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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事嗎?」我對狗兒說,它的身體正抵在我的膝蓋上。露西輕輕撫摸著它,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有,」我說,「應該沒聽過。」
「哦,那是最精彩的部分。當珍妮救出坦林,一切塵埃落定后,那位仙女皇后簡直氣瘋了。在我的版本中是這麼說的―――那時仙女皇后氣急敗壞地說:『你帶走的是我騎士團中最好的武士。』接下來仙女皇后對坦林說的話讓我感到毛骨悚然:『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今天的事,我絕對會挖出你的兩個灰眼睛,放進泥土做的眼睛;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你不會屬於我,我絕對會無情地挖出你的心臟,放入一個石頭制的心。』到現在這些話仍會讓我毛骨悚然。」
她笑著用雙手摟住我。「哈,想那麼簡單就得到我,沒那麼容易。」她說,「不過,你知道這些花讓我起什麼邪惡念頭嗎?它們在引誘我,想要我開口要求你在我們第二次約會的時候娶我。我想趁我完全失去控制前,最好快點把這些花放到另一個房間去。」
「問題是,」她開口說,「我比較同情仙女皇后。」
「很精彩的小故事,」我說,「我可以想象為何它會令你念念不忘。」
「沒九*九*藏*書錯。」
我們在奧蘭多待了四天。我們是在星期天下午抵達,到星期四早上才動身往回趕。在這段時間中,我們沒吃過任何主菜,用來果腹的全是開胃菜、三明治和一些零食,直到星期五晚上才正正式式吃了一頓。那時我們幾乎快到家了,兩個人再度回到那天婚禮結束后所去的那間義大利餐廳,點了主菜、甜點、紅酒和咖啡。在好好享用一頓大餐后,我先送露西回家,然後才回家,在充滿活力而又洒脫自然的情緒下批改學生作業。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這麼結束的。
我邊看露西溫柔地搔著羅麗的耳背,邊想象故事中的仙女皇后跺著腳在夜風中嘶吼的模樣。我接著想到迪斯尼樂園,想起那時露西站在一株玻璃纖維樹下,像仙女皇后那樣氣得淚水盈眶的樣子。我執起她的手,輕輕一吻。
她笑了。「只有那段除外。」她沉默了一會兒。「我是說,我很能體會她的憤怒。故事把她寫得氣急敗壞,行為完全失去風度,但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為什麼?」我問。
她笑了。「不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這花的顏色紅得那麼深,蜂巢狀的花瓣又如此誘人,會讓人https://read.99csw.com越來越被吸引進去。」她停了一下,才又開心地補了一句:「我想,等我結婚的時候應該也捧這種花。」
我愣了半晌。「是啊,」我立刻介面說,「那你最好快點結婚。這種花一兩天就謝了。」
「所以說,她在午夜時分和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待在樹林里?這樣還算童話故事嗎?」
「邪惡?」我順她的話說下去,「沒錯,我是故意送這種花給你的,目的是測驗你對魔法的接受度。現在我可以介紹其他女巫成員讓你認識了。」
「不知道,」她說,「也許珍妮對我來說太偽善了。」
回到迪斯尼,回到那個燃放煙火的夜晚,回到那群戴著老鼠耳帽子的孩童中,在那裡,露西和我將手牽手永遠地一直走下去。我常想,如果可以的話,我要把那幾天去過迪斯尼的人全部召集起來,請他們拿出當時在那裡拍攝的相片和錄像帶,看會不會有人不小心把我們兩個也拍進去。一定會有的,我敢確定。當某個聚在一起拍團體照的家族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我們也許就從旁邊走過去了;我還敢說,當做父親的拿著攝像機,追逐拍攝那些興奮過度而在大人腳下穿梭奔read.99csw.com跑的孩子們時,一定同時也攝下我們爬進旋轉咖啡杯或在鬼屋門口閱讀墓石碑文的樣子。那時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星期,我穿著屹耳T恤,而露西的發間灑滿陽光。我該付出多少代價,才能看一眼我們當時的樣子,重見兩人在一起的時刻?一切,我願意付出一切。
「它本來是一首蘇格蘭古詩,不過我第一次聽到的是童話故事。我小時候有一卷童話故事錄音帶,裏面講的就是這個故事―――我一直有失眠的問題,必須聽這種類似有聲書的故事錄音帶才能入睡;念這些故事的都是一些退休的演員,這些人我從來沒聽說過,後來才在電視重播的一些老電影中見到他們的名字……無論如何,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故事主角是名叫珍妮的女人,她愛上一位叫坦林的武士,但這個人卻被仙女皇后還是精靈皇后之類的神怪綁走,因此珍妮必須去救他,把他帶回凡人的世界。於是,在萬聖節的午夜,珍妮守候在樹林里,當所有仙子和精靈都騎著馬從樹林穿過時,她一把將坦林從馬上拉下來,緊緊抱住他。無論仙女皇后把坦林變成什麼可怕的東西,不管把他變成蛇、變成張牙舞爪的野獸,甚至變成燒得九-九-藏-書通紅的鐵棒,她都不能鬆手,她必須緊緊抱住他,直到他變成『赤|裸的男人』―――這個名詞好像不怎麼好聽?總之,到那時他就永遠屬於她了。」
「哇!」露西從我手中接過花,忍不住驚叫起來:「真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顏色的花。這會讓我起邪惡的念頭。」
「問你,」我說,「你帶走的是我騎士團中最好的武士,是什麼意思?這話是從哪來的?」
她在牆邊一張舊長沙發上坐下,我坐到她旁邊,樓梯那裡傳來一連串重重的腳步聲,是羅麗邁著大步下樓找我們。它走近沙發,跳了上來,巧妙地把自己龐大的身體擠進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狹小空間。
我想了一下。「當然,」我說,「她是仙女皇后,本來可以順自己的心意,但珍妮卻過來搶走了她最好的騎士。」
我還沒提那幾天我們是怎麼安排過夜的;我還沒告訴你,我們如何睡在同一間小小的汽車旅館房間,一連過了四個佛羅里達潮濕的夜;也沒說在最後一個晚上,露西如何走過來上了我的床,如何把手劃過我久被遺棄的身體,低聲對我說:「在第一次約會時我並不是經常這麼做的。」為了不遺漏任何可能重要的細節,我該提提這些事,例九-九-藏-書如溫暖的空氣和冰涼的床單,例如露西躺在我身旁,我的肉體所感覺到的歡愉。但事實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我能輕鬆說出的。那時我觸摸她,感覺就像回到了老家。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我們還是把它放在這裏好了,看會發生什麼事。」我說,然後拉著她一起坐進沙發。
旅行回來后兩天,我帶了一束花和給羅麗的玩具骨頭,在星期天下午來到露西的住處。這把第一次送給露西的花是大麗菊,花朵的顏色既紅又深,看起來幾乎像黑的一樣。
「那麼,『你帶走的是我騎士團中最好的武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傍晚的時候,她帶我到地下室看她的工作室,那裡是她製作面具的地方。地下室中央有張很大的長桌,上頭凌亂散布著報紙和噴漆罐。幾乎所有東西上面都蓋滿一層白灰,做到一半的面具成疊堆放在地板上,未上漆裝飾的臉如鬼魅般嚇人。我想起自己那天在婚禮上戴的面具。
露西笑了。「這算什麼,」她說,「我大學時找到這首詩最早的版本,發現詩中寫珍妮還懷了孕。在兒童版的故事里可沒提起這件事。」
「懷孕的那段不會啊。」
「是從坦林來的,」她說,「你聽過這個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