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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女孩(下)-1

第十二章 女孩(下)-1

大多數女孩子都抱怨,她們的衣服使她們心煩,她們沒有行動自由,為了不弄髒自己淡顏色的衣裙,她們必須處處小心。
不錯,男孩子在青春期也對自己的身體感到難堪,但他們從小就對自己是男人感到自豪,此時更是得意地把這個階段的發育的投射到男性氣質上面。他們相互炫耀大腿上長出的毛,這是男人的特徵。他們的性器官,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是比較與挑戰的對象。變成大人,這是一個具有威脅的變化:許多進入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想到苛求的自由即將來臨,便會感到苦惱;但他們仍高興接受做男性的尊嚴。
這一危機在年齡還很小時就發生了。男孩子進入青春期時只有十五六歲。女孩子向女人的變化則出現在十三四歲。然而,他們在體驗方面的主要差別,並不在於這種年齡差別;給女孩子的體驗帶來震撼力的也不是那種生理現象:青春期對男女孩子之所以有完全不同的含義,是因為它向他們展示了不同的未來。
而令小女孩倍加苦惱的是,她實在是無法看清壓在她身上的曖昧禍根的具體形式。她得到的信息是不連貫的,書上講的東西相互矛盾,連專門的解釋也不能驅散重重的疑慮,數不清的問題被提了出來:性|交時疼嗎?性|交是令人愉快的嗎?它會持續多久——5分鐘還是一夜?有的書說,女人在一次擁抱之後,便會成為母親;有的書卻說,她在數小時的性快|感之後,還沒有懷孕。人們天天都在「干那種事」嗎?還是只是偶爾為之?為了找到答案,女孩子就去讀聖經,查詞典,問朋友。她就這樣在原俄和厭惡中摸索著。在這方面,李普曼博士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有趣的資料。下面就是少女們在她們最初對性行為的認識這個問題上,給他的一些回答:
「這是為柯萊特準備的,她不久就要用。」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卻提不出半點疑問。我恨透了母親。
我對自己的身體的自卑感十分強烈,經常痛苦不堪。而家裡人的不斷嘮叨,加重了這種自卑務……我母親由於過分自尊,希望我的儀錶盡善盡美。她總是找出許多毛病,需要讓裁衣匠「遮掩起來」。比如,肩膀下垂了!臀部突出了!背部太平了!胸部太顯眼了!等等。對四肢的姿勢,我尤其感到煩惱……我的步態經常是他們嘮叨我的原因……每種批評都有一定道理……但有時我感到十分尷尬,尤其在我「尚未涉足社交界」那個階段,以至我不知道該怎樣走動才好。假如我碰見了一個人,我第一個念頭是:「要是我能把腳藏起來,那該有多好啊!」
父母的態度,往往可以使女孩子經常產生對自己容貌的羞恥感。有一個女人對斯特克爾這樣說:
但是事實上,當男孩子平等待她時,她是很高興的,她想得到他們的讚許。她很想變成那個特權等級的一員。原始部落女人反對男人支配的行為,也通過拒絕接受她的命運,同樣表現在每一個新入門者的身上:她的超越性在譴責她荒謬的內在性。她不喜歡受傳統禮儀的威脅,不喜歡為衣飾所困擾,不喜歡受家務事的束縛,不喜歡突然停止展翅高飛。在這方面的許多調查,幾乎都得出同樣的結果:所有的男孩子,和當時的柏拉圖一樣,都宣稱害怕做女孩子;幾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對自己不是個男孩子感到遺憾。據哈夫洛克·埃利斯統計,每l00個男孩子當中,只有一個願意做女孩子;75%以上的女孩子,都願意改變性別。卡爾·皮帕爾的研究(勃杜恩在《兒童的心靈》曾引用過)表明,20個12歲到14歲的男孩子,有18個說,天下什麼人他們都願意當,就是不願意做女孩子。22個女孩子,有19個想做男孩子,理由是:「男孩子處境好,他們不必像女人那樣受罪……我母親會更愛我……男孩子的工作更有趣……男孩子更願意學習我會開玩笑嚇唬女孩子……我再也不必害怕男孩子了……他們更有自由……男孩子的遊戲更有意思……他們不為穿什麼而煩惱。」這最後一條,經常重複出現:
母親往往忽略把這種事事先告訴她;有人曾注意到,母親更願意向女兒說明的,是懷孕、分娩乃至性|交的神秘,而不是來月經的事實。她們本人好像對這種女性負擔既厭惡又恐怖。這種恐怖反映了古代男人對神秘的恐懼,現在母親們又把它傳給了自己的後代。當女孩子在內褲發現了可疑的污跡時,她會認為自己是患了腹瀉,或是患了致命的出血症,或是患了某種可恥的疾病。據哈夫洛克·埃利斯1896年的研究報告,一所美國中學的125名學生當中,有36人在月經初臨時,對這種事一無所知,39人僅有模糊認識。就是說,有一半以上的人對這種事是無知的。在海倫·多伊奇看來,1946年的情況與此十分相似。企圖自殺的例子時有所聞。當少女覺得自己的生命之血也許是由於內部器官受傷流出來的時,她被嚇壞了,這的確是很自然的。即使明智的指導免除了她過分強烈的焦慮,女孩子也還會感到羞恥、受污染。
(2)11歲到13歲,有些自我發動的嘗試。我翻閱了百科全書和醫學書籍……只得到用奇怪而重要的詞彙傳遞的理論信息。(3)13歲到20歲,擁有了一些習得知識:(a)通過日常生活;(b)通過科學書籍。
性行為被認為是骯髒的。這使被嚴禁做「骯髒」事情的兒童感到極其困惑:大人們怎麼會認為這種事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最初,兒童對所發現的荒謬無動於衷:他弄不懂他聽到的、讀到的或寫下的東西的意義,在他看來,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在卡森·麥庫勒斯的那本非常有趣的《參加婚禮的人》中,年輕的女主人公撞見一對房客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可是這種十分反常的情況,並沒有讓她覺得有多麼重要:
然而,這種身體變化的確在發生。小女孩並不理解它的含義,但注意到,在她和世界、和自己身體的關係中,正在發生某種微妙的變化:她開始發覺她以前沒有注意到的觸覺、味覺和嗅覺;她的腦海掠過奇怪的圖景;她在鏡子中幾乎不認識自己了;她感到「不舒服」,似乎樣樣事都讓她「不舒服」。理查德·休斯在《天真地旅行》中描寫的小埃米莉就是這樣:
8歲時,我和一個與我一樣大的男孩子一起玩。
……她在城裡四處遊盪。她看到的、聽到的東西,似乎都沒有完結,而她心中的緊張也不會消除。
對一個認為自己是一個自主的、超越的主體的人來說,發現自身的劣等性原來是固有的先天本質,這是一種奇怪的體驗:對任何把自己看做此者(theOne)的人來說,明白自己具有他性和相異性,這是一種奇怪的體驗。當小女孩開始學習在世界上如何生活,領悟到在世界上做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時,產生的正是這種體驗。她所屬於的那個領域,處處受到男性世界的封閉、限制和支配:不論她把自己抬得多麼高,到多麼遠的九*九*藏*書地方去冒險,她的頭上總是有一塊天花板,四周總是有牆擋住她的去路。男人供奉的眾神在天上是如此遙遠,以至對他來說,眾神實際上不存在:小女孩卻生活在人所扮演的眾神中間。
當我第一次聽說男女之間的性關係時,由於這可能涉及到我的父母,我否認會有這種事存在。我把他們想得太高尚了,不相信他們會幹出這種事。我認為,這種極其令人噁心的事,我永遠也做不出來。不幸,沒過多久,我就聽到父母正在幹這種事的聲音,我終於醒悟了……那是一個可怕的時刻。我用被單蒙住臉,捂住耳朵,恨不得離他們有千里之遙。
憤怒,被那寧靜的房子似乎充滿的凄涼預感所纏擾。
我快13歲時第一次來了月經。我和同學們議論過這件事,我為變成大人感到非常自豪。我鄭重其事地向體育老師解釋說,今天我不能上體育課,因為我身體不適。
她知道自己心裏不是這樣想的,她根本不想死。
當母親失去自己的威信時(這種情況經常發生),這種反抗會更加激烈。她是這樣一種人:
我們幾個人是在假期中變成「大姑娘」的,而別的女孩子是在在校期間進入那種狀態的。當時我們魚貫而入地到後院廁所去「看血」。她們宛如登基似的坐在馬桶上,彷彿女王在接受臣民們的朝拜。
對尚無情慾的兒童,該怎麼解釋由親吻或撫摸產生的快|感呢?家裡人經常互吻,有時吻的部位甚至在嘴唇上。為什麼粘膜的那種接觸,有時會產生令人眩暈的效果?這猶如在和盲人講解顏色一樣。如果沒有對賦予性|欲功能以意義與統一的興奮與慾望的直覺,構成性|欲功能的各種因素就會顯得令人震驚和怪異。當小女孩認識到她是一個處|女,是封閉的,而要變成女人,就必須讓男人的性器官插入她的體內時,她尤其感到厭惡。由於裸|露癖是一種很常見的性變態,許多少女都見過動起的陰|莖。不論怎樣,她們都見過雄性動物的性器官,而且很不幸,馬的性器官常讓她們目不轉睛。這很可能令她們感到恐懼。對分娩的畏懼,對男性性器官的畏懼,對威脅已婚者的那種「危機」的畏懼,對下流行為的厭惡,對毫無意義動作的嘲笑——所有這一切都常使小女孩宣稱:「我永不結婚。」這也許是保護自己不受那種痛苦。
她會把這些銘刻在心的痛苦,投射到未來的分娩上。
一天晚上,在脫衣服時,我覺得自己肯定是病了。但我什麼也沒有說,希望早上會好起來……四周后,它又發生了,而且這次更過分,我把內褲放進裝臟衣服的籃子里。母親來到我的房間,把這些事情講給我聽。我記不得她的話對我起了什麼作用,但我妹妹出於好奇往裡看時,我心煩地把她給轟了出去。我讓母親去懲罰她,因為她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我母親的那副安然而又滿意的神態,幾乎把我給氣瘋了。
娜佳是一個時髦、喜歡藝術、有音樂天賦的年輕姑娘。她的家庭很富有而且有知識。但她從小就固執,愛發脾氣。「她要家裡人和僕人給她過分的愛,但她非常苛求,非常專橫,很快就和人們疏遠了。當人們用取笑來改變她時,她對自己的身體產生了羞恥感。」而且,她對愛的需要還使她希望永遠是個受寵的孩子,使她害怕長大……早熟的青春發育增加了她的煩惱:「既然男人喜歡豐|滿的女人,她寧可永遠是瘦的。」陰|毛和變大的乳|房,加重了她的恐懼。她從11歲就覺得,大家都在盯著她的腿和腳。月經的出現把她逼得快瘋了。她認為自己是天下唯一長陰|毛的怪物,於是直到20歲,她還在煞費苦心地拔毛,去掉這「野蠻的裝飾」……她十分害怕變得豐|滿——那時她「將羞於露面」,以至試圖用一切祈禱與詛咒阻止正常發育,因為「如果她變胖,就沒有人喜歡她了」。最後她決定不吃東西,讓自己「永遠是一個小女孩」。由於屈服於母親的懇請,她吃下了一些東西。
這種處境並不是唯一的。美國黑人就知道,他們被部分融化於一種文明,雖然這種文明認為他們形成了一個低劣的等級。在理查德·萊特的《土生子》中,比格·湯姆斯在早期生活中所痛苦感受到的,正是這種決定性的劣等性,這種該詛咒的相異性,而這是他的膚色所註定的:當他看到飛機飛行時,他知道自己作為黑人是不被允許上天飛行的。因為自己是女人,小女孩知道,人們不許她去航海、到極地探險,不許她有豐富多彩的冒險生活和數不盡的快活:她天生與此無緣。在黑人和女人之間有著一個重要的差別:黑人在服從時會有一種反抗感,沒有任何特權會補償他們的嚴酷命運;而在女人面前卻有一種共謀的誘惑。我早就想到過這一事實:和想獲得主權自由的主體的真實要求一起出現的,還有生存者對順從和逃避的非真實渴望。被父母、教育者、書籍與神話,以及女人與男人所虛構出來的被動快活,似乎很值得少女嚮往。她從小就受到教導要享受被動的快活。這種誘惑越來越陰險。隨著她的超越的飛翔撞到更堅硬的障礙物上,她必然更加不幸地屈服於那種快活。
在我的古怪而模糊的想法中,我繼續走向歧途。
大多數少女的戲劇性|事件,都和她們的家庭關係有關。她們想割斷與母親的聯繫:她們時而表現出對母親的敵意,時而留住對得到她保護的強烈需要。她們很想壟斷父愛,她們妒忌、敏感、苛求。她們常常編造故事,想像她們的父母並不真的是她們的父母,她們是被收養的孩子。她們把秘密生活歸因於父母,冥想他們的關係。她們經常想像,父親是被誤解的、不幸的,他覺得妻子不是理想的伴侶,而女兒卻可以成為他這樣的伴侶。或者相反,想像母親認為父親粗俗、殘忍是對的,母親害怕同他發生一切肉體關係。幻想、表演、孩子氣的悲劇、虛假的熱情和古怪的行為——所有這一切的起因,不應當到女性的神秘靈魂中去尋找,而應當到女孩子的環境、她的處境中去尋找。
「現在總算輪到你了。」……我走路時心裏很不安,可又不敢跑……事情總算過去了,可我又在愚蠢地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一個月後,在證據面前我不得不低下了頭……從此以後,「以前」留在了我的記憶中。而我餘下的生活,僅僅是個「以後」。
第十二章女孩(下)
我12歲時第一次來了月經。當時我驚呆了。我非常害怕。母親只說了句「它每個月都要來」,我則認為這是件十分下流的事;我拒絕承認男人不會發生這種事。
懷孕和分娩的肉體性質,會馬上讓人聯想到夫妻之間發生的「某種肉體上的事情」。經常出現在「同血兒」、「純血兒」、「混血兒」這類說法中的「血」字,有時會給孩子們的想像以啟示。比如,他們可能會假定,婚姻包括輸血的某種莊嚴儀式。但更常見的是,認為「某種肉體上的事情」和大小便器官有關。孩子們九九藏書尤其傾向於認為,男人把尿撒進了女人的體內。
沒有人提起這個話題,無論是我的母親,還是我的老師。沒有哪本書能完全解釋這個題目。在性行為的周圍,籠罩著一種危險而邪惡的神秘氣氛,而起先在我看來,這行為是很自然的。12歲的大女孩們,用一些粗俗的玩笑,消除她們和我的同學們之間的鴻溝。
在卡森·麥庫勒斯的《參加婚禮的人》中,詳細描寫了這一騷動的時刻:
這種羞恥感使女孩子的行動笨拙,經常感到害臊。而這害臊使她更加膽怯,而且它本身就含有一種病態的恐懼。斯特克爾在談到一個女人時說:「作為一個女孩子,她害臊得如此反常、強烈,以至一年來,她借口牙疼在臉上纏著繃帶。」
16歲時我第一次感到不適。一天早晨,我發現來了月經,這可把我嚇壞了。說實話,我知道它遲早會來。但我對它深感恥辱,以至一上午都躺在床上,不論別人怎麼問我,我都說不能起床。
但這種激烈言辭,似乎使她感到滿足……
應當說,即使明確的指導也不會解決這一難題。即使父親和教師有天下最美好的意願,也不可能把性體驗訴諸于文字和概念。只有實際經歷它,才可以理解它。任何分析,不論多麼嚴肅,都免不了有可笑的一面,都無法表現事實真相。從花之授粉、魚之交合,到雞、貓和羊之交配,乃至人類之性|交,人們都可以非常清楚地從理論上闡明其生殖之神秘——但是,性快|感和愛情的神秘,卻仍然是不完整的。
她想急急忙忙幹些事情,但她做的事總是錯的……在春季漫長的黎明之後,當弗蘭基在城鎮路旁閑逛時,一種不協調的憂傷震顫著她的神經,她的心僵硬了,幾乎停止了跳動。
性發動!這種事在我們家決不準提起!……我在書中搜尋著,但費盡精力,也沒有找到途徑……對我的老師來說,這個問題好像根本不存在……有一本書終於告訴了我真相,我的過度激動消失了。但我十分不幸,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真正的愛情僅僅是由性衝動和性行為構成的。
母親沒有警告過我。她到19歲才開始來月經,因害怕由於弄髒內褲而受責備,她跑到田野把內褲理了起來。
蠢行和猥褻威脅的最可靠的途徑。要想向她解釋,總有一天她會認為無論是處|女性的破壞還是分娩都不是那麼可怕,成千上萬的女人已經歷了這一切,並認為這不是一種很糟糕的經歷,這是徒勞的。當女孩子對外界發生的某種事情感到畏懼時,我們可以使她擺脫這種事情。但如果我們預言她以後會很自然地接受這種事情,那麼,她會對在遙遠的未來所碰到的、變了模樣的、走入歧途的自己感到害怕。毛毛蟲先變成蛹,後來又變成蝴蝶,這讓孩子感到不安:
那天晚上,我流了許多血,嚴重痙攣。早上我向母親哭訴,求她指點。可她因我弄髒了床,只把我狠狠罵了一頓,沒再說什麼。我很痛苦,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麼罪。〔這個實例來自柏林的貧困家庭。〕我已經知道了有關月經的事兒。我迫不及待地等著它的來臨,因為我希望那時母親會告訴我,嬰兒是怎麼產生的。那重要的一天終於來到:但母親什麼也沒說。雖然如此,我還是很高興,認為:「現在你也能生個孩子了:你也是個女人了。」
這種厭惡,在許多少女那裡通過希望變瘦表現出來。她們不再想吃東西,如果強迫進食,她就會間歇地嘔吐。她們隨時注意自己的體重。另一些少女則變得病態膽怯,對她們來說,走進客廳,甚至連上街都是一種折磨。精神病時常由此開始產生。雅內(Janet)在《強迫觀念與精神衰弱症》中,借娜佳的情況描述了此類人的典型病例:
那天夜裡,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徹夜難眠。這怎麼會可能!我會振作起來的,媽媽錯了,它會過去的,並且會一去不復返的……第二天,身上悄悄起了變化,弄髒了內褲,我必須正視這些異物。我恨妹妹,因為她在不知不覺間竟突然優越於我。我也恨男人們,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經歷這種事,卻很了解這種事。我還恨女人,因為她們非常輕鬆地接受了這種事,而如果她們知道了我的情況,一定會開心地想:
連瑪格麗特·肯尼迪《永恆的寧芙》中的文靜的泰莎,也感到了這種奇怪的騷動:
母親曾對我講過月經的事。有一天我感到不適,興沖沖地跑去叫醒母親說:「媽媽,我有月經了!」可她只說了句:「就為這事何必把我叫醒!」我大失所望。然而,我還是認為,這件事是我生活中的一次真正革命。
她通常有一個最知心的好朋友。這種友誼和愛情一樣,是排他性的,經常涉及分享性秘密。小女孩們相互交換和討論她們所能得到的這方面信息。而形成三角關係,其中一個小女孩喜歡上了她朋友的兄弟,這種事屢見不鮮。如在《戰爭與和平》中,索尼婭就是這樣既是娜塔莎最要好的朋友,又在愛著她的哥哥尼古拉。這種友誼在任何情況下都籠罩著神秘色彩,人們普遍會說,這個階段的孩子們喜歡有秘密。故弄玄虛經常滿足了女孩子的好奇心,作為對這種做法的反應,她把最無關緊要的小事變成了秘密。擁有秘密也是能讓自己顯得重要的一種方式,這是她千方百計想得到的:她努力干預大人的事;為他們編造連她自己也半信半疑的故事,而她在故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等等。在夥伴們當中,她假裝著不起男孩子,就如男孩子看不起她那樣。她和她的朋友形成了一個分離的群體,她們咯咯地傻笑,拿男孩子來開心。
W·李普曼博士在《青春與性》中,除了別的以外,還記錄了他在研究青少年性問題期間得到的這方面的如下陳述:
她一跪就是幾個小時,寫下誓言又把它們撕掉。她五歲時死了母親,於是她強迫自己嚴格節食,以至由於過度飢餓,啃自己的手帕,在地上打滾。她長得很美,但她卻認為自己面部浮腫,長滿丘疹,並堅持說醫生看不見它們是因為對她的處境缺乏了解。她離開家庭,躲進一個小公寓里,再也不肯露面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黑暗中生活,因為她認為自己的相貌醜陋之極,見不得人。
即便是大人們一再作出保證,也不會使孩子安心。因為她正在長大,她懂得不要再相信大人們的話,而且往往在生殖這類問題上,她還發現他們在說謊。她也知道,他們認為最可怕的事情是正常的。如果她受到某種強烈的肉體打擊——切除扁桃腺、拔牙、割開瘭疽——
從想到衣冠楚楚而又受人尊重的人們在告誡別人要正派、要有節制、要過一種理智的生活,到想到兩個赤身裸體的動物在面對面地躺著,這種轉變實在是太突然了!的確,這是大人在敗壞自己的名譽,在動搖自己的受人尊重的地位,在今天空布滿烏雲。女孩子往往不願意接受這一發現:「我爸爸媽媽才不會幹那種事!」她堅持說。或者,她想為自己設想出一幅體面的read.99csw•com性|交圖景,如一個小女孩所說的:「當想要一個孩子時,父母就去醫生診所;他們脫|光衣服,蒙住自己的眼睛,因為他們不應當相互看;然後,醫生使他們倆貼在一起,注意讓一切進行得順利。」她把做|愛行為變成了一次外科手術,當然令人不快,但和去看牙醫一樣,這是一種正當行為。然而,無論怎樣否認和逃避現實,不安和懷疑還是會悄悄爬進了孩子的心田,產生出猶如斷乳一般的痛苦效果:這已不再是把女孩子同母親肉體分開的問題,而是她在周圍藉以防禦的一切都崩潰了的問題。她發現,自己頭上已沒有屋頂,被絕對孤獨地遺棄在黑暗的未來面前。
我向他重複了我母親告訴我的話:女人的體內有許多卵子……只要母親非常想要孩子,其中一個卵子就會生出……他說我是個笨蛋,並說如果屠夫和他的妻子想要個孩子,他們就要上床子那種下流事。我驚呆了……我12歲半時,家裡有個女僕。她對我講了各式各樣的醜事……出於羞恥感,我沒有向媽媽透露過一個字。但是,當我問她坐在一位先生的股上會不會生孩子時,她儘可能清楚地對我解釋了一切。
準確的解釋也將無濟於事。隆起、撕裂和出血時的情景,將會始終纏在她的心頭。少女的想像力越豐富,就越會受這些情景的折磨,而且沒有一個少女能在它們面前不瑟瑟發抖。柯萊特說,她母親在讀完左拉對出生的直白的、細緻的、令人震駭的描寫后,發現她暈了過去。
大多數少女都發生過類似情況。許多少女一想到她們的秘密會暴露在家裡人和同伴們面前,就心驚肉跳。我的一個朋友,沒有母親,和父親及保姆住在一起。她告訴我,在她的情況被發現以前,她整整三個月又羞又怕,把弄髒的內褲藏起來。人們都以為農婦對動物生態的原始方面習以為常,然而甚至連她們也對這種禍根感到恐怖,因為月經在農村仍然是一種禁忌。我認識一位年輕的農婦,她為了不讓別人知道她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整個冬天,都是在刺骨的溪水裡偷偷洗她的內褲的,甚至沒幹就又穿在身上。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即使公開承認這一驚人的不幸,也不等於得到了解脫。毫無疑問,極少有哪個母親會在野蠻地侮辱女兒時說:「笨蛋,你還太年輕。」但不只一個母親會顯得不高興,大多數母親沒有給孩子提供足夠的信息,於是孩子對第一次月經帶來的新情況憂心重重。她很想知道,將來是否有更痛苦的意想不到的事在等著她;或者,她會認為,今後只要和男人一見面或一接觸,她就會懷孕,於是對男性產生了真正的恐懼。即使明智的解釋使她可以免除這種精神折磨,她也還是不會很容易平靜下來。以前,小女孩有點自欺,可能認為自己是個沒有性別的人,或者可能根本沒想過自己。她甚至也許在夢想,自己一覺醒來會變成一個男人。但是現在,母親和阿姨們小聲地恭維說:「她現在是個大姑娘了!」女人群體得到了勝利:她是這個群體的一員。
嬰兒是怎麼生出來的?即使沒有人告訴過她分娩時的哀嚎和痛楚,她也會偶爾聽到這類議論,或讀過聖經的這句話:「你將在悲痛中生出孩子。」她對這種無法想像出細節的折磨,有一種預感。她設想在肚臍附近動個奇怪的手術。如果她假定胎兒是從肛|門生出來的,她便會因此感到不安:據了解,當小女孩們自以為發現了出生的過程時,她們會患心理性便秘症。
她們變得厭倦,由於厭倦併為了補償自己的低下地位,她們任憑自己去做那憂鬱而浪漫的白日夢。她們嘗到了這種輕易逃避的甜頭,失去了自己的現實感。她們屈服於自己的情感,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她們不是在行動,而是在聊天,在聊天時又把嚴肅的句子和無意義的詞彙混在一起,變成了大雜燴。由於被忽視、被「誤解」,她們在自戀的幻想中聊以自|慰:她們認為自己是小說中的浪漫式的女主人公,孤芳自賞而又自我哀憐。她們十分自然地變得嬌氣十足。裝腔作勢,這些弱點在青春期尤其引人注目。她們的不適,以急躁、發脾氣和流淚的方式表現出來。她們之所以喜歡大哭(許多女人後來仍保留著這一癖好),主要是因為她們喜歡扮演受害者的角色:這不僅是對她們嚴酷命運的抗議,也是引人愛憐的一種手段。小女孩有時對著鏡子大哭,以獲得雙倍的快|感。
她看到自已被拋入生命的循環之中,而這循環淹沒了她個人的生存發展;她預感到依附,這依附使她註定要屬於男人和孩子,註定要死亡。她的乳|房,就本身來說,好像是一種無用的、強加於人的增生。胳膊、腿、皮膚、肌肉,甚至還有那豐|滿的臀部——至今這一切都顯然有各自的用處。只有她的性器官,除了無疑是用來撒尿的,作用還有點曖昧,但它是隱秘的,別人看不見。罩在毛衣或外衣下面的乳|房,卻在炫耀自己,女孩子過去一向認為它們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現在則認識到它們是肉體。這肉體變成了別人觀察和注意的對象。有個女人告訴我:「兩年來我一直穿著斗篷遮住胸部,我真為它感到害臊。」另一個女人說:「我還記得,當一個和我同樣大但發育得比我好的朋友,彎下腰揀球時,我從她的胸衣開縫的地方,看到了兩個豐|滿的乳|房,這時我感到奇怪的慌亂。看到這個身體的年齡和我如此相近,想到我的身體也會變成這般模樣,我不禁羞愧難忍。」還有一個女人這樣告訴我:「13歲那年,有一天我穿著短裙,露著雙腿出去散步。有一個男人笑我的小腿長得太粗。第二天,母親讓我穿上長襪和長裙子,但我永遠不會忘記別人看見我裸|露時我感到的震驚。」少女覺得,她的身體正在與她脫離,不再是她個性的直接表現;它變得與她無關,同時,對別人來說,她變成了一種物體:在路上,男人的眼睛緊緊盯住她不放,甚至對她的身材說三道四。她很想讓別人看不見,害怕變成肉體,也害怕展示肉體。
有一個小女孩,問我是否知道嬰兒是從哪裡來的。最後,她說我是笨鵝,還說,嬰兒是來自女人體內的,為了造出嬰兒,她們必須和男人一起做某種非常令人討厭的事。然後,她詳細敘述了這件事,但我無法相信這件事會存在。有一次,我睡在父母的房間,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我認為不可能發生的那種事的聲音,我為父母感到羞愧。這一切使我變成了另一個人。我覺得我在精神上痛苦得要死,認為自己是一個墮落的傢伙,因為我現在知道了這些事情。
她會急忙找個臉盆來,想把她的臟內褲洗凈或藏起來。柯萊特·奧德里在《回顧》里,詳細描寫了一種典型體驗,摘要如下;
於是,她無可挽回地被置於女人這一邊。也許她為此感到自豪,認為自己已經變成大人,而這將使她的生活發生徹底的變革。例如,蒂德·莫尼埃在《自我》中說:
在10歲或12歲時,大九九藏書多數小女孩的確是「garconsmanques」[男孩子氣的女孩子〕。就是說,她們是缺少男孩子的某個部位的孩子。她們不僅覺得這是一種剝奪和不公道,而且還認為,她們被迫處於的那種狀態是很不健全的。在女孩子們身上,旺盛的生命力受到了壓抑,無所事事的活力變成了神經質。她們的過於嬌氣的工作,無法耗盡她們的過於旺盛的精力。
那天是她10歲生日……埃米莉為了涼快,浸在水裡,水漫到了她的下巴。數百條小魚,用它們那好奇的嘴,把她渾身蹭個遍,簡直像輕吻似的,說不出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突然變得十分悲哀。她向下注視著那黑暗的門廳,月光透過敞開的門把它分成兩半兒。她無法忍受了,一躍而起,憤怒地小聲叫起來:「哦!我多麼地恨這一切!」……她跑到山上把自己藏起來,她害怕。
突然,我想起兩件事:有一位老醫生在路上碰到我們時說:「夫人,您的女兒正在長大成人。」我突然不知為什麼會非常討厭他。沒過多久,基基看見母親把一包小布片放在抽屜里,便問這是做什麼用的。母親以大人們那種吞吞吐吐、故弄玄虛的神氣回答說:
她出去了,而我卻徹夜痛苦不堪。
我是在學校得知嬰兒來自何處的,我覺得這是件可怕的事。但嬰兒是怎麼出世的呢?我們倆對這一切形成了一個怪念頭。尤其是在這件事之後:冬天的一個早晨,天還沒有亮,我們碰到一個男人把他的性器官亮了出來,問我們它是否好,是否值得吞掉。我們覺得十分噁心,的確想吐。直到21歲,我還認為嬰兒是從肚臍生出來的。
然而,那一切仍是模糊的、令人厭惡的。我們爭論到嬰兒是在哪裡形成的。既然結婚是人們非常激動的理由,也許那種事在人們身上只發生過一次。我15歲時來了月經,這又讓我感到驚訝……
我第一次來月經是在18歲,事先沒有任何預兆。
就在這個夏天,弗蘭基對自己是弗蘭基,感到膩味、厭煩。她恨自己,變得遊手好閒,非常討人嫌,在夏天圍著廚房逛來逛去:她骯髒、貪心、自私、憂傷。除了自私得要死,她還是個有罪的人……那年的春季很長,讓人心煩。事物開始變化,而弗蘭基不理解這種變化……4月的綠樹和鮮花,使弗蘭基感到莫名的憂傷。她不明白為什麼憂傷,但由於這種奇怪的憂傷,她開始覺得自己應該離開這所小鎮……她應該離開小鎮,到很遠的地方去。因為那年晚春過得太慢、太溫柔了。那春意盎然、遲遲不去的漫長下午,那綠色的溫柔,都使她感到厭倦許多事讓弗蘭基突然想大哭一場。有時,她想起得很早,在院子里久久地站著,看那日出的天空。彷彿她心中有一個問題,而天空又無法回答。她以前從未介意的事情,開始刺傷她:傍晚在路邊看到的屋裡的燈火,巷子里傳來的沒有聽到過的聲音。她想注視那燈火,傾聽那聲音,而她心中好像有什麼在變僵,在等待。但燈火會熄滅,聲音會消失,她雖在等待,可一切全都結束了。她害怕這些事情,因為它們會突然使她想知道,她究竟是誰,她究竟要做什麼人,此時此刻她為什麼站在這裏觀望燈火,傾聽聲音,或仰望天空,而且獨自一人?她很害怕,心中感到一種奇怪的緊張。
在這騷動期發生的事情是,女孩子的身體開始變成女人的身體,開始有肉感。除非腺的功能發育不良,仍停留在幼年階段,孩子的青春期危機會在十二三歲時來臨。這一危機,女孩子要比男孩子來得早,引起的變化也更大。少女不安地、沮喪地面臨它。乳|房和體毛開始發育,她的心情有時是驕傲,但基本上是害羞。女孩子突然變得羞怯,甚至不願意在自己的姐妹或母親面前裸|露自己的身體;她察看自己的身體時,又驚又怕;她看見這堅硬、微微發痛的乳核在變大時,非常痛苦,這乳核在乳|頭的下面,眼下還像肚臍一樣不讓人討厭。她不安地感到,她有一個很容易疼痛的地方。這地方的疼痛,與燒傷或牙痛的疼痛相比,當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不論是受傷還是得病,疼痛總歸是不正常的事情。而人們都知道,正常情況下未發育成熟的胸脯,不是一個容易發癌的部位。這是在暗示,在生存法則里的某種變化正在發生,它雖然不是一種病,但仍具有掙扎和撕裂的性質。女孩子當然是從幼年期發育到青春期的,但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發育:日復一日地,她的身體依然如故,是定了形的、健全的,然而現在她卻在「發育」。這個詞似乎令人生畏。生命現象,只有在達到一種平衡狀態,像花一般鮮艷、玉一般光滑地達到完全固定的外貌時,才會讓人安心。但女孩子在乳|房發育時,卻覺得「有生命」(liVing)這個詞的含義是模稜兩可的。她既不是金子,也不是鑽石,而是一種奇怪的物質形式,永遠在變化且含糊不清,內部的不潔成分在被提煉。她習慣於頭上飄拂一束絲一般的細發,但在腋下和陰|部新長出來的體毛,讓她變成了某種動物或海藻。不論她事先是否得到足夠警告,她在這些變化中都預感到,徹底失去自我已成為定局:
這解釋了為什麼小女孩比她的兄弟,對性神秘更為關注的原因。的確,男孩子們對這些事情也很感興趣。但是,他們並不十分關心將來他們要擔任的丈夫和父親的角色。而對女孩子來說,結婚和做母親卻會涉及到她的整個命運。從她開始隱隱感到它們的秘密那時起,她的身體就彷彿受到了可惡的威脅。母性的魔力已經消失:不論女孩子得到消息的途徑是否得當,不論是早還是晚,她總會知道,嬰兒並非是偶然來到母體的,也不是由於揮舞魔杖才出現的。她會不安地捫心自問。通常,她不再會覺得自己體內生出一個寄生體有什麼美妙,反而覺得可怕。一想到這怪異的隆起,她就會充滿恐懼。
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不論孩子事先是否得到過警告,這一事件對她始終是可惡的、蒙羞的。
相反,小女孩要變成大人,必須局限於她的女性氣質所強加給她的範圍。男孩子從他生出的毛髮,驚訝地看到未來的模糊前景,而女孩子則對決定她命運的「野蠻而指定的戲劇性|事件」羞愧難忍。正如陰|莖從社會方面獲得了一種特殊評價,讓月經變成禍根的也正是社會方面。這個象徵男性氣質,而那個則象徵女性氣質。正因為女性氣質具有相異性和劣等性的意味,所以它的表現才受到恥辱的對待。在女孩子看來,她的生命始終是由那種模糊的本質決定的,而這種本質,由於沒有陰|莖,不可能具有積極的形式:但她從兩胯之間流出的經血中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要是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處境,她就會興奮地歡迎月經的來臨——「你現在是個女人了!」如果她一直拒絕接受她的處境,這血的判決就會讓她受到強烈打擊。她往往會猶豫不決:這每月來一次的不潔之物,使她容易產生厭惡和畏懼的九_九_藏_書感覺。「『做女人』原來就是這個意思!」那至今隱隱從外部壓迫她的既定命運,現在正伏卧在她的腹中。她無法擺脫,只覺得在劫難逃。
當人們警告孩子們不要接觸陌生人,或向他們解釋性|事件時,很可能會提到病人、躁狂者和精神病患者。如果女孩子在電影院被坐在旁邊的人摸了一下,或者在路上看見一個裸|露自己的人,她會認為她碰到了一個瘋子。當然,遇到精神病是件令人不快的事:癲癇的發作、歇斯底里的爆發或大吵大鬧,會擾亂成人世界的秩序,看到這些的孩子會感到受威脅。然而,在一個和諧的社會中,正如存在著一些乞丐、殘疾人、渾身長瘡的病人那樣,也存在著一些反常者也不能加以擾亂的社會基礎。只有父母、朋友和老師被懷疑暗地裡搞惡魔崇拜時,才確實會把孩子嚇壞。我們不妨從李普曼博士的《青春與性》中,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但小女孩很快就會醒悟過來,因為生活一如既往,她根本沒得到新特權。唯一的新鮮事,就是這每月出現一次的不潔之物。有些孩子,在認識到她們註定要受這種命運的懲罰時,痛哭不止。而令她們更為深惡痛絕的是,男人也知道這一可恥的污點。她們希望,這一使她們蒙受恥辱的女性狀況,至少對男性仍具有神秘的色彩。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父親、兄弟、表堂兄弟,家裡所有的男人全都知道,有時甚至以此開心。於是,女孩子產生或加劇了對自己過於肉感的身體的厭惡。雖然初潮的震驚已經過去,但月經的煩惱並沒有隨之消除。每當月經重新出現時,女孩子都重新感到對身上發散出來的那種淡淡的難聞氣味——一種沼澤地或枯萎紫羅蘭的氣味——的厭惡,對那種血的厭惡。這種血不像她小時候受傷時那麼紅,因而更可疑。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她必須記住換衛生帶,必須留意自己的內褲和床單,必須解決許許多多實際的而又令人生厭的小問題。在經濟不太富裕的家庭,衛生帶每月都要洗,用乾淨手帕包起來放回原處。她必須把這些被經血弄髒的衣物,交給專門洗這些東西的人來處理:洗衣婦、女僕、母親或姐姐。雜貨店裡賣的、有著「Modess」或「EdelweiSS」之類古怪名稱的衛生紙,用過以後就扔掉了。但在旅行、訪友或遊覽時,要把它們扔掉並非很容易,尤其是在廁所里明文禁止扔掉這些東西時。少女在行經時,可能很害怕把衛生帶給露出來,因此,除非在黑暗處,甚至在姐妹面前也不願意脫衣服。這一令人煩惱的討厭東西,在劇烈運動時可能移位,而這比在路上掉了褲頭更讓她蒙受恥辱。這種可怕的情景,有時會導致心理變態。由於一種自然的惡作劇,有些疾病和疼痛往往只在月經過後才開始,最初可能未被留意就過去了。少女的月經尚無一定規則:她們散步、上街、訪友,都冒著被突然襲擊的危險,如德·謝弗勒茲夫人那樣,冒著弄髒衣服或坐墊的危險。有些女孩子由於這種可能,經常處在驚恐之中。少女對這個女性污點越是覺得可惡,她越是倍加提防,以免由於意外事件或別人得知她的秘密,而使自己蒙受奇恥大辱。
在長眠之後,它還是那條毛毛蟲嗎?長出了美麗的雙翅,它還能認出自己嗎?我認識的一些小女孩,一看見蛹就陷入可怕的幻想中。
那是一個夏日的星期天,瑪羅夫婦的房門敞開著。她只能看到房間里的一部分,只能看到部分衣服和上面有瑪羅太大胸衣的那個床腿。然而,安靜的房間里,有一種她無法分辨的聲音。她走到房門口,往裡看了一眼,不禁大吃一驚,撒腿就往廚房裡跑,並且大聲喊道:「瑪羅先生髮瘋了!」貝林尼絲急忙穿過房廳,朝前房看了一眼,然後噘著嘴,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弗蘭基想問貝林尼絲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貝林尼絲只回答說,他們是普通人,還說,既然家裡還有別人,他們至少應該懂得把門關好。儘管弗蘭基知道這個別人指的是她,可她還是不理解。他發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瘋?她問。但貝林尼絲只想回答:小傢伙,那只是一種很平常的瘋。弗蘭基從她的口氣知道,對這件事,她還有別的設告訴她。後來,她只記得瑪羅夫婦是普通人……
有時,女孩子在所謂的「前青春期」階段,也就是在月經出現以前,還沒有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恥。她為變成女人感到驕傲,得意地看著隆起的胸部。她用手帕墊在衣服裏面,在大人們面前引以自豪。她還不理解她身上所發生變化的含義。她第一次出現的月經揭示了這種意義,於是她出現了羞恥感。如果這種羞恥感已經存在,以後就會變得更加強烈甚至過分。
當第一次來月經看見經血流了幾分鐘還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我嚇得要死。可我沒對任何人說。我剛剛15歲,而且,我只感到一.點點疼。只有一次我疼得很厲害,昏了過去,在我房間的地板上躺了3個小時。可我仍不肯說這件事。
她磕磕碰碰地向山口爬去,不斷地響前自語:「但願我能死去!但願我能死去!」
等待、服從、哭泣和發脾氣。這是一個令人討厭的角色,在日常生活中得不到任何尊重。作為受害者,她被人瞧不起;作為潑婦,她令人憎惡。她的命運彷彿是迅速周而復始的典型:
總之,她最近變得討厭別人碰她——但這一次最讓她討厭。她終於忍無可忍,爬到了上面,穿好了衣服。
我的發動階段:(l)3歲半到11歲,開始有疑問和不滿足的想法……沒有答案……7歲時,我心愛的兔子有了小兔子,母親告訴我,動物和人的幼體,都在母親體內生長,後來從脅腹中生出來,在我看來,這不合乎情理……保姆告訴我有關懷孕、分娩和月經的事……後來,對我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他起什麼作用?父親用雌蕊和花粉的含糊比喻來回答。
但是,女孩子如此接受她的被動角色,也就等於同意不加反抗地服從從外部強加于她的命運,這種災難使她恐懼。年輕的小夥子,不論他是有抱負的,還是無所用心的和膽怯的,都會面向開放的未來。他會當一名海員或工程師,他會留在莊園或跑到城市,他會週遊世界和變成富翁;他會感到在面對充滿未知的未來時,自己是自由的。少女會成為妻子、母親和祖母。她會像母親那樣理家,像小時候自己受照顧那樣去照顧她的孩子——她只有12歲,可她的故事已在天國里寫好了。她用不著虛構,每天都可以發現這樣的故事。當她沉思這種每個階段都可以預見的、每天都在不可抗拒地向之邁進的生活時,既感到奇怪又感到恐懼。
生命在她那裡只能不斷地重複,不會走向任何地方。她被牢牢地固定在主婦角色上,停止了生存的擴展,變成了阻礙和消極的象徵。她的女兒不希望做她那種人,而是崇拜擺脫女性|奴役的女人:演員、作家和教師。她渴望參加運動和從事研究;她爬樹,撕破衣服,想和男孩子們一爭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