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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三十五

那是他第一次發作,後來在校外小酒館里又暈倒了一次,從那以後,我一直都有個預感:李良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不會有。
王大頭說他親眼看見李良往胳膊上扎針,「密密麻麻的針眼,能嚇死人」,他皺著眉頭,無比厭惡地說。我毛髮倒豎,責怪王大頭早不告訴我,他說李良不讓說。「你也別管了,李良自己說的,他就剩下這麼點樂趣了。」心裏像有什麼東西被突然打碎了,手腳一齊哆嗦,王大頭也來了情緒,抓起酒杯狠狠地摜在地上,旁邊幾桌驚恐地望著我們,他拍出100塊,瞪著血紅的眼睛罵他們:「日你媽,看什麼看?!」
大四最後一學期,校園裡充彌著末日狂歡的氣氛。情侶們面對漸漸逼近的https://read•99csw.com聚散離合,或笑如春花,或淚如雨下,但都不肯放過這日落前的時光,像瘋了一樣在情人身上消耗最後一絲精力。大家去向已定,未來宛在眼前,卻又看不真切,歡樂的表情掩飾不住每個人焦灼的心理。王大頭整日泡在酒缸里,老大每到下午,就騎自行車狂奔到一個小鎮上看黃色錄相
我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又轉身去弄他的電腦,平靜地說:「我為這個苦惱了十幾年,但想通了也就那麼回事。昨天跟陳超通電話,我就直接告訴他:我老二罷工了。」我心裏像裝了一隻刺蝟,毛糟糟得難受,澀著嗓子問他去醫院看過沒有,他說看也沒有用,小時候被我九_九_藏_書爸踢過一腳,踢壞了。說完他站起來走了幾步,在我背後嘿嘿地笑,「你知不知道,陳重,我那天很想把你也廢了。」
我好長時間沒去他家了。想想人也真是虛偽,那層紙不捅破,大家就是好朋友親兄弟,一旦說出真像,就立刻咬得鮮血淋漓。恩愛夫妻也好,生死之交也好,誰能知道在山盟海誓背後,你懷中的那個人在想些什麼?
那時離畢業只有一個月。齊妍已死,我們眼睜睜看著那堆美麗的的血肉漸漸遠去,06宿舍的張軍早變成了飛灰,月光冷冷地照著那張空蕩蕩的床。我走過長長陰暗的樓道,心裏有種異樣的敬畏。李良斜靠水泥台坐著,一動不動,頭耷拉在胸口,牙刷和香皂摔在地上,水龍頭嘩read.99csw.com嘩地大開著,我說李良,你怎麼了?他還是一動不動。陳超探了探他的鼻息,嚇得臉色鐵青,說娘呀,李良死了!我兇狠地瞪他一眼,挾手挾腳地拖著李良往回走。其實我心裏也在害怕,懷裡的李良一點熱氣都沒有,四肢僵硬,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好容易回到屋裡,我累得氣喘吁吁,老大甩著兩條毛腿過來,幫我把李良扛到床上,我們面面相覷,心裏都在撲通撲通地跳。
有一天熄燈后,老大照例向我們傳授黃色錄相的中心思想,流著口水讚美葉子楣的第二性徵,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各色美女形像,陳超聽得憋不住了,跳起來大喊一聲「我操」,端著臉盆就去沖冷水澡。不到兩分鐘,他咚咚地跑了回來,站在門口叫read.99csw.com我,「陳重,快出來,你看看李良!」
李良毒癮不發的時候沒什麼變化,聽音樂、看書、在電腦上作期貨分析。我說戒了吧,男人愛嫖愛賭都不算大毛病,一沾這個可就真的完了。他敲了一下鍵盤,電腦換了個畫面,問我:「你知道葉梅為什麼會跟你上床?」我垂下頭,說我不是人,你就別提這個了。他轉過臉來,說這事不全怪你,「是我不行。」
李良是我們宿舍最後報到的。九零級的老鄉特意關照,說這屋還有一個四川的,你們要多多照應。那天夜裡十二點多,李良在外面輕輕敲門,用椒鹽普通話說:「同學,請開一下門,我也是這個宿舍的。」我憋著笑,打開門讓他進來,1991年的李良穿一條灰布褲子,提著一個巨大的九_九_藏_書旅行包,臉上有點害羞的表情;1991年的王大頭睡得呼嚕震天,一隻胖手搭在肚皮上;1991年的陳重只穿條褲衩,微笑著向李良伸出雙手。1991年9月15日,那天沒有戰爭,沒有名人死去,那天有一些孩子鑽齣子宮,面向世界大聲啼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一生將會怎樣,但傳說中,他們都是天上的精靈。
,陳超學會了泡妞,天天到工學院瞎混,穿著花馬甲打檯球,滿嘴的污言穢語。那段時間我們都忽略了李良,他第三次失戀后,變得異常消沉,工作也不聯繫,每天蓬頭垢面地只顧打麻將,家裡寄來的那點生活費輸得凈光,還欠了一屁股債。我勸過他幾次都不聽,還罵罵咧咧地表達他對生活的疑問:「他媽的,你說活著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