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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樓一夜聽春曲(2)

第四章 小樓一夜聽春曲(2)

眼見宋通明一臉羞愧,低下頭去,頻頻稱是。伍定遠嘆了口氣,便從懷裡取了兩張戲票,吩咐道:"這逗兒兩張萬福樓的戲票給你,演著牆頭馬上,你後日帶著娟姑娘過去瞧瞧。"
伍定遠長年征戰在外,愛女小小年紀,便要為父親擔上一份心事,伍定遠心有愧疚,他伸手拉過了女兒,柔聲道:"放心,爹爹打仗殺敵,為國盡忠,不會有事的。"華妹眼眶一紅,吵鐮道:"爹,人家每次擔心你,娘就要華妹牢牢記得四個字,你知道那是什麼?"
想起陸弧瞻、青衣秀士等人的事迹,眾將心下瞭然,均知這幾位元老都是秦霸先的舊部,想來不管情勢如何為難,他們也不願背叛老寨主的遺忘。秦仲海若真執意刺殺皇上,山寨便要為之內鬨。
眾人目不轉睛,全都軍眼瞧望大都督,滿是仰慕之色、伍定遠卻不自在了,只得道:"坦白說吧,要在招式上擊敗秦仲海,並不算什麼難事,我伍定遠能辦到、寧不凡更加能辦到。"
這宋通明早年時英風爽颯,正統朝創建后,曾與嶺南趙任勇並稱為"雙帥",乃是赫赫有名的剿匪猛將,誰曉得從戰場退下來后,竟成了個痴肥松懶的空大個,不值錢到這個地步。伍定遠嘆了口氣,正等著宋老弟離去,卻見這莽漢張頭晃腦,兀在棚里四處張望。蹙眉便道:"娟姑娘不在這兒。你還想找誰?"宋通明乾笑道:"沒…沒事…只是想順便瞧瞧令郎在否。"
阿秀笑道:"我當然知道他了。我看過他在五關擂台上比斗呢。"伍定遠是魁星戰五關的創製人,自也曉得蘇穎超與哲爾丹相鬥事迹,含笑便道:"這位蘇君劍法高強,大有寧先生的風範,當今武林小一輩人物里,怕沒人打得過他了。"話聲才畢,卻聽阿秀嘻嘻笑道:"是嗎?可是我叔叔說,如果崇卿哥哥找那個姓蘇的比武,一定大獲全勝呢。"
"爹啊……"小花花最懂事了,她食指抵腮,憨憨來答:"我最乖乖呀。"
伍定遠是個謙沖的人,外界越以為他眼紅虛名,他越是要避嫌,也是如此,儘管崇卿再三請命,他都不肯讓兒子去打"魁星戰五關",用意便是要他韜光養晦,尤其不可與蘇穎超爭鋒。
回思前朝舊事,眾將莫不暗暗感慨。看景泰朝三足鼎立,大臣時而拉幫結黨,時而揣測上意,卻原來一切亂象起源,全是因為景泰皇帝自己的私心。
高炯不愧是斷事官,自知朝廷里人言可畏。要知秦仲海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大都督若要勝他,便得勝得獨門獨家,絕不能讓外人沾光。否則魔王本是紙老虎,人人得而誅之,正統軍與之纏鬥十年,卻是何苦來哉?
棚里風聲瀟瀟,一片肅靜。眾人聽懂了道理,各自審度局面,高炯忽道:"都督,皇上可曾想過……要與秦仲海和解么?"
翠杉大聲叫好,華妹鼓掌拍手,眾人有志一同,就是盼大都督振作精神。伍定遠便再木訥十倍,也曉得不該拂逆好意。他嘆了口氣,坦然道:"十多年前,我不如他,十多年後,大家沒打過,所以嘛……"當即搖頭一嘆,道:"應該該還是他贏吧。"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小趙雲立正端形,大喊道:"天下萬民吃不飽下的!穿不暖!猶在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求生!屬下便算狂妄十倍,卻也不敢為此風花雪月之事!都督好意,燕烽不能收!"說著啪地一響,軍靴並起,便將戲票雙手奉還。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照朝廷所言,怒匪關山立寨,一為據地稱王,二欲殘民以逞,以遂其獸|性私心。只是此刻商論密局,自不能拿這套官樣文章照本宣科。燕烽沉吟半晌,低聲道:"據我所知,秦仲海與朝廷仇深似海,他之所以造反,便是要殺死皇帝,血刃大仇。"
月下老人自作多情,拿著紅線作繭自縛,眾人莫不低下頭去,一個個強忍著笑。
伍定遠回過頭去,卻見華妹怔怔瞧著自己,大大的眼中滿是淚水,滿是對父親的擔憂。
岑焱吞了口唾沫,顫聲道:"他……他想稱帝……"
眾人見宋少主腰纏金帶,衣裝豪華,卻顯得老土風味十足,料來此人話不會說、飯不會吃,乃是專望床上鑽的酒色狂。也難怪娟兒不願同他出門了。
伍定遠滿心擔憂,正等著女兒回答,忽見華妹與翠杉掩著小嘴直笑,好似娟兒又鬧了什麼慘案。伍定遠忙道:"怎麼?宋少主、祝少主都沒來約她?"乍聞宋通明、祝康兩位少主的大名,華妹嘻嘻笑道:"爹爹好笨呢,娟姨每回見了那兩個傢伙,掉頭便跑呢。"
眼看婦孺遠走,鞏志回顧眾將,沉聲道:"記得了,都督武功再高。爾等也不可輕敵,尤其千萬牢牢記住,怒王不可激!無論是誰,若向他狂言挑釁。他必然應允所請。屆時他真要不顧一切闖入北京,那可要天下大亂!"
屬下們苦苦相勸,伍定遠卻仍一炕抬定,說道:"別怕,縱使他真的發狂了,他也不會行刺皇上,為此無益之事。"皇帝性命,豈同平常?高炯雖不想頂撞上司,仍不免嘖地一聲:"都督啊,非是屬下杞人憂天,方今東宮無太子,皇上要是駕崩了,那這朝廷……"
鞏志自始至終不置一詞,眼見眾人一齊轉頭來望,只得依實道:"那年秦仲海為了搶救同伴,身陷潼關之中,渾身浴血,性命垂危。結果我親眼見到,他身上明明縛著百來條鋼索,卻拉著八百名軍士倒退行走。跟著以單臂之力推倒千斤鐵門,便這樣直闖而出。"
伍定遠輕撫愛女的秀髮,見她仰起了小小臉蛋,大聲道:"爹爹!娘告訴華妹,她說您是天下第一!戰場上不管多為難,您都會平平安安回來!對不對!對不對!您是天下第一!"說著埋首入懷,緊緊抱住爹爹,肩膀一吵粱抽地愧、眾人見得父女情深,心中無不喟然。看華妹年紀幼小,每回想起爹爹犯險,艷婷read•99csw•com必然以此相慰,無怪華妹心中堅信,他的父親雄偉高大,舉世再無第二人能及。
燕烽訝道:"同一件事?這……屬下不懂。"伍定遠嘆道:"江充權傾朝野,是異常。怒蒼建寨,也是異常。這一切異象之所以生出,全是為了前朝皇帝的一個心結。"眾人全都懂了,同聲道:"您說得是咱們萬歲爺!"
伍定遠沉吟半響,不知該如何解釋,他見遠處佛殿樑柱高聳,甚見雄偉,便道:"來,你們瞧那佛殿大樑,離地少說三丈,尋常人沒練過輕功,怎也跳不上去。可要有個人天性的不服輸,他日也思、夜也想,就是夢想能一舉躍上。於是這人早也跳、晚也跳,慢慢把心念合一,化作了志氣,志氣凝合,成了一種信仰。只要他的心念夠堅毅,到得瀕死前的一刻,上蒼終會垂憐他,讓他一舉飛上青天,一次撲過高梁。"
聽得爹爹問話,華妹卻只嘻嘻一笑,她把大眼兒定在爹爹的國字臉上,輕輕眨了眨。
眾將面面相覷,一時滿心驚駭,要知潼關鐵門上頭有道火焚痕迹,自左而右,燒過大門十數尺,本以為是走水失火,誰曉得其中竟有這段秘辛?也難怪大都督要隱瞞不說了,否則戰士們來日心存恐懼,沙場上未戰先怯,卻要如何與強敵周旋?
"怎麼會這樣……"伍定遠眯起了眼,仰望天邊明月,這樣問著自己。
眾人越想越覺得道理,秦仲海若非想當皇帝,怎會把天大的好處望外推?眾參謀越想越慌,自是議論紛紛,伍定遠卻朝鞏志瞧了一眼,兩人一齊低下頭去,嘴角浮起了苦笑。
點點碧血丹心,如泣如訴,說盡了忠臣義士的苦難,可憐秦霸先粉身碎骨,臨到頭來,卻是兒子不孝、君王不義,至今身死數十載,依舊不見天日。魂若有靈,卻要他九泉下如何瞑目?
回頭去看,背後卻沒有魔王,卻是鞏志來了。聽他道:"翠杉姑娘,大都督還未曾用膳,你可否帶小姐過去,為老爺端些素齋回來。"翠杉甚是機靈,自知下頭的話聽不得,忙道:"小姐,咱們去替老爺準備飯食。"難得可以孝敬爹爹,華妹自是喜孜孜的,那阿秀卻不想走,奈何翠杉姊姊的小手頗有勇力,竟將他拖著走了。
伍定遠哈哈大笑,煩惱一掃而空,當真是有女萬事足了。
崇卿雖非親生,可孩提時卻極為依戀定遠。那時的小祟卿又害羞、又木訥,為了贏得爹爹歡心,他秉燭夜讀、發憤練武,很有點聽話懂事的樣子。可十年下來,這孩子書讀了,功夫也練了,性子卻變得冷淡疏離,彷彿成了個陌生人。
伍定遠嘆道:"你們也許不知道,秦仲海在武學上屬於心宗。"武林中有人走外家,有人練內功,卻沒聽過這個"心宗",眾人聽得一頭霧水,無不軍大了眼,伍定遠解釋道:"心宗指得便是人的信念,因信而成,故能遠超凡俗。"眾人訝道:"信念?這與打鬥有何干係么?"
難得老爺有求于自己,翠杉自是眉開眼笑,她學著夫人的架子,拿出絲巾搧風,嘆道:"老爺啊,您可不曉得呢,過年前哪,大少爺他啊,哎……居然離家出走了呢,整整拖到初五才回來,害得夫人到處找他,鬧得府里雞飛狗跳呢。"
伍定遠從來謙遜,雖只用了"稍准"、"稍快"這幾字,卻已點明了他的自信。
華妹轉嗔為喜,眨眼道:"真的么?"高炯頷首道:"別人不曉得,咱們卻清楚得緊。過去幾年他與怒王對打,從來只有對方身受重傷,他自己卻未掉過一根毫毛……"說著撇眼去看上司,笑道:"大都督,此事您總該承認了吧?"
話聲未畢,伍定遠卻搖了搖頭,道:"錯了,大大錯了。秦仲海天生反骨,絕不在乎父親是否見怪。他之所以不願行剌阜帝,是擔憂山寨分裂。"
華妹目瞪口呆,眾將自也看傻了眼,一旁岑焱嘆道:"說得好!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這苦差事還是交給我吧。"說著轉向翠杉,幽幽問道:"聽說萬福樓龍蛇雜處,恐怕埋伏了怒匪細作,你們之中誰願意與我假扮情侶,明日過去察看則個?"
好容易騙來兩個痴心漢,婚事卻始終沒個眉目,伍定遠自是眉目深鎖,低聲道:"宋神刀威武、祝鐵槍風流……可她全都不要……那她到底喜歡誰呢?"
場中靜了下來,秦仲海三字是忌諱,不能隨意來提。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面露不豫之色,正要責備高炯,鞏志卻咳了一聲,示意上司去瞧女兒。
聽得如此美差,眾參謀自是大為艷羡。當時戲曲日益盛行,南方每有新唱腔,必至萬福樓獻藝,盛況空前,一座難求,京城裡也只有大都督這般權勢,方能輕而易舉拿到戲票。眼見大都督賜票了,翠杉自是羞中帶喜,一時低下頭去,只等小趙雲過來相約。
阿秀笑道:"我才沒有胡說呢。我叔叔說伍伯伯是今日的天下第一,那姓蘇的師父好像也是天下第一,可天下只有一個,哪來那麼多第一?所以他說崇卿哥哥為了伍伯伯,早晚會與蘇少俠打上一場呢。"
看秦仲海再准、再快、再猛,遇上了"一代真龍"的龍胎神骨,卻也要甘拜下風。
眼見伍定遠低嘆不已,高炯便來緩頰了:"小姐放心,其實你爹爹早已是天下第一,只是他性格謙沖,不願自承而己。"
大都督講評起他人的長短處,果然頭頭是道。眾將莫不頷首稱是,均知世間武道進步神速,尤其那"開天大火輪"攻敵方圓幾達一丈,足比劍神的八尺劍芒,寧不凡單以智劍抗敵,非敗不可。
先前房總管屢次出言相激,大都督便曾出言推搪,言道京城裡有個神秘人物,足以鎮住秦仲海,逼得他不敢入京決戰。當時眾人全以為那神秘人便是伍定遠自己,如今聽來,卻似另有隱情。眾將同聲慌問:"都督,到底那人是誰啊?"
伍定遠微微一笑,便從懷九*九*藏*書中取出兩張戲票,說道:"燕參謀,這兒有兩張萬福樓戲坊的票子,演著白樸的梧桐雨,你明日倘若有空,不妨過去瞧瞧。"
伍定遠頷首道:"正是如此。火貪刀不怕身子殘,卻怕志氣廢,昔年劍王曾與天山傳人對決,他自知凡人再怎麼鍛造體魄,終究不能與這真龍之體抗拒,索性便自壞琵琶骨,置死地而後生,便給他走通了心宗這一條路了。"
一個人琵琶骨斷裂,便再也使不出氣力,形同殘廢。沒想這火貪刀如此邪門,竟能從雇肱關樂纓功夫,當真是不入棺材不發威了。岑焱越想越怕,忙道:"都督,那廝武功如此古怪,咱們來日若遇上了他,該當如何?"
伍定遠生性謙沖,從來忌諱虛名出頭。似他這般篤實性子,這"天下第一"的名氣若能禪讓,他必也推得一乾二淨。伍定遠有些著惱,正要教訓無知兒女,一旁鞏志卻也勸道:"都督,此地並非外人,都督就別再說客氣話了,不然有損我正統軍的士氣。"
此言一出,非只燕烽吃了一驚,餘人也是滿心駭然,鞏志則是嘆了口氣。眼見眾人都有不信之意,伍定遠悠悠地道:"你們再仔細想想,怒蒼山是誰創立的?"
聽得這段秘辛,眾將滿心不忍,雖說秦霸先是大敵之父,卻也忍不住為他嘆息。
乍聞此間秘辛,眾人莫不震動,方知朝廷與怒蒼之間打得如火如荼,實則私下早已遣使和談。高炯吞了口唾沫,道:"都督,皇上他……他開出了什麼條件?"
三達傳人大名一出,眾參謀心下自是一凜,伍定遠頷首道:"你也曉得他?"
高炯深深吸了口氣,道:"這潼關之戰如此慘烈,以前為何沒人告訴咱們?"
眾參謀面上變色,過去他們之所以忌憚秦仲海,純是因為他善於智計撩撥,時時煽動百姓暴亂,卻沒想此人武功之高,竟也足與大都督好敵。如此看來,秦仲海只消抱定一死決心,時時能行剌皇上。岑焱發起抖來,顫聲道:"不行了、不行了,這老小子要是衝進北京,非給他殺個幾千人不可……快、決,咱們快戒嚴吧。別讓他謀害皇上了……"
伍定遠搖頭道:"那就逃吧。要是讓他吊住了一口殘氣,身臨絕境,化為死志,便如垂死猛獸反撲,最是兇險不過。"
伍定遠搖了搖頭,道:"別問,此事不能說。"大都督這也不說,那也不說,眾參謀想起皇上的安危,卻要如何放心得下?紛紛慌道:"都督,非是我等不信您的言語,可那廝舉止太過無常,萬一他真已不顧一切,直闖京城而來,咱們卻該如何抵禦?"
高炯一旁瞧著,附耳便道:"都督,讓我派人盯著他吧。"伍定遠搖頭道:"不必了,小孩子打鬧,不算什麼。倒是崇卿脾氣太冷,這宋通明如能挫挫他的銳氣,我這做爹的求之不得。"話聲未畢,一旁華妹卻已湊過過來,憂聲道:"爹,沒用的,你別再讓哥哥打架,到時他又把人打成重傷,娘會生氣的……"
華妹撲到爹爹懷裡,哭道:"哥哥好可惡!大家好端端地過年,他就是不回家,害得娘好擔心他…鳴嗚……嗚嗚……華妹還做了燈籠給他玩兒呢……"一旁翠杉聽得此言,趕忙補上一句狠的:"是啊!是啊!要不是老爺您元宵要回來,我瞧啊,大少爺根本不想回家呢。"
女兒滿心期待,本盼爹爹答個諾字,豈料他又是滿口謙卑之詞?想起外人的種種譏諷,華妹忍不住愧了起來:"爹討厭!爹討厭!"阿秀著意配合,假意大愧:"爹虛偽!爹虛偽!"
大都督只有一個小姨子,便是娟兒了。看今晚是元宵夜,號稱"金吾不禁",才子佳人若想暗中幽會,也為唯今夜是。是以娟兒若想早些嫁掉,今夜正是行情所在。
伍定遠看得連連搖頭,他這幾年做著月下老人,卻總是事佰功半,他嘆了口氣,忽然想起家裡還有個老大不小的,忙問女兒道:"你娟姨呢?今晚可曾出去玩了?"
高炯含笑道:"正是如此。那秦仲海若與都督拚鬥呢?戰況又是如何?"眼見女兒滿面殷切,眾參謀也是連使眼色,伍定遠自也不便說客氣話了。他將酒水一口喝光,道:"秦仲海的功夫既快且准、又猛又重,走得是如雷如風的路子。可我伍定遠沒別的長處,就只目光比別人稍准些、氣力比別人稍大些……說起拳頭嘛……"
這話今夜已有人問過了,卻是出自東廠房總管之口,其實不只這位大內總管好奇,普天下的武林人物也都想一探究竟:伍定遠單打秦仲海,究竟誰輸誰贏?
伍定遠嘆了口氣,光陰荏苒,歲月蹉跎,小姨子益發年長了,卻還在那兒挑三揀四。這幾年為了娟兒的終身大事,伍定遠與艷婷四下費心打聽,逢得文武雙全的英俠出現,必然成為爵爺府的座上賓。可不知怎麼回事,每回玉面少俠一上桌,娟兒食慾必然大增,若不吃得杯盤狼藉,絕不罷休。
伍定遠微微苦笑:"誰想提?誰能提?你且想想,秦霸先雖說有恩于皇上,可朝廷能公然感念他的事功么?消息要是傳揚出去,你以為百姓心裏會怎麼想?"
燕烽喃喃地道:"他們會覺得朝廷虧待了怒蒼。"
伍定遠深深嘆了口氣,道:"豈止忠臣而已?沒有秦霸先,就沒有正統朝。當年他為了與景泰皇帝周旋,鬧得滿門抄斬,他自己則背上千古罵名,成了百姓口中的反賊,至今尚且不得平反。"燕烽駭然道:"這麼慘,我……我怎沒聽人提起過?"
眾人更驚訝了,看大都督這話前後矛盾,單一個伍定遠便足以擊敗桑仲海,若有寧不凡援手,隨時能將之擊斃,怎反而礙手礙腳了?高炯蹙眉道:"都督,請恕末將魯鈍,您可否解釋一番?"
眾人撇眼去望,卻見一條大漢咧嘴苦笑,瞧那蠢熊蠢樣,卻是"山九*九*藏*書東少神刀"宋通明到來。
翠杉眼中含淚,心中悲憤不已,正要答應,猛聽一聲暴吼響起。
伍定遠苦笑道:"他要答應了。咱們還犯得著奔波么?"天大的美差掉下來,秦仲海居然棄若蔽履?眾人駭然道:"連這個也不要了!他到底想做什麼?"
阿秀的叔叔便是楊紹奇,卻不知他一個文弱書生,怎能比評起練家子的武功短長?伍定遠眉心微蹙,料知阿秀信口雌黃,卻拿了叔叔做擋箭牌,搖頭便道:"阿秀,不許胡說。"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五百年。景泰時前有"天絕僧"火拚"九州劍王",後有"天下第一"對決"崑崙劍神",如今物換星移,江湖上的戲碼已成了"真龍體"力抗"火貪刀",只是不同於昔時前輩,秦伍二人的打鬥多在萬軍之中,雙方不只武功較量,尚且得智計相佐,副將對決,足以時至今日,武林里儘管眾說紛紜,但雙方孰強孰弱,卻未曾有個定論。
高炯所言合情入理,此時八世子尚未議定,國家並無王儲,今聖倘要了個萬一,天下軍馬便如無頭蒼蠅,天大的好處在前,以秦仲海的賭徒性子,定然下手來玩這一局,怎能不加防備?
"他啊……"伍定遠微微苦笑:"他想超越他的父親……做一件前無古人的大事。"
怪孩子……他獨來獨往,鎮日里板著一張冰臉,看男人,他不恥,瞧女人,他不屑……像是同全天下人結上了深仇,他什麼都不順眼……
伍定遠低聲道:"正是如此。自古君王薄恩寡義,翻臉如翻書,百姓們要是得知此事,定會以為皇上是個殘忍君主。那怒蒼坐穩了造反口實,每日里還能不洋洋洒洒、大作文章么?"
大都督說完一席話,全身紫光終於消褪了,想來他的"披羅紫氣"功力已達巔峰,當世無人可敵,一時間彩聲四起,士氣大振,岑焱更已叫囂宣戰:"都督,乾脆把那廝引進京吧!他想刺殺皇上,咱們便來個瓮中捉鱉、關門抓賊,將他剁成肉醬肉泥,一次結果這場大戰!"
十年來兵馬倥傯,一輩子的心血全投在正統軍上,不免疏忽了家人。想起妻子不在身旁,兒子也不見蹤影,伍定遠目光黯淡,正要馱下背去,忽又醒起女兒還陪著自己,不禁露出一抹微笑,道:"小花花……你乖不乖啊?"
華妹聽得此言,便只低下頭去,看她嘴角緊泯,大眼卻已濕紅了。伍定遠一旁看著,已知家中必然有事,便拍著女兒的背,溫言道:"女兒乖,有事儘管跟爹爹說,爹爹給你主持公道。"華妹眩然欲泣,偏又不肯說,只將小腦袋轉了開,伍定遠嘆了口氣,自知小女兒性情剛強,越見逼問,越是不說,無可奈何間,只得朝翠杉瞧去。
此言一出,不免說漏了嘴,眼見宋通明支支吾吾,伍定遠嘆了口氣,將鐵手揮了揮,嘆道:"隨你吧,有什麼梁子便去解,別說我護短便成了。"天下父母心,誰不胳臂望內彎?伍定遠卻反其道而行,好似有意讓兒子挨打,宋通明見他心情不悅,自也不敢多問,只慌不迭地告退了。
眼見眾人一臉期待,伍定遠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拿起了阿秀帶來的酒瓶,灌下一大口,道:"要拿寧秦二人相比,這兩家各有所長。那智劍雖能尋敵破綻,可秦仲海的火貪九連斬猛力驚人,一刀快似一刀,論久戰、論速戰,論刀法的快准猛,均非智劍平八方所能好敵。"
眾參謀久隨都督出征,只見過秦仲海頻施詭計,屢屢心戰,卻不曾聽過這等怪事。高炯訝道:"沒人殺得死他?這……莫非連幕灘不行么?"伍定遠嘆道:"別說我了。便算有寧不凡相助,我們也只能打退他,卻沒把握殺他。"
難得元宵,眾人等候祈雨法會開始,便也鬆弛下來,各自閑聊、伍定遠撇眼看去,只見翠杉有時轉首,有時仰頭,當真是眼波才動被人猜,風情萬狀;那燕烽則是漲紅了臉,如同鏢槍般立著,想來再過片刻,不免要自行倒斃。
人身潛力無窮,一旦遇上性命危急、生死交關,往往能爆發神通,做到平時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沒想竟有人以之為武功根基,創出了"心宗"之法。
聽得大都督又來謙遜,華妹做鬼臉,翠杉猛嘆氣,人人都不高興了。高炯微笑道:"都督這話不對。秦仲海打不贏你,那是不必懷疑的。可此人武功非同小可,非但打通了陰陽六經,尚且身負不世勇力。寧不凡劍法再強,卻已是風燭殘年,要如何勝他得過?"
"咿!"聽得"哥哥"二字,華妹雙手掩耳,口出尖聲,好似聽到了猛鬼的名兒。眾參謀滿面訝異,還沒來得及問話,翠杉便自行走了過來,掩嘴笑道:"老爺啊,大少爺是什麼脾氣,您又不是不知?要肯陪在咱們幾個身邊,太陽可要打西邊出來了。"
眾人尚未答話,鞏志便道:"是秦霸先。"此言一出,高炯啊了一聲,霎時恍然大悟,道:"難怪、難怪……果然是情深義重,永矢弗軒。"
伍定遠搖頭道:"與他動手,切莫輕談生死,更不可激怒他,此其一也。其二,設法拖垮他的氣力,在招式芍庸過他,有機會就生擒,若無機會,那便盡量預備陷阱暗器,設法弄傷他,等他血流過多,體力不繼,便會自行離去了。"岑焱苦笑道:"萬一……萬一他不走,那……那咱們……"伍定遠道:"真到萬不得已時,你們千萬記住,定得一刀戳入他的心口,讓他當場咽氣死亡。千萬別讓他死撐著。"眾人牙關微顫,自知武藝有限,見到怒王便沒魂了,這刀哪裡戳得中?不由慌道:"要是……要是咱們那刀戳歪了呢?"
此言一出,眾皆凜然,秦霸先與正統皇帝淵源極深,看在這位"征西大都督"九_九_藏_書;的面子上,這場十年大戰根本不該開打,雙方只消各讓一步,便能為天下消弭兵災。
宋通明吞了口唾沫,抓了抓腦袋,陪笑道:"也不是找他,只是剛巧路過……想投他喝杯酒、閑聊幾句……"伍定遠心下更奇,看崇卿性子冷得冰山也似,卻不知何時與宋通明定了交?稍稍沉吟,便道:"你和崇卿有過節?"
鞏志嘆了口氣,道:"該役中數十名武林高手不戰而逃,戰後羞愧無地,解甲歸田,從此不敢再上戰場。那宋通明便是其中之一。大伙兒給人家留點面子,就別外傳出去了。"
岑焱心下一凜,卻也看懂了道理。桑仲海誓言擊潰正統朝,這正統皇帝卻不是什麼殺父仇人,而是他父親終身維護的正統之君。依此觀之,秦仲海已經背叛了乃父志向。他若借父之名指罵皇帝,朝廷自也可以譏笑他不忠不孝,讓他成為百姓口裡的不肖子。
行軍打仗,一忌驕兵輕敵,一忌氣餒膽喪,岑焱兩個毛病全犯上了,難免惹人白眼。他苦笑兩聲,道:"這我就不懂了。這傢伙既然打不過大都督,咱們又何必怕他?"
眾人微微一凜,看秦霸先是反賊,秦仲海若要超越他,那又是什麼局面?一片惶然間,眾參謀啊了一聲,紛紛發起抖來了。
過去十年將帥對決,朝廷怒蒼無論戰況如何激烈,大都督必能毫髮無傷、全身而退;反觀秦仲海,要不給打得肋骨折斷,再不被砍得渾身浴血,總是弄得逼體鱗傷,方得撤離戰場。依此觀之,伍定遠藝承天山,號為真龍,確實勝過秦仲海許多。
眼見上司敬老尊賢,高炯便道:"都督,別和寧不凡比吧,這人早已退隱了,輸贏都是死無對證。不如這樣問:您若和那廝打鬥,卻是誰輸誰贏?"
怒王神出雇牖,岑焱卻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正口沫橫飛間,忽然背後給人拍了一下,只嚇得岑焱飛身而起,尖叫道:"天呀!"
伍定遠掃了他幾眼,淡淡地道:"賢弟來此,是想找娟姑娘?"宋通明乾笑道:"爵爺取笑我了,娟姑娘平日當我野狗也似,哪想同我上街溜達?"
伍定遠是右柱國,身擁爵號,若能讓秦仲海接下左柱國,二虎并力后,這正統朝豈止固若金湯而已?怕還能北吞韃靼,西滅瓦剌,為中原開拓千里疆界,耳聽皇帝招安條件如此優渥,眾將滿心稱羡,忙道:"他……他答應了么?"
萬歲爺三字說出,棚外恰有官員眷屬路過,自是嚇了一跳。伍定遠微微苦笑,左右瞧了瞧,見得棚外已無行人,方才道:"其實景泰皇帝並不是暴君,他勵精圖治,雅擅文學,算是難得的好皇帝,可惜做人哪,就是不能有私心,一有私心,那就什麼都完了。"他拿起酒瓶,咕嚕嚕地喝完,幽幽嘆道:"為了這個私心,他不敢大公于天下,朝廷里更是派中有派、黨中有黨,可他還是睡不安枕,弄到最後,他連自家大巨也信不過了,他只相信自己,終於兵敗如山倒,抑鬱而終……"
爹爹用心深刻,兒女卻毫不領情,聽得華妹大聲道:"爹!你比那姓寧的厲害,對不對?"伍定遠眉心緊皺,搖頭道:"不許胡說。寧大俠威震天下,豈是爹爹所能望其項背于萬一?"
眼見焦勝出棚去了,眾人心下一凜,料知上司一會兒所言必屬機密,絕不容外人探聽。
高炯嘆道:"也難怪秦仲海不敢來刺殺皇上了,他若為此無恥之事,來日要如何面對父親于地下?"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伍定遠自暴心事,不免面紅耳赤,正想來個圍魏救趙,棚外卻有人來了,但見一顆大腦袋伸了出來,自望棚里一鑽,嘿嘿冷笑道:"他媽的臭小……"
伍定遠微微一奇,道:"你想找崇卿?"
一片寂靜之中,此時棚內全是軍中將士,華妹,阿秀,翠杉等人尚未回來,自也不怕機密外傳。眾將屏氣凝神,伍定遠也壓低了嗓子,道:"你們誰來告訴我,怒蒼山是為何創立的?"
大戶人家的孩子要麼上進讀書,要麼墮落紈絝,可崇卿卻什麼也不是。他一不上進、二不墮落,明明練了一身筋肉,卻不願入伍從軍;問他是否想科考做官,偏又沉默以對,每日里早出晚歸,卻沒人曉得他在忙些什麼。父母逼問他日後有何打算,他便將自己反鎖在房裡,十天半月不出來。
聽得此言,眾參謀相視而笑,伍定遠則是面色蕭索,伍定遠自己神功蓋世,那是不必說,可虎父無犬子,崇卿武藝高強,大有乃父之風,宋通明同他尋晦氣,怕要給打得滿地找牙了。阿秀一旁聽著,忽道:"伍伯伯,你認得那個蘇穎超么?"
伍定遠將眼色一使,眾參謀便收起了傢伙,宋通明逃過了死劫,忙爬了起來,陪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弟粗話說得習慣了,爵爺多包涵……"
伍定遠大吃一驚,看兒子傍晚時與自己同入紅螺寺,外觀全無異狀,豈料私下竟又鬧出了事?
聽得燕烽嘆氣不已,岑焱卻道:"不對啊……咱們朝廷不提秦霸先,可怒蒼怎也不提他的名字?他們的寨主既是皇上恩人,該當大肆宣揚才是啊,怎會絕口不提呢?"伍定遠苦笑道:"你還是嫩啊。你且想想,秦霸先精忠報國,為天下死、為百姓死,一輩子不忘武英君恩。可秦仲海卻向咱們皇上宣戰,百姓們若是得知此事,他們會作何感想?"
童言無忌,卻也點出了心中之痛。近幾年伍定遠聲名鵲起,戰場奔波、江湖行走,天下莫不以真龍武神譽之。可大都督名氣再響,早年卻曾敗於寧不凡之手,為此江湖上總有無數流言蜚語,都說"一代真龍"技不如人,永遠成不了真正的"天下第一"。
岑焱破口痛罵:"如此昏君,合當該亡!看咱們正統朝無黨無派、上下一心,哪裡是景泰朝能比的?"正得意間,卻見上司斜過眼來,嘴角微微芍語,岑焱見得老闆的冷眼,不由咦了一聲,還待要說,卻給鞏志拉到一旁了。
"我去!&quoread.99csw.comt;燕烽俊眼圓睜,凜然道:"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燕烽為國為民,莫說喬裝女子,便算割袍斷義,自殘肢體!亦是心甘情願!"哄堂大笑之中,翠杉早已鼓起了腮梆子,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崇卿脾氣如何,伍定遠將他拉拔長大,自也知曉。何勞外人多置一詞?不去理會"翠杉",便問愛女道:"怎麼了?哥哥又惹了什麼事?"
伍定遠年歲已長,性格越見沉沉潛,當下深深吸了口氣,將怒色掩去,自問女兒道:"告訴爹,究竟怎麼回事?"
大都督秉性隨和,日常事情少有主見,可一旦相信了什麼,必然生出成見,外人絕難改變。耳聽下屬沒住口地勸,伍定遠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見焦勝還守在棚外,便將之召來,吩咐道:"守住左右,別讓閑雜人等過來。"
高炯頻頻稱是,燕烽卻仍一頭霧水,忙道:"秦霸先……秦霸先……這人創立怒蒼,不就是為了反對前朝權臣江充么?這和咱們皇上有啥干係啊?"伍定遠笑了笑,道:"你這話是倒果為因了。怒蒼建寨,江充掌權,全是為了同一件事。"
岑焱顫聲道:"老天爺……這傢伙是……是打不死的么?"伍定遠搖頭道:"世上沒有打不死的人,卻有不死心的人。當年秦仲海以殘廢之軀,卻爬上了萬仞高峰,也是因為這個不死心。"
宋通明喜出望外,忙躬身接票,朗聲道:"謝姊夫賜票!"這聲姊夫一出,用意自是著落在娟兒身上了。華妹擠牙弄眼,阿秀嗚嗚怪叫,眾參謀卻是大搖其頭。想來一朵鮮花插上了牛糞,誰見了都可惜。
喀喀兩聲輕響,伍定遠鐵拳緊握,但見一股紫光懾目耀眼,自丹田散出,由小腹而至胸前、背後,終於披覆全身,宛若無形盔甲。在女兒的歡呼聲中,聽他淡淡說道:"非是伍某自誇。仲海若與我動手,三百招內必然負傷。大家若不想見生死,他便得自行退去。"
伍定遠微微搖頭,道:"我方才不是說了么?想在招式上勝過他,不難。想打得他重傷吐血,也不難,可想要出手殺死他……"他嘆了口氣,道:"恐怕無人可以辦到。"
不管定遠怎麼打罵,徒然氣白了幾莖頭髮,兒子卻依然故我,毫無善狀。
話還沒說全,一柄槍已無聲無息抵上那人的後腦袋,跟著腰眼一痛,更被匕首牢牢抵住,那莽漢睜眼急看,驚見一張國字臉瞪著自己,只嚇得他趴倒在地,慌道:"伍爵爺!"
眾將心中惴惴,無不眼望大都督,伍定遠環顧眾將,輕輕嘆道:"也罷,我今日索性把話一次講開。打從皇上歸政的第一日,招安就沒有停過。"
大都督一語道破,宋通明登時慌了起來,忙道:"沒有,沒有……我哪裡敢揍他,便看著您的面子上,我……我也一定手下容情……"
下屬益發駭然,已有自亂陣腳之勢,伍定遠責備道:"你們別慌,我不是才說過么?這北京里有人鎮得住秦仲海。沒到最後關頭,他不會闖進來的。"
聽得野狗二字,伍定遠忍不住責備道:"賢弟何故怨天尤人?你平日里多讀書,少去窯子走動,娟姑娘自肯陪你了。"
伍定遠搖頭道:"謬之極矣。什麼血刃大仇?他和皇上有什麼仇?他的爹娘是皇上殺得么?他的腿是皇上斷得么?"一連串的題目開下,眾人竟爾回答不出。燕烽訝道:"如此說來,秦仲海之所以造反,並非是為了私仇?"伍定遠嘆道:"說私仇、道公憤,豈不言重了?你們也許不曉得,秦家並非一般人家,他們曾有恩于咱們皇上,情義之深,永矢弗軒。"
耳聽高炯說出了戰場秘辛,眾人莫不歡呼起來,華妹撲到了高炯身旁,湊嘴親著他,喜道:"高叔叔最好了!華妹喜歡你呢!"
岑焱不敢再問了,燕烽卻也聽懂了道理,原來秦霸先之所以造反,卻是為了讓當今皇帝復辟。當下壓低了嗓子,細聲道:"都督,照此說來,這秦霸先也該算是皇上的忠臣了?"
眼見女兒笑望自己,伍定遠大吃一驚,忙喝道:"不許胡說!"正慌張間,華妹卻是一臉訝異,奇道:"爹爹怎麼啦?我什麼都沒說啊?"
秦霸先不宜平反,也不該平反,只消怒匪亂事一日不平,朝廷便不會宣揚他的事功,同樣的道理,秦仲海便算再狂妄十倍,也不敢標榜他父親的事迹。說來秦霸先便如一刀之兩刃,殺敵不足八千,自傷倒有一萬,既然誰都討不了好處,雙方索性三緘其口,對秦霸先的往事絕口不提,任其煙沒於九泉之下。
眾人聽得"心宗"原是如此道理,無不大為駭然。伍定遠又道:"人定勝天,因堅信而非凡,這就是秦仲海的練功法門,號稱即心明了、自信而自在,似他這般練武路子,一旦性命瀕危,心裏生出死念,那神力之猛,氣勢之強,直可說是天下無雙。"岑焱驚道:"天下無雙?難不成比您的氣力還大?"伍定遠搖頭道:"鞏志打過潼關之戰,你們不妨問問他。"
可憐少俠們心驚之下,自是一個個急急告退,不免急死了伍氏夫婦。
伍定遠嘆了口氣,道:"萬歲爺是個念舊的人,他壓根兒不想殺死秦仲海。他曾對我金口允諾,只消秦仲海答應招安,他非但要把武德侯的爵號賜還給他,遠要撥給他十萬兵馬,讓他坐鎮山海關,永為我朝之左柱國。"
眾人驚詫無語,高炯則是搖頭苦笑,方知自己以管窺天,終究不知全貌。他怔怔思索"火貪刀"的來歷,忽道:"都督,我曾聽說九州劍王自斷琵琶骨,莫非也是為了這個心宗么?"
聽得女兒哭訴,伍定遠便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一旁翠杉還待要說,卻見老爺深深吐納,額角青筋高高怒起,神色有些不善,只嚇得她掩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