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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三十三

吃得差不多了,我叫服務員算賬,楊濤從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鈔,說今天我來給,誰都別跟我爭。我揶揄了一句,說不用拿那麼多錢出來嚇人,不就百八十塊嘛,是個人就給得起。趙悅剛想插話,那廝也開火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有個公司頂著,在經濟上比你們要紮實一些。」我說我倒是沒怎麼見過錢,不過每月過手的貨款也有一兩千萬。諷刺完了覺得不過癮,又補充了一句:「只有瓜娃子才拿錢唬人。」然後一把扭住他的手腕,從錢包里掏出200塊來給了服務員,可能是我用力大了些,把他弄疼了,楊濤一邊掙扎一邊罵:「你媽了個皮」,我大怒,一腳把他踢翻,揪住領帶,揮拳痛擊他的鼻樑,問他:「還敢不敢罵老子?」火鍋店裡的人一哄而起,都擠過來參觀。楊濤躺在地上,臉上啤酒與眼淚同流,鼻血共紅油一色,嘴裏還在含糊不清地問候我媽,我覺得不解氣,對準他的左臉又是一拳,說:「我讓你罵!」
他抽紅塔山,我抽中華;他穿https://read•99csw•com都朋襯衫,我穿夢特嬌;他用摩托羅拉7689,我的是V8088+;他身邊放著一個黑乎乎的帆布包,我的可是正宗的登喜路,打完折都要3000多;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頭頂恰好與我的視平線相齊,估計要比我矮3公分左右。作完了技戰術分析,我的氣更壯了,作深情狀,肉麻地望著趙悅,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趙悅說還是那麼過唄,還能怎樣。我吹牛,說自己馬上就能當上總經理。「到時候你不用騎自行車了,我天天開著雅閣接送你上下班。」趙悅很高興,說我就知道你會有出息,來乾杯乾杯,說著就過來跟我碰杯,我瞥了一眼楊濤,他正死死地盯著鍋里的鵝腸,拿筷子的手神經質地哆嗦著。
離婚一個多月來,我幾乎天天加班,一方面是受到老闆的鼓舞,另一方面也想借工作來分散一下注意力。跟幾個大公司的聯繫卓有成效,簽訂了定點維修的協議,估計修理廠這月的業務可以增九-九-藏-書長20%左右。油料銷售情況也大有好轉,前段時間的廣告沒有白打,現在已經逐漸恢復到去年同期水平。姐夫有個朋友在成渝高速公路工作,我跟他免費要了30塊廣告牌,給了2000元紅包,向公司報銷了23000,凈賺了2萬多,感覺荷包一下子充實了起來。業績擺在那裡,董胖子有屁也不敢亂放,只好在欠款問題上大作文章,周衛東有一次告訴我,說辦公室的小王在打一份《報案材料》,讓我當心點。我當晚就給劉總打了個電話,坦白承認錯誤,說我願意接受公司的一切處分。他說「你有這種態度就好」,讓我放下包袱,努力工作,還說幫我向財務管理中心打招呼。過了幾天,欠款問題的批文就下來了,要求四川公司「酌情處理」,提出了兩個方案:一是分期償還,二是每月扣發工資的50%,直到還清為止。我一下子去子一大塊心病,嘴都笑歪了,心想死胖子,看你還有什麼花招?七月底他要提劉三當銷售部副經理,我堅決反對,暗九-九-藏-書地裡鼓動油料部的幾個骨幹投訴劉三的無能,他人緣本來就差,那幾個骨幹又是我用酒和錢喂出來的,一呼即應,聲勢浩大,劉三這下更是臭得沒人理,沒我的簽字,誰都不聽他的。
趙悅缺乏應變能力,一遇到暴力事件她就發獃,不喊叫、不逃跑也不制止,大學時跟男朋友親熱時遭遇小痞子是這樣,我扑打楊濤時也是這樣,她坐在人牆的邊緣,干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我咕咚一聲扔下楊濤,走過去拿起我的登喜路,滿懷勝利的喜悅對她說:「走吧,我們回家。」趙悅這才醒過神來,一巴掌打開我的手,過去扶起楊濤,拿餐巾紙給他擦臉,一邊擦一邊淌眼淚。我在旁邊看著醋火攻心,恨不能把楊濤生撕了,大聲抗議說:「是他先罵我的!」趙悅突然迴轉身,啪的打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我一下子蒙了,獃獃地看著她。趙悅站在人群中央,長發飄飄,美麗的雙眼含滿淚水,對我說:「你滾,你給我滾!」
趙悅說楊濤是一間什麼破公司的總經理,乃是一個小老闆https://read.99csw.com,我說老闆見過幾個,小老闆沒什麼印像。她也有點不高興,白了我一眼:「你怎麼說話的?!」我趕緊賠禮,說老婆老婆原諒我,我今後天天都洗鍋。這是一次吵架后,我哄她時唱的,用《蝸牛與黃鸝鳥》的調子。趙悅撲哧笑了一下,然後板起臉來正告我:「注意你的用詞啊,誰是你老婆?!」我嬉皮賴臉地笑,得意地橫了楊濤一眼,心想:跟我爭,你還差點火候。
楞伽庵中學還是十多年前的老樣子,一條坑坑窪窪的上坡路,一排破破爛爛的矮樓房。我又累又乏,慢慢地走上來,夜很黑,我的同學們都回家了,一盞昏暗的燈在樓頂閃爍。我心中如悲似喜,似乎剛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細細一想它好像還在身邊。一個人推著自行車迎面而來,後座上擱著好大一片豬肉,我急忙跳到冬青樹中間給他讓路。突然有一股巨大
爸爸急促地敲我的房門,「兔娃兒!兔娃兒!你怎麼了?」我猛然醒轉,汗水潸潸而下,心裏咕咚咕咚地跳。定了定心神,強作鎮定地告訴他:「沒事,就九-九-藏-書做了個夢,你去睡吧。」老漢在門外俳徊不去,拖鞋嗒拉嗒拉地響,說你剛才哭的好大聲,沒什麼事吧?我心裏一陣感動,開門讓他進來,給他點上一支煙,爺倆相對無語。窗外天色微明,遠遠傳來洒水車的鈴聲。爸爸抽完煙,拍拍我的肩膀,說睡吧,別胡思亂想了,明天還要上班。
的力量將我摔倒,拽住我的腳就往土裡拉。我想叫喊,但一聲也喊不出,想抗拒,但連一個小指頭也動不了。身體越陷越深,只有眼睛還在地面上,我在心裏哭著哀求:「放了我吧!我沒有犯罪。」那股力量立刻消失了,一聲巨響過後,我看見眼前多了一堆黑色的糞便,還有一隻半人高的黑色大狗,正飢餓地瞪著我的喉嚨。
我仰仰下巴,問楊濤:「有名片嗎?發一張。」心想他如果是那個電話的主人,我非掐死他不可。這廝跟我牛,說他從來不用名片,「想記住你名字的,不用名片也記得住;不想記住你的,給了名片也記不住。」我對趙悅說這毛肚裏怎麼這麼多花椒,然後「呸」的一聲吐在地上。楊濤立刻冷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