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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很明顯。要燒毀一本書不止有一種方法。世界上到處都有人拿著燃燒的火柴跑來跑去。每個少數派,無論是浸信會教友/一神教派信徒,愛爾蘭人/義大利人/80到90歲的老人/禪宗/佛教徒,猶太復國主義者/基督夏臨安息日會教友,婦女解放運動成員/共和黨人,還是馬太辛協會/四福音教會,都感到自己有意願、有權利、有義務潑灑煤油,點燃引線。愚蠢的編輯把自己當作所有寡淡無味的食物和尚未發酵的文學作品的源頭,他們每個人都舔拭著自己的鍘刀,眼睛盯著那些膽大妄為、沒有低聲說話、作品不僅限於童謠的作家的脖子。
但是,她又說,是否可以重寫這本書,在其中增加一些性角色和女性的性格特徵?
因為,我們直面它吧,題外話正是智慧的靈魂。去掉但丁、米爾頓或者哈姆雷特父親的鬼魂口中富有哲學含義的題外話,剩下的就只是一堆枯骨。勞倫斯·斯特恩曾經說過:題外話,毋庸置疑,就是閱讀的陽光、生命和靈魂!把它們去掉,每一頁就會陷於永恆的寒冬。把它read.99csw.com們還給作者——他就會像新郎一樣大步向前,向它們歡呼致敬,帶來萬端變化,絕不會讓你失去胃口。
給每個人送去退稿附條。
你對上述種種做法會如何反應?
大約五年以前,這些編輯為在校讀者群編輯另一本文選,把將近400篇(數數吧)短篇故事集中在一冊書中。你是怎樣把400篇由吐溫、歐文、坡、莫泊桑和比爾斯等人創作的短篇故事塞進一本書里的呢?
因為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如果我們讓那些少數派,不管他們是侏儒還是巨人,是猩猩還是海豚,是木訥型還是健談型,是計算機科學支持分子還是新盧德分子,是笨蛋還是聖人,如果我們讓他們來干涉美學,那麼世界就會變得更加瘋狂。但是我的書、故事和詩歌的前沿之處就在於它們權力終結而我的領土是專制開始的地方——自由和管制。如果摩門教徒不喜歡我的劇本,讓他們去寫他們自己的吧。如果愛爾蘭人討厭我的都柏林故事,讓他們自己去租打字機吧。如果老師和語法派編輯發現我那些https://read.99csw.com估屈聱牙的句子綳斷了他們鬆軟的牙齒,讓他們去吃在他們那些噁心工廠生產出來的乏味茶水星泡過的變質蛋糕吧。如果墨西哥裔美國知識分子希望重新剪裁我那件《魔法兩裝》,把它改裝成「阻特裝」,但願他們皮帶鬆開,褲子往下掉。
把白痴大隊遣送到地獄深淵去。
你開始理解這種該死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狀況了嗎?
我回信說,也許他們應該一星期上演我的戲,下星期上演《女人們》。他們很可能認為我在開玩笑,我也不能肯定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把他們都「燒毀」。
沒有人可以幫我。連你也不行。
編輯刪去了「上帝之光」和「超自然的力量」。
「關上門,他們會從窗戶進來;關上窗,他們會從大門進來。」這是一首老歌的歌詞。每個月都會有一些新增加的屠夫,審查員,這首歌非常切合我的這種生活方式。就在六星期以前,巴倫泰出版社的幾位謹小慎微的編輯由於擔心會毒害青少年,已經一點一點地審查了小說里的75個片斷。學生看了這本關於未來https://read.99csw.com的審查制度和燒書行為的小說后,寫信來告訴我這個絕妙的諷刺。巴倫泰出版社的新編輯之一朱蒂琳·德·瑞對整本小說進行重新編輯,並將於今年夏天重新出版;小說中一切黑暗和揭露現實的描寫都將回複原位。
在我的故事里,我描繪了一座燈塔,到了深夜,燈塔裏面會發出一種光,叫做「上帝之光」。只要你從海洋生物的角度仰望它,就會覺得自己置身於一種「超自然的力量」之中。
很簡單。剝皮,去骨,抽髓,切割,融合,熬油,消滅。每個難懂的形容詞,每個移位的動詞,每個比蚊子稍重的暗喻——刪除!每個會讓低能以下人士感到饒舌的明喻——刪掉!任何表明一流作家低微哲學的題外話——去掉!
兩星期以前,從我堆積如山的信件中掉出一封如老鼠般不起眼的信——這封信來自一家著名的出版社,希望我可以在中學讀者群中再版我的小說《霧角》。
第二項工作的最後一個測試:一個月前,我把劇本《利維坦99》送給一位大學教師。劇本以「墨比·狄克」這個神話為基礎,獻給read•99csw.com梅爾維爾,講述了一群火箭隊員和一名雙目失明的太窒隊長的故事:他們甘冒風險,遭遇一顆巨大的白色彗星,並且摧毀了毀滅者。今年秋天,這齣戲將作為歌劇在巴黎首次公演。但是目前,大學教師回信說他們不敢排我的戲——裏面沒有女性!只要戲劇系膽敢試著排演,ERA組織的女性就會拿著球棒蜂擁前來。
我絞盡腦汁,把前臼齒都磨成了粉末,猜測這就是說,從現在起,不會再上演《樂隊男孩》(沒有女性),或者《女人們》(沒有男性)。或者,數一數人數,男性和女性,那麼很多傑出如莎士比亞的作品將再也無緣得見了,尤其是,倘若你數數台詞,發現所有的精彩的台詞都給了男性!
與此同時,還收到一位南方白人的簡訊,說我偏愛黑人,應該把整個故事都刪掉。
你們這些仲裁員,回到看台上去。裁判員,站到一邊去。這是我的比賽。我投,我擊,我接。我在打本壘。日落時,我或者贏或者輸。日出時,我又站到場上,重新來過。
在我的小說《華氏451》裏面,消防隊長畢緹描述了少數派如何最先起read.99csw.com來燒毀書籍:他們先從這本書上撕下一頁或者一段,接著又從那本書上撕下一頁或者一段,直到有一天,書籍永遠空白,思想永遠閉塞,圖書館永遠關閉。
再早幾年,我還收到過幾封同樣關於這本《火星編年史》的信。他們在信中抱怨說,書里的黑人都像「湯姆大叔」,為什麼我不把他們「重新塑造」一下?
這些經過苗條處理、飢餓療法、藍線療法、放血療法之後的故事最後流光鮮血,看上去一個個極為相似。吐溫的讀起來像坡的讀起來像莎士比亞的讀起來像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讀起來像——最終——愛德加·格斯特。三個音節以上的單詞都被剔除。需要讀者花點心思去看的形象——槍斃。
大約兩年以前,我收到瓦賽大學年輕女性的一封來信,她在信中鄭重地告訴我她有多麼喜歡看我的太空神話《火星編年史》。
總之,不要用你為我的作品而準備的砍頭、斷指、縮肺等招數來污辱我。我要我的頭可以點頭或搖頭,我要我的手可以搖晃或握成拳,我要我的肺可以喊叫或低語。我不會任人淘空內臟,乖乖地站到架子上去,成為一本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