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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格納事件(二)

瓦格納事件(二)

其一:劇場不應當支配藝術。
①此句原文為拉丁文。
①原注:人們始終用"情節"來翻譯戲劇這個詞,這對於美學乃是一個真正的不幸。在這方面不只是瓦格納犯了錯誤;全世界都仍然執迷不悟,甚至包括本應理解得較好的語言學家們。古代戲劇表演出雄偉的激|情場面——這恰好排斥了情節(情節隱藏在開場之前或者幕後)。戲劇這個詞來源於多利亞人,按照多利亞人的用法,它表示古埃及僧侶語言中的"事件"、"歷史"二詞的意見。最古老的戲劇描繪地方傳說和"聖史",它們是宗教祭禮的根據(所以並無一種行動,只有一種遭遇:在多利亞人那裡,δeāv根本不是指"行動")。"情節",Handlu ng,在德語中兼有"情節"、"行動"之意。
——迄今為止,並非每一種音樂都須仰仗文獻,仰仗文獻的做法必有充足的理由。那麼,瓦格納的音樂是不是太難懂了?或者他害怕相反的情形,怕它們太容易聽懂——怕它們不夠難懂?——事實上,他一輩子在重複一句話:他的音樂不僅僅意味著音樂!有更多的意味!有無限的大得多的意味!……"不僅僅是音樂"——沒有一個音樂家會這麼說。再說一遍,瓦格納不能從整體出發創作,他完全不作選擇,他必須製作零件,"動機",表情姿勢,公式,成倍地製作,成百倍地製作,他在音樂中仍然是個修辭學家——所以,他原則上必須突出"意味著什麼"。"音樂永遠只是一種手段":這是他的理論,一般來說,這尤其是他唯一可能的實踐。但是,沒有一個音樂家會這麼想。——瓦格納必須寫文章,以便勸說全世界認真地、深刻地領會他的音樂,"因為它們有無限的意味";他一輩子是"理念"的註釋者。——愛爾莎意味著什麼?但不容置疑:愛爾莎是"不自覺的民族精神"("由於這一認識,我不可避免地變成了一個徹底的革命者")。
——"可是瓦格納劇本的內容!它們的神話內容!它們的永恆內容!"問題:怎樣檢驗這些內容,這些永恆的內容?——化學家答道:把瓦格納改編為世俗劇,現代劇——我們更殘酷!改編為市民劇!那麼,瓦格納會成為什麼?——在我們中間,我曾經試驗過。不再有任何賞心悅目的東西,只配給更年輕的人講瓦格納,例如《帕西法爾》作為神學的候補教材,可以列入文科中學教程(這種教程對於白痴乃是不可缺少的)。多麼令人吃驚!您會發現,瓦格納的女主角們,只要脫去了英雄的獸皮,看上去全都和包法利夫人一個樣!——反之,您也會發現,福樓拜可以隨心所欲地把他的女主人公改編為斯堪的納維亞或迦太基的神話人物,然後拿給瓦格納做腳本。真的,大體而論,瓦格納看來只對今天吸引著可憐的巴黎頹廢派的問題感興趣,對別的問題均無興趣。總是離醫院近在咫尺!十足的現代問題,十足的大都市問題!您用不著懷疑!……您可曾覺察(這屬於觀念聯想),瓦格納的女主角們都沒有孩子?——他們不能生育……瓦格納懷著絕望的心情處理齊格弗里德的誕生問題,這種絕望表明,他在這一點上的感情多麼具有現代特色。——齊格弗里德"解放婦女"——但是不抱傳種接代的希望。——最後,有一個令我們惶惑的事實:帕西法爾是羅恩格林的父親!他是怎麼成為父親的?——莫非我們在這裏不得不想起"貞潔創造奇迹"的名言……瓦格納曾經談到貞潔名聲的重要性。①
——看來,我的信是以一種誤解為前提的。以某種方式表示了謝忱;我甚至還聽出一種克制的快意。我寧願在這裏如同在許多事情中一樣得到理解。——然而,自從一種新的動物,那帝國怪獸,著名的犀牛(Phinoxera),在德國精神的葡萄園裡定居,我的話就不再被人理解了。《十字報》主動向我證實了這一點,不用說《中央文學報》了。——我為德國人寫出了他們所擁有的最深刻的書,而德國人連其中一句話也沒有讀懂,便是充分的證據……當我在這篇文章中向瓦格納挑戰——同時也向一種德國"趣味"挑戰,當我嚴詞譴責拜洛伊特痴呆症,我絕對不是想以此向任何別的音樂家致敬。別的音樂家並不被看作瓦格納的對立面。一般情況很糟。墮落是普遍的。病入膏盲。只要瓦格納的名字仍然意味著音樂的衰落,如同貝爾尼尼①的名字意味著雕塑的衰落那樣,那麼,他畢意不是衰落的原因。他只是加快了衰落的速度罷了——誠然是以這種方式:使人們幾乎是突然面對深淵和墜落,驚懼萬分。他頹廢得頗為天真,這是他的優點。他信仰頹廢,他不在頹廢的必然後果面前卻步。而其他人則猶豫不決——
①此句原文為法文。
③約翰內斯·勃拉姆斯(1833-1897),德國音樂家。
追隨瓦格納代價甚高。德國人不久前才忘掉對他的畏懼——他們一有機會就想向他示威①——人們可記得一種奇特的情境,那時一種逝去的情感終於又突然浮現?在瓦格納的葬禮中,德國第一個瓦格納協會,即慕尼黑的協會,向瓦格納墓獻了一個花圈,花圈上的題詞立刻不脛而走。它大書特書:"拯救者得救了!"(Erl氹sungdemErl氹ser!)人人都佩服發明這題詞的巧妙靈感,人人都佩服瓦格納的追隨者們特有的鑒賞力;可是,許多人(真是難得!)替他們把題詞作了一個小小的修改:"擺脫拯救者了!"(Erl氹sungdem Erl氹ser!)——人們鬆了一口氣。
其一:凡瓦格納無能之事,均屬可鄙。
其二:瓦格納還能成就許多,但他出於原則的嚴肅性而不願為之。
承認我們的演員比任何時候都更值得尊重,並不等於低估了他們的危害性……但是,誰還能懷疑,我所希望的究竟是什麼?——就是我的憤懣、我的憂慮、我對藝術的愛使我在這裏啟齒提出read.99csw.com的三個要求:
瓦格納究意是一個音樂家嗎?無論如何,他更是別的什麼:一個無與倫比的演員員(histrio),最大的戲子,德國前所未有的最驚人的戲劇天才,我們卓越的(parexcellence)舞台大師。他的位置不在音樂史上,而在別的地方,不應該把他同真正的大音樂家混淆起來。把瓦格納與貝多芬並提,這是一種褻瀆,對於瓦格納本人也並不公正……他之作為音樂家,也脫不了他的本色:他變為音樂家,他變為詩人,因為他身上的暴君、他的演員天才迫使他這樣做。誰看不到瓦格納身上佔優勢的本能,誰就對他一無所知。
①原注:人們有一定理由尋問:瓦格納究竟是一個德國人嗎?要在他身上找到某種德國特徵是很難的。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學生,善於模仿許多德國東西——如此而已。他的本性是同迄今被感受為德國東西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更不必說德國音樂家了!——他的父親蓋爾是一個演員,一個蓋爾差不多就已經是一頭鷹了……迄今被當作"瓦格納生平"流傳的東西充其量只是約定的傳奇(fable convenue)罷了。我承認我懷疑僅由瓦格納自己證實的每一件事。他對有關自己的任何真相缺乏自豪,比誰都缺乏;象維克多·雨果一樣,他始終在傳記中忠於自己——他始終是個演員。
就本能而言,瓦格納不是音樂家。其證據是,他放棄了音樂中的一切規劃,確切地說,一切風格,以便把音樂變成他所需要的戲劇詞令,表現手段,強化表情姿勢的手段,暗示手段,心理刻畫手段。在這方面,我們可以承認瓦格納是頭等發明家和革新家——他不可估量地擴大了音樂的表達能力,他是音樂語言領域中的維克多·雨果。前提始終是首先承認,音樂也許可以不是音樂,而是語言,工具,戲劇的奴婢(ancilla dramaturgica)。如果不用劇場趣味、一種極其寬容的趣味來辯護,瓦格納的音樂就純粹是壞音樂,一般來說,是也許已經產生的最壞的音樂。假如一個音樂家不再能夠數到三,他就會變成"戲劇"音樂家,他就會變成"瓦格納式"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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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隨瓦格納代價甚高。我來考察一下長期受他感染的青年。最直接的、相對無辜的後果是敗壞了趣味。瓦格納之發生作用,猶如連續使用酒精飲料,使人麻醉,使人胃液增生。特殊的後果:節奏感變質。最後,我用希臘諺語稱之為"攪動沼澤"的東西,被瓦格納之徒稱作節奏。觀念的敗壞要危險得多。青年成了怪胎——成了"理想主義者"。他們超越于科學之上;他們在那裡居於大師的高位。而且,他們擺出一副哲學家的樣子;他們給拜洛伊特報紙撰稿;他們以父親、兒子和神聖大師的名義解決一切問題。不過,神經的敗壞始終是最可怕的。深夜路過偌大一個城市,你到處會聽見,樂器受到虐待,勃然大怒,其間混雜著野蠻的號啕。發生了什麼事?——青年們正在崇拜瓦格納……拜洛伊特與一座冷水療法療養院毫無二致。——發自拜洛伊特的標準電報:業已後悔。——瓦格納對於青年來說是不好的;他對於女子來說是不祥的。用醫生的方式試問,一個女瓦格納之徒是什麼呢?——在我看來,一個醫生不可能足夠嚴肅地向年輕女子提出這種良心抉擇:或此或彼。——然而她們已經作出選擇。一人不能事二主,倘若其中一主是瓦格納的話。瓦格納拯救了女人;女人為此替他建造了拜洛伊特。全是犧牲,全是貢品:若不給他什麼,便不會有什麼。女人為了大師而變貧窮了,她們大為感動,她們赤身裸體站在他面前。——女瓦格納之徒是今日尚存的最嫵媚的模稜兩可;她們是瓦格納事業的化身——他的事業以她們為象徵而獲勝了……呵,這個老強盜!他奪走了我們的青年,他甚至還奪走了我們的女人,把她們拖進他的洞穴……呵,這個老彌諾陶洛斯①!他已經使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每年人們把一批最美麗的童女和童男送進他的迷宮,供他喬咽——每年全歐州響徹一個聲音:"向克里特島進貢!向克里特島進貢!……"
瓦格納的繼父名蓋爾(Geyer),在德語中為鳶的意思。
這是他們的區別。豈有他哉!……我來列舉一下瓦格納和"別的"音樂家之間的共同點:組織力的衰退;濫用傳統手法,卻並無達到目的的實際有效的能力;對偉大形式的虛假模仿,而事實上今日沒有人強大、驕傲、自信、健康得足於把握這種形式;在瑣事未節中苟活;不顧一切地感情衝動;作為貧瘠生活之表現的精巧;總是用神經取代血肉。——我只知道一位音樂家,他如今還能寫出一部渾然一體的序曲,然而他默默無聞②……與瓦格納的比較,如今使人出名的東西不是"好音樂",而只是優柔寡斷的、無足輕重的音樂——之所以無足輕重,是因為只要整體出現,這種半拉貨就會報廢。但瓦格納是完整的;瓦格納是完全的墮落;瓦格納是墮落的勇氣、意志、信念——原因又在約翰內斯·勃拉姆斯③……他的幸運在於受德國人誤解:人們把他看作瓦格納的對立面——人們需要一個對立面!——這沒有造成必要的音樂,尤其是這造成了太多的音樂!——當一個人並不富裕的時候,他應當有足夠的驕傲安於貧困!……勃拉姆斯在各處引起的無可否認的同情,且不考慮那種派別利益和派別成見,對於我久久是個謎;直到我終於近乎偶然地窺見,他是對某一類人產生了效果。他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憂傷;他的創作不是出於充實,他渴望充實。撇開他模仿的東西、他從古代或當代異國偉大風格形式借用的東西不談(他是一個臨摹大師),那麼,渴望始終是他最大的特色……形形色|色的渴望者、不滿足者對此心領神會。他太缺乏個性,太不是中心了……"無個性的"、跑龍套的角色對此同病相憐,——他們因此而喜歡他。他尤其是屬於某類不滿足的女子的音樂家。再往前五十步,就會遇到女瓦格納之徒(正象在勃拉姆斯五十步之外能遇到瓦格納一樣),女瓦格納之徒是一種更突出、更引人注目、尤其是更優雅的類型。只要勃拉姆斯悄悄耽於夢九*九*藏*書想或自哀自憐(在這一點上他是"現代"的),他就是令人感動的;一旦他繼承古典音樂家,他就變得冷漠,他就和我們無關了……人們喜歡稱勃拉姆斯為貝多芬的繼承者,我不知道比這更加審慎委婉的話語了。——所以,如今在音樂中一切"偉大風格"的要求,或者是欺騙我們,或者是自我欺騙。這一抉擇足以令人深思,它本身包含著對二者價值的決疑(Kasu-isB tik)。"期騙我們":多數人的本能起而反抗——他們不願受騙;我本人當然總是寧要這類型而不要另一類型("自我欺騙")。這是我的趣味。——為了使"精神貧乏者"更容易聽懂,這樣表述:勃拉姆斯——或者瓦格納……勃拉姆斯不是戲子。——可以把一大部分其他音樂家歸入勃拉姆斯的概念中。——我對於那些摹仿瓦格納的聰明的猴子無話可說,例如戈德馬克④人們應當把他的《示巴王后》帶進動物園裡去
——但是,象拜洛伊特人這樣的作假,在今天並不是例外。我們大家都熟悉基督教容克貴族的那種非審美的理解力。左右逢源而毫無罪惡感,撒謊而"心安理得",毋寧說是典型的現代特徵,人們差不多以此來定義現代性。現代人體現了生物學意義上的一種價值矛盾,他腳踩兩隻船,他同時說"是"和"否"。正是在我們的時代,作假翩翩降臨人間,甚至化身為天才,而瓦格納"生活在我們中間",這又有什麼奇怪呢?我不無根據地稱瓦格納為現代的卡里奧斯特……然而,與我們的認識和意願相違背,在我們軀體中都有著同價值、詞、公式、道德相對立的根源——從生理上看,我們是虛偽的……診斷現代心靈從何著手?快刀切入這種矛盾的本能,解開其對立的價值,解剖其中發生的最富有教益的案例。——瓦格納事件對於哲學家乃是一個難得的案例,——可見這篇文章乃是受了感激之心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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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戈德馬克(Karl Goldmark,1830-1915),匈牙利音樂家,歌劇《示巴王后》是他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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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貝爾尼尼(G.L.Bernini,1598-1680),義大利雕塑家、建築家,巴洛克藝術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他完全照搬到音樂中——他替自己發明了一種"有無限意味"的風格,——他成了黑格爾的繼承人……音樂成了"理念"……
只要一個人未脫稚氣,成為瓦格納的信徒,就會認為瓦格納富有,是一個典型的揮霍者,是音響王國里的大莊園主。就象法國人佩服雨果那樣,人們佩服瓦格納的"帝王氣派"。後來,人們又出於相反的理由佩服這兩個人,視為勤儉模範和持家能手,視為精明的店主。他們能夠用幾個銅板來象徵一席宮廷盛宴,在這方面誰都望塵莫及。——瓦格納之徒有著虔誠的胃,用大師為他們變戲法變出來的食物就能完全填飽。我們卻自愧不如,我們是另一種人,無論在書籍中還是在音樂中都首先要求貨真價實的東西,純粹"象徵的"宴席恐怕難以使我們滿足。直言不諱地說,瓦格納提供給我們的東西不足一嚼。他的宣敘調(recitativo)——一點兒肉,幾根骨頭,許多湯——我名之為"熱那亞風味"(allagenovese):我根本不想藉此來恭維熱那亞人,倒是想恭維古老宣敘調和敘事壁畫(recitativo secco),至於談到瓦格納的"主題",我就缺少這方面的任何烹調知識了。如果逼我說,我大約會承認它是理想的牙籤,是擺脫殘羲剩菜的機會。還有瓦格納的"詠嘆調"。——但我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
在安排情節時,瓦格納首先也是個戲子。他置於首位的是一個具有絕對可靠效果的舞台,一種具有表情姿勢的高浮雕(hautrelief)效果的動作(actio)①幕令人震驚的場面——他對此深思熟慮,並從中引伸出性格來,其餘一切都遵照一種並不奧妙的技術經濟學由之推演出來。高乃依顧及觀眾,瓦格納卻不必顧及觀眾,真是地道的十九世紀。瓦格納想必能大致判斷"必須做什麼",象今日其他每個演員那樣斷定:一系列刺|激的場面,一個比一個更刺|激——在這中間,加上許多精明的笨拙。他孜孜以求的是保證他的作品的效果,他從第三幕開始,他用最後的效果來證明他的作品。以這樣一種劇場理智為嚮導,就不會有心血來潮創作出一個劇本的危險。戲劇要求嚴格的邏輯,可是瓦格納把什麼當作邏輯呵!再說一遍,高乃依顧及觀念,瓦格納卻不必顧及觀眾,真是地道的德國人!眾所周知,劇作家竭盡全力,常常還嘔心瀝血處理的技巧問題是:賦予衝突及其解決以必然性,使它們只能有唯一的一種方式。使它們造成自由的印象(費力最小的原則)。然而,瓦格納在這方面卻漫不經心;但他確實使衝突及其解決費力最小。你不妨把瓦格納的某個"衝突"放到顯微鏡下——我擔保你會發笑。沒有比《特里斯坦》的衝突更可笑的了,除非你舉出《名歌手》的衝突。不要上當,瓦格納不是戲劇家。他喜歡"戲劇"這個詞,如此而已。他歷來喜歡漂亮字眼。儘管如此,在他的文章里,"戲劇"這個詞仍然是十足的誤解(以及一種精明:瓦格納面對"歌劇"這個詞總是裝出高傲的樣子);大致就象"靈魂"一詞在新約全書里是十足的誤解一樣。——在戲劇方面他夠不上心理學家;他本能地迴避說明心理動機——用什麼辦法?辦法是:他總是在需要說明心理動機的地方發生過敏性反應……很時髦,不是嗎?十足巴黎式的!十足頹廢的!……順便說說,瓦格納事實上喜歡靠戲劇性虛構來解央的那種衝突完全是另一回事。我舉個例子。我們來看看瓦格納必須有女聲這種情形。完整的一幕而沒有女聲——這怎麼行!可是這些"女主角"暫時https://read•99csw•com都是不自由的。瓦格納在做什麼?他在解放世界上最老的女子愛爾達②"上台,老奶奶!你必須唱!"愛爾達唱了。瓦格納達到了目的。他又馬上遣走了這老邁的女主人公。"您到底來干行么?走吧!您最好仍然去睡覺?"——總之:充滿神話恐怖的場面,瓦格納之徒看得心驚肉跳……
——可是人們以為它是真的,於是萬事大吉。
——我已經說明,瓦格納的位置在何處——不在音樂史上。儘管如此,他在音樂史上有何意義?音樂中的戲子熱:一個值得深思、也許還值得擔憂的事件。在這個公式中:"瓦格納加李斯特。"——音樂家的正直、音樂家的"真誠"從來不曾受到如此嚴峻的考驗。誰都明白:巨大的成就、群眾的擁護不再屬於真誠的人——為了獲得它們,一個人必須是戲子!——維克多·雨果和理查德·瓦格納——他們具有同一種意義:凡文化衰落之處,凡群眾掌握著決定權之處,真誠就成為多餘的,有害的,受冷落的。唯有戲子還能喚起巨大的興奮。——因此,正在開始一個戲子的黃金時代——戲子的,及其一切同類的。瓦格納吹吹打打地向一切精於朗誦、表演、演奏的藝術家進軍;他首先說服樂隊指揮、舞台布景師和劇場歌手。也沒有忘記樂隊隊員——他"拯救"他們擺脫無聊……瓦格納倡導的運動甚至擴展到了認識領域:全部從屬學科都受到浸染而漸漸脫離了幾世紀的經院哲學,我舉個例子,在這裏特別讚揚一下里曼(Riemann)在韻律學方面的貢獻,他是把標點法原理應用於音樂的第一人(遺憾的是他採用了一個糟糕的詞,稱之為"短句構成法"。)——我懷著感激之心指出,這些人是瓦格納的崇拜者中最好的、最可敬的一部分——他們尊崇瓦格納是有道理的。相同的本能把他們互相聯結在一起,他們把他看作他們的最高典範,自從他以自己的熱情感染他們之後,他們也傾心於強力、偉大的強力。也就是說,在某種情況下,瓦格納的影響實際上是有益的。在這個領域里,還從來不曾有人如此認真地思考、展望和工作過。瓦格納賦予所有這些藝術家以一個新的良心,他們現在向自己要求並且做到的事情,他們從來沒有向瓦格納要求過——他們以前過於謙虛,不可能這樣要求。自從瓦格納精神支配劇場以來,在劇場佔優勢的是另一種精神了:人們刻意求難,吹毛求疵,甚少讚美——優秀、卓越被視為當然。鑒賞力不再是必需的;也不需要好嗓子。人們只用嘶啞的聲音唱瓦格納,這更有"戲劇"效果。甚至天賦也被拒之門外了。瓦格納的理想、頹廢的理想要求不借一切代價做到富於表情(espressivo),它和天賦是格格不入的。需要的僅僅是德行——我是指馴順、自動機械、"自我克制"。不要鑒賞力,不要好嗓子,不要天賦;瓦格納的舞台只要一樣東西——日耳曼人!……日耳曼人的定義:服從加長腿……瓦格納熱和"帝國熱"同時消退,這是意味深長的,兩者證實同一個道理:服從加長腿。——不可能更好地服從,也不可能更好地命令了。瓦格納的樂隊指揮們特別配得上一個時代,後世將心有餘悸地稱這個時代為古典戰爭時代。瓦格納善於指揮;所以他也是偉大的導師。他指揮,就象一種針對自己的無情意志,一種加於自己的畢身信條那樣。瓦格納也許是藝術史上最偉大的自我克制的範例(甚至阿爾費里(Alfieri),一向是與他氣質最接近的人,也相形見絀。一個都靈人的註解)。
其三:音樂不應當成為說謊的藝術。附言一
②英譯本注:這無疑是指尼採的朋友和崇拜者彼得·加斯特(Peler Gast)。
"好極了!可是,如果一個人碰巧不是音樂家,甚至碰巧不是頹廢者,他又怎會被這頹廢者敗壞了自己的趣味呢?"——相反!一個人怎會不這樣!您不妨試試看!——難道您不知道瓦格納是什麼人,不知道他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戲子?不知道劇院里有一種更深更強的效果?請您看看這些青年人——麻木,蒼白,屏息凝神!這是瓦格納之徒,他們不懂音樂——盡處如此,瓦格納仍然支配了他們。瓦格納的藝術用一百個大氣壓來壓人,您只好彎腰,別無選擇……戲子瓦格納是一個暴君,他的狂烈情緒容不得任何鑒賞力、任何反抗——誰的表情姿勢有說服力,誰就總是看到表情姿勢,首先看到表情姿勢!瓦格納的激|情叫人透不過氣來,心情愈來愈緊張,達于極點,時間幾乎消失,延宕令人驚恐!
②愛爾達,歌劇《尼伯龍的指環》第一部《萊茵的黃金》中人物,司智慧的女神。
瓦格納事件(二)
其三:凡瓦格納所能之事,無人可以模仿,他前無古人,他應該後無來者……瓦格納是神聖的……
——最後這些話的嚴肅性允許我在這裏透露一篇未付印的文章里的某些內容,它們至少可以使人們不再懷疑我對待這一問題的嚴肅態度。文章的標題是:《瓦格納使我們付出多少代價》。
追隨瓦格納代價甚高。即使在今天,這方面的陰鬱情緒依然存在。瓦格納的成就和勝利也不能根除這種情緒。但是,在從前,這種情緒如此強烈、可怕,如同一種陰暗的仇恨——幾乎籠罩了瓦格納四分之三的生涯。他在我們德國人中遇到的反對未能得到足夠的估價和尊重。人們抵抗他如同抵抗一種疾病,並非理直氣壯(他們沒有重新制止一種疾病),而是縮手縮腳,顧慮重重,怏怏不樂,滿心厭惡,懷著一種陰慘嚴肅的心情,彷彿在他身上有一種巨大的危險正在悄悄蔓延。美學家諸君和他們一樣出醜,從德國哲學的三個學派出發,用"如果"、"因為"和瓦格納的原則打一場荒謬的戰爭——在瓦格納看來,甚至在這些美學家們自己看來,問題全在於原則!——甚至在德國人的本能中,也有足夠的理性,以禁止在這裏侈談任何"如果"、"因為"。當本能理性化之時,它被削弱了,因為它通過理性化而削弱了自己。如果有跡象表明,儘管不脫歐洲頹廢的總體性質,德國人仍然有著一定程度的健康,對https://read.99csw.com於危害和危險的迫近仍然有一種本能的嗅覺,那麼,我寧願不低估他們中間對於瓦格納的這種抑鬱的反對。它使我們尊敬,它甚至令人產生希望,法國人未必健康得足以經受這麼多的消耗。德國人,歷史上卓越的姍姍來遲者,如今是歐洲文化最落後的民族:這是他們的優點——他們正因此而相對是最年輕的民族。
①羅西尼(Rossini,1792-1868),義大利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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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演員不應當引誘真誠的藝術家。
這三個定理是瓦格納文獻的精髓;剩下的便是——"文學"。
——演給自己看。——如今只有細微末節能夠被做得盡善盡美,唯有在這方面還有誠實可言。——然而,在最本質的方面,音樂是無可救藥了,無法擺脫它的命運,即:成為生理矛盾的表現——成為現代的東西。最好的課程,最負責任的訓練,年老大師圈子中的親密無間甚或隔離疏遠——這一切只是治標的辦法,嚴格地說,只是虛幻的辦法,因為我們自身已經不具備這樣做的前提,即亨德爾式的強壯種族,或羅西尼①式的充溢野性。——並非什麼人都配有任何一位教師的,這一點適用於整個時代。——當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在歐洲某個地方尚有更強壯世代、更不合時宜的人的類型的殘餘;從那裡出發,一種姍姍來遲的美和完滿,即使對於音樂也仍翹首可期。在最好的情形下,我們尚能夠經歷到某種例外。照常規而論,腐敗是主宰,腐敗是宿命,沒有上帝來拯救音樂。
(周國平譯)
追隨瓦格納代價甚高。讓我們根據它對於文化的影響對它作一估量。瓦格納的活動究竟長了誰的威風?它始終在助長什麼?——首先是外行、藝術門外漢的狂妄無知,他們現在組織協會,他們想貫徹他們的"趣味",他們甚至妄圖充當音樂和音樂效果之謎畫(rebusmusicis et musicantibu s)的裁判。其次,對於藝術事業中各種必要的嚴格認真訓練愈來愈漫不經心;代之以天才信仰,戳穿來說,就是厚顏無恥的一知半解(其形式見之於《名歌手》)。最後,也是最糟糕的,是劇場迷信,愚蠢地相信劇場的優先權,相信劇場對於藝術的支配權……然而,應該成百次地直面奉告瓦格納之徒,劇場曾是什麼:它始終只是藝術的下乘,始終只是二等貨,粗俗化的東西,適合於群眾、為群眾製造的東西!在這一點上,瓦格納也毫無不同之處:拜洛伊特是大歌劇——而且從來不是好歌劇……劇場是趣味問題上的公共廁所,劇場是一種群眾暴動,是反對良好趣味的公民投票……瓦格納事件正證明了這一點:他贏得了群眾——他敗壞了趣味,他甚至為歌劇敗壞了我們的趣味!
瓦格納差不多揭示了,用一種彷彿被分解為要素的解體了的音樂,居然還能施展怎樣的魔法。他這方面的意識非同小可,一如他那完全無需高級規則和風格的本能。要素就足夠了——聲響,動作,色彩,簡言之,音樂的感性。瓦格納從來不是作為音樂家,從某種音樂家的良知出發考慮問題。他追求效果,除了效果別無所求。而且他知道他應當在什麼上面求得效果!——他在這方面毫不猶豫,就象席勒和一切劇場人物一樣,他也和他們一樣蔑視世界,他用來墊腳的這個世界!……一個人之所以是戲子,靠的是他有一種識見超出芸芸眾生:舉止足以亂真,卻不可就是真。這個命題是塔爾瑪(Talma)提出的:他戒除了全部戲子心理,他還戒除了(我毫不懷疑!)戲子的道德。瓦格納的音樂從來不是真的。
——任何涉及個人價值的問題總是把精神束縛在一個狹窄的天地里,現在,讓我們從中擺脫出來,喘一口氣。一個哲學家在如此長久地和"瓦格納事件"打交道之後,需要洗洗手。——我來談談我的現代的理解。——每一個時代,在其力量的尺度中也都有這種尺度:它相信哪些道德,它禁止哪些道德。它或者具有上升生命的道德;那麼,它就出於至深的本性反對衰落生命的道德。它或者自己就是衰落的生命——那麼,它也需要衰落的道德,它憎恨僅以豐盈和力量的過剩證明自身合法的一切。美學與這一生物學前提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有一種頹廢美學,又有一種古典美學——"自在的美"如同整個理解主義一樣,乃是頭腦的編造物。——在所謂道德價值這個更狹窄的領域里,找不到比主人道德和基督教價值觀念的道德更為巨大的對立了:後者生長於完全病態的土壤(福音書向我們詳盡地展現了它的生理典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描寫了這種典型),相反,主人道德("羅馬的"、"異教的"、"古典的"、"文藝復興的"道德)則是發育良好的標誌,上升生命的標誌,作為生命原則的強力意志的標誌。主人道德本能地從事肯定,基督教道德本能地從事否定("上帝"、"彼岸"、"無我"是公開的否定)。前者將其豐|滿移交給事物——它神化世界,它美化世界,它合理化世界,後者將大千世界貧乏化、蒼白花、醜化,它否定世界。"世界"在基督教那裡是一個髒詞。——觀察世界的這兩種對立的方式都是必然的,靠論據和反駁解除不了這兩種看世界的方式。人們並不反駁基督教,人們並不反駁一種眼病。把悲觀主義當作一種哲學來反對,真是迂腐得無以復加了。在我看來,"真實"和"不真實"這兩個概念的光學(Optik)中毫無意義。——但人們一定會對此加以抵制,這是作假,是與生俱來的兩面性,想要不把這種對立感受為對立:例如瓦格納的意志,他是頗擅長這樣的作假的。他一面覬覦著主人道德,高貴的道德(冰島神話幾乎是它最重要的證書),一面鼓吹"衰亡者福音"、拯救之需要的相反教條!……順便說說,赴拜洛伊特節的基督徒的謙恭令我吃驚。我自己也許忍受不了出自一位瓦格納之口的某些話。有一種觀念,它不屬於拜洛伊特……怎麼?有一種為女瓦格納之徒準備的、也許由女瓦格納之徒創造的基督教——因為瓦格納在晚年完全是女流之輩(fread•99csw•comeminigeneris)?再說一遍,在我看來,今日的基督徒是過於謙恭了……如果瓦格納是一個基督徒,那麼,李斯特也許就是一個教父!——得救的需要,基督教全部需要的這一集中體現,同這些丑角毫不相干;它是頹廢最誠實的表現形式,是在崇高的象徵和實踐中對頹廢最堅定、最痛苦的認可。基督徒想擺脫自己。自我總是可憎的①。——相反,高貴的道德,主人道德,卻紮根于對自己的勝利認可——它是生命的自我肯定、自我頌揚,它同樣需要崇高的象徵和實踐,但僅僅"因為它的心靈過於充實"。一切美的藝術,一切偉大的藝術都屬此列,二者的實質是感謝。另一方面,在它們之中,不能忽略對於頹廢的一種本能反感,對於頹廢徵兆的一種譏諷和厭惡,這類情感差不多是它們的證據。高貴的羅馬人覺得基督教是醜惡的迷信(foeda superstitio);我想起最後一位德國人有多麼高貴的趣味,歌德對十字架有怎樣的感受。人們徒勞地尋找更有價值、更必然的對立。②
②原注:我的《道德的譜系》一書最早考察了"高貴的道德"與"基督教道德"的對立,在宗教認識史和道德認識史上,也許沒有更為關鍵的轉折了。這本書是我對於一切屬於我的東西的試金石,它的幸運在於它只能被最深思熟慮的心靈接受,其餘人則缺乏它的耳朵。人們必須具有它對於事物的那種激|情,而如今無人有這種激|情……
①彌諾陶洛斯,希臘神話中住在克里特島上的半人半牛怪物,每年要吃雅典送來的七個童男、七個童女,后被英雄忒修斯殺死。 附言二
關於瓦格納的論著,還有一點要順便說說:除了別的以外,它們還是一門精明課程。瓦格納造的模式,可以到處套用——你帶著耳朵去聽吧。倘若我精明地表述出三個最有價值的公式,也許我有權要求公眾感謝。
追隨瓦格納代價甚高。它把精神弄成了什麼?瓦格納解放了精神嗎?——他的特點是事事態度曖昧,處處模稜兩可,總是向人勸說一些不確定的東西,不讓人明白為何要這樣勸說。因此,瓦格納是偽造偉大風格的盅惑者。在精神的事物中,容不得任何疲憊的、陳腐的、危害生命的、誹謗世界的東西,他的藝術卻公然保護這些東西——這是黑暗的蒙昧主義,他給這蒙昧主義罩上一層理想的光輝。他迎合一切虛無主義的(佛教的)本能,把它們喬裝為音樂,他迎合一切基督教精神,一切頹廢的宗教表現形式。留神聽著:凡是從貧瘠生命的土地上生長起來的一切,種種所謂超驗和彼岸的偽幣製造,在瓦格納的藝術中都得到了最巧妙的辯護——不是用公式,瓦格納對於公式來說是太精明了——而是用對感官的誘惑,藉助感官不斷地使精神腐敗而疲憊。這種音樂宛如喀耳刻……在這一點上,他的最後一部作品乃是他最偉大的傑作。《帕西法爾》作為誘惑的大手筆,將在誘惑的藝術中永暮不朽……我佩服這部作品,但願是我創作了它;既然並非如此,我便理解它……瓦格納從來不象垂幕之年這樣富有靈感。在這部作品中,美與病態結合得如此天衣無縫,簡直使瓦格納以前的作品黯然失色——它們都好象是過於明朗,過於健康了。你們可明白,健康、明朗顯得驟然失色,幾乎象是一種反襯?……簡直使我們成了地道的傻瓜……在陰鬱僧侶的香煙繚繞中,從未有過一位更偉大的大師——從未有過一位同樣的行家,如此擅長一切渺小的無限,一切令人顫慄和慷慨激昂的東西,一切出自幸福的陳詞濫調的女權主義!——我的朋友,痛飲這杯藝術的瓊漿吧!你們不可能找到一種更愉快的方式來麻痹你們的靈魂,來把你們的男子氣掩埋入玫瑰花叢中……呵,這個老魔術師!這個頭號樂師!他怎樣以此向我們挑戰呵!我們,自由的精神!他怎樣順從現代人的怯懦心靈,用魔女的聲音娓娓勸誘呵!——對於知識從未有過這樣一種殊死仇恨!——在這裏,人必須是犬儒主義者,才能不受誘惑;在這裏,人必須善於諷刺,才不至於頂禮膜拜。好吧,老盅惑家!犬儒主義者警告你——當心狗(cavecanem)……
可是人們多麼理解瓦格納!——這些黑格爾的崇拜者,今日又成了瓦格納的崇拜者;他們甚至在瓦格納的學校里寫黑格爾式的作業!——德國青年對他尤其心領神會。"無限"和"意味"這兩個詞就已經使他們心滿意足,使他們感到無比幸福。瓦格納用來征服青年的不是音樂,而是"理念"——是他的藝術的難以捉摸,它在成百種象徵背後玩的捉迷藏遊戲,它的五彩繽紛的理想,這些因素把青年引誘到了瓦格納身邊;是瓦格納的詭譎的天才,他的故弄玄虛,他的虛張聲勢,恰好是黑格爾當年用來引誘青年的同一伎倆!——他們置身於瓦格納的浮夸、臃腫和獨斷之中,感到十分自在,於是便"得救"了。他們顫抖著傾聽,在他的藝術中,偉大的象徵如何帶著溫和的雷聲從霧蒙蒙的遠方逐漸顯示;倘若遠天暫時還灰暗、可厭、寒冷,他們也並不氣惱。畢意他們全體,如同瓦格納本人一樣,是和壞天氣、德國的天氣同出一源的!浮旦是他們的神,但浮旦是壞天氣之神……這些德國青年,就他們現在的素質來說,他們是有道理的。他們豈能象我們另一種人、我們這些海鳥一樣,在聽瓦格納音樂時感到若有所失,懷念著快樂的科學(la gaya scienza);輕捷的足;玩笑,火焰,嫵媚;大邏輯;星星的舞蹈;熱情洋溢的心靈;南方顫慄的光線;平滑如鏡的海洋——完美……
8
我們來回想一下,在黑格爾和謝林盅惑人心的時代,瓦格納還年輕;他猜測和探究過唯有德國人才認真對待的東西——"理念",想要表述某種曖昧、飄忽、充滿預感的東西;在德國人看來,明朗是一種異端,是對邏輯的背叛。叔本華毫不留情地揭露了黑格爾和謝林時代的不誠實——毫不留情,但也不公正:他自己,這老朽的悲觀主義的偽幣製造者,一點兒也不比他赫赫有名的同時代人誠實。我們別玩弄道德了:黑格爾是一種趣味……而且不僅是一種德國的趣味,還是一種歐洲的趣味!——一種瓦格納所理解的趣味!——一種他自以為勝任的趣味!一種他使之萬古長存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