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美麗的眼睛變得很深沉，慢慢地接著道：「我們若死了，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她穿著一件鮮紅色的斗篷，但臉色卻蒼白得可怕。

她既不可捉摸，也無處追尋。

他忽然發覺有個人就在他身旁不遠處，他一直沒有發現這人存在，因為這人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安靜得就像是河岸邊的泥土。

霧已漸漸淡了。

她走過來，凝視著他。

高老大道：「兄弟是一回事，任務是一回事，我們若不能將這兩樣事分開，明天死的就是我們！」

過了很久，高老大才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怪你，只不過是為他擔心而已，你們無論誰有了危險，我都同樣擔心。」

孟星魂不知道。

高老大道：「小何若已去找過孫玉伯，不論他是死是活，孫玉伯必然已經有了警覺，你再去就太危險了。」

孟星魂還是閉著嘴。

她的消息永遠最靈通，因為她打聽消息的法子的確很有效。

高老大皺了皺眉，道：「為什麼？」

他知道高老大的意思並不是真的問他是否回來了，而是問他是否已完成任務，因為他以前在任務還未完成時絕不回來。

她拉開門，匆匆走了出去，道：「我們再去打聽打聽，你最好在這裏等著。」

小何怎麼會知道的？

高老大道：「你見過他？在哪裡？」

她也很了解小何，也知道，他read.99csw.com如何急於表現自己。

孟星魂執行的一向是最秘密的任務，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孟星魂道：「我知道律香川走了，卻不知道他去找誰，也沒有打聽。」

遠方的霧更淡了。

他活著，彷彿就是為了要等著看見她一面。

孟星魂扭轉頭，他生怕眼淚會流下。

孟星魂垂著頭。

她如此年輕，如此美麗，她當然活過。

孟星魂當然回來了，卻搖搖頭。

只要一開始，就絕不半途放手。

高老大沉吟著道：「就算你要去，也得等到這件事情冷下來再說。」

「但這是不是最後一面呢？」

孟星魂不再說話。

高老大道：「屠城？」

高老大搖搖頭道：「現在你已經不能去了。」

小蝶的目光忽然移向遠方，遠方煙霧朦朧，瀰漫了她的眼睛。

寂寞本也有一種清淡的樂趣。

孟星魂轉過頭來，想走出去，他已不必再問。小何無意中知道他的去處，故意去找他，為的是要打擊他的信心，好替他去執行那件任務。

孟星魂的心往下沉，又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見過他。」

鮮紅的斗篷，如流水般波動，漆黑的頭髮在風中飛舞，明亮的眼睛中，帶著種說不出的憐憫和同情。

高老大道：「不行，你不能冒險，我不能為了任何人讓你去冒險。」

門外人道：「九*九*藏*書是。」

高老大道：「但這次卻不同。」

她忽然轉身，凝視著孟星魂，道：「你知不知道屠城是什麼人？」孟星魂搖搖頭。

高老大臉上永遠都帶著甜蜜動人的笑。看到孟星魂回來的時候，她的笑容更開朗。

孟星魂道：「不能去？」

小蝶道：「你想死，我並不勸你，我只問你一句話。」

孟星魂道：「他去找過我。」

孟星魂目中忽然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道：「連他也不行？」

「我活過沒有？我這樣能算得是活著么？」

高老大臉色卻已變了，變得很難看。

可是她為什麼偏偏也要到這冰涼的河水旁來，她是寧可忍受寂寞？還是來獨自享受寂寞？

小蝶的聲音似乎也已在遠方，道：「一個人若連活都沒有活過，就想死，豈非太愚蠢了些？」孟星魂幾乎想問：「你活過嗎？」

現在這人卻向他走了過米。

她笑了笑，接著道：「咱們都一樣，沒事做的時候，就找不著人了。」

她就是小蝶。

她憐憫世人的愚昧，同情世人的無知。因為她不是人，是神。

他沒有問，不必問。

孟星魂道：「但他是我們的兄弟。」

孟星魂卻沒有在這裏等著。他也有事要打聽。

她忽然又問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孫玉伯曾經派律香川去找過萬鵬王？」

高老大斷然道：「他也不行，https://read.99csw.com更不行，我不能為了一個死人將活人犧牲。」

孟星魂猝然轉過身，目中也有了怒意，道：「他怎麼知道我住在那裡的？」

孟星魂終於點點頭。

高老大道：「你知道他到哪裡去了？」

孟星魂閉上了嘴！

小蝶還在凝視著他，忽然道：「你想死？」

這個人就像是忽然間從世上消失。

高老大慢慢地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我就去。」

過了很久，孟星魂終於慢慢地回過頭，卻已看不到她了。

她美麗得彷彿是自河水中升起的洛神。孟星魂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看到她，立刻就覺得有一股新鮮的熱血自胸膛中湧起，湧上咽喉。

她像霧一般的來，又像霧一般的消失。他與她相見總是如此短促。

他沒有想到老伯是個多麼危險的人物。高老大忽然道：「等等走……我問你，他是不是想替你去找孫玉伯呢？」

他認得她，知道她不是神，也許她比神更美麗，更神秘，但卻的的確確是個人。

孟星魂點點頭。

高老大面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道：「孫玉伯和萬鵬王有了爭執，我們的事就有希望，屠城這次離開大鵬壇，說不定就是衝著孫玉伯來的。」

又等了幾天，還是沒有小何的消息。

和他任務沒有直接關係的事，他從不打聽。

高老大的嘴好像忽然被read.99csw.com塞住。

孟星魂又垂下頭。

孟星魂道：「去該去的地方！」

快活林中的人，永遠都是快活的。

高老大打開門上的小窗，道：「什麼事？」

高老大又嘆了口氣，道：「現在他也已經冷了。」

孟星魂道：「我至少應該去瞧瞧。」

高老大道：「他就是。」

高老大道：「小何？誰知道他瘋到哪裡去了，這一陣他沒事做。」

高老大雖然瞧著他，目中卻帶著沉思的表情，道：「屠城表面雖是個大商人，其實卻是『十二飛鵬幫』的壇主，也是萬鵬王手下的第一號打手。」

孟星魂笑了笑，道：「我去的地方，哪次不危險？」

孟星魂道：「沒有什麼不同，只要是我該做的事，我就要做好它。」

她輕輕問道：「我只問你，你活過沒有？」

孟星魂點點頭。

門外應聲道：「屠二爺想請你去喝酒。」

孟星魂道：「他就是屠大鵬？」

小蝶呢？她好像根本就沒有到這世界上來過。

孟星魂凝注著遠方，心裏忽然湧起一陣說不出的黯然銷魂之意。

她眼睛縱然在薄霧中看來還是那麼明亮。

他忘不了她對他們的恩情。

但是她始終沒有仔細看過孟星魂一眼，她顯然也和孟星魂一樣。

「但她為什麼不怕小何泄露秘密？」

高老大道：「律香川是孫玉伯最看重的人，若不是為了重要的事，他絕不會輕易派他出httｐｓ://ｒead•９９ｃsｗ.ｃｏｍ去。」

自從葉翔那次事件之後，他已有了這種感覺。

孟星魂沒有回答，他無法回答。

孟星魂決定先回快活林去。

高老大道：「你就讓他去了？」

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她往哪裡去。

這種事小何已做過很多次，但這一次卻做錯了，錯得可怕。

高老大動容道：「他為什麼去找你？」

他發現，高老大漸漸在變，變得更無情，更冷酷。

雖然決心要忘記那天在木屋中發生的事，卻很難真的忘記。

孟星魂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小何呢？」

孟星魂道：「那時小何也已冷了。」

孟星魂道：「他已經去了。」

有人在敲門。這是高老大的私門，若沒有重要的事，誰也不敢來敲門。

高老大面上現出怒容，道：「你明知道孫玉伯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去最多也不過只有六七成把握，他去簡直是送死，你為什麼讓他去？」

高老大道：「你回來了？」

他也感覺到律香川的確不可輕視。

他在別人面前從不低頭，但是她卻不同。

菊花園裡沒有絲毫動靜。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對他說話，她的聲音比春天的流水更動聽他也想說話，卻說不出。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在他心底深處，總覺得彷彿已認得她很久，彷彿在還沒有生下來之前，就已經認得她了。而她也早就在等著他。

高老大道：「你想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