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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膩友舌如簧良媒自薦 快人錢作膽盛會同參(2)

第七回 膩友舌如簧良媒自薦 快人錢作膽盛會同參(2)

到了次日早上,且不走開,自己搬了一張小方凳子,在院子里坐著,只是想心事。耳邊輕輕脆脆地聽到人叫了一聲二哥,二和抬頭看時,正是月容進來了。她把新作的那件青布夾襖穿起,越透著臉子白|嫩,立刻站起來,笑臉相迎道:「你今天倒是來的這樣早。」月容笑道:「我要是來晚了,你又出來了。我還來報告你一個消息,下個禮拜一,我就上台了。」二和笑著,只管把兩隻手互相搓著,因道:「你師傅待你真好,你將來有出頭之日,可別忘了人家。」月容道:「師傅待我好,二哥待我更好呀。」二和笑道:「那末,你也別忘了我。」月容沒說什麼,微微低了頭,把右手反背到身後去。二和笑道:「你手上拿著什麼?」月容笑道:「我給二哥買的,我不好意思拿出來給你看。」二和笑道:「這是笑話,給我買的東西,又怎麼不好意思給我看呢?」月容這才笑著把手伸出來,原來是提了一個手絹包,下面沉甸甸的墜著。二和看到,剛要伸手去接時,她又把手縮了回去,依然藏到身後去。二和笑道:「你既然拿來了,當然要給我,難道你還捨不得給我嗎?」月容笑道:「你這樣說著,那我只好拿出來了。」說著,把那手絹包,就遞到二和手上。二和剛是打開手絹包來看,她就起身向正面屋子裡奔了去,二和笑道:「要送我東西呢,又要害臊,這是什麼原因?我倒有些不解。」口裡說時,那手絹包已是打開,原來裏面是兩個大烤read.99csw.com白薯,於是把手絹揣在衣袋裡,手上就拿了白薯,剝著烤焦的皮向屋子裡走,笑道:「我最愛吃烤白薯,你怎麼會知道的?」月容聽到,趕快掉轉身來,迎了他笑,而且將手指了丁老太屋子裡,又搖了兩搖。
一直問到第三個人頭上,擠在牆角上坐的唐得發就問道:「王大哥,你怎麼不邀我一角?」王傻子向他望著笑道:「別忙,我慢慢地來,少不了問到你頭上來的。」唐得發道:「你別問了,不就是兩塊錢的一枝會嗎?交朋友誰也有個你來我往的,你說請些什麼人罷,你要請的人,本人不答應,我也替他答應了。」
二和看到她這種做作,也就跟著笑了。先把這個剝了皮的白薯遞給了月容,而且點點頭,叫她吃,然後自己坐在太陽里台階石上,自剝了另一隻烤白薯吃,一隻腿架起來,手胳臂搭在腿上,態度十分的自在。月容道:「老太還沒有起來啦,二哥不出去,還等她起來嗎?」她說著這話時,人是靠了門框站著,提起一隻腳來,將鞋尖點了地面,一手拿了白薯慢慢地吃,眼睛望了二和笑。二和道:「到了現在,你總算是快樂的了。」月容道:「我這份快樂,還不是二哥給的嗎,現在想起來,總算我沒有錯認了人。」二和還沒有答話呢,王傻子早是在跨了院門口叫了進來道:「我瞧見的,我們大妹來了。」月容搶著迎到院子里來笑道:「大哥,你沒出去作買賣啦?我特意給你報信來了,我下https://read.99csw.com個禮拜一就要上台了。」王傻子兩手一拍道:「那就好極了,我邀幾位朋友去捧場。」二和笑道:「我也是這樣想著,她初上台,總要有幾個人在台下叫個好兒,才能夠給她壯一壯膽子。」王傻子道:「不捧場就算了,假如要捧場的話,必得熱熱鬧鬧捧一場,要不然,滿池子人聽戲,只有一個人叫好,那也反顯著寒磣。」二和道:「壯膽子可不容易,得花一筆錢。」王傻子道:「就是這一層,我透著為難。就說池座罷,一個人的戲票,總要六毛錢,十個人就要六塊錢,聽一日戲,捧一回場,兩口袋面不在家了。咱們真有這個錢……」他口裡說著,眼睛可是向月容望著,顯著很親切的樣子,便改口道:「不能那樣算了,大妹一生一世,就看到這三天打炮的運氣如何。楊五爺供她吃喝不算,還教她一身好本領,咱們出幾個錢恭賀恭賀,也是應當的。」二和道:「要讓咱們誰出來請客,都有點兒請不起。莫如咱們自己出面去請朋友幫忙,誰願給咱們哥兒倆一點面子的,誰就去聽戲,好在這花錢也不多,誰去捧一天場,誰花五六毛錢。」王傻子道:「這倒是行,大妹,我還問問你,你是晚上唱,還是白天唱?」月容聽到他兩人說,決定去捧場,那更是笑容滿面看看二和,又看看王傻子,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王傻子道:「若是在白天,請人捧場那就透著難了。我們這一夥朋友,全是白天有事乾的,誰能read.99csw.com丟了自己的活不幹,到戲館子里去捧場呢?」月容搶著道:「是晚上,是晚上。」
在這日下午四點鐘,二和收了車回到家裡,將馬拴在棚子柱子喂料,自向四合軒小茶館里來。隔了玻璃窗子,就聽到裏面一陣哈哈大笑,接著王傻子在那裡叫道:「錢是人的膽,衣是人的毛,沒有錢就能辦事啦?我一個作皮匠的人,能有多少錢花?我現在有了個主意,大家先捧捧我的場,邀一枝二十塊錢的會,共邀十個人。每人在這第一次,只湊合兩塊錢得了。將來誰手頭緊,誰先使會,咱們還不好商量哇?又不是白幫忙。再說,我還要請各位聽兩晚上戲呢,這又掙回去一塊多了。這樣便宜的事,作了人情,又有樂子,你們再要不幹,算罵我是個混蛋。」隨了這話,茶館子里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二和搶著走了進去,只見王傻子架起一腿在凳上,手按了小桌上的茶壺,側了身子坐著,臉上還是紅紅的,所有茶館子里的人,全都對他臉上望著。二和走進來,向大家點點頭,這就有人道:「別慌,人家正主兒來了。」只這一句,把王傻子的臉更漲紅了。可是二和只當沒聽見,從從容容的,在王傻子對面坐下。王傻子不等他開口,先道:「你沒來,我就邀過人了,大家在面子上雖沒說什麼,可是很有點不自然的樣子。那意思我也就明白了,說咱們這賣苦力的人,至多花一個一毛兩毛的到天橋去繞一個彎,那裡能夠上大戲館子捧角去?像咱們這種人,沒九*九*藏*書錢買雜合面,向朋友借個塊兒八毛的,說一句急難相助,人家不好說什麼。現在咱們要學闊人,耍一耍闊勁,捧起角來,人家也沒發瘋病,誰肯干這事?可是我們已經在月容面前,誇過海口了,到了現在,就是這樣無聲無色地冷銷了,以後把什麼臉去見人?所以我就想著,只有自己掏腰包請人聽戲,那是最靠得住的事。在座的朋友,有邀過你的會的,也有邀過我的會的,現在咱們倆湊合著,共請十位朋友,湊一枝二十塊錢的會。以後咱們每月各墊兩塊會錢,那總沒什麼,你每月替王姑娘少作一件衣服,我少上兩回大酒缸,錢也就省出來了。」二和笑道:「我哪裡能夠月月替她作衣服?」王傻子站起來,將胸一拍道:「你要遮遮掩掩的,那就歸我一個人得了,誰讓我教人家小姑娘叫一聲大哥呢。」他說著,向各個座位上走去,見著人說問:「湊合我一枝兩塊錢的會,你念交情,你就答應了。若是湊合不起來,你也直說,別讓我胡指望。」他說著,還是在人家面前,提起茶壺來,斟上一杯茶。大家看了他這樣一來,想著錢又不是白扔了,都只好答應下來。
他們三人在院子里這樣的高談闊論,自然也就把屋子裡睡覺的丁老太太吵醒,她就在屋子裡嚷起來道:「這麼一大早,怎麼你們就在院子里開上了會啦?」月容聽說,對著兩人亂搖兩手,而且還努著嘴,二和微笑著點點頭,就不再談了。王傻子進來,對老太敷衍了兩句,然後走了出去,卻在跨院子門口九_九_藏_書向二和招了幾招手。二和迎出去,他就握著手道:「回頭咱們在茶館子里見。大妹怕老太太不願你捧角,所以她要瞞著。」二和笑道:「這位姑娘八面玲瓏,什麼全知道,你可別把她當年輕的小女孩看待了。」王傻子笑道:「也就是這一點子可人心。」二和笑道:「你的傻勁兒又上來啦,怎麼可人心三個字,也說了出來?」王傻子笑道:「可我的心要什麼緊,可你的心,那才好呢。」他說著這話,昂了頭,哈哈大笑走去,二和看了他後身,也只有搖搖頭。
王傻子聽到這話,倒向他望著,有點兒發愣。唐得發道:「我是實話。你想,這件事除了你和丁二哥,還有一位楊五爺,一說起來,是三個人的面子,這點忙還不幫,那不算朋友了。還有哪幾位肯會的,現在咱們來一個新鮮玩意兒,舉手為號。」他這樣一說,把一隻鐵鎚似的手舉了起來,隨著胸脯向上一挺,那樣子是很帶勁。於是這小茶館子里十來張小桌子邊,全有手、胳膊伸了起來。唐得發走過來,一手握了二和的手,一手握了王傻子的手,連連的遙撼了兩下,笑道:「你瞧,幫忙的可就多了。王大哥說是錢是人的膽,咱們這就算走路撿雞毛湊撣子了。」王傻子道:「他們不玩笑嗎?」唐得發道:「我已經說了,上你們一枝會,就是三個人的面子。現在再又加上我唐大個兒,誰不湊熱鬧,以後別上這四合軒喝茶了。話說明了,你二位有了膽子沒有?」只他這一篇話,王傻子作了一個表演,全座又哈哈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