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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三十四

酒吧里開始喧鬧起來,一群姑娘妖妖艷艷地從我身邊擠過,肉香撲鼻、眼神迷離,十有八九是坐台的,其中有一個背影很像趙悅。我心裏像被誰扎了一下,皺著眉頭想,她這時候也在吃燭光晚餐吧,不知道又在對誰笑。一想起這個我就恨不能踢誰一腳,抖著手點上一支嬌子,在心裏陰狠地哼了一聲,心想去他媽的,從現在開始,老子誰都不認,除了媽和老漢,就跟人民幣親。
7月26號是趙悅生日,每年的這一天我都要買一大束玫瑰送給她,今年可以節省一筆開支了。估計趙悅也少不了人送花,比如那個一臉賤相的楊濤,趙悅拿著花肯定也是一臉賤笑,要多淺薄就有多淺薄。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氣悶,打電話給王大頭,說王處長有沒有空,出來喝酒。他鳴著警笛就過來了。這廝現在大權在握,整個分局的裝備都歸他管,據說正打算添置20輛帕薩特,到處打https://read.99csw.com聽價格。我說我倒是有路子,就看你有沒有膽子了。這廝一向重利,上次我給他搞的那個川O的車牌,他一轉手就賺了2000多,見到我連個屁也沒放。他說這事比較難辦,我剛上來,怎麼也得清廉幾年才敢伸手。我罵他:「你挨球!少跟老子打官腔,這事搞成了,你至少有1萬塊的賺頭,你干不幹?」他問價格怎麼樣,我打包票:「價格肯定不讓你難交代。」車的事我還是很有把握,我姐在青羊汽車展場搞了個攤位,天天像拉皮條一樣騙人:「要車不?全成都最低價。」汽車行當里的所有道道她都門兒清,車價怎麼賺錢、上牌怎麼賺錢、保險怎麼賺錢,前些年行道好的時候,一個月隨便都有上萬元的收入,這兩年差多了,我姐經常哀嘆賣汽車不如賣豆腐。王大頭一聽也來了興趣,說那還猶豫什麼,就這麼定https://read.99csw.com了,肯定不會讓咱姐白幫忙。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說你這個腐敗分子,我就知道你扛不住糖衣炮彈。心裏想當然不會白幫忙,你以為老子是雷鋒啊?
那群姑娘跳完舞,又嘰嘰喳喳地擠回來,王大頭立刻閉嘴,瞪著一雙大眼傻乎乎地看著她們,一個姑娘用胸脯擠了我一下,軟玉溫香,讓我心神一盪。騷動過後,我沒好氣地訓斥王大頭,「李良怎麼了,你倒是說啊。」他喝了一口啤酒,含含糊糊地問我,「你知不知道李良在吸毒?」
我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變得陰毒起來,「武鬥事件」后,我一想起那天的場景就怒不可遏,為了一個該死的楊濤,趙悅居然會跟我反目成仇,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我耳光。我當時差點氣昏過去,心想這麼多年我都沒動過你一個手指頭,你也真下得了手。這一耳光下去,徹底把我的心扇涼了,讓我覺得人和人之間https://read•99csw.com也就那麼回事,什麼他媽的恩愛夫妻,什麼他媽的生死白頭,說穿了不過是放狗屁。誰離了誰不能活?我冷笑著想。
王大頭以為我又想起了趙悅,滿臉不屑地斥責我:「你怎麼跟個婆娘似的?離了就離了唄,再找個比她更好的!」我說滾你媽的蛋,喝酒喝酒。王大頭一口喝乾杯中的啤酒,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我:「你最近沒跟李良聯繫過吧?」我撒謊,說昨天剛跟他見過面。王大頭壓低了聲音,說:「你知不知道李良他——」
我老覺得王大頭和董胖子像親兄弟,體形、表情、指手劃腳的神態都一般無二,小氣程度也差不多。李良說王大頭家裡一櫃一櫃的五糧液,但從來沒見他拿出來喝過,他爹在府南河邊開了個雜貨店,凈賣高檔煙酒,我估計很大一部分都是前王所長的庫存。他跟張蘭蘭談戀愛的時候,李良總結出一句名言,讓我時時大笑:西安的娃兒錢包read.99csw•com緊,重慶的妹子褲帶松。張蘭蘭是重慶人,據王大頭供述,他們認識的第二天,張蘭蘭就把凈重壓在了王的身上。在我和李良的影響下,大頭這幾年有所好轉,一般的事情找他,他都會幫忙,但就是不能提錢。我當經理這些年,幫他搞車牌、搞油票,聯繫修車,基本全是無償贈送,龜兒子至少賺了兩三萬塊錢,他毫不領情,上次在他家裡毆打麻將,我輸到立正稍息,跟他借幾百塊他還支支吾吾的。
父母這些天為我的事操碎了心,還生怕我知道,一見我回家就裝微笑天使,笑得比哭都難看,讓我渾身難受。我偷偷地在西延線租了一套房,打算周末就搬過去,省得看見他們煩心。我生命中的第一個新娘,那個叫龐渝燕的姑娘,現在成了一頭市井悍婦。上周二我到紗帽街為修理廠進一批配件,老遠就看見一堆人圍在一起,一個女人在裏面惡毒地咒罵,詳細描述對方母親生殖器的各種狀態,聽read.99csw.com得我直咳嗽。簽完訂單出來,看見一個又高又胖的女人還在掐著腰罵不絕口,用虛擬語態介紹被罵者出生前後的背景資料,好像還有其母跟各種飛禽走獸|交配的細節,我當時想這個女人不去導演A片真是浪費了。走到近處跟她打了個照面,我們都愣住了,十幾年的光陰瞬間迴流,我看見那個靠著電線杆嗑瓜子的姑娘,正對著我一臉壞笑;看見她一|絲|不|掛地躺在郎四床上,手把手地教我人生的第一堂生理課;看見她被她父母追打,躲在院后的垃圾箱邊號啕大哭……我說:「是……你?」龐渝燕臉紅了一下,飛快地擠出人牆,一轉眼就不見了。就像十二年前,她穿好衣服走出來,笑嘻嘻地對郎四說:「兔娃兒還真是只童子雞。」然後紅著臉跑回家,留下哭笑不得的我。那個下午,我站在成都明媚的陽光下心如亂麻,始終在問自己:究竟是誰見證了我的青春,是那個苗條活潑的小姑娘,還是這個滿嘴污穢的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