上身?當下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楊肅觀已無手下留情之意,搖頭道:"無知妄人!涅盤往生之前,尚要造次!"他一生令名,全在於此,當下不再隱藏,吞吐幾下罡氣,使出"少林天絕"所傳的"涅盤往生",此招既出,已至最後關頭。
他手指雲三郎的屍身,連著幾個問題問下,安道京如何能答?眾屬下看著雲三郎七竅流血的屍首,都覺郝震湘言之成理,一時大聲附和。
安道京耳聽胡媚兒的譏嘲,心下甚火,但忌憚胡媚兒與江充之間非比尋常的情誼,卻也無可奈何,朗聲叫道:"大夥兒還等什麼,快快把這小子宰了!"
郝震湘不避不讓,登地吐氣揚聲,頃刻之間,全身衣衫如同充氣一般,高高鼓了起來,銀針刺在衣物上頭,宛如撞上銅牆鐵壁,竟全數給擋了下來。
果然這句話正中要害,郝震湘一聽之下,便已愣在當場,良久不動。
安道京見他舉止粗俗,罵道:"有外人在旁,你怎好隨地便溺?"
胡媚兒又問道:"他孩子多大歲數了?"
安道京吃了一驚,以為他要動手對付自己,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慌道:"郝教頭你可想清楚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安道京雙目睜得老大,森然道:"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他媽的郝震湘!我今夜為了你三番兩次求情,你卻來反咬我一口,那雲三郎算什麼東西,你幹麼為他出頭?你想培養聲望,賺買人心么?還是想幹掉我這個統領,自己當老大?郝震湘啊郝震湘,這錦衣衛就是個大染缸,你想出迂泥而不染,那可是犯了天條啦!"
楊肅觀知道解藥便在此人身上,心中大喜,光網一圈,將雲三郎罩在裡頭。
胡媚兒兩個耳光搧過去,罵道:"求人也不懂得哭?給我哭!"
胡媚兒哼了一聲,她自知無法獨力對付郝震湘,厲聲喝道:"安道京!你到底幫誰?"
眾校尉見胡媚兒滿臉殺氣,不知她意欲如何,都往後退了一步。
楊肅觀啊地一聲驚叫,深怕中毒,慌忙間伸手拭頰,只見滿手紅膩,不知是什麼毒藥,只驚得一身冷汗。胡媚兒嫣然一笑,說道:"那是人家唇上的胭脂,你怎地抹去了?"
胡媚兒見他這幅神氣,那是根本瞧不起她這人,她面色鐵青,一時眼淚奪眶而出,咬牙道:"你……你這人好生可恨!"霎時淚如雨下,已是泣不成聲。
胡媚兒又驚又喜,萬沒料到安道京早已圖謀殺人,當下大聲道:"安大人幹得好!"安道京幹了這天大的虧心事,也不好誇口,只乾笑兩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胡媚兒笑道:"好吧!就這麼辦,男孩給送到宮裡,閹了做太監,女孩送來我這裏,將來讓她做個人盡可夫,江湖上最淫|盪的賤人。我要武林中人人知道,她的老子便是什麼……什麼來著?"
只見安道京面如死灰,顫聲道:"仙姑萬別如此,你倆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見生死呢?"
郝震湘一聽此言,已是面如死灰。安道京位高權重,若要為難他家老小,那真是捏死一窩螞蟻般的容易,心念及此,原本的英雄氣魄全散了。他獃獃看著夜空,想起了一家老小,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死就死了,念在過去為你效力的份上,別為難我家中老小。"
胡媚兒笑道:"這招還真是好看,似你這樣的人品,就要用這般的武功才好。卻不知是不是銀樣蠟頭槍,中看不中用啊!"她笑臉盈盈,舉起拂塵擋架,卻見那三個劍圈越轉越快,幾令人眼花撩亂,胡媚兒嘴上輕薄,腳下不敢託大,眼見這招威力驚人,慌忙間腰枝輕顫,往旁閃躲。
須臾之間,楊肅觀已然氣喘連連。眼看胡媚兒旁若無人地走來,楊肅觀心念急轉,只想找出脫身之計。
過了良久,郝震湘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顯然這刀已經傷及臟腑。他自知性命垂危,低聲問道:"為什麼?"
楊肅觀伸手到雲三郎懷中一掏,找出了百花仙子所託的布囊,登時大笑數聲,說道:"解藥到手,如此少陪了!"跟著跳出圈子,便要往山坳奔去。
胡媚兒喜道:"當真?"她笑了笑,對郝震湘道:"你方才罵我是妓|女,又說沒殺我之前,你這人決不會死,是也不是?"
眾下屬見安道京神色凝重,都以為他另有打算,眾人心中雖恨,但少了上司號令,誰也不敢貿然上前動手,眾人不發一言,只等著安道京吩咐。
安道京大笑,道:"你真沒事求我?你的妻小呢?你九*九*藏*書死之後,誰來看顧他們?"
安道京介面道:"蛇鶴雙行郝震湘。"
楊肅觀見眼前奇禍不斷,這些人莫名其妙的自相殘殺,一時間,竟無人理會他的死活,也無人來搜身,他勉力支撐,坐倒在地,運功護住心脈,只要靈定等人早來片刻,局面便有逆轉的希望。
郝震湘欲待揮出鋼刀,但忽然間丹田大痛,真力不純,這刀便緩了下來。安道京見機不可失,當場化腿為掌,將他拍倒在地,跟著一腳踩住,獰笑道:"郝教頭,你還有什麼話說?"
郝震湘咬住了牙,嘶啞著嗓門道:"仙姑……請你放過我們……"
楊肅觀心道:"此戰若不能勝得爽快,江湖上必會傳得難聽,說她放水云云,那時卻要我如何做人?我可要打起精神了!"他言念於此,右手攢了一個劍花,連划三個圓圈,向胡媚兒身上削去。
安道京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往常我還以為自己狠毒,遇上這女子,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他看著眾屬下,想到了昔日的情份,一時竟爾心軟,叫道:"且慢動手!"
胡媚兒拿出一個小小布囊,嫣然一笑,道:"先前罵了你,很是過意不去,來,你把這布囊收下,算是給你陪罪吧。"
郝震湘大怒,霎時大吼一聲,口中直噴出血來,那叫聲直震山岡,遠遠傳了出去。
錦衣衛眾人聽得此言,只覺安道京說話涼薄至極,不免大吃一驚,郝震湘也是為之愕然。一時之間,血性發作,怒目轉頭,便向安道京瞪去,目光中全是憤怒責備。
將死之際,郝震湘仰望星空,耳間忽然響起伍定遠那日所說的話:"你為虎作倀,日後定然沒有好下場!"他慘然一笑,身子慢慢軟倒,終於癱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郝震湘淡淡地道:"仙姑不必動怒,一個人行得做得,就不怕別人說得。郝某說你一句年輕貌美,那是恭維的意思,何必往壞處想?"
郝震湘虎目含淚,臉上露出哀求的神氣,低聲道:"統領,我死之後,求你饒過我全家。"
安道京心下暗暗擔憂,忙往郝震湘看去,希望他過來道個歉,但郝震湘仍是抬頭向天,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
安道京見郝震湘三言兩語之間,便已激得這女魔頭當眾哭泣,他心下雖感快意,但也怕生出事來,急忙上前道:"諸位快別如此,大敵當前,還分什麼彼此?三郎小心把東西收好,別辜負了仙姑的重託。"
正危急間,忽見錦衣衛眾人面帶不忿,都在低聲議論,楊肅觀立時領悟,當場想了條計謀,他大聲叫道:"安統領!"
胡媚兒笑道:"好好一個清貴雋雅的貴公子,這會兒卻如同瘋狗咬人一樣,豈不可惜了風流司郎中的美名?待我來會會你!"說著緩緩走下場中,笑吟吟地看著楊肅觀。
楊肅觀不答,手上劍花又各散出七點寒星,共計三百四十三點藍澄澄的寒星,滿天星光照映之下,宛如一個大光罩,在他周身來回飄動。
楊肅觀右足一點,向後跳躍,跟著舉劍一封,護住中宮,這招攻守兼備,嚴密無比。旁觀眾人都是識貨的,忍不住大聲喝采。
這劍有個名目,稱作"三入地獄",出劍又快又狠,異常霸道,三劍連環,卻是一劍快過一劍,若是殺傷敵人,必然三劍齊中,所謂"三入地獄",便是這個意思。
胡媚兒哼了一聲,道:"這區區一個雲三郎,算什麼玩意兒?你要真覺得可惜,明日我送個千嬌百媚的姑娘來,算是賠給你的。這姑娘不只生得美貌,還使得一手高明的毒功,包管你錦衣衛重振聲威!你說可好?"
郝震湘嘿嘿冷笑,罵道:"沒殺了你這個妓|女之前,郝某如何便死?"說著往安道京一指,怒目圓睜,暴喝道:"安道京!我為你出生入死,你如何聽這妓|女教唆?你這卑鄙無恥的東西,只要我一口氣還在,天涯海角都要取你狗命!"
郝震湘猛地抬起頭來,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安道京跪地哭道:"都怪我這個統領無用,徒然做得六品朝官,卻不能保住下屬性命,眼下這女子要我下手害你,我如何能做得下手?只是這女子若向江大人嚼舌根,你日後定然要糟。郝教頭,今夜拼著江大人責罰,我也要救你一命,你快快去吧!"
郝震湘情知受騙,霎時間只覺肝膽俱裂,他慘叫一聲,用力往胡媚兒撞去。
安道京吃了一驚,顫聲道:"你說什麼?"
雲三郎淫笑道:"就是因為仙姑在旁,我這褲檔兒才系不緊啊!"這話太也低下,只氣得安道京喘息不定,胡媚兒俏臉生白,眾人嘻笑出聲。
楊肅觀清嘯一聲,劍尖又抖出了一道長虹,來勢宏偉,氣象萬千,旁觀眾人登時驚呼出聲,此招名喚"帝釋須彌山",乃是"菩提三十三天劍"中威力次大的絕招,僅僅遜於"涅盤往生"的威力,已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殺招。他見胡媚兒敗象已成,便要一舉將之擊敗,不再保留看家本領。
胡媚兒絲毫不怕,只哈哈大笑,尖聲道:"你要我一隻手?你瘋了么?你以為你是誰啊?"一時大笑不止,纖腰亂顫,更顯得媚態橫陳。
郝震湘哼地一聲,雙手一握,真力流轉,全身骨骼登時發出劈啪之聲,此人武功由外而內,可說是武林中的異數,這手功夫一露,更是威震當場。他沉聲道:"不必再說了,接招吧!"說著左掌虛圈,幻化為一隻鶴嘴,正是湖南郝家的正宗絕藝"蛇鶴雙行拳"。
他原本聲音提得甚高,待到後來,想起胡媚兒與江充非比尋常的關係,又如泄氣皮球一般,越來越是軟弱,終至支支吾吾起來。
楊肅觀聽她調笑,只是撇開了頭,不去理會。
郝震湘點了點頭,當下走到胡媚兒面前,沉聲道:"江湖都說百花仙子武功非凡,獨門絕學更是冠絕武林,憑著仙姑這等高強武功,這解藥如此要緊,仙姑怎不自行看管?一會兒咱們若有什麼閃失,卻要如何向你交代?難道仙姑另有所圖么?"他哼了兩哼,斜目望向胡媚兒,神態滿是肅殺。
這廂錦衣衛眾人聽了這番責問,無不點頭稱是。先前錦衣衛眾人已與"百花仙子"有些衝突,但終究沒鬧出人命,但此刻胡媚兒下手害人,把錦衣衛的性命當作糞土一般,卻要眾人如何吞下這口惡氣?當下眾人紛紛轉頭看向安道京,要看他如何吩咐。
郝震湘全身顫抖,伸手將安道京扶起,咬牙道:"這些時日來蒙大人照顧,下官永感深情,今夜我自個兒走了,也好杜那女子之口。大人你千萬保重。"
她見威逼不成,便改軟攻,硬是要說得安道京與郝震湘破臉。
安道京低聲道:"郝教頭,為了你自己的前程,為了你救命恩人的烏紗帽,算了吧!別再為難自個兒啦!"
胡媚兒笑道:"你自己不動手么?"
又過一柱香時分,胡媚兒終於緩緩擦去淚水,跟著揚起頭來,神色已然寧定如常。
雲三郎是個糊塗的,只顧討女孩兒歡心,如何管得到這許多?胡媚兒尚未回話,他已然大怒,指著郝震湘,喝道:"姓郝的!你瞧著人家對我好,你便在那兒眼紅!你要臉不要!"說著衝上前去,便要揪住郝震湘的衣衫。
胡媚兒見安道京默然不語,知道他已動心,便朝楊肅觀走去,要將羊皮搶奪過來。
單國易狂吼一聲,沖向前去,舉棒往楊肅觀擊去,楊肅觀也不閃躲,只是舉劍刺向敵人的小腹,單國易極為武勇,毫不避讓,仍是大踏步的衝來,眼見兩人都要兩敗俱傷,忽然楊肅觀劍尖揚起,已然指向單國易的喉頭,https://read.99csw.com這劍若是刺實了,單國易非得當場畢命不可,果然單國易不得不避,他大叫一聲,滾倒在地,但為時已晚,肩膀上還是被刺出了一孔。
安道京聽得美女到來,心下大喜,但臉上卻不動聲色,深怕屬下看他不起。他急急打量,便想找個話頭揭過,也好轉移部屬的注意,待得時日一久,大夥兒忘了眼前的這擋事,這樁生意也就水到渠成了。
錦衣衛眾人見安道京忽爾下跪,都是大為訝異,一時議論紛紛。
這招尚且為難過"劍神"卓凌昭,區區"百花仙子",如何抵擋這等高深的武學絕技?她花容失色,向後退了一步,那"九尾蛟龍"雲三郎是個見色不要命的浪子,此時顧不得強敵當前,一見到眼前的美人害怕,連忙搶上,將她摟住,笑道:"仙姑莫慌,還有我雲三郎在此護住你哪!"
錦衣衛眾人聽了統領的號令,都紛紛加入戰團,十來人圍住楊肅觀,刀槍劍戟的亂砍一氣,一時之間打得難分難解。除了雲三郎守護解藥、郝震湘自恃身分,其餘人都加入了圍攻行列。
胡媚兒氣得全身發抖,她生性風流,別人若以此陰損幾句,她也不會怎麼生氣,但她生平一向自負,從不許旁人輕視自己的武功才識。郝震湘可以罵她淫|盪,卻絕不能輕視她的本領,方才所言,已重重犯了她的忌諱。
不待統領吩咐,便已自行出手,要砍了胡媚兒一隻手還債。
郝震湘面無人色,恨恨地瞅著胡媚兒,只恨不能早點死去,但為了家中老小,無論如何得吞下這口氣。他紅了眼睛,趴倒在地,喘道:"求求仙姑高抬貴手,饒了我全家老小。"
楊肅觀喝道:"安道京!她說這話,全不把你看在眼裡,你還配做朝廷命官嗎?"他說完這話,已沒半點氣力,當場摔倒在地,全無還手餘力。
胡媚兒冷笑道:"又是你這人,這當口你還想怎樣?"
那安道京本在懷疑胡媚兒的用心,也不加干涉,任憑他出言質問。
胡媚兒毒針陰狠,無往不利,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栽在她的手下,哪知全然奈何不了郝震湘。看兩人過招情狀,若非郝震湘手下留情,不到十招,便能殺了胡媚兒。
胡媚兒見他殺氣騰騰,倒也不敢小看了,當下一揮拂塵,便要接招。
胡媚兒笑道:"對了,就是這個人。"說著對郝震湘一笑,說道:"你這種自以為硬漢的男人,我是見得多了,只要兩下子陷害,包管死無葬身之地。"
安道京只等胡媚兒奪過羊皮,便算大功告成,自己也能交差了,哪知楊肅觀忽然發聲叫他。
胡媚兒舉腳踢去,將他踢倒在地,冷笑道:"愚昧狂妄的死東西,趕緊去死吧!"舉起手上拂塵,便要往他腦門擊落。
郝震湘冷冷地道:"仙姑蔑視我錦衣衛的性命,隨意下毒殺人,這等行徑如何得了?在下要你一隻手還債。"左手攏起,右掌一揮,一陣勁風掃過,正是"蛇鶴雙行"的起手式。
胡媚兒笑道:"你們越是反抗,姑娘殺來越是過癮。"
她厲聲數說,那安道京卻只磕頭如搗蒜,面上淚水縱橫,真可說是惶恐到了極點。
胡媚兒笑道:"楊大人,我看你早早棄劍投降,何必拼什麼命呢?等會兒我們好好煮上一壺酒,化敵為友,暢談天下大事,豈不快哉?你快快下來歇息吧!"語音嬌柔,直是蕩氣迴腸。眾人聽得此言,心中都是一動。
安道京見他這等無恥,只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沖了上去,重重打他兩個耳光。
胡媚兒呸了一聲,恨恨地道:"你少跟我廢話!我今晚就是要殺了這姓郝的混蛋,你若是不幫我,咱們到江充面前說明白!看我怎麼對付你!"
胡媚兒笑道:"你倒忘得快,方才我說過,日後定要你下跪求饒,你那時說什麼來著啊?"
胡媚兒花容失色,要往後退,必無楊肅觀的劍快,要往旁閃,又怕他會忽然變招,情急之下,使出她成名已久的"救命三連環",只見"百花仙子"手上一撒,無數細小毒粉直往楊肅觀臉上飛去。
看來安道京早已隱忍多時,方才的淚水,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他說到狠處,更把手一抽,將匕首拔了出來。郝震湘慘叫一聲,鮮血疾噴而出,染紅了沙漠。
楊肅觀運起殘存功力,大聲道:"安統領!這妖女為了害我,不惜害死你的手下,你堂堂的錦衣衛六品統領,便這樣算了么?"
其餘眾人見單國易受傷,連忙補上,一齊舉刀亂砍,楊肅觀斜身閃過攻勢,跟著長劍劈出,削向一人的手臂,那人毫不退讓,也是舉刀砍向楊肅觀的腦門,形同拚命,使的也是兩敗俱傷的無賴招式。楊肅觀微微一笑,劍勢忽然一變,轉朝那人下盤刺去,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那人大腿中劍,登時摔倒在地。
郝震湘斜目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憑姑娘的武藝,怕還要練上幾年。"
胡媚兒一愣,回頭望去,卻見一人怒目望向自己,臉上全是肅殺之氣,正是"蛇鶴雙行"郝震湘來了。
這當口雙方已近破臉,也管不到胡媚兒有啥陰謀了,只有讓雲三郎收下錦囊,至於一會兒有什麼事情生出,只好再做打算。
郝震湘便再精明百倍,也沒料到安道京竟會暗算自己,他低頭看著腹間的匕首,全然不敢相信眼前事實。一旁錦衣衛眾人也是驚駭萬分,只張大了嘴,獃獃的看著兩人。
安道京哈哈一笑,道:"郝教頭啊郝教頭,畢竟你還是求我!"
胡媚兒笑道:"好硬的嘴啊!既然你說我是妓|女,靠著陪人睡覺才能在江湖立足,這樣吧,你死之後,我倒要看看你老婆怎麼過日?我這人很是好心,將來非引你老婆一條活路不可,我看京城的宜花院很是缺人手,不如到那裡幹活去吧!"
良久良久,那胡媚兒只低頭不動,似乎悲憤到了極點。旁觀眾人又驚又怕,都不知她是否會暴起傷人。
安道京心下一凜,自知不能得罪胡媚兒。他腦中念頭急轉,猛地想到胡媚兒即將送來的如花美女,心中立時一盪;不旋踵,又想到江充御下的殘暴手段,登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知難以對抗胡媚兒,一狠心,別過頭去,咬牙道:"殺吧!全殺光吧!"
安道京見他兀自猶疑,放低嗓子道:"你還愣在這兒幹什麼?那姓雲的和你沒半點交情,死便死了,你替他出什麼頭啊!快快撤手吧!"
楊肅觀這人武功底子雖高,在少林寺學得都是一等一的高明武學,但他藝成以來,都是在朝為官,什麼時候和人真刀真槍的打過架?說來臨敵經驗實在太少。那日與卓凌昭放對,一個好好的絕招"涅盤往生",便是因為經驗不足,輕輕易易地被卓凌昭破解,現下對手個個是不要命的無賴狂徒,楊肅觀種種高明的武學難以施展,都被不要命的下三濫打法破解,霎時大落下風。
這廂雲三郎風流好色,只顧著口水直流,那廂安道京老奸巨猾,郝震湘機警過人,兩人對望一眼,都覺此事有詐。
胡媚兒雖然屢屢作弄楊肅觀,此時見了這個架式,心頭也是一震,顫聲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涅盤往生么?"
胡媚兒哈哈一笑,道:"姓郝的,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讓我高興,我可以放你家人一條生路。"
郝震湘原本甚是鄙夷安道京的為人,這時見他為了自己的安危,竟不惜向胡媚兒下跪求情,看在他的眼裡,心中如何不感動激蕩?郝震湘大叫一聲,衝上前去,大聲道:"大人何必為我如此卑屈?想郝某人不過是一介武夫,便算死了,那也是一條爛命,大人如何為我低頭?"
雲三郎趁此空隙,急忙著地滾逃,僥倖躲過了楊肅觀這一抓。他心有餘悸,慌忙站https://read.99csw.com起身來,戟指罵道:"大胆狂徒,居然敢來暗算你爺爺!你給我記住了!"他口中喝罵,但褲子卻不曾穿上,看來極是怪異可笑。
胡媚兒見他嚅嚅囓囓,便啐了一口,道:"雲三郎這種廢物值得你費什麼心?我殺了他,你還應該謝謝我哪!不然這種廢物成日糟蹋食糧,什麼時候才趕得出去啊!"錦衣衛眾人聽得此言,紛紛怒喝:"大胆妖婦!說話小心點!"
錦衣衛眾人聽她公然挑撥,無不大驚失色,都是嘩然出聲。郝震湘聽得此言,也是心下一凜,轉頭便往安道京看去,要看他如何回話。
胡媚兒凝視著安道京,壓低嗓子道:"安統領,我勸你一句吧,有他沒我,有我沒他。這郝震湘根本看你不起,你又何必拚死護著他?他日後會感激你么?爽快一點,把他做了,否則,哼哼,大家不妨走著瞧吧。"
胡媚兒見他神態傲慢,當下更是大怒欲狂,喝道:"你……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你是說我靠著陪人睡覺,才能在江湖立足嗎?"氣憤之下,說話竟有些結巴,眼角更是淚光閃動。
雲三郎把解藥塞入懷中,向郝震湘狠狠一瞪,罵道:"狗雜碎!"郝震湘卻只閉目養神,不做一聲。
雲三郎大喜,先前見她戲耍楊肅觀,似是對這個小白臉有情,心中醋海生波,如何按耐得下?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大喊一聲,拔出雙刀,竟然無視"涅盤往生"的威力,直挺挺的硬往楊肅觀衝去。
胡媚兒知道楊肅觀有意挑撥離間,便向安道京一笑,說道:"安統領啊,今夜殺了你一個屬下,算是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姑娘必定報答。"言語之間,竟把人命當作牛馬一般。
胡媚兒閃身開來,笑道:"你想得美哪!"旁觀眾人見她轉瞬間又恢復了千嬌百媚的神色,實難回想這女子方才低頭啜泣的模樣。
錦衣衛眾人見強敵來到,頓時發一聲喊,拔刀便往楊肅觀砍去,郝震湘見眾人飛奔過來,他自恃宗師身分,不願與人一同圍攻敵手,當即雙足一點,退出圈外。
她輕擺手上的拂塵,滿面春風的走向眾人,神情好似市集閑逛,全然不像個殺人女魔頭。她拂塵掃出,單國易大叫一聲,手中狼牙棒揮出,已然以死相拼。只見眼前銀光一閃,又有無數細小銀針飛來,看來這次是死定了。
胡媚兒見他兀自眼神銳利,忍不住笑道:"你別瞪著我,怪嚇人的,一會兒不跟你好啦!"
他狂怒之中,出手更不成章法,慌忙之間,居然又被胡媚兒親吻面頰,只覺軟軟的柔唇在臉頰上輕觸而過,一陣香味飄入鼻間,雖在惡鬥之中,心中仍是一盪。錦衣衛眾人多是好事之徒,一時哈哈大笑,叫道:"好香啊!"
郝震湘雙目中似要噴出火來,但形勢比人強,只有低聲道:"我說……我說憑姑娘的武藝,只怕還要練上幾年。"他倒在地下,聲音微弱已極。
安道京哈哈一笑,說道:"看來那刀插得不夠深,沒叫你死透。"說著拔出寶刀,道:"好運沒有第二回啦!郝教頭,你安心上西天去吧!"
胡媚兒冷笑道:"好你個安道京,到死都還護著這姓郝的!你當老娘是好欺侮的么?想要替他出頭,大家不妨看著辦吧!"
那雲三郎正自撒尿,眼見山坳上竟隱得有人,嚇得他大呼小叫,一時來不及收起褲檔,猛往眾人沖了過來。眾人見了他兀自撒尿不停,一時驚嚇四閃。
胡媚兒微笑道:"我這毒藥有些特別,名叫奇門鶴頂,中毒者只要不動內力,再久也不會有事。所以這雲三郎雖然摸過布囊,不過他沒有運使內力,自然沒事。但你楊肅觀碰了布囊之後,卻連番下場動手,血行加速之下,如何不發作的快?"她嘻嘻一笑,又道:"可惜雲三郎太也好強,非要找你拚命不可,這麼一動內力,便斷送他的一條小命啦!"
郝震湘眼冒金星,仍是罵不絕口,喝道:"快給我一刀,我不願見你這副無恥德行!"
便在此時,忽聽一人喝道:"且慢!"
胡媚兒嬌聲道:"三郎,替我出這口氣,把他給我殺了!"
安道京道:"兩個孩子,男的七八歲,女的十五六。"
安道京知道此人武藝淵深,向來言出必行,出手極重,只怕這"百花仙子"立時要糟。趕忙搶到兩人中間,低聲向郝震湘道:"郝教頭,江大人最是疼愛這個女子,你可千萬饒過她了。要是你真的傷她肢體,我這統領也不必再幹下去啦!你快快收手,向她道個歉,免得大家為難……"
安道京聽了這話,面色青紅不定,顯然胡媚兒這番話已打中了他的心事。旁觀眾人見他二人低聲交談,神態頗不尋常,也都留上了神,只不知他們談的是何大事。
安道京笑道:"匹夫之勇!"說著一腳飛起,重重往郝震湘胸口踹去。
楊肅觀見她下場,登時戒備,那日有韋子壯在一旁守護,尚且險象環生,今日自己獨立禦敵,千萬不能著了她的道,楊肅觀見了胡媚兒手上的拂塵,立即想起江湖上的各種傳言,都說這個拂塵機關重重,有時發射銀針,有時噴洒毒粉,端看胡媚兒心意如何,他心下發毛,一時不知該如何出招。
錦衣衛眾人雖然兇狠毒辣,但如此殘害自己弟兄,卻也是首次見到,不禁駭然出聲。
胡媚兒罵道:"死小子,怎麼還沒死透嗎?"
只見單國易勢如瘋虎,攻勢不斷,竟連嘴也用上了,直是張口便咬,楊肅觀空有一身高深武功,竟然連連後退,絲毫占不到上風。
胡媚兒笑道:"都說你這種人最是好騙不過,你以為這樣耍個猴戲,我便會放過你家人嗎?笑死人了!姓郝的,你就乖乖地在陰曹地府等著看吧!看看你老婆小孩是何等的慘法?哈哈!哈哈!"
安道京也感疑惑,點頭道:"沒錯,我看這女子有點陰謀。郝教頭你過去問問,別讓咱們弟兄吃虧了。"他知道胡媚兒來歷不小,自己不能正面開罪,便要郝震湘出面詢問,一會兒便算兩人言語不和,自己也能出面解圍。
當年楊肅觀曾為這套劍法難看醜惡,不願學習,但天絕僧卻道:"武學之道,正奇互變,菩提三十三天劍可算是正派的武功,這瘋禪劍法卻算是奇門的武學,他日你融會貫通,平平凡凡的一招中,都能奇中有正,正中有奇之時,你必可成為武林中的一大宗師!"直到此時,楊肅觀方才明白天絕僧的用意,心感師恩,手中長劍更是如痴如狂,無人可擋。
安道京見屬下滿面怒氣,連忙鼻中一哼,提聲喝道:"是啊!你這女子怎能這般說話?咱們錦衣衛有自己的規矩,這雲三郎便算有些過錯,怕也輪不到仙姑動手吧!你如此逾越,放著安道京在這裏,我……我定要……要……"
安道京輕咳一聲,陪笑道:"仙姑您先歇歇吧,別再動氣了。"
郝震湘怒道:"妓|女!你有種便殺了我!我郝某人便與你這種妓|女多說一句話,也是髒了我的嘴!"
郝震湘失血過多,自知死在傾刻,誰知卻要受這侮辱,他閉上了眼,默默忍耐,只聽胡媚兒笑道:"快過來,向本姑娘下跪求饒,否則要你禍延子孫!"
安道京心中大怒,想道:"這賤人怎能如此狠心?"他勉強按耐,喘道:"這要我如何下得了手?百花仙子,你行個好,替我把這些人殺了吧!"
百花仙子笑道:"安大人,你手底下的高手打起架來真是好看,你瞧這招狗嘴咬人的功夫,想來是你安大人親傳的武功吧!"
胡媚兒給他逼問一陣,只哼了一聲,道:"九九藏書你這人好生奇怪,我不過是托個東西,哪有什麼圖謀了?看你們這樣推三堵四的,半點不像男子漢,羞也不羞!"
郝震湘一愣,大聲道:"統領,咱們死了個兄弟啊!我們若要吞下這口氣,以後還有誰看我們得起?"適才他見安道京沉默不語,以為他是礙著江充的面子,這才不便發作,哪知這安道京心中念頭全在江充身上,絲毫沒為自己弟兄設想,言念於此,心裏已是涼了半截。
郝震湘虎目含淚,低聲道:"統領,郝某人連累你了,日後定會回報。"說著抱住了他,言語之間,真情流露。
楊肅觀又驚又怒,大聲道:"你還敢說?若非你要他向我挑戰,他怎會毒發身亡?這人好歹也算是你的同伴,你……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自殺?"
錦衣衛眾人見過郝震湘使刀使槍,卻從未見過他使本門武功,當日這人與"劍蠱"屠凌心激斗數百招,用的也不過是柄尋常的鬼頭刀,此時見他這幅神氣,看來真要殺人。
安道京聽他這般質問,不由得面色微微一變,不知該如何回話。
安道京雖然下手毒辣,但終究是給人逼迫的,眼看自己的大將慘死在地,心中也不能無感,他咳了一聲,朝楊肅觀一指,道:"現下人也殺了,仙姑的氣也該消解。咱們快去取羊皮吧!"
眾人依言望去,只見那雲三郎滿臉烏黑,已然僵斃,顯然身中劇毒。
胡媚兒哈哈大笑,說道:"原來你也有下不了手的時候啊!等我替你辦完事,你要如何謝我啊!"
原來這"蛇鶴雙行"是個血性的,先前他見胡媚兒將布囊交給雲三郎,已然看出她另有陰謀,待見事情果如自己所料,更感自責不已。
郝震湘左掌輕揮,勁力到處,已將雲三郎震開兩步,搖頭道:"仙姑武藝非凡,咱們錦衣衛不敢班門弄斧,還請將錦囊收回去吧!"
"百花仙子"輕飄飄地走向錦衣衛眾人,舉起拂塵,如切瓜切菜般地大開殺戒,一人舉刀架住她的拂塵,卻見裡頭忽然放出銀針,登時射瞎那人的雙眼,胡媚兒舉起拂塵一掃,那人腦漿迸裂而死。幾名校尉武藝甚高,交手不過幾合,胡媚兒身上連中數拳,但出拳者甫一沾上她的衣衫,連大氣也不及喘上一口,便口吐白沫,當場倒斃。眾人見實在抵擋不住,紛紛退後。
郝震湘傷勢著實不輕,他拼著最後一口氣,這才勉力踢出那腳,救了眾兄弟的性命,眼前若要與安道京放對,兩人功力相差不遠,郝震湘便是完好無傷,要勝他也要百招之後,現下如何是對手?郝震湘搖搖晃晃,卻仍是提刀向前。
安道京給他連連逼問,情急之下,竟爾口不擇言,大聲道:"這種人要多少有多少,他死他的,卻關你郝震湘什麼事!你聽我的沒錯,別再多管閑事啦!"
楊肅觀奔出幾步,忽覺一陣頭昏眼花,腳下一晃,幾欲軟倒,他心下大驚:"這布囊有鬼!"仗劍拄地,勉強立定身子,喘道:"你……你在布囊上動了手腳?"
長劍抖動中,只見楊肅觀腳不動、身不搖,手中長劍竟一為二、二為三,瞬間幻化為七劍,彷佛千手觀音降世,轉眼之間,楊肅觀手中的七劍又各自抖出七隻劍花,共計七七四十九朵之多,只見數十朵變換難測、冰寒若雪的劍花,逕自在楊肅觀身前擺動。
"雷公轟"單國易全身顫抖,不知要如何抵敵,手持著狼牙棒,護住了平日弟兄,這些人雖是一起吃喝玩樂的惡友,但患難之際,那友誼卻也不見得少了。
郝震湘嘆息一聲,他低下頭去,望著雲三郎的屍身,搖頭道:"安大人,不管這雲三郎與我私交如何,只要這人身在錦衣衛,便算是咱們的兄弟啊!他今夜無端被殺,念在弟兄一場,你我怎可置之不理?若是他家裡人問起來,咱們卻要如何對人家交代?"
胡媚兒聽了說話,忍不住怒道:"等一等!什麼叫做比不上我的年輕貌美?你到底想說什麼?"
胡媚兒縱聲大笑,說道:"就是這句話!姓郝的,你這自大狂妄的傢伙,自以為武功天下第一嗎?我告訴你,憑著我的容貌姿色,多少王公大臣都拜倒在我裙下?我就算不會半分武藝,一樣能叫武學高手跪地討饒,向我磕頭道歉!"
胡媚兒掩嘴大笑,道:"蠢死了!看你這傻呼呼的模樣,真笑死我啦!"
安道京見他神情如此,想起了他為自己盡心儘力的好處,便點了點頭,正要答應,忽見胡媚兒走將過來,笑道:"怎麼,原來這人還有妻小啊?"
雲三郎收了布囊,跟著哈哈大笑,便往山坳旁的樹叢走去。單國易叫道:"你要去哪兒?"雲三郎沒好氣地道:"老子要去撒尿,你要跟著來么?"
胡媚兒見他長身玉立的模樣,想要多看幾眼,瞋道:"人家不許你用那難看的瘋狗劍法,要用好看的!"
安道京揮了揮手,道:"隨你吧!"
郝震湘面帶不屑,抬頭望天,他一言不發,但臉上神色卻是輕蔑至極,竟是把胡媚兒當成妓|女般的下賤女子看待。
胡媚兒打了個哈欠,道:"我替你打算,你還猶豫什麼!把這幾個人除掉,省得日後有人背後罵你,錦衣衛若要找屬下,江湖上還怕少了嗎?"跟著取出拂塵,便往眾人走去。
單國易虎吼一聲,往前急沖,挺起手上的狼牙棒,直直向楊肅觀撞去,楊肅觀喝道:"你不要命了么?"舉劍往他額頭刺下,單國易猛往地下一滾,揮棒往他小腿砸去,逼得楊肅觀再度往後閃躲。
雲三郎是錦衣衛的好手,照理胡媚兒便是再狠辣十倍,看在錦衣衛的面上,也不能將之毒殺,誰知她心狠手辣,只為了暗算楊肅觀一人,竟然不惜犧牲自己人的性命,說來著實涼薄狠毒。
楊肅觀勃然大怒,只是他越斗越是疲累,眼見這女魔頭尚且臉帶紅暈,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真是情何以堪。
胡媚兒哈哈一笑,道:"我若不叫他出手,這布囊要如何交到你楊大人手裡?他這等低三下四的東西,能換得你楊郎中毒發倒地,也不算白死啦!"
胡媚兒冷笑道:"不帶種的東西,你不敢動手,以為我會放過你么?"她尖叫一聲,手上拂塵揮出,直往郝震湘頭頂擊去,這拂塵滿是機關,陰毒無比,若要打實了,只怕郝震湘也經受不起。
她眼波流動,說不出的嬌媚可人,雲三郎給她這樣瞧著,一時連自己姓啥名誰也忘了。
楊肅觀羞愧之餘,跳出圈子,提劍喝道:"大胆妖女!若還知道生死,便速速投降,否則我絕招使出,休怪刀劍無眼!"
胡媚兒見郝震湘一臉垂頭喪氣,笑吟吟地走上幾步,雙手叉腰,有恃無恐的站在面前,嬌笑道:"好一個威風凜凜的教頭啊,竟要我卸下一隻手賠罪?快來動手啊!怎麼又不敢了呢?"言語中全是挑釁。
楊肅觀身影閃動,跟著伸手過去,便朝雲三郎背後抓落,這抓招式老練,勁力沉穩,正是少林"虎爪手"的絕技,眼看他便要將雲三郎抓在手上,順利奪得解藥,一旁郝震湘眼見同伴危急,當場暴喝一聲,跟著飛身而出,半空中一掌擊去,楊肅觀見他出手如此快狠,心下一凜,便往後頭躍開。
郝震湘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不願看她。
楊肅觀臉色發青,正待稍歇,那"救命三連環"卻是一招接著一招,不容他稍息片刻,只見胡媚兒身形一閃,手上拂塵晃動,又朝他門面打來,楊肅觀舉劍欲擋,忽然拂塵中噴出一股奇特至極的香味,楊肅觀略略聞到味道,腦中便已暈眩,連忙往後跳躍,但頭暈腦脹之中,腳下居然一個踉蹌。胡媚兒算定了楊肅觀閃避的去路,后發先至,趁著他頭暈目眩、心神微分之時,竟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