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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莫醒醒-2

第一部分 莫醒醒-2

演出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米砂從前面跑回來,在人群中找到我,她有些小興奮:「看到沒,那個報幕的男生?」
這個貼子里還附有模糊不清的,明顯被PS過的不堪入目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米砂的挫敗,那天下午是自習課,上了多久的課蔣藍就哼了多久的歌。
是米礫。他左手握著一把哨子,右手捏著一把小刀,怕兮兮地站在那裡。
「醒醒,就一起去一下,行嗎?」米砂乾脆把拉麵推到一邊,拉著我的衣袖,央求道:「今天晚上沒什麼作業,老師又要開會。不會有事情的,答應我,好不好,好不好?」
「你要死!我回家告訴我爸!」米砂甩下這句話,刷的站起來,準備走。又伸出一根手指直指他的鼻尖,一字一句的說:「沒品的男人!一輩子鄙視你!」
我真恨蔣藍。
我來不及捂她的嘴巴。該死,她又中計了。
我就像被扇了一耳光似的,站在那久久不能緩神。
身後還能聽到蔣藍不依不饒的大嗓門:「你也配和我走著瞧?!」
而且那兩個人我認識。是蔣藍和米礫。
「我一定要讓他認識到一個與眾不同的我!」米砂舉著拳頭,像做廣告一樣地說。
「沒事。」我趕緊掙脫路理,臉已經紅到脖子根。
「開始在那裡坐著。」他手指著角落裡的一個位子,「後來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噓!」她對我說,然後小心翼翼地趴在一塊石頭上往後瞅。
以後我們永遠是一起的,米砂。我願意相信。
米礫重複地說:「你再動一下試試?」然而米砂一直在動,他也沒有任何厲害的表示。我注意到他的刺蝟腦袋上,用油彩畫了一行不大不小的字母。
她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有點拘謹地用手捋了捋發梢,然後終於放鬆地微笑了一下。
我站起身,退後幾步,大聲對著她說:「許老師,我求你,從今以後,請你收起你的偽善。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會妨礙。但我也不會接受你的收買。」說罷,我不顧一臉僵硬表情的她,凜然地走開。
「他不會娶你!」我卻在她最想我住嘴的時候來了精神,「你去求他娶你啊。你應該去求他。興許他會答應呢。如果你們不在一起,白然豈不是白死。」
「路理,路理!」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拉著他的胳膊說:「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莫醒醒同學,你應該知道她吧,她很有名的哦。」
米礫捂住臉,站在那裡像根木樁。
「哼,哼哼!」米砂不服氣地說,「有本事把牆擂通,過來過過招,誰怕誰?」
「莫醒醒!」米砂從我身後跑出來,大口喘著氣說:「我張望了一下你不在禮堂呢,對不起咯!讓你等了這麼久。」
「可是,」米砂苦著臉說,「他確實是有些了不起呢。你見過話劇的海報吧,都是他親手設計的,網上還有他導演的DV劇,全國一等獎呢,拍得不要太好哦。聽說他成績也很好,像這樣全能的男生,別說天中,我看在全中國打著手電筒都找不到第二個啦!」
知道就好啊,說明米砂還沒有因為愛情而變得糊塗。我沒有說話。只是含糊地「唔」了一聲,米砂捏了捏我的手,以為我睡著了。她的手放到我的肚子上來,我有些不自在,但我沒有推開她。隔著一層睡衣,我感受到她的溫熱,還有她的心跳,女生長大了,就是不一樣,煩惱逃也逃不掉吧。
我坐在那裡沒動。
「醒醒。」坐下沒多久,我就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睜開眼,竟然是許。我一下子坐直了,她順勢在我身邊的座位坐下來。
「賤人,聽我們談話?!」蔣藍那張嘴巴已經到了比食人花還毒的地步。
可是米砂啊米砂,人生有多少99秒,需要多少的勇氣,才能經得住這一次又一次的痛徹心扉呢?
說完,我拋下他往前走。這一帶我並不熟,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來過,但是要找到米砂的願望讓我暫時忘掉了所有的恐懼,轉過彎后就到了更僻靜的街區,直覺誘惑著我一直往前走,經過一條小巷的時候,我聽到了動靜。
我敢肯定,是許說了什麼了,這個不說話就要死的女人,我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我發誓,我不會!
「叔叔,能開門嗎?」我肯求他。
「我倒想去看看,他們到底玩的是什麼貓膩!」
在亮亮的手機屏幕照射下,我看著她興奮得發亮的眼睛。她專註地看著手機,噼里啪啦一通按,畫面跳到「收件箱」。
「醒醒,一起去吧!」傍晚六點的食堂里。米砂食不知味,把一碗拉麵絞得稀巴爛,一直不停地在遊說我。
我和米砂一起回到宿舍,她們都已經睡了,伍優從床上撐起身子來八卦:「莫醒醒,你去哪裡了,蔣藍把你沒上晚自習的事告訴班主任了,你要想好對付的招。」
我假裝沒看見他,徑自走過去換鞋。他說:「等等,吃完早飯我送你過去。」
我的「愛情」,是可望不可及的。
我們出了網吧,雨越下越大,米砂變魔法一樣地拿出一把傘,她把傘傾向於我,自己渾身都淋濕了,10點半的時候我們回到了宿舍里。蔣藍剛剛洗過澡,頭頂盤著一個巨大的毛巾,站在門口冷冷瞅著我。米砂拉著我打算推門進去。
「你去吧。」我說,「我要趕回去收衣服呢。」
看這個樣子,好象是被人澆了水。我表情難看地望著米砂,不相信是她乾的。
我沒有拒絕。因為我知道拒絕一定會讓他不好受。就這樣,他拎著大包昂著挺胸地走在我前面,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才離開。
身著淑女裝的米砂大步走在我的前頭。我的心裏,不知不覺地,生出一種喜歡。可以自由自在表達自己愛憎的女生,是多麼值得人敬佩的女生。
深夜十點多的街道,風來風去,像一個充滿危險的黑洞。我怕米礫這小子騙我,於是一把推開他進了酒吧,酒吧里混跡著各式各樣的年輕人,居然看到裏面有個初中的同學,他成績不好,沒考上高中,讀的是技校。這天晚上他穿了黑色的上衣,衣服上有古怪的圖案,嘴裏含著一根煙,用驚奇的聲音問我:「莫醒醒,你怎麼來這裏了?」
我抬頭仰望星空,秋天的星空安靜而寂寥,米砂從後面輕輕抱住。
我的聲音很冷靜,奇怪,我好象沒有一點兒害怕。
學校里的老師基本全部出動,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上。我看到許。坐在第一排最靠邊的位置。她今天抹了顏色亮麗的橘紅色口紅,穿著淡綠色連衣裙,顯然是經過精心打扮。我認識她這麼多年,除了白然帶她相親的時候,我很少看到她特意拾掇自己。
「快走吧。」我拉著她快步走掉,她一步三回頭,心裏惦著那個該死的路理,嘴裏卻在罵著米礫:「我跟他說了,要是他再這樣跟那個妖女糊混,我就跟他斷絕兄妹關係!」
那天晚上,米砂顯得有些神神秘秘,臨睡前她又爬到我床上來,說有「重大事件」要向我宣布。已經是秋天的天九*九*藏*書氣,兩個人睡一起,即使半夜降溫也不容易感冒。
剛買沒有多久。我很少買東西,這是經過一個裁縫店的時候,無意中瞟見的。不是太貴,但還是用了一個月的零花錢。我是一個很懶得花錢的人,可是一旦花錢,必是買不中用的東西。本來還發愁用它做何用,可是,現在它有了很重要的使命。
而這對蔣藍來說,當然是遠遠不夠的。
「哈!米砂,你不用心虛。」果然蔣藍很受用她的話。
我看到米砂沿著牆角慢慢地蹲下去。眼角滲出大滴大滴的無聲的淚。她的臉上有被打過的紅腫的痕迹,衣服也被扯破了些許,半邊肩膀裸|露在外面,我一把扯掉矇著她嘴巴的那塊破布,手忙腳亂地替她鬆綁,她趴在我肩上,無聲地抽泣。
我猶豫著,不想繞遠。因為最近吃得不多,我已經持續好幾天感到虛弱。
蔣藍有些不相信地看著路理。一旁的米礫又抽風,笑得像個神經病。米砂正好拿他開刀,一拳頭揍到他胸口上。米礫要回手,米砂靈巧地閃開,米礫追過去,戰爭瞬間變成兄妹之間的。
「我跟米砂一起走到前台,然後我獨自下台來,穿過第一排的過道準備往後走。蔣藍坐在第一排的某個位子上,路理站在她旁邊,他們好像正在討論本子。我懶得看他們,加快了我的步伐。可我怎麼也沒想到,經過蔣藍身邊的時候,她竟然伸出一隻腳來,狠狠地拌了我一下。我的身體失去重心,眼看著就要一個「狗吃屎」撞向地面,卻被一隻胳膊用力地拉了起來,整個人站不穩,倒入了他的懷中!
打開最上面的那條信息,一個陌生的號碼說:
我的天。
「誰?滾出來!」蔣藍的聲音提高了八十度。
我趴在網吧的鍵盤上,欲哭無淚。
「怎麼會。」我說。
「沒有為什麼。愛情不值一提。」我翻了個身,面向左,這是通常人們認為會壓迫心髒的睡法。壓吧壓吧,壓麻木了我就不疼了。
但是那天中午,路理失約了,米砂一個人在亭子那裡坐了將近一小時,也沒見帥哥路的影子,快上課的時候,我硬把她拉回了教室,她趴在桌上,問我:「他怎麼這樣,耍我幹嘛呢?他為什麼會這樣?」
我點點頭,又把耳機塞起來。
「呵呵。」我笑。
我聽到腳步在門口游移的聲音,好在,感謝現在已是午夜,他一定以為我睡著了,終於走開了。
「去吧。」米砂拽著我的手就跑。米砂的手軟軟的,有些乾燥,遠不像我的這樣潮濕。我妥協了,跟著她的步子向前。
「算了。」我說,「這種人,不值得。」
又過了很久,她一把抱住我,渾身顫抖,哽咽著說:「哦,親愛的,它比我所有的淑女屋的裙子都要漂亮。我愛死你了莫醒醒!」
米砂拉著我,退後一步,說:「沒關係,走著瞧好了。」然後我們飛快地奔走了。
我回答:「吃過了。」
第二天。
「到哪裡去找?」他說。
我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鬆了一口氣。
「I L JL」。含義一目了然。
我站起身來,發現米砂已經從床上坐起來,正看著我,原來她一直都沒有睡著!她的眸子閃亮,像暗夜裡的星星,我嚇得身子往後一縮,她輕輕滑下床來,在我耳邊說:「醒醒,你到底怎麼了?你不要嚇我,有什麼事,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
「那又怎麼樣呢?」我說,「你別太在意那個路理,有什麼了不起。」
我的天吶。我一時真想不明白,這件事該如何才能收場。
「在學校給我好好學習,這個春節爸爸帶你去香港游迪斯尼!」
「在想什麼,快走啊。」他提醒我。
我當然知道是誰。但是我沒有回答他,我的情況也不允許我說話,不然,我一定會吐得胃都整個翻掉,丟人丟到西班牙去。
他一面開車一面轉頭看我,忽然問我說:「爸爸是不是老了?」
在我三周沒有回過家以後,他提著兩大包東西,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我。
她把手心放在我的眼睛上。
「噢?」我半張著嘴努力回憶。
她們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朋友能這樣。
「我想,」米砂把一個粉紅色的墊子放在椅背上,趴在上面說,半天不說話,等她把頭深深埋進墊子里又抬起來的時候,她說了四個字:「我喜歡他。」
有人把頭埋下去睡覺,有人抽風般的翻書,有人拿筆在桌子上瞎划拉,有一個男生想逃出去上廁所,蔣藍衝到門口一把把門關上。
由許傾情導演,蔣藍傾情出演的話劇《十二夜》就要公演。那些天,校園裡貼出了巨幅的廣告。米砂拖著我走過,朝著廣告上蔣藍的頭像狠狠地「呸」了一聲。罵罵咧咧地說:「就她,也想當明星,要是我去演,指定把她比下去!」
「不。」我說。
最後一句話,她用了超大的嗓門,正戴著耳機寫作業的伍優痛苦地捂著耳朵,邊搖頭邊嘆息。
熄燈之後,大概過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和米砂其實都沒有睡著,翻身對牆的米砂慢慢把身子對向我,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裡。她的手心全是汗。全身似乎都在冒著熱氣。「醒醒,」她的聲音也熱烘烘的:「你相信愛情嗎?
蔣藍繼續說:「今天哪個三八澆水潑我了,最好自己站出來!」說完,她拚命拍了一下桌子。
她終於嚎啕大哭。
「聽說十八歲之前如果沒有初戀,人生就不完整。」米砂說。
「虛什麼虛,我要是想潑你,絕對是用桶,而且是開水。」我根本來不及捂她的嘴,米砂一秒鐘也沒停頓就脫口而出。
她們互相親吻,彼此擁抱。——好朋友能這樣。
我的心臟,此刻就像要碎掉一樣的疼。胃裡天翻地覆著——可是我顧不上這麼多了,我奔到校園外的三岔路口忽然停住,等等,我該到哪裡去找米砂?
在回家的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我收到米砂發來的簡訊:「醒醒,謝謝你的紅薯,你吃飯了嗎,不許餓肚子啊,聽到沒有?」
我沒再接他的話,我跟在米礫後面悶著疾走了十分鐘左右,就看到酒吧的招牌,果然是「算了」兩個字。米礫老練地推開門,我站在門口等,等著他把米砂從裏面帶出來。三分鐘后,米礫獨自出來了,朝我搖搖頭。
愛情總是讓人失望的,米砂親愛的,你早點明白,應該會少受許多傷吧。
米砂也停止了動作,盯著他的腦袋看了有一陣,竟然「咚」的故意撞了一下他的頭。
11點,宿舍準時熄燈。米砂用盡全力把被子「呼啦」拉過來,罩過我們的頭頂。然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把她的手機變出來,「啪」的打開。
我沒有看錯,的確是蔣藍和米礫。米礫試圖要把蔣藍往懷裡攬,蔣藍嘻笑著用雙臂推開他,他們僵持著,米礫的臉上是那種如不得手絕不甘休的怕人表情。
語文課上,我看到米砂在筆記本上亂畫,那是一張男生的臉,米砂的畫畫得差強人意,但鬼都看得出來,她畫https://read.99csw.com的是誰。老師的眼光開始注意到她,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拿她的語文書替她把筆記本蓋起來,她轉頭看我,臉微紅了。
米礫從後面趕到。他老成地走過去,一把將門衛拉到別處,變戲法一樣掏出一盒煙,很快搞定一切。
「他是學生會主席,成績全年級第一。就好象《惡作劇之吻》裏面的江直樹,特別優秀,但是對什麼都很冷漠。」她垂著眼瞼,向我默默傾吐著關於他的一切。
她背對著我,挺直了背。
「談也沒用,」我突然得到靈感似的,抬起頭,迎著她的目光,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看著她說:「再怎麼談,他也不會娶你。不是嗎?」
「醒醒,你沒事吧。」米砂也從舞台上直衝下來。
我的秘密,有關白然,父親以及許的秘密,竟然被別人窺視了嗎?
演出已經結束,大家紛紛退場,我和米砂快走到大禮堂門口的時候。米砂忽然把我按在最後一排的一個位子上,對我說:「你等我一會,我去找那個傢伙談談。」
隔壁房間有人在不滿意地擂牆,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實在有些誇張。
米砂看著那條裙子,一動不動。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你才有問題。」我說。
米砂接了腔:「憑什麼在咱們班門口潑的就是咱們班的?」
我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是單薄的安慰。
就這樣忙啊忙,忙到我都不知道時間,才隱約聽到開門的聲音。
我怎麼能不記得。
我把布匹放在床上攤好。把我的小本子拿出來,看我做的一些記錄。
有時候,我覺得做衣服真是一件讓人喜悅的事情。你穿針引線,她裙裾飄飄。有付出有回報。多麼好的事情呢。何況,穿上它的人,是你最親密的人。
我想一定把我當成那種「花痴」女生了吧,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低頭只是我的習慣動作。當我沒有話說,或者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會這樣做。這是一種最隱晦的拒絕方式。但現在而今眼目下,我無法斷然拒絕這個人對我的關心,他就這樣用一疊紙擋在我的頭頂,和死死埋著頭的我一起用這種奇怪的姿勢半跑進了劇場的大門。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那麼,你是說你在追他?」
那個男生把一根手指豎起來,放在唇邊,下流地說:「同學,我們一起滾,好不好呢?」就在這時,巷口響起尖銳的口哨聲,好像還有急促的腳步,幾個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領頭的男生一個手勢,他們如鳥獸般散去。
「不會吧?」我說。
不祥感在我心裏繼續升騰,我腦子轟一下就炸了,我衝到校門口,米礫氣喘吁吁地跟著我,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突然閃出來:「你們要幹什麼!」
沉默了一分鐘后,米砂轉過身子來,輕輕的,輕輕的對我說:「如果他真的愛上了蔣藍,我會失望死的。」
「你幹什麼?」路理一面抱住我,一面轉頭怒斥蔣藍。
因為我知道,只要吃一點點,就決不是那一點點可以解決問題。
「你先走!」我聽到路理對她說。
米砂摘了一兜的果子,很開心。她拿起一個放到我鼻子下面讓我聞的時候,也發現了假山後面的情況。
他是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門口?他和許是什麼關係?他會告訴另外的人嗎?一個女生的父親,和學校里的某單身老師,有著怎樣的不可告人之事?他會去怎樣猜度呢?!
「呀。」米砂朝禮堂里伸長脖子,「那個路理好像在裏面噢。」
「死醒醒,你笑話我!」米砂嘆氣說,「我跟米礫,註定都是丟人的角色,噢。」
多麼久遠的記憶了。與可恥的現實相比,彌足珍貴。
我又坐上了他的二手桑塔納,他有些得意地對我說:「醒醒,爸爸最近生意不錯,很快就要換輛新車了。等你滿了十八歲,我就讓你去學駕照,到時候也替你買一輛新車!」
許琳被簇擁著走上台,在座的老師們很給面子地一起鼓掌。
病發作的時候,只有這種充實感——也就是強烈的墜痛感來臨時,我才會真切地感受到飽的滋味。
我說:「那你幫我把早飯熱一下我帶走吃吧,真的來不及了。」
我停住,藉著昏暗的燈光,看到巷尾有好幾個模糊的身影,我想都沒想就往前沖,果然是米砂,幾個男生圍著她,她的雙手被綁在後面,嘴已經被黑色的布條封起來,睜著的大眼睛里裝滿了恐懼。
她看著我,不敢重複。我輕聲說:「有種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哦。」米砂把面拉過來,低下頭,神智不清地把麵條一個勁往嘴裏划。
米砂拖過我的被子蒙住頭,大聲地說:「睡覺!」
米砂踏著上課鈴進了教室,看著我,伸出手摸我的額頭:「你怎麼,發燒?」
我們沒有躲,也沒打算躲。
「你們,不是真的斷背吧。」米礫說,「如此護著彼此,讓人好生羡慕啊。」
他想了想,點點頭。
這才發現原來布上面是有花紋的。一小朵一小朵飽滿的梔子花,淡得快要不見了。邊沿的花瓣有點枯,整朵花卻正開的好。
我冷冷地說:「我看到你的樣子就想吐,怎麼說話?」
我讓他在樓下等了很久。坐在空蕩蕩的宿舍里,我徘徊了又徘徊,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許在他面前吹了什麼風,等待著我的會不會是一場風暴。
校園裡的樹葉紅了,不知名的樹,把教室外面的天空染得氣勢磅礴。那個秋天校園裡最流行的新聞是:蔣藍和路理成了一對。
天中不能容忍早戀,更不能容忍同性戀。容忍可恥的「斷背」,讓她們滾出天中!
我正要往外走的時候他又忽然說,「等等,好像有。」
有人關心的感覺,真不錯。
「醒醒。」米砂抓著我說,「今晚我們逃課!」
他哈哈地笑,我真懷疑他是不是撿到金子了,情緒這麼高昂。不過難得他這麼開心,我也不想掃他的興,於是也假裝笑了一下。
我還是沒能解開那條繩子,只好抱住米砂,拍著她的背說:「別哭,別哭,我們馬上就回學校。」
沙漏顛倒反覆,人生的陣痛便經歷一次又一次。
米砂沒有飄揚的長發,我要用我的剪刀和針線,為她彌補這個遺憾。
「算了?」是不是這個名字?
「只是,寫了一封希望向他多多請教問題的信……就被退回來。哎,他肯定把我看成那種很俗氣的女生了!」米砂愁眉苦臉地說,「天知道,我只是想跟他做個朋友。」
我語無倫次「不是這樣,有急事……」
她沒做聲,而是上前一步,給了米礫清脆的一耳光。
話剛說完,我就真的想要嘔吐了,這是我沒有辦法改掉的病,每當心裏發堵發慌或是發怒的時候,我都極容易嘔吐,我捂著嘴,趴在亭子邊上,竭力想要控制自己,面容一定難看之極。
伍優輕聲說:「最不要臉的就是她,我看到她今天在圖書館門口纏著那個路理,人家都不理她,她還說了又說,蜘蛛精一樣。」
「就是他嗎九-九-藏-書?」我抑制住自己的緊張,假裝不經意地問。
他沒有再回頭,因此也就沒有看到我把那僅剩的幾口飯無聲地嘔吐出來的樣子。
我看到他從門帘里很快地閃進去,徑直走到許的身邊,俯身向還沒有緩過神來的許說著些什麼。
「聽見又怎麼樣?」米砂勇敢地頂上去,又沖米礫說:「你成功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偉大的委瑣男!」
我回了一個「恩」。
「有人剛來,那我再重複一遍。」蔣藍繼續說:「今天我在一樓經過的時候,樓上有人沖老娘頭頂潑水!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絕對是咱們班的!」說完,她銳利地掃了一眼米砂。
米砂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在桌上敲著,就那樣無所畏懼地看著蔣藍。
「沒品!」米砂恨恨地說。接著她以我沒有發覺的速度飛快地衝過去,一把搶下他的相機。我看到他們撕打起來,只能去勸阻。
是嗎?如果是那樣的一個男生,應該不會把我的秘密說出去。可是如果他和米砂在一起呢?可是如果他通過米砂又認識了我呢?
我推得太急,以至於他有些站不穩,但他並沒有生氣,而是帶著微微的笑對我說:「莫醒醒,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那表情實在太滑稽,米砂忍不住輕笑起來。
空蕩蕩的食堂里,只有工作人員來回走動著收拾碗筷。碗盆相碰清脆的回聲不斷傳來。
5點鐘米砂醒來。她利索地爬下床。折騰了一個小時,甚至犧牲了她以前至為寶貴的早讀課。她終於穿上了「勉強合適」的那一件。淺綠色的淑女裙,白色的束領襯衣,淺綠網格外套,簡直清純到極點。
米砂忍無可忍,放學時故意提高嗓門,扭頭對米礫說:「我嫂子今天沒事吧?傻唱了一個下午!」
米礫像麥當勞叔叔一樣別著個手,頹著的腦袋。才發現原來他一米八幾的身高都是虛的,站在蔣藍身後,好象還沒她高似的。
「啊呸!」米砂說,「她自己炒作的。不要臉!聽說她用她姐姐演唱會的門票去做的交易,收買好多人在路理面前誇她。」
米礫聽到米砂的笑聲,像是被電打了,放開蔣藍,跳到一米之外。
我將它覆蓋在眼睛上,面向屋頂的桔黃色的小燈,是多麼多麼暖和。
還天中純潔!還花季純潔!讓墮落的人滾出天中!
「退就退唄。」我安慰米砂說,「總有一天他會後悔!」
伍優結結巴巴地說:「不……關我,我的事。」
他眯起眼睛想了半天說:「沒有。」
媽媽的愛情是卑微的。
女子劇團的演出定在9月10日,教師節。下午學校放假半天。
「老師的批條呢?」他板著臉。
但不管怎麼說,我的高中,就在這個時冷時熱的夏末皺巴巴地展開了。為幕的是那場終究要舉行的演出。
沒有傳說中永遠的「愛情」——愛情不值一提,時間摧毀一切。我不知不覺流下淚水。胃部又開始痙攣。
我偷偷看他,他的鬢角已有白髮,而他還一直當我是孩子。我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楚,我們是相依為命的父女,或許我不應該對他那麼絕情。下車的時候,他替我把包拎著說:「有些重,我替我拿到宿舍吧。」
伍優說:「要是我和你們中的一個睡一起,你們肯定變肉餅!」
我接過刀,米礫俯下身來幫我,我們終於把繩子弄斷了。重獲自由的米砂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她抬起手臂,把衣服理理好,把眼淚擦乾淨,我扶住她問:「有沒有事?」
「你還記得那天主持話劇表演的那個男生嗎?」
我的預感是靈的。事情遠不如我想像中那麼輕鬆。
那是一匹布。
「你住嘴!」她大聲呵斥我。
本校高一17班的兩名性感出位女生,大胆奔放,公然做出種種不堪入目的同性戀行為。
直到大部分人吃過午飯回到宿舍,我才慢吞吞地挪著步子下了樓。他很有耐心的樣子,靠在牆邊等我,還衝著我微笑。當我和他一起走進食堂的時候,食堂里幾乎沒有還在用餐的學生,大家都去午休了。
「三八!」這是蔣藍的聲音蔣藍站在她自己的座位上,好象在哪沖了個澡,頭髮統統貼在臉上,臉上的妝也花了,看上去傻極了。地上有嶄新的毛巾,我猜是被她扔在地上的。
我真怕她再說出什麼我不想聽的話來,於是我站起身來,合上報紙要亭子外面走。蔣藍卻一把攔住我說:「聖女,難道說句話也不願意嗎?」
「哦。」我用清醒過來的聲音評價,「他好象有點清高。」
「莫醒醒,我們又見面了」,好象他永遠都是這一句開場白。
吃完飯,米砂說她要去小賣部買筆,讓我先回去,那天晚自習,如我所料,米砂沒有出現。我發了兩個簡訊給她,她都沒有回。快下自習的時候,我打她的電話,她居然也沒接。我的心裏升起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我擔心米砂會出事!天,她一定是出了事!我就這樣煎熬著,一直挨到下課。我對自己說:不能走不能走。如果就這樣走掉,班主任突然出現,這裏連一個為米砂說話的人都沒有。
「別鬧了,開排!」路理拿著手裡的劇本,一個箭步跳上了舞台。我跟米砂匆忙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低頭往門邊,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小劇場。
「沒事。米砂。」我一面對付那根該死的繩子一面安慰她,「沒事,馬上就好。」
「沒事。」我緩緩吐出兩個字。
不久后的一個午後,我在學校里見到那個叫路理的男生。
「找人。」我說,「有沒有見天中的一個女生來過?」
我把包放下來,把外套也脫了。吸了一口氣,呼啦拉開了櫥門,打開上鎖的柜子,從裏面把我要的東西拿出來。
蔣藍停住腳步,說:「我就是高興呢。高興你管得著嗎?你不愛聽可以不聽呀!」
「早戀不希奇。」米砂說。
「你給我閉嘴!」路理罵她。
旁邊忽然有人說話:「用我的小刀試試?」
我盯著他。他聰明地看了一下手錶,逃避了我的目光。但是憑著知覺,我仍然可以確定:他聽到了剛才我們的對話。
163是她的身高。32是她的胸圍。19是她的腰圍。31是她的臀圍。
下了車,發現雨已經停了。這是秋天被雨水剛剛洗過的乾乾淨淨的黃昏,我的心裏忽然冒出一個決定,這決定讓我有些激動,心也加速地跳動起來。
是的,我飽了。我又一次滿足了自己。我知道總有那麼一天,我的胃會破裂,我遍體鱗傷的胃,會讓我懂得什麼是代價。
我沒回答,轉身飛快地離開。
「哼,你說了也是白說。這塊地方,」她指指腳下,「還是我姨夫捐錢建的。不要以為只有你身後的那位有光環籠罩。」她瞟了我一眼,「我可不受理!」
我再次努力回憶那個男生,路理,多奇怪的名字,更奇怪的是,我卻想到了阿布。童年的他,長著一個大大的鼻子,在眼睛下方擁有一枚似乎只有女孩子才有的淚痣。總是低著頭,專註于自己手中的風箏九*九*藏*書
「有點吧。」我說。
那晚,米砂又非要和我一起睡。還好我們都還不太胖,狹小的床鋪得以容下我們倆。
那時是中午,米砂校外郵局寄信去了,我獨自坐在亭子里看一份英文報紙。我抬起頭,用最古怪的眼神盯她。她被我盯得渾身不自在,對我擺擺手,說:「代我問候你的閨中密友哦!怎麼你們今天沒有連在一起呢?」
我們很快樂就到了米砂說的地方,那排樹的後面有座大大的假山。我想如果我沒有看錯,那後面藏著兩個人。
我用米砂送的玻璃沙漏死死抵住胃部,從我的鋪位上探下腦袋,聽每個人的呼吸,是不是已經十分均勻。
「沒。」我趕緊沒話找話講:「你的信寄出了?」
「好吧。」蔣藍識相地說,「那我先走了,別忘了我們的約會噢,88。」
米砂碰碰我,一本正經地說:「他叫路理,以前天中有個叫許弋的帥哥,但大家都說,他比許弋還要帥上好幾倍,你站這麼遠,看清沒?」
但是誰可以告訴我,永遠它到底有多遠呢?
她用眼神告訴我,確實不是她。
瞧,愛情,這就是愛情。愛情讓米砂變成神經病。
「醒醒,」米砂跟上來:「好吧好吧,那我們去小橘林看看?那邊有一排樹上結了好多青果子,特別好聞。我們去摘點?」
我倆走進宿舍,伍優和李妍正在說話,見我們進去,立刻閉了嘴。
我想了想,還是狠下心告訴她:「伍優說今天中午在食堂,看到路理和蔣藍在一起呢。」
秋天來了。
「么西么西。」米礫帶著我熟練地左轉,一邊走一邊對我說,「你以後要勸勸米砂同學,她的性格有問題。」
蔣藍跟著也縱聲大笑,說:「你潑我沒關係,不過,你不要被學校潑出去才好。」
他摸摸頭:「我猜是的。」又摸摸頭說,「要是她出事我老爸會滅了我。」
米砂從床上跳起來,大聲唱:「我斷,我斷,我斷斷斷……」
「狗屁。」我答得簡單粗暴,把米砂也嚇住了:「啊?為什麼是狗屁?」
莫醒醒,我們又見面了。」他繼續說。
我從床架上小心翼翼攀下來。打開柜子,只有一盒方便麵了。不能吃。我告誡自己。方便麵的味道很容易讓她們都醒來。況且一盒根本就不夠。
「怎麼不打傘?」他回過頭來,把手上的那疊A4列印紙放在我的頭頂,說:「把我的避雨工具借給你使使。」
我沒有想到,爸爸會過來找我。
我點點頭。看到米礫額頭上都是汗。我握緊了拳頭,要是米砂有什麼事,我絕對饒不了這小子!
說完,她也趴下來,對我燦爛地笑了一下,又馬上收回她的笑。
星期二下午的最後一課是美術。上完課後,我和米砂抱著大大的美術書走回教室。經過琴房的時候,聽到裏面傳出斷斷續續的琴聲,米砂把臉貼在玻璃上看了半天,轉過頭來對我說:「是許老師在彈呢,走,我們進去聽聽?」
他們都已經進入深深的睡眠。
我把西紅柿和西芹統統拌進飯里,瘋狂地攪動,俯下身去大口大口地啃食。吃了幾口,我抬起頭來,仇恨地看著他。他伸出一個巴掌對著我過來,終究猶豫地放了下去。
「可是,快來不及了。」我囁嚅著。
第二天一大早,早讀課是語文。我到的時候,只有很少的同學。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在讀課文,也有一兩個趕早抄作業的。天中的早讀課遵循自願原則。願意來則來,不願來也可。老師從來不會檢查,全憑學生自覺自主。比大學還自由。
那一天下著冷雨。我翹掉晚自習。關掉手機。一直呆在網吧里。幾乎四天沒有進食的胃巨痛無比。我在網上看到阿布,他的頭像一直亮著,他的簽名改成了「想念莫莫」。但我沒有理他。我一直隱身,我上網只是為了尋求一個安全的地方,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說話。米砂在網吧里找到我。她的頭髮被雨淋濕了,她用一種很冷靜但不可拒絕的語氣對我說:「莫醒醒,你跟我回宿舍。」
那是她曾經告訴過我的數字,其實早已經默記在心裏,不需要記。但是就是怕出錯,所以看了又看。
99秒。
「不用這麼誇張吧。」我說。
熄燈半小時以後,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仍然翻來覆去。米砂的床很安靜。她已經睡著了。
出口離我們的座位很近。沒走幾步,我已經走出了出口,就在這時候,我發現了另外一個人。他站在出口處的門帘後面,手抱一本16開的畫冊,肩膀上搭著一個斜斜的包——是那個主持的男生,路理!
「哈漏!聖女!」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用她獨一無二的大嗓門喊我。
「有種就徹夜不歸,英雄的女兒。你不是聖女嗎?靠,聖女就這德行。」
我不懂音樂,但已經聽出端倪,是那夜爸爸哼的那首歌。孤單而滄桑的旋律,我有些用勁地掙脫米砂說:「我真的要走了。」
我理都懶得理她。
「過來吃早飯。」他說,「我開車總比你坐公車快。」
「不去。」我點的是稀飯,悶下頭喝我的米湯。
明天中午一點,在假山旁邊的亭子見。——路理
米砂神秘地笑笑,不說話。伸出兩個手指給我做了一個「V」的手勢。
士可殺不可辱。我衝上前一把拉住她:「你說什麼?」
米砂皺著眉頭說:「可是,更糟的是,那封退回來的信被米礫看到了。他以此為條件,威脅我不許講出他和蔣藍的事情。」
那件衣服,我做了整整兩天,這中間,我只吃了一碗麵條,下樓喝過兩次水,倒在小床上潦草地睡了幾個小覺。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以前都是改小或裁剪,這次是名副其實的製作。不要嫌棄我笨拙的手藝,親愛的米砂。我只有這份寒酸的禮物送給你。只希望你穿上它和你的王子站在一起的時候,是最幸福的女生。
米砂冷冷地笑著說:「你們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申請換宿舍,這沒有什麼。」
她當機立斷地替我把電腦關掉。然後拉起我就走。
周五下午的活動課,我和米砂回到宿舍打掃衛生。擦完玻璃以後,她反坐在椅子上,眼睛看著一處發愣。卻冷不丁問我這樣一句:「我要是也戀愛,你會瞧不起我么?」
「你們放開她。」我說。
我們一起大笑。
「你沒事吧?」一個聲音在我身後問。他說話語調很平,聲音很輕。
我很尷尬,取下那疊紙不是,說:「謝謝」更不好意思,只好繼續沉默地低頭,像在想非常非常深奧的問題。其實天知道,我只是想一步跨到劇場門口,離這個所謂的「萬人迷」遠點。
當我套著衣服拎著裝滿東西的大包急匆匆走下樓梯時,爸爸已經坐在那裡吃早點了。餐桌上擺滿東西,顯然他很早就起了床。
李妍不發言則已,一發言嚇死人:「你們莫搞斷背。」
她繼續說下去:「我給他寫了一封信……被……退回來了。」
他可真是做作。
我親愛的米砂。你的微笑是我們共同的幸福,我必須為之去努九*九*藏*書力。
謝天謝地,那個晚上,一個老師都沒有在門口出現。
「沒什麼,就是不信。」
米砂很兇地回他:「我有說你什麼嗎,大嘴巴?!」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掇好一切,把衣服抱在胸前,關了燈鑽進被子里。
她顯然是受了很大的驚嚇,身子抖得厲害。
她今天化了很濃的妝,燈光直直地打在臉上,不免泛起一股油光。她在燈光里微笑。她好象很快樂。
台下爆發出輕輕的歡呼。我抬起頭,那個男生穿白色的小禮服,襯衫領口處綴著一層層蕾絲,舉止優雅,乏善可陳。
我聽到自己輕輕地恩了一聲。
我想,米砂一定沒吃早飯。
我的盤子里放著西紅柿炒蛋和西芹,以及很少的米飯。他坐在對面。
我的臉迅速發燒,連忙推開他。
第二天早上我又醒得比米砂晚,等我吃完早飯往教室走去,遠遠的,就透過窗戶看見蔣藍站在講台上,她最近染了紅頭髮,造型很好認。不知道為什麼,不好的預感又一次襲來,我不由得加快腳步。
「我覺得男生都不可靠。」米砂說,「男生是不是都喜歡別人的崇拜,他們被女生寵上高高的枝頭,就不曉得下來了。哼哼。」
不幸的是,第二天,我起晚了。
「走嘛。」米砂側耳說,「她彈得真好,我喜歡的曲子。」
那天的表演,得到了老師們的一致認同。謝幕的時候,那個男生也站出來,原來他除了上主持人,竟然還參与了導演呢,一群女孩子自然地與他保持距離。其實,只有心裏在乎,表面上才會不好意思。我就看到蔣藍偷偷瞄了他好幾眼,臉上的表情卻延續著假假的矜持。米砂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她又忍不住在花痴地小聲尖叫。
是他回來了!
「怕啥,胃子痛看病去了,不行嗎?」米砂還拿著一罐八寶粥問我:「隔壁那個不識相的,我遲早要滅了她,在我面前囂張!對了,你有沒有吃晚飯?」
我的眼淚滑下來,滑到米砂裸|露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跟米砂從頭說起,那麼多的事情,那麼沉重的滋味,我不能確定米砂是不是能替我分解,我胃裡的水讓我感覺腫脹,我低下頭,想要嘔吐,米砂一把把我拖出了宿舍,我們來到外面清冷的過道里,米砂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輕輕地說:「醒醒,你到底怎麼了呢?出了什麼事呢?」
紅色的幕布拉開。主持人出場,宣布演出開始。
說完,她揀起地上的毛巾,準備出去,剛拉開門,她又突然回頭,對我笑了一下,輕輕的說了句:「兩個賤貨。」
「去死!」她咬牙切齒地說,「我饒不了你!」
把暖暖的衣服抱在胸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放心地睡著。
「哈哈哈哈哈。」蔣藍哈哈大笑,「莫醒醒,我這是在給你創造機會,你應該好好謝謝我才對,瞧,你的臉紅得……真好看,像紅蘋果。」
他把兩包東西舉著放到我這邊的座位上,對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是我無能,生出你這種女兒。」然後轉身離開。
「路理,我看你應該去跟許琳說一聲,讓演技派的聖女做女一號,我跟她比,簡直不知道差多遠。」蔣藍咂著嘴說,「瞧瞧瞧。多招人憐!」
我走出酒吧,米礫穿得單薄,在秋風中縮著身子東張西望。我走到他面前,用命令的語氣對他說:「你把米砂給我找到!」
爸爸的「愛情」是可恥的。
正在猶豫,米礫跟上來,問我:「跟我走,我知道那酒吧在哪裡。」
「我不知道你以前受過多少委屈,也不管現在你正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莫醒醒,以後我們永遠是一起的。相信我,好嗎?」
「路理真的不一樣。」她喃喃地說,「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是開學第一天。我提著一大包東西,看到他的背影,喊他幫忙提東西進教室。他答應了。可是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都是我一個人在說。問他宿舍離學校遠不遠,周末放不放假之類的,很弱的問題。他只說:『以後熟悉了你就會知道。』」
「又來一個!」一男生走上前來,一把抓住我,「來得好,我們哥們幾個正愁不夠玩!」我甩開他的臭爪子,飛快地退後一步,厲聲說:「你們最好趕快滾!」
自習下課,我就飛一般地衝到校門口去。米礫在我身後大喊:「等等!」我轉過頭大聲問他:「米砂是不是去了酒吧?」
我半彎著腰僵在那裡,依然不能動彈。一隻手忽然握住了我的胳膊:「你沒事吧?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去醫務室看看!」我驚嚇地差點彈跳起來,轉頭看到一張臉,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一張男生的臉。我的天,他長得真的是很好看,那麼好看的眉毛,那麼好看的眼睛,那麼好看的嘴唇……
我點開它。這篇突破10000點擊的熱帖內容是這樣的:
她們每個夜晚同床共枕,彼此纏頸。——誰能這樣?!
他以一個嶄新的髮型示人,高舉他龐大的相機,直接對準台上的某個人。不用說那是誰。
我用小粉筆在白布上描出裁剪的輪廓。又戴上白然的頂針,給縫紉機裝線,穿針。然後踩下踏板。嘀噠嘀噠,金屬針準確無誤地扎在淡淡地粉筆線上,我的心,像跟著腳下一起飛起來一樣。
「你到底聽到多少?」蔣藍語氣放平一些,「我想你應該沒有蠢到告訴班主任吧?」
「哎喲!潑婦!」米礫罵了一句。
那晚我們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半,燈早熄了,伍優和李研雙雙朝里睡著,一聲不吭。等我重新爬上床,我還是睡不著,我把窗台上的沙漏取下來玩,沙子緩緩無聲的滴下。恍然間我在想:我們的心,是不是也像這些小小的沙礫一樣,只有不斷縮緊自己穿越狹窄的縫隙,才能得到皈依,不再孤獨?
「不。」我說。
「就在這附近。」我說,「我們分頭找。」
「為什麼呢?」
「瞧你。」我帶了些憐愛嘲笑她。
就在這時,米砂拉拉我的衣袖,指向觀眾席的中間位置。我看了很久才看清楚,那裡坐著的人,是米礫。
我端坐在椅子上,將那截棉布緩緩展開。
當天晚上,我去學校外面的網吧上了網。果然,學校的BBS上,最熱的那張貼名叫:《高一17的情侶姐妹》。
她的聲音在我的耳際響起。那麼微弱而又堅定的聲音,像種了一顆充滿希望的種子在我心上。
一個身穿ELAND短大衣,腳蹬刺眼的粉紅色短毛靴的女生,趾高氣昂地走在他身旁。所謂的帥哥路理,依然保持兩手插袋的瀟洒步伐,對身邊的妖女不聞不問不推不就。他倆用這種奇特的方式共同穿越校園,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
她明顯是怔住了。肯定不明白我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的臉上還殘留著剛才堅決的神色,不過那表情已經漸漸變成驚訝。
伍優扁扁嘴,就要哭的樣子,被李妍勸到窗邊去了。米砂把我一拖,故意很大聲地說:「醒醒,我們睡覺!」
電動門緩緩拉開,我狂奔了出去。
米砂湊過來摟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