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回 高樓明月

第三回 高樓明月

燕南飛道:「你還會用來嚇孩子。」
傅紅雪道:「不是。」
明月心轉過頭,凝視著窗外的明月:「你想的還有一個人是誰?」
但傅紅雪卻總是遠遠地跟在他後面,無論他走得多快,只要一回頭,就立刻可以看見孤獨的殘廢,用那種笨拙而奇特的姿態,慢慢地在後面跟著。
花是薔薇,月是明月。
他抬起頭,燕南飛卻垂下頭,彷彿不願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
馬驚嘶,人立而起。
一直坐在地上的騎士,突然躍起,箭一般竄了出去。
「今夕何夕?
傅紅雪道:「你應該想得到。糕里既然可能有五毒釘,就可能有霹靂子!」
鬼外婆獰笑道:「別人怕你的薔薇劍,我……」
燕南飛也怔住,吃驚地看著傅紅雪。
傅紅雪道:「是為了什麼?」
他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大,比千萬滴雨點打在屋瓦上的聲音還大。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一個秘密。」
所以傅紅雪也閉上了嘴。
傅紅雪道:「你真的能?」
燕南飛道:「你算過?」
燕南飛道:「你要我還?怎麼還?」
燕南飛道:「你的刀不是給人看的。」
傅紅雪又似已到了遠方。
燕南飛已大笑轉身,走入了對街的橫巷。巷中有高樓,樓上有花香。
傅紅雪搖搖頭。
傅紅雪點點頭,道:「被暗殺而死的雖有五百三十八人,殺他們的刺客卻只有四百八十三個。」
傅紅雪道:「哦?」
刀有很多種,無論哪種刀都是刀,無論哪種刀都能殺人!
刀光閃過,孩子們手裡的糕已被削落,跌在地上,跌成兩半。
可是對面的牆角下,卻還有個打不碎的人,無論什麼都打不碎,非但打不碎他的人,也打不碎他的決心。
明月心聲音更溫柔:「你想的這兩個人裏面,有沒有一個是我?」
燕南飛終於忍不住回頭,大聲道:「你是我的影子?」
燕南飛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功夫,去算這些事?」
傅紅雪已拔刀。
燕南飛不懂:「我的腿?」
燕南飛道:「可是我……」
傅紅雪緩緩道:「我聽說過,他們殺了石霸天,代價是十三萬兩。」
一陣風吹過來,雨點打在他臉上,冷冷的,一直冷到他心裏。
是不是薔薇?
傅紅雪道:「我算過,整整費了我七年時光才算清楚。」
燕南飛眼睛里忽然露出種混合了痛苦和憤怒的表情,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是為了我。」
燕南飛道:「我知道!」
傅紅雪道:「滾。」
傅紅雪道:「你沒見到過葉開的刀?」
傅紅雪冷冷道:「我縱然有情,也已忘了,忘了很久。」
老婆婆笑了,乾枯瘦小的臉,忽然變得說不出的猙獰惡毒:「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我。」
死鎮,荒街,天地寂寂,明月寂寂。
她凝視著他,已良久良久,終於忍不住輕輕問:「你在想什麼?」
燕南飛道:「因為他們當中有些是死在同一人之手的。」
明月心道:「他是你的仇人?」
馬行如龍,絕塵而去。
孩子們臉上立刻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搶著往他懷裡撲過來。
燕南飛道:「你雖然老了,畢竟也是個女人。」
燕南飛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雨珠,看著他蒼白的臉,道:「現在我告訴你,只因為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是什麼花的香氣?
沉默無言。
燕南飛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可是你非走不可,因為雖然在風塵中,你這裏卻從不留客,能讓我睡在這裏,已經很給我面子。」
燕南飛笑了,輕撫著馬鬃,看著傅紅雪,微笑道:「我知道我甩不脫你,可是現在我已有六條腿。」
燕南飛道:「我想得到。」
萬壽樓的特色就是「貴」,無論什麼酒菜都至少比別家貴一倍。
燕南飛推開窗,就看見了這個人。
甚至連石霸天和銅虎都曾經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過。
傅紅雪道:「你知不知道這三百年來,有多少不該死的人被暗殺而死?」
燕南飛道:「完全正確。」
燕南飛仰面大笑,把半罐子酒一口氣灌進肚子里,然後就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快。
他心裏卻忽然湧起了一股熱血,忽然竄了出去,從冰冷的雨點中,掠過高牆,落在傅紅雪面前。
傅紅雪又問:「你用過刀?」
血是從馬鞍里流出來的。
從來不肯輕易拔刀的傅紅雪,突又拔刀!
傅紅雪道:「他們用的九-九-藏-書法子都不同?」
燕南飛卻沒有醉,他的一雙眼睛依舊清澈如明月,臉上的表情卻彷彿也被薔薇刺傷了。
一個人如果真的心已死,情已滅,這世上還有誰能再傷害他?
燕南飛嘆了口氣,道:「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則豈非也要被你盯得死死的,想不嫁給你都不行。」
燕南飛道:「你知道其中多少種?」
燕南飛又笑了笑,淡淡道:「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是。」
燕南飛並不否認。
女孩子跑得當然沒有男孩子快,眼看著要被追上,就往燕南飛身子後面躲,拉住燕南飛的衣角,道:「好叔叔,你救救我,他是個小強盜。」
一片烏雲悄悄地掩過來,掩住了月色。
傅紅雪卻已到了遠方,既沒有感覺到這傾盆暴雨,也沒有看見他。
傅紅雪道:「至少有五百三十八個人。」
他從不願傷害別人;每當他無意間刺傷了別人時,他心裏也會同樣覺得很難受。
燕南飛閉上了嘴。
燕南飛道:「我從不殺女人。」
燕南飛道:「一個是傅紅雪。」
刀光一閃,又入鞘。
燕南飛道:「他在等著殺我。」
燕南飛道:「因為他們還不配。」
傅紅雪道:「莫忘記我借給你一年,這一年時光,就是你欠我的。」
燕南飛冷冷道:「否則我還是要殺你!」
騎士忍不住問道:「你究竟要什麼?」
傅紅雪的手在刀柄,刀在鞘。
當然不會。
傅紅雪道:「什麼事?」
燕南飛道:「既然不能,你又何必趕得這麼急?」
燕南飛又沉默良久,長長嘆息,道:「只恨我生得太晚,我沒有見過!」
傅紅雪道:「當然。」
他閉著嘴的時候,嘴部的輪廓立刻變得很冷,幾乎已冷得接近殘酷。
燕南飛點點頭。
傅紅雪道:「哦?」
男孩子搶著道:「這位叔叔才不會幫你,我們都是男人,男人都是幫男人的。」
只聽「轟」的一聲大震,塵土飛揚,硝煙四激,還夾雜著火星點點。
燕南飛只不過在雨中站了片刻,全身就已濕透,可是傅紅雪不開口,他也決不開口。
燕南飛道:「你既然也認為不該放她走,為什麼不出手。」
所以特別貴的地方,生意總是特別的好。
燕南飛突然轉身,抓起酒罐子,道:「你還是不喝?」
傅紅雪道:「你的劍還在,你人也未死,你為什麼不敢去?」
燕南飛笑了笑,道:「也許我不配談論刀,也許你的刀法並不是天下無雙的刀法,我都不能確定。我只能確定一件事。」
燕南飛突然冷笑,道:「你已問得太多!」
傅紅雪和燕南飛並沒有倒下去,眼睛里居然也在發著光。
泥人搶著賠笑道:「他是金木水火,我是土。我簡直是條土驢,是個土豆,是只土狗。」
傅紅雪冷冷道:「我只嚇一種孩子。」
傅紅雪畢竟不是聾子,終於淡淡地問了句:「你出來幹什麼?」
月如水,人相倚。
明月心看著他,眼睛里也露出痛苦之色,忽然轉過身,幽幽的說:「也許我本不該留你,也許你本不該來的。」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種奇異的紅暈,紅得可怕,甚至連他的瞳孔都已因痛苦而收縮。
假如有個人坐到馬鞍上,假如馬鞍旁有好幾個可以讓蛇鑽出來的洞,假如有人已經把這些洞的活塞拔開,假如這四條毒蛇鑽出來咬上了這個人的腿。
燕南飛承認:「我本來的確已下了決心,決不告訴任何人。」
燕南飛道:「你趕去后,能不能救活他?」
黑暗的夜,襁褓中的孩子,乾枯瘦小的老婆婆夜半敲門……
明月心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本該留下來陪你的,可是……」
他的朋友本不多,現在就連他的仇敵,剩下的也已不多。
傅紅雪的刀已入鞘,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還在!」雨更大,這個人卻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就算這千千萬萬滴雨點,化作千千萬萬把尖刀,這個人也決不會退縮半步的。
明月心道:「是你的朋友?」
他打馬,馬走,他卻還是站在那裡,微笑著,看著傅紅雪。
傅紅雪道:「不喝!」
燕南飛苦笑,只有苦笑:「傅紅雪,傅紅雪,你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
可是這一次他失望了。
有多少訴不盡的相思?
燕南飛道:「我要買你這匹馬。」
燕南飛還是獃獃地站在那裡,過了很久,才轉身面對傅紅雪。
高樓https://read.99csw.com,樓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
燕南飛道:「不是。」
傅紅雪道:「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傷他毫髮。」
因為他一抬頭,就又看見了傅紅雪。
木頭人道:「是。」
明月心道:「傅紅雪?就是在鳳凰集上等著你的那個人?」
燕南飛盯著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當然也知道我有種習慣。」
四條毒蛇,也已被剛才那一閃刀光削斷。
傅紅雪道:「嗯。」
傅紅雪道:「你沒有六條腿。只要一上這匹馬,你就沒有腿了,連一條腿都沒有。」
那麼這個人是不是還有腿?
好大的雨,來得好快,連窗檯外的薔薇,都被雨點打碎了。
他身邊不但有薔薇,還有個被薔薇刺傷的人。
燕南飛道:「更不能走!」
燕南飛垂下頭,心也開始往下沉,被削落在地上的糖糕里,竟有光芒閃動。
傅紅雪道:「不止?」
傅紅雪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想不到,你卻早已知道!」
燕南飛伸出了雙手,正準備把他們一手一個抱起來。
傅紅雪道:「就算他們人未死,心卻已死。」
赤紅色的血正開始流出來,既不是從人身上流出來,也不是從馬身上流出來。
燕南飛道:「哪種?」
只可惜世上有很多大富翁,在某些人眼中看來,根本一文不值。
燕南飛道:「不知道!」
燕南飛凌空翻身,退出兩丈。
晨,日出。
傅紅雪本不是個容易表露傷感的人,可是走過這石碑時,還是忍不住要回頭去多看一眼。
剛才逃走的騎士,本已用「燕子三抄水」的輕功,掠出七丈外。
燕南飛道:「沒有。」
沒有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燕南飛身邊的薔薇上。
泥人道:「只要傅大俠肯饒了我這條狗命,我立刻就滾得遠遠的。」
燕南飛道:「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那煙中的毒霧,鞍里的毒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傅紅雪道:「飛刀也是刀。」
燕南飛承認,只有承認。
不能!當然不能。
人類有很多弱點,花錢擺派頭無疑也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陽光已照亮了黑暗寒冷的大地,也照亮了道旁石碑上的三個字:「鳳凰集」。
燕南飛道:「非但完全不同,而且都是我想不到的,可是我直到現在還活著。」
每個人都希望能擺脫自己的影子,這豈非也正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傅紅雪冷冷接道:「我說的這五百三十八人,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殺他們的人,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你永遠想不到他為什麼要在鳳凰集等著我的。」
傅紅雪道:「是為了你?你怎麼會將一個繁榮的市鎮變為墳墓?」
木頭人眼睛里的光卻已像他身上的火焰般熄滅,燒焦的衣服也早已隨著濃煙隨風而散,只剩下一身漆黑的骨肉,既像是燒不焦的金鐵,又像是燒焦了的木炭。
燕南飛頭也不抬:「你走!」
燕南飛道:「我知道!」
有多少說不完的柔情蜜意?」
燕南飛忽然道:「這兩人就是五行雙殺。」
傅紅雪道:「我很少錯。」
鬼外婆笑道:「這是種好習慣。」
星更疏,月更淡,長夜已將過去,他還在後面跟著,還是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滄海桑田,人世間的變化本就很大,只不過這地方的變化也未免太快了些。
燕南飛輕輕吐出口氣,想開口,又忍住。
燕南飛大步走在圓月下,他的步子邁得很大,走得很快。
女孩子當然不肯,男孩子就去搶,女孩子就逃,老婆婆攔也攔不住,只有搖著頭嘆氣。
孩子們也不再哭了,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著燕南飛。
這是奪命的煙,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聲名赫赫的英雄,無聲無息地死在這種濃煙里。
傅紅雪冷如雪。
燕南飛道:「哦?」
燕南飛從萬壽樓走出來,看到系在門外的馬,就忍不住笑了。
傅紅雪道:「你可以?」
薔薇有刺,明月呢?
燕南飛閉上了嘴。
她的名字就叫作明月心。
鬼外婆道:「我記得你好像剛才還說過,從不殺女人的。」
泥人嘆息著,苦笑道:「就算我們不認得傅大俠,也該認得出這柄刀的。」
燕南飛道:「不說。」
兩條腿畢竟比不上六條腿的。
誰都無法解釋那是種什麼樣的表情——是悲憤?是痛苦?還是恐懼?
燕南飛道:「可是他用的是飛刀!」
誰知道孩子read.99csw•com們分到糕之後,反而吵得更凶。
傅紅雪道:「你的未了心愿,就是為了要對付這個人?」
這個字說出來,兩個人立刻就滾,真是滾出去的,就像是兩個球。
燕南飛卻很吃驚,看著他手裡漆黑的刀:「我知道你一向很少拔刀。」
燕南飛道:「你為什麼跟著我?」
燕南飛居然看透了他的心意,忽然問:「你想不到?」
人群圍過來,又散了。
濃煙漸漸散了。
燕南飛又怔住,慢慢地轉回頭,老婆婆正帶著孩子往後退。
傅紅雪道:「你本來豈非寧死也不肯說的?」
燕南飛道:「嗯。」
他希望還能看見他們在地上做最後的掙扎,爬到他面前,求他的解藥。
燕南飛也閉上了嘴。
傅紅雪道:「你當然也知道這地方是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
燕南飛道:「你呢?」
傅紅雪道:「那麼你根本不配談論刀。」
他心裏究竟有什麼痛苦的回憶?這普普通通的一句玩笑話,為什麼會令他如此痛苦?
傅紅雪道:「你沒有問,只因為你早已知道這個人是誰。」
傅紅雪的目光終於轉向他,冷冷道:「外面在下雨,下得很大。」
木頭人道:「是。」
就在這時,刀光一閃。
馬上騎士怒叱揮鞭,一鞭子往燕南飛頭上抽了下去。
傅紅雪說道:「你知不知道暗殺的法子又有多少種?」
燕南飛道:「我當然知道!」
傅紅雪道:「你本不該出來的!」
天上地下,值得讓他出手拔刀的人,還有幾個?
他們的眼睛里竟彷彿充滿了怨毒和仇恨。
燕南飛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這半年來我已被人暗殺過多少次?」
這兩個孩子雖然調皮,卻實在很聰明,很可愛。燕南飛也有過自己的童年,只可惜那些黃金般無憂無慮的日子,如今已一去不返,那個令他永遠忘不了的童年遊伴,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已嫁了。
傅紅雪道:「哦?」
燕南飛道:「心已死?」
傅紅雪冷冷道:「因為她要殺的不是我,也因為想不到你會這麼蠢。」
一匹價值千金的馬,只在他一拍手間,就化作了塵土。
她悄悄地站起,輕輕道:「你該睡了,我也該走了。」
燕南飛瞳孔收縮,霍然回頭,就看見了血!
傅紅雪道:「哦?」
明月心又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這種男人做的事,我們女人好像永遠也不會懂的。」
傅紅雪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無緣,卻有幸。以前也有人見到他的刀出手……」
燕南飛嘆了口氣,道:「這些法子我本來連一種都不懂!」
說完了這三個字,他就又移開目光,顯然已準備結束這次談話。
燕南飛道:「你是例外。」
傷心的父母,可憐的孩子……
他已不願繼續再談論這件事,他已握住了他的劍!
燕南飛笑了笑,道:「你可以在外面淋雨。我為什麼不可以?」
騎士更吃驚,獃獃地看著這包金葉子,終於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人死不能復生,我又何必急著要趕去。」
傅紅雪道:「那麼你走!」
傅紅雪道:「殺人的孩子!」
這次閉上嘴的人是傅紅雪。
他心裏忽然充滿了溫柔與傷感,忍不住拉住了這兩個孩子的手,柔聲道:「你們都不吵,叔叔再替你們買糕吃,一個人十塊。」
傅紅雪道:「你早巳知道這地方已成死鎮,所以才會帶著你的酒樂歌伎一起來。」
燕南飛道:「不知道!」
燕南飛笑了。
所以只要他一閉上嘴,任何人都應該看得出他已拒絕再談論這問題。
傅紅雪說道:「他們一共只用了兩百二十七種法子。」
傅紅雪眼睛里立刻發出了光,道:「現在你已準備告訴我?」
明月有心,所以明月照人。
傅紅雪道:「現在你至少知道三種。」
他的聲音冰冷,接道:「兩個人都不是你。」
傅紅雪道:「無論誰,只要見過他的刀出手,終身不敢用刀。」
想到這些事,連燕南飛手心都不禁沁出了冷汗。
傅紅雪道:「我知道!」
傅紅雪道:「兩百二十七種。」
燕南飛道:「無論你想盯住什麼人,那個人是不是都一定跑不了?」
馬沒有受驚,人也沒有受到傷害,這一閃刀光,看來就像是天邊的流星,帶給人的只是美和希望,而不是驚嚇和恐懼。
傅紅雪道:「因為我若沒有去算過,現在至少已死了十次,你也已死了三次。」
燕南飛黯然道:「她一定用盡九-九-藏-書了各種法子,從小就讓那些孩子學會仇恨和罪惡。」
傅紅雪道:「能出得起這種重價,要他們來殺你的人卻不多。」
傅紅雪道:「你的命當然比石霸天值錢些。」
他蒼白的臉上還是全無表情,又有誰能看得出這冷酷的面具后究竟隱藏著多少辛酸的往事、痛苦的回憶?
他的身子忽然飛鳥般掠起,落在那老婆婆面前,道:「你就是鬼外婆?」
傅紅雪道:「所以你本不該放她走的。」
明月心輕輕吐出口氣,道:「可是他並沒有殺你。」
孩子們立刻全都被嚇哭了,大哭著跑回他們外婆的身邊去。
燕南飛道:「不算你見過的,也有三十九次。」
燕南飛也抬起頭,握緊手裡的劍,道:「好,我去。可是一年之後,我必再來。」
燕南飛也沉默良久,才低低回答:「我在想人,兩個人。」
燕南飛道:「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能傷害你。」
他倒下,倒在地上,像蛇一般扭曲痙攣。
燕南飛道:「這兩百二十七種暗殺的法子,當然都是最惡毒、最巧妙的。」
別人的痛苦和絕望,對他說來,總是種很愉快的享受。
燕南飛道:「我想不到她那包糖糕里竟藏著江南霹靂堂的火器。」
燕南飛道:「現在我又有了六條腿,你卻只有兩條。」
今夕月正圓。
塵土消散,他才穿過街,走向傅紅雪,微笑著道:「你終於還是追來了。」
傅紅雪不否認。
鬼外婆道:「為什麼我要例外?」
刀已入鞘。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鞘。
燕南飛道:「沒有。」
他的冷汗還沒有流出來,已經聽到了一聲慘呼,凄厲的呼聲,就像是胸膛上被刺了一劍。
傅紅雪道:「你見過多少真正會用刀的人?」
他拾起一半,就發現了藏在糕里的機簧釘筒,五毒飛釘。
店裡本有個乾枯瘦小的老婆婆,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在買糕餅,還沒有走出門,孩子們已吵著要吃糕了,老婆婆嘴裏雖然說「在路上不許吃東西」,還是拿出了兩塊糕,分給了孩子。
傅紅雪道:「你不說?」
鮮紅的劍,紅如熱血!
可是他們的眼睛並沒有閉上,他們同時看見了一騎快馬,從旁邊的岔路上急馳而來,來得極快。
燕南飛忽然冷笑,道:「我現在才明白,你這把刀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什麼用!」
傅紅雪道:「什麼事?」
燕南飛冷笑,道:「不必你費心,我一向能照顧自己。」
燕南飛還是閉著嘴。
他看著傅紅雪手裡的刀。
木頭人道:「可是我們也想不到傅大俠會幫著他出手。」
燕南飛卻不肯結束,又道:「我當然可以淋雨,任何人都有淋雨的自由。」
人去樓空,空樓寂寂,窗外卻響起了琴弦般的雨聲,漸近,漸響,漸密。
傅紅雪霍然抬頭,盯著他道:「你若真是個男子漢,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光明磊落。」
傅紅雪道:「去做完你該做的事。」
傅紅雪正站在對街,冷冷地看著他。蒼白的臉,冷漠的眼,漆黑的刀。
傅紅雪道:「現在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夜已深了,人也該醉了。
每個市鎮都有酒樓。每間可以長期存在的酒樓,一定都有它的特色。
千中選一的好馬,製作精巧的馬鞍,他正想飛身上馬,忽然間,刀光一閃。
鬼外婆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你沒有見過我年輕的時候,否則……」
燕南飛凝視著他,緩緩道:「你若真的認為你已能照顧自己,你也錯了。」
燕南飛道:「也不是。」
鞭子立刻也被抄住,騎士一個筋斗跌在地上,一張汗水淋漓的臉,已因憤怒恐懼而扭曲,吃驚地看著燕南飛。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在微笑:「你趕路很急,是為了什麼?」
燕南飛忽然一個箭步竄出去,凌空翻身,從馬首掠過,等他再落地時,已抄住了馬韁,勒住。
傅紅雪沒有阻攔,燕南飛也沒有,甚至連看都沒回頭去看。
燕南飛道:「孩子們是純潔無辜的,你不該利用他們,害了他們一生。」
硝煙塵土散時,鬼外婆和孩子都已不見了,地上卻多了個大洞。
馬鞍怎麼會流血?
燕南飛道:「不止三種!」
騎士道:「是我的二叔。」
燕南飛隨手拿出包金葉子,拋在這人面前:「你賣不賣?」
燕南飛道:「你自己。」
燕南飛道:「值錢得多。」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站在一家糕餅店的屋檐下。
他大笑,再次飛身上九_九_藏_書馬。
傅紅雪道:「未必。」
燕南飛笑容中帶著種說不出的譏誚,道:「非但沒有殺我,而且還救了我三次。」
濃煙消散的時候,木頭人的眼睛里正在發著光,他相信他的對手無疑已倒了下去。
美人又被刺傷了,卻沒有退縮,又問道:「不是我,是誰?」
騎士道:「我不賣!」
燕南飛道:「這一次你為什麼要無故拔刀?」傅紅雪道:「因為你的腿。」
可是他從拴馬石上解開了韁繩,就笑不出了。
傅紅雪又點點頭,道:「這些刺客殺人的法子,也有些是相同的。」
傅紅雪道:「哼。」
燕南飛也盯著他,道:「不喝酒的人,真的能永遠清醒?」
燕南飛搶著道:「現在那些人都已死了?」
騎士忍住氣,看見燕南飛這種驚人的身手,他不能不忍,也不敢不答:「我要趕去奔喪。」
鬼外婆又笑了,笑得更可怕:「好外婆喜歡孩子,孩子們也喜歡替好外婆做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血是冷的,是從蛇身上流出來,蛇就在馬鞍里。
男孩子跳著道:「小萍的那塊為什麼比我的大?我要她那塊。」
他整個人都已像釘子般釘在地上,就憑一隻手,就勒住了奔馬。
他們本都是江湖中最兇悍的強人,可是到了真正面臨死亡時,就連最有勇氣的人都會變得懦怯軟弱。
人的心若已缺,月圓又如何?
千金、萬金、萬萬金,在他眼中看來又如何?也只不過是一片塵土。
傅紅雪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腿,眼睛裡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譏誚沉吟:「你錯了,我並沒有兩條腿,我只有一條。」
燕南飛道:「你們本來就不懂。」
燕南飛道:「只不過這些人殺人的法子都很惡毒巧妙,所以才能得手。」
沒有人回頭去看。
燕南飛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決不會殺他們。」
鬼外婆道:「什麼習慣?」
只有這石碑,只有這三個字,還是和一年前完全一樣的。
燕南飛終於忍不住長長嘆息,道:「這次你又沒有看錯。」
燕南飛閉上了嘴。
夜更深,月更清,人更美,他臉上的表情卻彷彿更痛苦。
「金中藏木,水火同源」,「借土行遁,鬼手捉腳」,本都是令人防不勝防的暗算手段,五行雙殺也正是職業刺客中身價最高的幾個人之列,據說他們早已都是家財巨萬的大富翁。
燕南飛笑了。
馬是好馬,馬上人的騎術精絕。幾乎就在他們看見這匹馬時,人馬就已到了面前。
傅紅雪道:「誰?」
從這兩個孩子身上,他彷彿又看見了自己那些一去不返的童年往事。
燕南飛道:「是不是你的親人死了?」
燕南飛道:「沒有幾個。」
傅紅雪道:「嗯。」
他的眼睛盯在馬鞍上,慢慢地伸出兩根手指,提起了馬鞍——只提起一片。
這製作精巧的馬鞍,竟已被剛才那一閃刀光削成了兩半。
她沒有說下去,卻將手裡的一包糖糕砸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燕南飛道:「只恨我無緣,我……」
傅紅雪冷冷道:「他這條命已是我的。」
燕南飛嘆道:「但孩子們還是無辜的,他們一定也從小就被鬼外婆拐出來……」
剛才那刀光一閃,非但削斷了馬鞍,斬斷了毒蛇,也傷及了他的心、他的脾、他的肝。
可是他第四次躍起時,突然慘呼出聲,突然自空中跌下。
燕南飛輕輕地放下手裡的半片馬鞍,抬起頭,凝視著傅紅雪。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殺人的法子有很多種,暗殺也是其中一種;而且是最為可怕的一種。」
鞍已斷,蛇已死,馬卻還是像生龍活虎般活著。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願讓你死在別人手裡。」
燕南飛盯著他,忽然笑了,苦笑:「也許不是我太蠢,而是你太精!」
傅紅雪凝視著手裡的刀,臉上的表情,帶著種說不出的寂寞。
燕南飛目中的譏誚又變成了痛苦,緩緩道:「是個我想殺的人。只可惜我自己也知道,我永遠也殺不了他的。」看著他的痛苦,她的眼睛黯淡了,窗外的明月也黯淡了。
桌上還有酒!
他不讓燕南飛回答,立刻又接著道:「只有真正無情的人,才能照顧自己,你卻太多情。」
燕南飛大笑揮手:「再見,一年後再見!」
燕南飛大聲道:「但我卻不是特地出來淋雨的!」
傅紅雪無語。
燕南飛道:「你早已想到?」
因為他知道前面的路不但艱難,而且遙遠,遠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