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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金絲雀的籠子

第二回 金絲雀的籠子

王大娘搖著頭,又笑道:「像你這樣的武功,也敢出手打人,倒真是妙得很。」
她終於脫離了錢一套那些一心只想吃她騙她的惡徒,終於遇到了趙老大和王大娘這樣的好人。
但王大娘卻是例外。她無論做什麼事的時候,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得無懈可擊。
田思思大喜道:「好極了,小弟這次出門,就為的是想交朋友。」
田思思衝過去,道:「趙老大呢?你們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虯髯大漢忽又上上下下瞧了她兩眼,帶著笑道:「我看不如就把她們兩位請到王大娘那裡去住吧,那裡都是女人,也方便些。」
這地方的確美麗而安靜,走過前面一重院子,穿過迴廊,就是很大的花園,萬紫千紅,鳥語花香,比起『錦繡山莊』的花園也毫不遜色。
田思思的臉一下子就變白了,難道這長衫佩劍的「趙老大」,也是個冒牌的假貨了?
她的目光和微笑中都帶著種令人順從的魔力,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永遠都無法向她反抗。
田思思氣得發抖,道:「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能把我賣給你?」
田思思只好又點了點頭。
王大娘吃吃的笑著,輕輕擰了擰她的臉道:「無論多了不起的大人物,看到你這麼美的女孩子時,都會變成獃子的,你只要記著我這句話,以後一定享福一輩子。」
她的胸膛平坦得就像是一面鏡子。
無論誰見到王大娘,都不會將她當做騙子的。
田心道:「每個地方都不對,每個人都好像有點不正常,過的日子也不正常,我實在猜不透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田思思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家裡的生活,忍不住又道:「這地方什麼都好,只不過好像太安靜了些。」
王大娘笑道:「不熱也得脫,否則別人看見你穿著這身男人的衣服,還以為有個野男人在我房裡哩,那怎麼得了。」
王大娘笑道:「但現在我卻要把你從她身旁搶走了,小妹妹,你生不生氣?」
田思思忽然大叫。
等她叫出來后,立刻暈了過去。
田大小姐從未用過別人的東西,若要她吃別人剩下來的東西,那簡直是更不可思議。
「一個人若總是呆在花園裡,看雲來雲去,花開花落,她雖然有最好的享受,和只被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又有什麼分別呢?」
他笑了笑,一句話保留了幾分。
若勉強要說出一種比較接近的形容,那就是:完美。
她凝注著田思思。柔聲道:「你過來,坐在我旁邊,讓我仔細看看你。」
王大娘道:「哪裡來的都有……」她忽又眨眨眼,接著道:「今天還來了位特別有名的客人。」
他說:「不對!」
火已燃著,爐子上已燃了鍋。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聰明,那麼本事大。
田心道:「我也不知道……我只不過總覺得這地方好像有點不太對。」
田思思又怔了半晌,忽然將頭上戴的文士巾重重往地下一摜,冷笑道:「女人就女人,我遲早總要那姓錢的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欺負的。」
花園裡有很多棟小小的樓台,紅欄綠瓦,珠簾平卷,有幾個嬌慵的少女正站在窗前,手挽著髮髻,懶懶地朝著滿園花香發獃。
那滿面病容的人又喝了口酒,淡淡道:「看樣子這位朋友必定是遇見『錢一套』了,那兩個自作聰明的常冒我的名在外面招搖撞騙,我早就想給他個教訓,只可惜一直沒找著他。」
現在還沒到正午,有幾個人正在院子那兒閑耍石鎖,翻跟頭,其中還有兩個梳著辮子的姑娘。
田思思雖然覺得她的動作不大好,卻又不忍推開她。
田思思囁嚅著,道:「我看不出。」
包袱到哪裡去了?難道它自己能長出翅膀從鎖著的柜子里飛出去?!
這人長得雖然像是個病鬼,卻的確是個很夠義氣的江湖好漢。
田思思正想回答,忽然發現王大娘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著她。
趙老大笑道:「這樣最好,看樣子你們一定會合得來的。」他走過去敲門,道:「我先進去說一聲,你們在外面等等。」
出思思跺了跺腳,衝出去。
田思思眼珠子轉動,道:「我們為什麼不過去跟那些客人一起吃呢?」
就在同時,她已聽到身後有個人,冷冷道:「不對。」
她再沖回來,王大娘已堵住了她的路,道:「現在你怎麼能走?」
中|年|美|婦道:「好,我帶她們進去,這裏沒你的事了,你放心回去吧。」
王大娘的家在一條很安靜的巷子里,兩邊高牆遮住了日色,一枚紅杏斜斜的拋出牆外。
趙老大道:「他衣裳惟只有一套,騙人的花樣,卻不只一套,我看這位朋友想必一定也是受了他的騙了。」
看她的樣子,就好像被火燒著尾巴似的,不停地跺腳道:「糟了,糟了……」
但後面沒有門。
她吃得雖不少,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身材。
別的人若在她面前說這種話,她大小姐的脾氣一定早已發作,但現在她心中卻只有感激,感動得幾乎連眼圈都紅了。
田思思臉紅了,勉強點了點頭。
王大娘忽又笑了笑,道:「你看,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經把你當做好朋友了。」
他事事都想到這麼周到,把包袱鎖在柜子里后,還把鑰匙交給田心,又笑道:「這位小管家做事很仔細,鑰匙就交給他保管吧。」
葛先生道:「不對。」
只有梅姐過去,輕輕攬住了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兩句話。
王大娘道:「我們就在這裏吃晚飯好不好?我們兩個可以靜靜地吃,沒有別人會來打擾我們。」
等她有感覺的時候,她就看到王大娘正帶著笑在瞧著她,笑得還是那麼溫柔,那麼親切,柔聲地道:「疼不疼?」
想到那強健而多情的少年,想到那飛揚的紅絲巾,田思思臉上忽然泛起了一陣紅暈。紅得就像是那絲巾。
她實在無法認為這位葛先生有趣。
這女孩子本來又叫又跳,但忽然間就乖得像是只小貓似的,垂著頭,慢慢地走回了她的窠。
等他們走進去,田思思就忍不住向田心笑道:「看來這裏的小姑娘比你還懶,太陽已經曬到腳後跟,她們居然還沒有起來。」
田思思目送著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以後我到了她這樣年紀時,若能也像她這樣美,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滿面病容的人斜著眼瞟了瞟她,道:「你找趙老大幹什麼?」
田思思嫣然道:「我在想,田心那小鬼怎麼連人影都瞧不見了。」她從來沒有說過謊。
田思思垂首道:「謝謝。」
王大娘笑道:「有時是男人,有時候也可以變成女人,所以你能遇著我這樣的人,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趙老大還沒有回來。
於是我們的田大小姐又恢復了女人的面目。
田思思又瞟了她一眼。
她第一次發覺到年華逝去的悲哀,第一次覺得青春應當珍惜。
她忍不住尖叫,道:「那七百兩銀子我還給你,加十倍還給你。」
田心道:「但我們的包袱……」
田思思跟著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難道你也急了么!這裡有茅房呀。https://read•99csw.com
田思思道:「他們?」
趙老大道:「她為人當然不錯,只不過脾氣有點古怪。」
田思思道:「你不信?我可以保證,你若知道我是誰的女兒……」
田思思道:「我們都是他的好朋友。」
她吃得並不少,因為她懂得一個人若要保持青春和活力,就得往豐富的食物中攝取營養,正如一朵花若想開得好,就得有充足的陽光和水。
田思思又大叫。
一個披頭散髮,滿面淚痕的女孩子,尖叫著從小樓中衝出來,身上穿的件水紅袍子,已有些地方被撕破。
她的手就像是一條蛇,滑過了田思思的腰,滑過了胸膛……
「豪爽男兒」、「好兄弟」,這兩句話真將田思思說得心花怒放。
田思思反而笑了,道:「這種脾氣其實也不能算古怪,我也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搗亂的。」
趙老大淡淡道:「錢一套不是瞎子。」
田心拚命搖頭,道:「沒有,柜子里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王大娘笑道:「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但世上又有什麼花能比得上你呢?」她忽然問道:「你看我今年多大了?」
她慢慢地走過去。
王大娘笑道:「有時不懂事反而好,現在我若還能做個不懂事的孩子,我願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換。」她忽又笑了笑,道:「今天我們應該開心才對,不該說這些話……你說對不對?」
田思思卻笑了,搖著頭笑道:「你這小鬼的疑心病倒真不小,就算有人騙過我們,我們也不能把每個人都當做騙子呀。」她遙望著那一角紅樓,悄悄的接著又道:「何況,我真想看看那位王大娘,我想她一定是個很不平凡的女人。」
田思思道:「一點也不錯。」
王大娘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要你還錢,更不想你去找人來報仇。」
這種感覺就好像忽然從高樓上摔下來,這一跤實在比剛才摔得還重。
一個不像是人的人。
小夥子道:「那兩間屋子已空了半個月,今天早上才有人搬進來,只付了半個月的房錢,我們怎麼會認得他是老幾。」
田思思立刻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又道:「真的?……我不信。」
田心本來還想說話,無意間觸及了她的目光,心裏立刻升起了一股寒意,竟連話都說不出了。
已過了正午,朱紅的大門還是關得很緊,門裡聽不到人聲。
她本來想問:「像這麼樣的人,誰能跟他相處得久呢?」
王大娘道:「我怎麼會騙你?怎麼捨得騙你?」她輕輕嘆息著,接著道:「今年我已經四十三了,至少已可以做你的老大姐,你願不願意?」
她忽然拿起金鈴,搖了搖。
王大娘道:「她還在睡!」她笑了笑,道:「除了你之外,從來沒有別人睡在我屋子裡,更沒有人敢睡在我床上。」
田思思心裏有句話,沒有說出來。
王大娘的笑聲如銀鈴,道:「小妹妹,你看這位葛先生是不是很有趣?」
在這溫柔的夏夜中,有哪個少女不懷春。
那虯髯大漢笑了,道:「趙老大隻有這一個,附近八百里內找不出第二位來。」
她這才發現屋角中原來還坐著一個人。
像趙老大這樣的江湖好漢,就算有了銀子,也是大把的拿去結交朋友,當然,絕不會留下來讓自己享受。
田思思也不理她,負手走了出去,才發現這院子里一共住著十來戶人家,竹竿上曬滿了各色各樣的衣服,沒有一件是新的。
她出手不但凶,而且快,不但快,而且其中還藏著變化。
她很欣賞這種聲音,走走,停停,停下來看看自己的腳,腳上穿著的白襪已髒了,她脫下來,一雙纖秀的腳雪白。
王大娘嫣然道:「田思思……不但人甜,名字也甜,真是個甜絲絲的小妹妹。」
這種時候,她居然問出了這麼一句話來,更是妙不可言。
田心又撅起嘴,扭頭走回屋子去。
這位大小姐從來也沒有如此生氣過,發誓只要一見著趙老大,至少也得給他十七個耳刮子。
因為一個人在吃東西的時候,若有人在旁邊看著,她一定會變得很不自然。
王大娘道:「他們就是鐵胳膊,刀疤老六,錢一套,大鬍子和趙老大。」
連白痴都不會將她看成男人。
她的笑容忽然凝結,臉色忽然改變,就好像摸著條毒蛇。
住在這裏的人,家境顯然都不太好。
趙老大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像兩位這樣女子扮男裝,若還有人看不出你們是女人的話,那人想必一定是個瞎子。」
田思思愕然道:「你不陪我們進去?」
田思思聽趙老大說那鐵胳膊和刀疤老六兩人,早已串通好向她們行騙,暗中嘆了口氣,才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但她心裏又不禁覺得很高興,忍不住道:「你真能看得出我會武功?」
田思思道:「你……你……」
趙老大道:「那全都沒關係,我可以先替你們安排個住的地方,讓你們安心地等著,六七天之內,我一定負責替你們把錢一套找出來。」
這人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冷冷道:「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我就是趙老大。」
王大娘忽然自己的臉貼上去,媚笑著道:「我這裏每天都有朋友來,你無論要認識多少個都可以,但今天晚上,你卻是我的。」
這人冷冷道:「因為你若真的開心,無論說什麼話都還是一樣開心的。」
屋子裡果然有兩個人在喝酒,一個臉色又黃又瘦,像是得了大病還沒好,另一個卻是條精神抖擻,滿面虯髯的彪形大漢。
趙老大的氣派並不大,只不過佔了一個大雜院里的兩間小房子。房裡的陳設也很簡單,和他的衣著顯得有點不稱。
田心道:「現在卻不見了,我剛才不放心,打開柜子一看才知道……」
她不看他的時候,心裏只要想到他,就好像想到一場可怕的噩夢,就好像又遇到那種只在噩夢中才會出現的鬼魂。
田思思搖著頭,道:「我什麼都不想吃,我只想……」她眼波流動,慢慢地接著道:「今天來的客人好像不少。」
田思思忽然想吐。
中|年|美|婦好像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又道:「這裏一共有二十多位姑娘,大家都像是姐妹一樣,我姓梅,大家都叫我梅姐,你們無論有什麼大大小小的事,都可以來找我。」
這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兩眼,道:「你們是……」
田思思真想走出去,看看那些客人,去分享他們的歡樂。
田心忽然走出去,悄悄道:「趙老大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田思思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田心已趕緊將鑰匙收了下來,等趙老大一出門,田心忍不住悄悄地道:「我看這趙老大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知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門立刻關起,好像一走進這門就很難出去。
這人立刻笑道:「既然是趙大哥的朋友,還有什麼話說,快請上我的車,我拉你們去。」
田心喘著氣,道:「這柜子只有三面,牆上有個洞,趙老大一定從外面的洞里將包袱偷了出去,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東西。」
田思思道:「怎九九藏書麼樣古怪?」
她做夢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說出這兩個字來。說出來后她的臉立刻紅得像是有火在燒。
梅姐道:「我們都不太清楚,也不忍問她,免得觸動她的心病,只不過聽說她以前好像是被一個男子騙了。」
一人帶著滿腹子不耐煩,在門裡道:「七早八早的,到這裏來幹什麼,難道連天黑都等不及嗎?」
其實這兩個人簡直不能算是人,一個像狗熊,一個像猩猩。
她大叫著衝過來,雙手齊出。
虯髯大漢道:「倒不是我們的眼力好……」
這時趙老大已興高采烈地走了出來,滿面喜色,道:「王大娘已答應了,就請兩位進去相見。」
無論誰都想不到這人也會開口說話。
田思思往樓上瞟了一眼,道:「這些姑娘好像都不喜歡熱鬧的人。」
王大娘道:「你是不是很熱,我替你把這件長衫脫了吧。」
王大娘道:「那位小妹妹呢?是你的什麼人?」
門這才開了一線。
王大娘又笑了,道:「若沒有這麼多人,我怎麼活得下去?」
她覺得全身軟綿綿的,連動都懶得動,可是口太渴,她不禁又想起了家裡那用冰鎮得涼涼的蓮子湯。
那絕不是「優雅」所能形容的。
田思思笑道:「我睡得簡直就像是剛出世的小孩子一樣。」
田心道:「不是……不是……我們的包袱……」
有人在敲門。
當然疼。
王大娘笑得很奇怪,道:「那有什麼關係?你難道還怕我?」
她婆婆還在旁邊嘮叨,說她懶,卻又摸出塊手帕去替她擦臉。
所以她的麻煩就越來越多了。
錦繡山莊中的能人高手很多,每個人都說大小姐的武功很好,已可算是一流的高手。
王大娘道:「你隨便猜猜看。」
田思思道:「不必了,我這裏還有些首飾……」她的臉紅了紅,立刻接著道:「是我妹妹的首飾,還可以換點銀子。」
梅姐嘆了口氣,道:「她還沒有到這裏來以前,就受過很大的刺|激,所以時常都會發發瘋,我們也見慣了。」
繁花深處,露出了一角紅樓。
走動的時候,「她」衣服下已有一部分凸出。
你也許可以用任何名詞來形容這個人,但卻絕不能說他有趣。
趙老大點點頭,道:「你放心,王大娘不但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王大娘道:「我要你心甘情願地依著我,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心甘情願地依著我的。」
趙老大拊掌笑道:「對了,兄台果然是個豪爽的男兒,要這樣才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田思思立刻不敢往那邊看了,她雖然覺得有趣,卻不想惹這種麻煩。
王大娘道:「我也不要你感激,只要……」
完美得無懈可擊。
田思思搖搖頭。
田思思又問道:「卻不知她以前受過什麼樣的刺|激?」
居然叫田大小姐在門口等等,這簡直是種侮辱。
田心又想搶著說話,田思思卻瞪了她一眼,自己搶著笑道:「這地方很好,也很安靜,我們一定會喜歡這地方的,用不著梅姐你操心。」
田思思不知道。
這次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叫得出來。
田思思嘆了口氣,只恨自己為什麼不早有勇氣逃出籠子。
田思思從第一眼看到她,就已完全被她吸引。
若要她和這種人在一起,就簡直連一天都活不下去。
王大娘也是個女人。
中|年|美|婦卻笑得更溫柔,道:「你們初到這裏,也許會覺得有點不習慣,但呆得久了,就會越來越喜歡這地方的。」
她及時頓住了語聲,沒有再說下去。
田思思道:「太安靜了,就會胡思亂想,我不喜歡胡思亂想。」
因為世上也許根本就沒有一句適當的話能形容她的風度和氣質。
田思思也急了,衝進屋子,柜子果然是空的。
這一招正是田大小姐的得意傑作。
她已恨透了王大娘這妖怪,這一招出手當然比打那位大鏢頭時更重,王大娘若被打躺下,也許永遠也爬不起來了。
田思思咬著牙,不說話。
桌上有隻小小的金鈴。
王大娘笑著道:「你看這兩個人怎麼樣?」
王大娘道:「你不怕那些人討厭?」
王大娘拉起她的手,走到那張小小的圓桌旁坐下,柔聲道:「你睡得好?」
但現在她卻將這碗吃剩下的燕窩湯捧起來,垂著頭,慢慢地啜著。
女人有很多種,王大娘也許就是其中很特別的一種。
田思思立刻迎上去,道:「是我在問,你認得他?」
王大娘的笑容更親切,嫣然道:「你不嫌我臟?」
王大娘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王大娘慢慢地將面前半碗吃剩下的燕窩湯推到她面前,柔聲道:「這燕窩湯還是熱的,你吃點。」
田思思又是慚愧又是感激,索性也做出很大方的樣子,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的笑臉雖溫暖如春風,但一雙眼睛卻冷厲如秋霜。
她忽然扭轉頭,想衝出去。
趙老大笑道:「若是那些邋裡邋遢的野丫頭,我也不敢往這裏帶。」
田思思的嘴閉著,田心的嘴噘得更高。
她本來一直認為自己已經可以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王大娘的意見卻不同。
虯髯大漢摸了摸鬍子,道:「大部分都是王大娘的乾女兒——王大娘的乾女兒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敢欺負她的。」
她說不出。
只看這大門,無論誰都可以看出王大娘的氣派必定不小。
田思思怔了半晌,道:「這麼樣說來,難道那姓錢的也已看出來了?」
田思思愕然道:「走,到哪裡去?」
強|奸!
趙老大笑得更愉快,打躬道:「是,我當然放心,放心得很。」
那些人就像是一群貓,貪婪的貓。
「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
田思思進來的時候,她正在享受她的早點。
她決定要把握住這機會,好好地享受人生。
她覺得很癢。
王大娘道:「也不多,還不到二十個。」
田思思道:「現在雖然沒有,但只要你放我走,兩天內我就送來給你。」
想起這位風流詩人的名句,她自己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清脆的鈴聲剛響起,就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木屐很輕,走起路來,「踢達踢達」地響。就好像雨滴在竹葉上一樣。
田思思道:「我不去報仇,絕不,只要你放了我,我感激你一輩子。」
田思思喜歡擰田心的小臉,卻不喜歡別人擰她的臉。
田心也沒有。
田思思走過去,在她身旁一張空著的椅子上坐下。
她幾乎忍不住要自己給自己幾個大耳光。
田思思道:「他們都是串通好了的?」
從京城來的那位大鏢師就是被她這一招打得躺下去的,躺下去之後,很久很久都沒有爬起來。
她喘息著,嬌笑,伸手去推,道:「你不能脫,我裏面沒有穿什麼衣服。」
田心呢?
王大娘彷彿也很吃驚,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武功有多糟?」
那大肚子的少婦立刻迎上去,替他擦汗,小夥子輕輕拍了拍她肚子,在她耳旁悄悄說了句話,少婦給了她個白眼,小倆口子都笑了起來。
王大娘哈哈笑道:「真是個小獃子,連接客都不懂,不過我可以慢九_九_藏_書慢地教你,今天晚上就開始教你。」
田思思的眼睛亮了,道:「是誰?是不是秦歌?是不是柳風骨?」
田思思的臉已氣白了,道:「你說趙老大把我賣給你?」
她覺得自己和王大娘的距離彷彿又近了一層。
琴聲已停止,那拉琴的老人正在抽著管旱煙,大姑娘正在為他輕輕捶背。
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認真去想過這件事有多麼可怕,多麼嚴重,因為她對這種事的觀念還很模糊。
花朵雖已闌珊,但卻比剛開始更芬芳鮮艷。
她忽又搖搖頭,道:「可是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你已四十三歲,我想沒有人會相信。」
王大娘也笑了,道:「睡得好,就一定會餓,你想吃什麼?」
田思思輕輕嘆了口氣,悄悄下床,剛才脫下來的鞋子已不見了。
田思思道:「那……那麼你想幹什麼?」
她只覺身上的雞皮疙搭一粒粒的冒出來,每粒雞皮疙瘩都帶有一大顆冷汗,全身卻燙得像是在發燒。
王大娘眨眨眼道:「他們要送,我也不能拒絕,你說是不是?」
王大娘悠然道:「誰說你沒有賣給我?」
若是有音樂,她真想跳一曲小杜最欣賞的「招枝舞」。
王大娘悠悠道:「也許別人不相信,但我自己卻沒法子不相信,我也許可以騙過你,騙過世上所有的人,卻沒法子騙得過自己。」
她的聲音更鋒利,彷彿刺破人們的耳膜,剖開人們的心。
田思思道:「胡說,我明明親手將包袱放進去的。」
她沒有聽到王大娘的腳步聲。
田思思身子已縮成了一團,道:「你……你……你一定要強|奸我?」
趙老大道:「兩位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千萬要在這裏待兩天,待我將城裡的好朋友全都帶來給兩位引見引見。」
田思思道:「接客?接客是什麼意思?」
梅姐笑道:「你喜歡熱鬧?」
田心做了無可奈何的表情,田思思只好嘆了口氣,苦笑道:「想不到你們的眼力這麼好……」
這兩個字實在可怕。太尖銳。
一個大肚子的少婦正在起火,眼睛都被煙燒紅了,不停地流淚,看她的肚子,至少已有八九個月的身孕,孩子隨時都可能生下來。
田思思道:「十八。」
葛先生道:「我說的話是有道理,不是『好像』有道理。」
因為她分不出王大娘究竟是男?還是女?
田心用力咬著嘴唇,忽然道:「小姐,我們出去好不好?」
她聽到王大娘的親蜜的語聲時,王大娘已到了她身旁。
王大娘道:「我說的,因為我已付給趙老大七百兩銀子。」她又笑了笑,悠然接著說道:「你當然不止值七百兩銀子,可惜他不敢要那麼多,他知道要七千兩,我也是一樣要買的。」
王大娘的縴手柔滑如玉。
鍋里的飯熟了,飯香將一個黝黑的小夥子引了回來。
王大娘道:「你有嗎?」
田思思心裏充滿了溫暖。
田思思道:「當然有事,很要緊的事。」
她當然還不懂得說謊本是女人天生的本領,女人從會說話的時候,就懂得用謊語來保護自己。
推開窗,窗外的晚風中果然有縹緲的樂聲。
小橋旁,山石后,一座小樓里,忽然傳出了一陣悲呼:「我受不了,實在受不了……我不想活了,你們讓我死吧。」
田思思道:「二十……二十二?二十三?」
虯髯大漢不但眼尖,耳朵也尖,立刻笑道:「由此可見王大娘對她們多體貼,你們能住到這裏來,可真是福氣。」
王大娘卻像是只鳳凰。
她覺得這才是真真實實的人生。她從未如此接近過人生。
田心忍不住插口道:「只不過這樣豈非太麻煩趙大爺了么?」
田思思大聲道:「趙老大在哪裡,快叫他出來見我。」
大姑娘眼睛一瞟,向她翻了個白眼,又垂下頭,把相思豆藏入懷裡。
田思思不能動了。
然後她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整個人都好像變成空的。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腦袋,把腦袋塞得就彷彿是塊木頭。
她的一雙手平時看來柔若無骨,滑如春蔥,但現在卻好像變成了一雙老虎的爪子,好像一下子就能抓到王大娘的咽喉。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些。從來沒有人貼過她的臉,從來沒有人跟她如此親蜜。
三兩隻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一條大花貓蜷在屋角曬太陽,檐下的鳥籠里,有一雙金絲雀正在蜜語啾啾。
她看到他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一把雖生了銹,卻還是可以殺人的刀,就好像看到一塊千年未溶,已變成黑色的玄冰。
中|年|美|婦點了點頭,道:「看來倒還標緻秀氣,想必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大娘絕不會看不中的。」
但現在她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種很溫暖舒服的感覺。
一個長身玉立的中|年|美|婦人站在門口,臉上雖也帶著笑容,但一雙鳳眼看來還是很有威嚴,仔細盯著田思思幾眼,道:「就是這兩位小姐嗎?」
她從來沒有被人打倒過。
田思思瞪眼道:「人家又沒有騙走我們一文錢,為什麼要溜?」
王大娘沒有躺下去。
田思思臉更紅了,回頭去看田心。
田思思道:「就是住在那邊屋裡的人,是你們的鄰居,你們怎麼會不認得?」
還有那個瞎了眼的老頭子,正在拉胡琴,一個大姑娘垂頭站在旁邊,偷偷的在手裡玩著幾顆相思豆。
王大娘又笑了,道:「我也不想強|奸你!」
田思思卻追問道:「不是你們的眼力是什麼,難道我們扮得不像?」
田思思垂下頭,也不禁輕輕嘆息。
田心也怔住。
王大娘道:「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呀?」
梅姐點點頭,柔聲道:「男人中好的確實很少,你只要記著這句話,以後就不會吃虧了。」
田思思大叫,道:「我絕不會,死也不會。」
田思思的臉紅了。
田心眨著眼,忽然搶著道:「住在這裏的,不知都是王大娘的什麼人?」
田思思的身子突然縮了起來,縮起來后還是忍不住發抖。
田思思和田心對望了一眼,兩個人抿嘴一笑,都不說話了。
田思思忍不住回頭。
王大娘又笑了,道:「你是不是想多認識幾個人,好挑個中意的郎君!」
她跳起來,全身發抖,瞪著王大娘,顫聲道:「你……你究竟是女的,還是男的?」
田思思道:「每天你都有這麼多客人?」
梅姐淡淡笑道:「這位小妹妹好像不太喜歡這地方,但我可以保證,以後她一定會慢慢喜歡的。」
她的臉美如春花,比春花更鮮艷。
若不是已看慣了,怎會沒有人關心呢?
王大娘還在媚笑著,道:「來,我們先喝杯酒,再慢慢地……」
田思思忍不住問道:「錢一套是誰?」
但是她的胸膛……
田心以為大小姐一定會發脾氣的,誰知她居然忍耐下去了,她出門只不過才一天還不到,就似乎已改變了不少。
田思思愕然道:「你是趙老大?我找的不是你。」
趙老大慨然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們肯來找我,已經是給我面子了。」
田思思「謝」字都來不及說,就沖了進去。她生怕又被九_九_藏_書趙老大溜了。
但他的的確確是坐在這裏。
田思思忽然道:「田心呢?怎麼到現在還看不見她的人?」
玩得滿身泥的孩子們,都已被母親喊回去打屁股。
別的人都回屋吃飯,只有那兒個練石鎖的小夥子還在院子里,從井裡打水洗臉。
她首先覺得自己去打人的手反被人抓住,身子立刻就失去了重心,忽然有了種飄飄蕩蕩的感覺。
這人剛從外面走過來,手裡提著條鞭子,好像是個車把式。
現在金絲雀也飛上了雲端,那些惡貓就再也休想傷著她了。
田思思一步步往後退,哈哈道:「我不想知道,我要走了。」
小夥子面面相覷,道:「趙老大是誰?我們不認得他。」
田思思道:「包袱就鎖在這柜子里,鑰匙就在你身上,你還不放心嗎?」
田思思心裏覺得愉快極了,想到自己一出門就能結交這樣的江湖好漢,立刻拱手道:「請,請坐,請坐下來說話。」
沒有被人打倒過的人,很難領略被人打倒是什麼滋味。
王大娘淡淡道:「你以為死很容易?那你就完全錯了。」
趙老大道:「你們是第一次到這裏來?」
她分開花枝走過去,風姿是那麼優雅,看來就像是花中的仙子。
但不說有時比說更可怕。
大姑娘手裡在玩相思豆,莫非也已動了春心,這幾顆相思豆莫非是她的情人偷偷送給她的?
田思思瞪了她一眼,又笑道:「她真的是個小孩子,真的是不懂事。」
田思思怔了怔,道:「誰說我已經賣給了你?」
她的嘴在說話,她手已去解田思思的衣鈕。
無論誰看到王大娘,都絕不會將她當成男人。
田思思蒼白的臉又紅了,失聲道:「你……你是個男人?」
這些少女都很美麗,穿的衣服都很華貴,只不過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疲倦,彷彿終日睡眠不足的樣子。
田思思的心裏更溫暖,更感激。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她的臉也更燙了。
田思思道:「也許他手頭並不方便,還得到處去張羅銀子。」
田思思非但不覺得奇怪,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田心撅著嘴,居然默然了。
王大娘悠然道:「你看呢?」
這小姑娘眼珠子一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田思思幾眼,這才點點頭,道:「好,你進來吧,腳步放輕點,姑娘們都還沒起來,你若吵醒了她們,小心王大娘剝了你的皮。」
趙老大居然陪著笑道:「是我,趙老大。」
「這大姑娘莫非看上了我?不願我知道她有情人,所以才將相思豆藏起來。」
田心吃驚的瞧著她,幾乎已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大娘帶著笑瞧著她,悠然道:「你在想什麼?」
說謊最初的動機只不過是保護自己,一個人要說過很多次謊之後,才懂得如何用謊話去欺騙別人。
想到王大娘的手剛才摸過的地方,她只恨不得將那些地方的肉都割下。
趙老大道:「你遇見的是不是一個穿著綢子長衫,腰裡佩著劍,打扮得很氣派,差不多有四十多歲的人?」
像這樣的人,當然也不會有家眷。
天已黑了。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有什麼關係呢?」
趙老大又道:「兄弟,你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對大哥說,對了,我還得去拿點銀子來,給兄弟你帶在身上,若有什麼使用也方便些。」
她這次出來,本來決心不對人說真名實姓的,免得被她爹爹查出她的行蹤,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在王大娘面前,她竟不忍說半句假話。
田思思點點頭,她願意。
田思思急了,大聲道:「為什麼不能走,我又沒有賣給你!」
田思思道:「我姓田,叫思思。」
她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字,連想都沒有想過。
田思思覺得今天的運氣不錯。
虯髯大漢笑道:「你們難道不是女人?」
田思思也笑了,道:「我不怕鬧,有時候我也會鬧,鬧得人頭大如斗,你不信可以問問她。」
田思思怔了怔,道:「全是女人?那怎麼行,我們……我們……」
趙老大笑道:「我已跟王大娘說過,你只要在這裏放心獃著,一有消息,我就會來通知你們。」
她突然對那大肚子的少婦很羡慕——她雖然沒有珠寶,沒有首飾,沒有從京城裡帶來的花粉,沒有五錢銀子一尺的緞子衣裙。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有愛,她生命中已有了新的生命。
田思思的臉好燙。
王大娘的手已輕輕搭上了她的肩,帶著笑道:「你想得出神?在想什麼?」
田心撅著嘴,道:「問我幹什麼?我反正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
王大娘反而笑了,道:「不對?為什麼不對?」
她的臉又柔滑,又清涼。
她甚至還根本不知道恐懼是怎麼回事。
現在她才知道了,別人說她高,只不過因為她是田二爺的女兒。
老頭子當然是賣唱的。
王大娘笑得更甜,道:「有道理,葛先生說的話好像永遠都有道理。」
她特別得簡直要你做夢都想不到。
田思思道:「包袱不是鎖在柜子里么?」
一個蓬頭散發的小姑娘,探出半個頭,剛瞪起眼,還沒有開口,趙老大就湊過去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話。
這小鬼又不知瘋到哪裡去了?
敲門也都是很美麗的小姑娘,送來了幾樣很精緻的酒菜。
田心又搶著道:「我們恐怕不會在這裏呆太久,最多也不過五六天而已。」
他的回答簡短而尖銳,就像是一柄匕首。
她的手忽然也推上王大娘的胸膛。
田思思又怔住。
田思思驚奇地張大了眼,道:「這麼說來,難道來的客人都要送禮?」
沒有人理她,瞧在窗口的那些姑娘們甚至連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趙老大道:「這裏太亂,不是說話之地,兩位若不嫌棄,就請到舍下一敘如何?」
而田思思卻忍不住問道:「那位姑娘怎麼樣了?」
她笑著又道:「你們剛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也許會覺得他很可怕,但只要跟他相處得長久,就會漸漸發覺他是個很有道理的人。」
敲了半天門,裏面才有回應。
王大娘道:「不對?為什麼又不對呢?」
田思思道:「我武功很糟?」
王大娘道:「一點也不錯,主謀的就是你拿他當好人的趙老大,他不但要你的錢,還要你的人。」她笑著,接著道:「幸好你遇見了我,還算運氣,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絕不會虧待你的,甚至不要你去接客。」
虯髯大漢道:「是是是,王大娘也最喜歡交朋友,簡直就跟田白石田二爺一樣,是位女孟嘗。」
躺下去的是田大小姐。
她身上每一段線條都是完美的。
王大娘銀鈴般嬌笑,道:「原來你說話也這麼甜,我當然也有過二十三歲的時候,只可惜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馬車在一棟很破舊的屋子前停下,那車把式道:「趙大哥正陪位從城裡來的兄弟喝酒,就在屋裡,我還有事,不陪你們了。」
田思思道:「不……不熱,真的不熱。」
田思思又垂下頭,咬著嘴唇道:「我認識的人不多,我總聽人說,朋友越多越好。」
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疼,疼得全身骨節都似將散開,疼得眼前直冒金星九*九*藏*書,疼得眼淚都幾乎忍不住要流了出來。
她嬌笑著,又去擰田思思的臉。
王大娘道:「你知不知道我隨時都可以強|奸你,你難道不怕?」
田思思瞪了她一眼,道:「趙大哥這樣的人面前,咱們若太客氣,反而顯得不夠朋友了。」
田思思道:「我不是怕,只不過……」
趙老大道:「就是她們。」
若有人說梅姐是個很優雅,很出色的女人,那麼這人看到王大娘的時候,只怕反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田思思咬著牙,道:「這姓錢的不知兩位能不能幫我找到他?」
王大娘笑得更奇怪,道:「你看不出也沒關係,反正明天早上你就會知道了。」
田心道:「我只怕他溜了。」
田思思道:「我……我……我……」
趙老大道:「這人很狡猾,而且這兩天一定躲起來避風頭去了,我要找他,也得過兩天。」他忽然笑了笑,又道:「你們帶的行李是不是已全被他騙光了?」
王大娘道:「你認得他們?」
田思思道:「什麼地方不對?」
但「強|奸」這兩個字卻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將她那種模模糊糊的觀念刺破了,恐懼立刻就像是只剝了殼的雞蛋跳出來。
他和那虯髯大漢打了個招呼,再也不說第二句話,田思思若想再問清楚些,他們卻已走遠了。
屋裡燃著燈,燈光從粉紅色的紗罩中照出來,溫柔得如同月光。
但你只要看過他一眼,就永遠無法忘記。
「這裏晚上果然很熱鬧,王大娘一定是個很好客的主人。」
虯髯大漢笑道:「那就是錢一套,他全部家產就只有這麼樣一套穿出來充殼子騙人的衣服,所以叫做錢一套。」
田思思道:「為什麼?」
王大娘微笑著,搖搖頭。
這人點點頭道:「當然認得,城裡的人,只要是在外面跑跑的,誰不認得?」
趙老大道:「只要你肯聽她的話,她什麼事都可以答應你,你住在這裏一定比住在自己家裡還舒服,但你若想在她面前搗亂,就一定會後悔莫及。」
接著她就聽到自己身子被摔在地上時的聲音。
田思思正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田心忽然從屋子裡衝出。
田思思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若是秦歌他們也到江南來了,也到這裏做客人,那多好!」
從來沒有人敢擰她的臉。
她忍不住暗暗佩服自己,好像天生就是出來闖江湖的材料,第一次扮男人就扮得如此惟肖惟妙。
就連趙老大這樣的人都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裝,還有誰看得出。
那中|年|美|婦正在向她招手,田思思想了想,終於拉著田心走進去。
大小姐有時溫柔如金絲雀,有時也會凶得像老虎。
田心道:「隨便到哪裡去都行,只要不呆在這裏就好。」
她的臉、她的眼睛、鼻子、嘴,甚至她的微笑,都完美得像是神話!或許也只有神話中才會有她這樣的女人。
窗外的日色已偏西,但在王大娘說來,這一天才剛開始。
梅姐的笑臉還是那麼溫柔,就好像根本沒有任何事發生過。
梅姐道:「她們都是夜貓子,現在雖然沒精打采,但一到晚上,立刻就會變得生龍活虎一樣,有時簡直鬧得叫人吃不消。」
他說話時神情很慎重,彷彿要嚇嚇田思思。
她找著了雙鏤金的木屐。
田思思閉著眼睛,她連看都不敢看。
田思思恨恨道:「男人真不是好東西。」
田思思知道這些人一定是走江湖,練把式賣藝的。
她們已轉過假山,走入一片花林。
田思思垂下頭,咬著嘴唇道:「不認得,只不過很想見見他們,聽說他們都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大娘柔聲道:「只要你不嫌我臟,我的東西你都可以用,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無論我有什麼,你都可以分一半。」
但他的的確確是開口說話了。
她顯然也很欣賞田思思,所以看到田思思的時候,她笑得更溫暖親切。
忽聽一人道:「剛才好像有人在問趙老大哥,是哪一位?」
她們走過小橋。
田思思笑道:「你這小鬼疑心病倒真不小,人家將自己的屋子讓給我們,又去拿銀子給我們,這樣的好人哪裡去找?」
田思思大聲道:「你能不能帶我們去找他?」
他坐在那裡的時候,就好像是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件傢具,既不動,也不說話,無論誰都不會注意到他。
田心撅起嘴,不說話了。
燃燈的人卻已不在了,屋子裡靜悄悄的,田思思只聽到自己的心在輕輕的跳著,跳得很均勻。
趙老大笑道:「非但會武功,而且還必定是位高手,所以在下才誠心想結交兩位這樣的朋友,否則也未必會管這趟閑事。」
田思思笑道:「我倒不想做她的乾女兒,只不過這樣的朋友我倒想交一交。」
無論誰都想不到這種人會坐在王大娘這種人的屋子裡。
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說謊,而且根本連想都沒有想,謊話就自然而然地從嘴裏溜了出來,自然得如同泉水流下山坡一樣。
梅姐道:「王大娘就住在這裏,現在也許剛起來,我去告訴她你們來了。」
院子里有幾個流鼻涕的小孩子,正在用泥土堆城牆。
田思思道:「她從小就跟我在一起長大的,就好像我的親姐妹一樣。」
王大娘道:「把你從頭到腳都賣給了我。」
田思思道:「她……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趙老大正色道:「兄弟你這就不對了,剛說過不客氣,怎麼又客氣起來,我這就去兌銀子帶買酒,回來我與兄弟你痛飲一場。」他不聽田思思說話,就走了出去,忽又迴轉頭,從袋裡摸出個鑰匙,打開床邊的一個柜子,道:「這麼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總不方便,就鎖在這柜子里吧,咱們雖不怕別人打主意,能小心些總是小心些好。」
他滿身都是汗,顯然剛做過一上午的苦工。
梅姐笑道:「那更好,這裏現在雖然安靜,但一到晚上就熱鬧了起來,無論你喜歡安靜也好,喜歡熱鬧也好,在這裏都不會覺得日子難過的。」
田思思道:「他們都是哪裡來的呢?」
兩條狗在院子里搶屎吃。
她已氣得要爆炸了,卻還在勉強忍耐著,因為她還有很多事不懂。
田思思忽然覺得好疲倦,到這時她才想起已有很久沒有睡過,她眼睛不由自主看到王大娘那張柔軟而寬大的床上……
王大娘笑道:「他也不憑什麼,只不過因為你是個被人賣了不知道的小獃子,你一走進這城裡,他們就已看上了你。」
花園裡明燈點點,照得花更鮮艷。
她非但願意做她的妹妹,甚至願意做她的女兒。
王大娘帶著笑,道:「你看不出?」
田思思似乎覺得有點喜出望外,忍不住問道:「你想王大娘真的會肯讓我們住在這裏?」
她們走進這花園,人也不關心,貓也不關心,蝴蝶也不關心,金絲雀也不關心,在這花園裡,彷彿誰也不關心別人。
田思思紅著臉,道:「那……那怎麼好意思?」
女人吃東西的時候,大都不願被人看到,因為無論誰吃東西的時候,都不會太好看。
王大娘淡淡道:「你若不依著我,我就叫這兩個人強|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