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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記 上闕(5)

紙鳶記 上闕(5)

他面對的只是一座蕭索的教堂,以及荒涼的暮年。
淙淙剛走,就下雨了。牧師一個人繼續坐在桫欏樹下。雨水澆透了壞情緒,他心中一片泥濘。與她談話的目的,難道不是想告訴她,她可以留下來,從今以後由他來照顧她的嗎?可是他什麼也沒有來得及說。
紅裳因為生得太美,沒有被荷蘭人殺死。他們殺死了她的父母、姐姐和弟弟,燒了他們的房子。
一個荷蘭人將她推進旁邊read•99csw•com的草叢裡對她施暴。他將她藏到森林深處,綁在一棵桫欏樹上。他日日都來,給她一點食物,在她的身上折騰一番。
在那之後,淙淙很久都沒有再出現。海嘯漸漸遠了,傷痛慢慢變淺,來教堂的人越來越少。牧師曾開解他們說,對於那些痛苦的記憶,唯一的辦法只有遺忘。看起來,他們康復得不壞,已經成功地完成了遺忘,所以,他們也忘記了來教九九藏書堂。
被女孩咀嚼過的檳榔核像只暗紅色的繭,在雨水中滾來滾去。他抬起一隻腳,湊過去,靠在那顆躁動不安的檳榔核邊——她為什麼要將自己包得這樣嚴實?
教堂最後一排的那個位置上灑滿豐盛的陽光,牧師站在講台上,看向那個燦爛的角落時總是很容易產生幻覺。他知道她很輕很輕,像羽毛、塵埃或者唇語,悄無聲息地到來,坐在那兒,和煦的陽光搭在她的身上,她九_九_藏_書就睡著了。牧師講著講著,恍惚覺得女孩就在那裡睡著。上午時分的陽光很好,教堂中人又很少,他似乎聽見了她輕微的鼾聲。
沿著螺旋狀的樓梯一直向下走去,這沉墮的王國卻並不是地獄。一直走,直到風聲塞滿耳朵,灰塵蒙上眼睛,荊棘纏住雙腳,記憶的主人才幽幽地現身。
在講經的時候,牧師的語速非常緩慢,並且開始走神。但沒有人覺察,堅持來做禮拜的大都是一些行九_九_藏_書動遲緩的老婦人,這種慢到幾乎停滯的儀式讓她們內心真正得到了平安。
她後來被殺死,是因為那個荷蘭人要回國了。他在碼頭邊的樹林里最後一次施暴,然後用繩子勒死了她——那時屠殺已經結束,他再也不想動刀子。她被吊在桫欏樹上,下體滴滴答答流出的血,引來幾隻豹子。它們圍在樹下,舔凈地上的血,又意猶未盡地向樹上望去。
她站在河邊目睹全家人的死。荷蘭人用繩子將父親、九_九_藏_書母親、姐姐和弟弟的頭髮綁在一起。繩子一圈圈在他們頭頂纏上,中間隱約露著姐姐的一截紅頭繩,和她一樣的紅頭繩。還有好多人,他們也被這樣分成一組一組。荷蘭人架著他們,像發射炮彈一般丟進水裡。她看見全家人的頭頂在水上竄了一下,迅速地沉下去,此間彷彿還伴著弟弟的一聲尖叫。她直直地望著那片水,想等那根紅頭繩再冒出來。但是沒有。她哭起來,悄悄摘下自己頭上的紅頭繩,扔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