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孩帶球過來時，正好撞上莉賽爾，兩人撞得很厲害，連比賽都被迫停止了。球滾到一旁，隊員們跑過來。莉賽爾一手捂著擦破的膝蓋，另一隻手捂著頭。克勞斯·伯瑞格只是捂著小腿，一臉痛苦的表情，嘴裏咒罵著：「她在哪兒？」他啐了一口，「我要殺了她！」

他知道了嗎？休伯曼太太想，他能聞得出我們藏著個猶太人嗎？

這回是爸爸起身做出反應。他衝到地下室的門邊，朝下面發出一聲警告，然後，又回來對他們急沖沖地說：「得了，現在沒時間玩花樣了。我們也許可以用一百種辦法來分散他的注意力，可現在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他看了一眼大門，總結道，「什麼都不幹。」

他去踢球了，莉賽爾依然站在原地。她怎麼才能回屋去而又不會引起懷疑呢？迪勒太太商店前的煙霧正在散去，那群人開始散開了。恐慌在心中可怕地聚集。她的喉嚨和嘴裏充滿了沙子似的空氣。想個辦法，她心想，快點，莉賽爾，快想個辦法，想個辦法。

「好的，爸爸。」

她醒悟過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趕緊說：「再見！」

「她是個瘋子。」克勞斯指著莉賽爾，讓這人把她扶起來。這個人嘴裏濃烈的煙味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座煙熏的沙丘。

遠處傳來對他的祝賀。

「開門！」

魯迪進球了。

ｒeａd.９9ｃsw.ｃom等到一進家門，莉賽爾立刻告訴爸爸這個消息，她試圖在絕望和沉默中想好到底該如何開口。「爸爸。」

「我本來不想用它，」他輕聲說，「我……」他舉起生鏽的剪刀柄，貼在前額上，「對不起，我連累了你們。」

就是它了，她決定，可我得裝得逼真才行。

羅莎隔著廚房嚷嚷著。「能疼到哪兒去？她就得吃點苦頭。」

「我們把他藏到莉賽爾的房間，」這是媽媽的建議，「藏在床底下。」

他走到門廳，衝下面大聲問：「下邊一切還好吧？」

「你想喝點咖啡還是茶？」

一分鐘后，漢斯·休伯曼冷靜地站在了她身旁。

「休伯曼太太。」那張板著的臉扭曲著。

他扶起她，攙著她往家走。比賽繼續進行，那個納粹已經在敲不遠處的一戶人家的門了。沒人應門。魯迪又在朝這邊嚷嚷了。

這可不是羅莎想要的答案，她的兩眼瞪得大大的。「啥也不做？你瘋了嗎？」

現在說抱歉已經太遲了。

「不用了，謝謝你。」

她有了主意。

回答的聲音順著樓梯傳上來，就在馬克斯·范登伯格的頭頂上。「可能還要一分鐘。」

他們能看到納粹們吐出來的煙。

一個失望的微笑出現在他的嘴唇上。「我老想著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

「我沒事，」她回答道，「真的，我自己能行。」快從我身邊走開，快走開！

「休伯曼太太——我覺得她倒給我們上了一課，」他對莉賽爾送上一個微笑，「尤其對那些男孩子https://read.99csw.com們來說，對不對，小姑娘？」

爸爸猛地一按濕布，莉賽爾疼得直抽搐，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相反，漢斯開口對女孩低聲道歉。

據爸爸說，那個納粹一走，羅莎就癱倒在爐子旁了。隨後，他們叫上莉賽爾，一起來到地下室，搬開了巧妙偽裝的床罩和油漆桶。馬克斯·范登伯格坐在樓梯下面，手裡握著那把生鏽的剪刀，彷彿是握著一把刀。他腋下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他嘴巴像受了傷一樣艱難地說著話。

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流血的傷腿上。

更正：他們連一分鐘的時間都不剩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告訴她，湯米。」

「莉賽爾，」爸爸的聲音好像把她碾成了薄薄的一片，「只要保持鎮靜就行了，懂嗎？」

「納粹，」她悄悄說，爸爸停下來，他努力克制著打開門到街上瞅瞅的衝動，「他們在查看可以用來作為防空洞的地下室。」

「瘋狂的足球隊員！」他咧著嘴笑了，「膝蓋怎麼樣了？」你們通常認為納粹不會有這種興緻，可這個人的確與眾不同。他走過來，好像打算蹲下身看看她的傷口。

莉賽爾剛剛出來，她走到魯迪和湯米身邊。哈羅德·穆倫豪爾在擺弄著足球。「發生什麼事了？」

「你要我幫忙嗎，休伯曼先生？」

「什麼——你是說地下室？」

「嗨，爸爸。」

「你活著，」她說，「我們都還活著。」

「啊哈！」

「你待在這兒，」他朝右邊大叫一聲，「湯米，看著她好嗎？別讓她動。」

「有什麼好介意的——比起我今天見過的那些地下室，ｈtｔｐｓ://ｒｅaｄ•99ｃsｗ.com肯定要好得多。是這扇門嗎？」

莫爾欽鎮上已經有一些防空洞了，可是就在科隆被轟炸后不久，上頭決定最好再多搞點防空洞。納粹們一家家檢查著，看看哪些房子里的地下室可以用作防空洞。

納粹們在莫爾欽鎮上挨家挨戶地走著，現在，他們站在迪勒太太的商店外抽煙，抽完煙就準備繼續幹活兒了。

「我認為你不能再繼續比賽了，我的小姑娘，」他說，「你住在哪裡？」

孩子們遠遠地看著。

湯米立即行動。「我來看著她，魯迪。」他站在她旁邊，臉依舊抽搐著，努力不笑出來，而莉賽爾一直留意著那個納粹的舉動。

「別說話。」

在走廊里，她差點一頭撞上那個納粹。

門口，羅莎還在盤問來人此行的目的，而那個和氣的納粹卻先注意到了莉賽爾。

接下來是令人不舒服的沉默，那個納粹想起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如果方便的話，」他解釋道，「我想看看你們的地下室，只是看一下，看看它是否適合做防空洞。」

「得了，你還在磨蹭什麼呢？」她看得出來，爸爸費了很大的勁在沖她眨眼。

然後是叫門聲。

「你真是沒治了，你們倆都是，他們需要更多的防空洞。」

「就這樣？要是他們決定搜查我們的房間怎麼辦？」

球踢過來了。

「難道用閣樓？當然是地下室了。上帝啊，莉賽爾，你真是太蠢了，不對嗎？」

莉賽爾極力控制著自己，好讓自己不要崩潰。「好的，爸爸。」

「那你有更好的法子嗎？」

爸爸最後往莉賽爾膝蓋上輕輕一拍。「你這裡會留下一塊小傷疤，莉賽爾。」他漫不經心地朝站著的那人招呼了一句，「當然可以，右邊第一道門就是，下面有點亂，別介意。」

九九藏書「不，不行，」他毫不動搖，他真是個榆木腦袋「只要一兩分鐘就行了。」

漢密爾街三十三號的門上響起了七下敲門聲，想把馬克斯轉移到任何地方都晚了。

敲門聲再次響起。

爸爸點燃一支煙。羅莎拿走了剪刀。

那個納粹站起身，笑了。「我猜這姑娘是不會接受任何教訓的……太太？」

爸爸站著，又有了一個主意。

他們只有一分鐘的時間來想辦法，所有的想法都是亂七八糟的。

「和你爸爸鬧彆扭了，嗯？沒關係，我和我孩子也經常這樣。」

莉賽爾的嗓子頓時感到一陣乾澀。「他們在找什麼？」

「真的，」莉賽爾說，「去踢你的球吧，魯迪，我自己能行。」

他們聽到那個納粹在地下室里走動的聲音，還有拉動捲尺的聲音。莉賽爾禁不住想象著馬克斯坐在樓梯下面，懷裡緊緊抱著他的素描本的樣子。

他們的心都砰砰地狂跳個不停。莉賽爾差點想把自己的心臟吃掉，心髒的味道可不會太妙。

一個和氣的納粹目睹了整件事，忙一溜小跑過來，關切地問他們：「怎麼回事？」

「對，是它。」

就在這時，魯迪插了一杠子，他最喜歡插手別人的事，他為什麼不先管好自己的事兒呢？

她的眉頭緊鎖，搖搖頭，去應門了。

情況還要更糟糕。

魯迪把手插在衣兜里。「納粹，」他看了看，他的朋友還在霍茨佩菲爾太太家前面的籬笆里擺弄著那個足球。「他們在檢查所有的房子和公寓。」

正當納粹們沿著街道前進，把LSR這幾個字母塗在一些門上的時候，球在空中被傳給了一個大孩子，克勞斯·伯瑞格。

她手裡的《夢的挑夫》被捏得發燙了。

羅莎點頭同意。

她只九_九_藏_書好另打主意，又想出個辦法。當魯迪扶她起來時，她讓自己再次摔倒在地，仰面朝天。「我爸爸，」她說，她注意到，天空湛藍湛藍的，沒有一絲雲彩，「你能去找我爸爸來嗎，魯迪？」

爸爸的表情嚴肅。「對了，啥也不做。我們甚至都別下去——裝出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一切都放慢了速度。

爸爸轉過身，命令莉賽爾去拿一本書來看，又讓羅莎去張羅晚飯。他感到他們最好不要一臉焦急地坐在一起。「好了，快點，」他大聲說，「快點行動，莉賽爾。我不管你的膝蓋疼不疼，你得讀完那本書，你早就說過的。」

他們各自走開了。莉賽爾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跪在地上，顧不上隨之而來的疼痛。她先聽到那人評價說地下室太淺了，然後又聽見那人告別的聲音，其中一句話順著走廊傳過來。「再見了，瘋狂的足球隊員！」

湯米一臉困惑。「我也不清楚。」

「不，不用，你接著踢球吧，斯丹納先生。」斯丹納先生，你不得不愛莉賽爾的爸爸。

漢密爾街的足球隊弄到了一個新足球，這是個好消息。但也有讓人不安的消息，納粹黨黨部的人正朝他們走過來。

沒有發生仇殺。

爸爸從水槽邊走過來，手裡捏著一塊濕布，他把濕布搭在莉賽爾的膝蓋上。「疼嗎？」他那閃著銀光的雙眼關切而冷靜地看著她，這雙眼睛中流露出來的恐懼很容易被當成對她的傷口的擔憂。

他把她放下來。「聰明姑娘。」他誇獎道，然後馬上把羅莎叫過來。

羅莎低聲禱告著：「上帝啊，聖母瑪利亞啊……」

「魯迪！」

快想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