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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鐵血柔情

第四十九回 鐵血柔情

溫黛黛便覺自己身子沉了下去,顯見那少年已蹲了下來,而且屏息靜氣,連呼吸之聲都不再聞。這時右面草叢間,已傳來一陣腳步移動,衣衫「窸窣」聲,溫黛黛伏在少年肩頭,但覺他心房怦怦跳動。
風吹草動,兩人說話的聲音更輕。盛大娘冷笑道:「依我看來,那老頭子近來神智已有些不清,咱們若也隨著他亂闖,哪能成得了什麼大事?」
溫黛黛搖了搖頭,閉目不語。
溫黛黛輕嘆道:「我雖未見過你們,但卻從別人口中,時常聽到你們的言語神態,是以今日一見,我便可猜出你們是誰。」她一笑接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大旗門中最有智慧的雲九霄,後面的那兩位,想必就是雲婷婷與鐵青樹了。」
雲婷婷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痛哭著道:「求求你……求求你將我三哥仇人的姓名,說出來吧,否則……否則我立時就死在你面前。」
雲九霄面如死灰,顫聲道:「他死了,中棠可知道?」
黑星天倒抽了口涼氣,道:「但……但咱們此刻正想倚他為靠山,來複仇雪恨,若是害死了他,豈非反倒于咱們有害無益?」
鐵青樹生於大旗門,長於大旗門,二十余年來,從未見過掌門人有如此舉動,一時間反而嚇呆了。他只當掌門人還是要責罰於他,身子不禁駭得簌簌發抖,但仍咬牙站在那裡,絕對不敢閃避。雲翼見了他如此模樣,神情更是慘然,長嘆道:「孩子,莫要怕,我只是……唉!」他猛然一頓足,接道:「我已虧待了你兄長,本該好好待你才是,但……唉!我這脾氣,竟是永遠不能更改。」這樣的話,也是鐵青樹從來未曾聽到過的,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滿面俱是驚喜迷茫之色。
黑星天奇道:「哦……真的?」
他還沒有活夠,他一生中全力以赴的大事還沒有做完,他心頭最最珍愛的人正活著在接受命運的摧殘。然而,他竟無能為助。他不能死,也不想死,然而,他卻想不出活下去的方法,也想不出活下去的理由——在這地獄中活下去,豈非生不如死?他心頭還有件最大的遺憾。
雲九霄亦自含笑道:「既是如此,你此刻便該說了。」
黑星天緩緩道:「只要大娘行動,小弟必定追隨。」
黑星天道:「機會來了又怎樣?」
盛大娘道:「咱們有了雷鞭的武功,還要此人何用?」
雲九霄長嘆一聲,垂下頭去。
溫黛黛緩緩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鐵血大旗門』的當代掌門人……」
盛大娘截口道:「此刻日後已隱,夜帝失蹤,咱們只要學得雷鞭的武功,何愁不能橫行天下,你還考慮什麼?」
然後,他山嶽般堅定的身子,開始秋葉般顫抖起來,突然慘呼一聲,撕開了前胸衣襟,大喝道:「是誰害死他的?」
盛大娘恨聲道:「此人自作聰明,什麼都要佔強,他非但瞧不起我,也根本未將你們放在眼裡,連你們的徒弟都被他搶了去,你難道還無所謂么?」
那少女幽幽道:「三叔的話,幾時錯過了?只是……只是他老人家說二哥、三哥吉人自有天相,遲早終必回來,卻不知說得準不準?……唉!咱們人力如此單薄,二哥、三哥若是還不回來,只怕……只怕……」「只怕」什麼,她終未敢說出來。
盛大娘道:「他死了又如何?」
盛大娘道:「機會來了,我便將錢大河帶去,讓他瞧瞧他們在做的好事,嘿嘿!那時他還會放過司徒笑么?」
那老人似也不覺一怔,瞬又喝道:「你是什麼人?」
溫黛黛突然痛哭著道:「不錯,你們都有愧負於他!你們既然知道他是好的,為何在他生前那般逼他?」她以手頓地失聲呼道:「你們既知他一生行事,都是為了別人,都是為了大旗門,在他生前卻為何要說他是大旗門的叛徒?如今他已死了,你們再說這些話,豈非已太遲了。他九*九*藏*書……他已永遠聽不到……」
鐵青樹嘶呼道:「為什麼?為什麼無用?」
盛大娘道:「事成之後,自是你我共享其利。存孝那孩子心眼太直了,此事我連他都瞞著,你切莫走漏出去。」
黑星天乾笑道:「這女子的確是個危險人物,世上的男子,除了她丈夫外,彷彿都是好的,她都要來嘗嘗滋味。」
黑星天道:「但……但錢大河卻未必是司徒笑的敵手。」
那少年道:「是孩兒們回來了。」
哪知雲翼卻顫抖著伸出手掌,輕撫著鐵青樹頭頂。
大旗門潛伏的洞窟,顯然十分深邃隱秘,但此刻這嘯聲遠遠自洞外傳來,仍是震得人雙耳欲聾。溫黛黛暗駭忖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這心念一起,立刻跟著又有個心念泛出,她立刻想起雷鞭老人那日在少林寺外震動山門的長嘯聲,當下忖道:「這莫非便是雷鞭老人?他一人在外面長嘯,卻又為的是什麼?」究竟為的是什麼?她立刻便有了答案。
她撲倒在地,雲九霄卻扶了她起來,慘然道:「雲某活到如今,難道連真假都分不出么?我……我只是可惜,中棠他……他本是個有作為的孩子……」
這昔日威震天下的老人,如今竟是日日夜夜呆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任何飲食,都拒絕入口。他若是不願做一件事,世上又有誰能強迫於他?他若是不願說話,世上又有誰能令他說出一個字來?
雲翼身形暴長,鬚髮皆張,咬牙怒罵道:「畜生!畜生!不想這兩個畜生,竟敢隨意將本門機密向外人泄漏!老三,我早要取了他們性命,你偏偏不肯,如今……唉!如今他兩人終於做出此等事宋,你……你……你還有何話說?」
鐵中棠惟有向蒼天默禱:「求求你老人家,讓雲錚好好的活著,大旗門復興的希望,此刻已完全落在他身上了。」
黑星天嘆道:「只可惜咱們已是騎虎難下,走也走不了唯!」
走了半晌,突聽那少女耳語般輕叱道:「停!」
※※※
雲婷婷道:「好!」手一按,尖刀已刺入胸膛,鮮紅的血,激涌而出,只要再深一些,刀尖便將劃破她的心。
盛大娘笑道:「薑是老的辣,這話你切莫忘記。」
溫黛黛緩緩道:「雲錚……鐵中棠。」
雲翼一把抓起她頭髮,慘呼道:「說!快說!這血債必定要以血來還的。」
溫黛黛聽完了這番話,也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掌心已流滿冷汗。她心頭實是又驚又喜,暗道:「天教我在此聽得他們這一番陰謀毒計,只要我不死,只要我還能見著他們,就憑這些話,我就能要他們好看。」
盛大娘冷笑道:「他兩人偷偷摸摸,已非止一日,老娘都是暗中瞧在眼裡,暫時也未說破,只等著機會來了……」
鐵中棠寧願犧牲一切,只要能換取有關雲錚的一點消息,但他此刻若真得到了雲錚的消息,只怕一頭便要撞死在山壁上。
那老人語聲道:「你們去了哪裡?還不快進來。」
溫黛黛淚流滿面,凄然道:「不是我不肯說出他仇人的姓名,只因我縱然說了出來,也是……也是一樣無用的。」
這四人衣衫俱甚狼狽,神情也有些憔悴,但目光炯炯,一股剽悍威猛之氣,仍是令人心折。
老人怔了一怔,面色已變,另三人也不禁為之悚然動容。老人踏前一步,目如閃電,厲聲道:「你想我如此模樣,莫非你已知老夫是誰了?」
這語聲雖也低沉有威,但已遠為柔和得多。
雲翼慘呼著倒退三步,跌坐在一方青石上。
溫黛黛道:「不!不是真的,你……你們殺了我吧!」
溫黛黛且不答話,伸出手將蒙頭的布袋扯下。
黑星天似是怔了一怔,道:「這……這小弟……」
突然,只聽一陣凄厲的嘯聲,自洞外傳了進來……
雲九霄轉向溫黛黛,和聲道:「我等若以嚴刑相脅,你便九*九*藏*書不肯說出真情,但我等若是好言相詢,想必你便肯說的了?」
他向夜帝求告道:「但望你老人家能對我說出大旗門的一切秘密。你老人家若是不肯說出,我實是死不瞑目!」
老人厲喝道:「你想什麼?」
他越說越怒,溫黛黛但覺這少年身子已顫抖起來。
雲婷婷嬌呼著撲了上去,擋在溫黛黛身前。
鐵中棠不能了解他這話中的含意,也無法再問,只因他若是再問,夜帝也不會回答了。
又行了頓飯功夫,溫黛黛只覺一股陰森霉腐之氣,透過布袋,撲鼻而來,似是走入了個地穴之下。她已感覺出地勢越來越低,霉氣也越來越重。突然,一個蒼老雄渾的聲音問道:「什麼人?」
她好奇之心不覺更盛,暗道:「盛大娘拉著黑星天鬼鬼祟祟的在此說話,說的又是些什麼不可告人之事?這我可得聽聽。」
溫黛黛咬住牙,流著淚,不住搖頭。
語聲未了,已有一隻手掌拍在溫黛黛身上。
黑星天似乎有些奇怪,詫聲道:「孫小嬌?」
她眼淚似已流盡,目光赤紅如血,一字字道:「你不說,我就死。」
溫黛黛突然道:「誰說我肯與他斷絕?」語聲雖輕,但卻有說不出的堅定。
盛大娘冷笑道:「你難道還未看出,他隨手帶著的那兩本絹冊,便是他一生武功的精華,他若死了,就是咱們的了。」
溫黛黛幽幽道:「我早已不要命了。」
盛大娘道:「孫小嬌是何等樣人,你難道還未看出?」
少年囁嚅道:「這女子是來尋司徒笑他們的,但卻還未見著司徒笑,是以孩兒想,縱然將她綁來,也不致驚動別人。」
黑星天似是吃了一驚,過了半晌,方自緩緩道:「大娘的話,小弟有些不懂。」
雲九霄道:「且先問過她再動手也不遲。」
別人還未聽出她話中含意,雲九霄卻已面色大變,驚呼道:「莫非他……他已……」
盛大娘道:「老的死了,還怕小的?不說別人,就憑你一雙鐵掌,我一袋天女針,再加上孝兒一柄劍,就足夠要他的命了。」
但云錚此刻在哪裡?他是否還好好的活著?
盛大娘笑道:「這個我早有成竹在胸,你只管放心。」
只聽少年道:「她是司徒笑的……」
鐵中棠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又何嘗再有支持生命的力量一人若沒有希望,又怎會有求生的鬥志?
溫黛黛瞧著那老人,輕嘆道:「我想的果然不錯。」
雲婷婷顫聲道:「她既已是三哥的妻子,你……你老人家就……」
此刻他心中雖然驚奇憤怒,卻又不免有些異樣的感覺,火炬般的目光,逼視著溫黛黛,厲聲道:「你真的不說?」
雲翼嘶聲道:「老夫不認這門親事!畜生,還不閃開?」飛起一足,將雲婷婷的身子遠遠踢了開去。
溫黛黛瞧他神情,暗嘆忖道:「這老人已在後悔自己打錯鐵青樹了,但他的脾氣……唉,他寧可自己心頭痛苦,也不會安慰別人,更不會認錯的。」
這句話說出口來,眾人更是群相失色,一個個呆在地上,半晌不能動彈,半晌說不出話來。雲翼又暴喝一聲,頓足道:「反了!反了!本門血仇未雪,這畜生竟敢在外擅自娶親。」一步竄到溫黛黛面前,又自一掌劈下。
雲翼怒道:「這女子既是前來刺探消息的姦細,還敢如此大胆,你……你拉我則甚?莫非你還要留下她不成?」
鐵中棠雖然未死,卻已與死相差無幾。
黑星天長長吐了口氣,道:「只是他那兒子,外表雖糊塗,內里聰明,只怕還在老頭子之上,卻當真難以對付得很。」
那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道:「三叔的話,果然不錯,只要咱們能忍耐得住,這一窩蛇鼠,遲早總有自相殘殺之一日。」
老人暴喝道:「誰?快說!」
那老人怒道:「縱是對頭,你也不該胡亂出手。」
雲翼厲聲道:「三弟,家法處……」read•99csw.com但他「處治」兩字還未說出,洞外嘯聲又起。
那少年輕輕嘆息一聲,也未接著說下去。
雲九霄面色更是大變,雲婷婷與鐵青樹齊聲驚呼。
然而夜帝卻道:「什麼秘密?哪有什麼秘密?」
雲翼怒道:「若非你泄漏行藏,他怎會知道咱們在這裏?」
溫黛黛悠悠道:「你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模樣。」
黑星天笑道:「不錯,司徒笑武功再高,到時也得死在這兩柄劍下,咱們只要在一旁靜觀其變,根本不必出手。」
溫黛黛含笑點了點頭,道:「不錯。」
「當」的一聲,尖刀落地。雲婷婷立時暈厥,鐵青樹再難站起。
但溫黛黛已死命拉住了她,痛哭著嘶聲呼道:「你們定要我說么?好,我說……我說出來,害死鐵中棠的,便是……便是雲……雲錚。」
黑星天道:「大娘有何妙計?小弟願聞其詳。」
她話未說完,老人鬚髮已自暴長,一把拉起了溫黛黛,反手一掌,向她臉上摑了過去。溫黛黛既不掙扎,亦不反抗,只是凝目瞧著這老人,等著捱打,目光中也無絲毫驚懼害怕之色。
他神情看來,永遠是那麼心平氣和,和顏悅色,與雲翼那凌人的氣勢,恰成極強烈的對比。但云翼對他卻似言聽計從,果然垂下手掌,倒退三步。
黑星天又自默然不響。
黑星天道:「小弟在此預祝大娘成功,小弟也好沾光。」
鐵青樹駭得面如死灰,嘴唇啟動,卻說不出話。
老人「哼」了一聲,道:「還不放下她來。」
絕望中,死亡已漸漸近了。
黑星天又自吐了口氣,道:「小弟對此人,也早已心存芥蒂,只是念在一派同盟的份上,始終不願對他下手而已。」
溫黛黛穴道被解,輕嘆一聲,伸了個懶腰。
鐵青樹也不禁悄悄鬆了口氣,垂下了頭。雲翼雙拳緊握,木立當地,面上滿是痛苦之色。
就因為她一時的激憤,如今竟使得這許多人,都被活活埋葬在這地獄之中,這罪孽豈是死所能贖的?她覺得最對不起的便是鐵中棠,她寧可鐵中棠將她千刀萬剮,也不願忍受這心頭負疚的痛苦。
突又驚「咦」一聲,厲聲道:「你可是胡亂出手了?背的是什麼人?」
哪知腳步之聲到了他們身旁數尺外,便停下了,接著,一個尖銳而奇特的女子口音道:「咱們在這裏說話,萬萬不會被旁人聽去。」這語聲聽來又是年輕,又是蒼老。
那老人怒喝道:「到了這裏,你還敢如此輕狂?莫非不要命了?」
溫黛黛緩緩闔起眼帘,淚珠一連串流下。她夢囈般低語道:「你們永遠再也見不著他了。」
只見她此刻存身之地,乃是個不小的洞穴,一支火把斜插在壁孔上,將洞中鍾乳映得光怪陸離,不可方物。流光閃動間,一個身穿褪色錦袍,滿頰虯髯如鐵,看來有如雷神天將般的威猛老人,槍一般筆立在她面前。
但這時那少年又扛著她走了,她也未及仔細去想,只是在暗中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什麼事不對了。究竟是什麼事不對了?她卻也說不出。
她抱著她爹爹的腿,流淚道:「你老人家縱然不認這門親事,便叫這女子與三哥斷絕就是了,又何苦定要取她性命?」
那華麗的地下宮闕,如今已變為悲慘的人間地獄,昔日的嬌笑與歡樂,如今已只剩下悲慘的哭泣。沒有一個少女能停止她的眼淚。珊珊的傷,本已漸有起色,但如今又一天天重了,如今她瘦得只剩一把枯骨,終日俱在暈迷之中。但只要她一醒來,她便要嘶聲低呼:「求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她掙扎著不肯死,只因為她知道自己死了也無法贖罪。
雲九霄實也未曾想到這少女對大旗門人事如此熟悉,面上不禁為之變了顏色,沉聲道:「這些事是誰向你說的?」
黑星天沉吟道:「只是此人武功雖不佳,為人卻比狐狸還要狡猾三分,咱們https://read.99csw.com要想除去他,只怕還未見十分容易。」
盛大娘咯咯笑道:「錢大河縱非他敵手,但彩虹七劍,勢共生死,那龍堅石見了這情形,還能在一邊袖手旁觀不成?」
雲婷婷嘶聲而呼,鐵青樹撲地跌倒,雲九霄面上立無血色,雲翼有如被人一錘當頭擊下,釘在地上。
溫黛黛更是咬緊牙關,不肯說話。
溫黛黛凄然一笑,道:「世上已永遠再無一人,能從我身旁奪去他……他永遠是我的了,你知道么?永遠……永遠……」
盛大娘又道:「那老頭子雖然疑神疑鬼,但對咱們卻絲毫不加防範,咱們只要在他那酒葫蘆下些毒藥,嘿嘿……」
黑星天笑道:「小弟還未發瘋,怎會走漏如此機密。」
溫黛黛終是猜不出這少年男女兩人究竟是誰,更猜不出這兩人究竟要將自己帶往何處,如何處置。她只覺這兩人行走甚急,似乎在這長草間出沒已久,是以長草雖如大海般難辨方向,但兩人卻不以為意。
但云婷婷卻又掙扎著撲了上去,面上已滿流熱淚。
盛大娘道:「你懂的,我早已瞧出,咱們剩下的這些人里,只有你是條敢作敢為的漢子,是以才拉你來說話。」
黑星天默默不響。
溫黛黛心頭一動,忖道:「二哥?三哥?是誰?」
盛大娘輕輕一笑,忽然又道:「你看司徒笑這人怎樣?」
老人道:「你兩人守著門戶,三弟你拍開她的穴道。」
盛大娘與黑星天腳步之聲,終於漸漸去遠。
又聽另一語聲道:「大哥且請息怒,先看看這女子是誰再說。」
良久良久,雲翼方自道:「他……他是如何死的?」這有如鋼鐵鑄成的老人,此刻卻顫抖得比秋葉還要劇烈,他那凌人的氣勢,此刻早已付于眼淚。
雲翼目中竟已有淚光閃動,胸膛起伏,過了半晌,終於又道:「孩子,我錯怪了你……你莫要恨我。」
雲翼暴喝道:「好!」他手掌第二次抬起,但卻被那清瞿老人拉住了。
黑星天心已顯然有些動了,訥訥道:「這……」
這語聲一入溫黛黛之耳,她心頭不禁一跳,暗忖:「原來是盛大娘來了!」這既年輕又蒼老的語聲,正是盛大娘獨有的,無論誰只要聽過一次,便再也不會忘記。溫黛黛雖然明知盛大娘必定在這草原中,但驟然聽得她語聲,仍不免吃了一驚。
雷鞭長嘯道:「你們還不出來么?……嘿嘿!老夫早已知道這草原中必定有人潛伏,你們躲也沒有用的。」
眾人俱是一驚,雲翼霍然長身而起,反手一掌,摑在鐵青樹臉上,鐵青樹又驚又駭,顫聲道:「你……你老人家……」
盛大娘亦自笑道:「這就是了,一言為定。」
過了半晌,盛大娘方自道:「怎樣?」
但鐵中棠卻反而不時安慰她說:「這是天命,怪不得你。」他看來已漸漸恢復鎮靜。其實,又有誰能比得上他心中的痛苦?
黑星天嘆息道:「直到今日,小弟才知道大娘智計之高明。司徒笑那廝縱然奸似鬼,此番只怕也要吃盛大娘的洗腳水了。」
溫黛黛眼睛眨也不眨,回望著他,含笑搖了搖頭。
溫黛黛緩緩道:「我已是雲錚的妻子。」
她不覺暗奇忖道:「這少年如此緊張,想必是怕來人發現於他。來的想必是他的強敵。在如此隱秘的狹穀草中,居然竟潛伏著勢如水火的兩派人物,這當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卻不知除了雷鞭老人一派外,還有一派是些什麼人?想來這少年男女,必定是與雷鞭老人敵對一派中的。」她好奇之心一生,反將自己安危忘了,只恨不得草中來人直闖過來,也好讓自己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物。
溫黛黛霍然抬頭,面上流的已不知是熱淚,還是熱血。
鐵中棠跪下哀求,他便道:「縱有秘密,我也不知道,你也還是莫要聽的好,只因安心的死,總比瘋狂而死要好得多。」
這老人不怒時說話,已是威勢凌人,此刻厲聲而九九藏書言,更是令人膽寒,溫黛黛雖未見著他,但已可想見他神情之威霸。
大旗門人縱有鋼鐵般的意志,卻也承受不住這打擊。溫黛黛說出這話后,雲翼等人的模樣,世上委實沒有人描述得出——也沒有人忍心將之描述出。
溫黛黛道:「不錯,我已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
雲翼茫然頷首道:「不錯,他是個好孩子。蒼天若是讓他多活些時,他必定能為我大旗門做出一番事業,只是……只是……」他突然發了狂似的仰首大呼:「蒼天呀!蒼天!你為何要他現在就死?我大旗門實有愧負於他,他如今死了,叫我等怎能安心?叫我等如何是好?他生前縱有過錯,但那都是為著別人的,都可原諒……他一生中從未為過自己……」
盛大娘道:「這就是了,她非但與沈杏白勾勾搭搭,還想去勾引雷鞭那兒子,但真正迷戀著她的,卻是司徒笑那老狐狸。」
盛大娘笑道:「正是如此,你總算懂了。」
只聽雷鞭老人長嘯道:「躲在洞里的人,快出來吧!」
少年顫聲應了,將溫黛黛放到地上。
雲翼雙拳緊握,不言不動,但見他目光血紅,鬚髮如刺,那凄厲的神色,看來煞是怕人。
她微微笑道:「鐵血大旗門嚴刑之酷,早已名滿天下,但我死且不怕,還怕什麼?你若以嚴刑相脅,我死也不說。」
又聞另一人嘆道:「如此隱秘之地,也虧得雷鞭老人找到,只可笑他還不知足,還要說此地暗中必定有人窺伺。」
雲翼怒喝道:「閃開!」
這老人正是以嚴厲、剛強之名,冠絕天下武林的「鐵血大旗門」當代掌門人云翼,他一生以嚴御眾,以威懾人,端的可說是令人聞名膽裂,他委實未曾想到這女子竟有如此大胆,竟敢反抗於他。
老人怒喝道:「你想?這種事也是你胡亂想得的么?你難道不想我等已是何等情況?你難道不想想我拚命咬牙,忍到如今,為的是什麼?你難道不想想你幺叔是怎會落入對頭手中的?你竟敢如此胡作非為,你……你孽子,你難道真想將我等血汗,被你一時衝動就葬送么?」
溫黛黛木然道:「害死他的人,我更不能說了。」
雲九霄失魂落魄般低語:「雲錚?這會是真的?」
眼看他玉質般堅實的肌膚,已漸漸乾枯下去,漸漸起了皺紋,眼看他明銳的目光,漸漸黯淡,漸漸無神……顯然,他旺盛的生命力,已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分分,一寸寸,悄悄地自他身上消失了。這無聲無息,無形無影的侵蝕,眼見就要將他生命完全摧毀,世上沒有人能阻擋,沒有人能救他。這一代巨人,眼見就要倒下。
她語聲亦嘶裂,慘然道:「鐵中棠並不知道,只因……只因鐵中棠已先他而死了。」
這老人身旁,還另有一老人,身形頎長,面容清癯,五柳長須,飄飄如仙,想見少年時必是個絕美男子。那少年男女兩人,男的短小精悍,英氣勃勃,女的雖是嬌靨如花,但眉宇間亦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雲翼更是激怒,雲婷婷回首道:「你……你何苦……」
雲九霄鬆了口氣,嘆道:「原來他並未發現我等行藏,只是已有懷疑;原來他這呼嘯聲,只不過是虛聲恫嚇。」
溫黛黛撲倒在地,道:「只因世上沒有人能為他報仇,只因逼死他的,乃是……乃是天下無敵的常春島日後娘娘。」
溫黛黛聽得這語聲,心頭又是一跳,忖道:「黑星天也來了。」
但那老人鐵掌摑到一半,卻突然硬生生頓住,厲聲道:「說!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老夫的來歷?你若是有半字虛言,便要你嘗嘗鐵血大旗嚴刑的滋味!」洪厲的語聲中,充滿殺氣,霸氣。但溫黛黛非但仍無絲毫畏懼,嘴角反而泛起了一絲微笑。
盛大娘道:「此計便著落在錢大河與孫小嬌身上。」
說著說著,兩人帶著輕微的得意笑聲去了。
雲婷婷反腕抽出一柄尖刀,抵住自己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