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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爾瑪小姐(2)

泰爾瑪小姐(2)

「不要大喊大叫。」
「我一點也不驕傲!只是我……」
在大學里,我選修了拉丁文,有一天我學到了拉丁文中「離婚」這個字。原來,我一直以為離婚的詞根來自於「分割」,其實,這個字的詞源是「改道」。
「她不需要再嫁人,呂貝塔,知道嗎?」
「我們確實很快樂,」泰爾瑪重複道。
「告訴你什麼?」媽媽反問我。
媽媽吸了口氣。
「雞仔啊,你媽媽是我最好的搭檔。」
「怎麼樣?」
「我什麼也沒有說啊,查理。」
「不要說髒話。」
「你以為你上了大學就了不起了嗎?」
「沒有啊,」泰爾瑪回答。「我根本就沒有幫別人打扮的本事。」
「拖地板?洗衣服?」媽媽笑了。「我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你現在看著我的九九藏書那種眼神吧,讓我無法開口。」
「沒有,好了吧?但鬼知道,爸爸死到在什麼地方去了。而且,媽媽不應該總是一個人。」
「有時候,我還真懷念那些個星期六,」泰爾瑪小姐說,「我們在一起很快樂,是不是?」
看到我臉上驚訝的表情,她揮了揮手,好像這件事情不值一提。
她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轉頭繼續給泰爾瑪小姐化妝。她小聲嘟囔了一句:「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不要那樣。」
「她還很漂亮。但沒有人能夠永遠漂亮。她也沒有以前那樣瘦了。」
「不要動啦,」媽媽說,但她們依舊笑個不停。
「呂貝塔,不要開玩笑。她到底說了什麼?」
「別說了。」
她們一起笑了起read.99csw.com來。媽媽還在幫泰爾瑪小姐擦眼影到眼睛下。
「我沒有,」我反駁。
「我不管,呂貝塔!上帝啊!」
「噢,寶兒,我愛聽你這話。」
「你永遠也不會看起來像一塊破抹布的,」她說。
現在,我看著她們兩個在卧室里,泰爾瑪小姐靠著枕頭在床上坐著,媽媽用海綿刷子給她打粉底,用眼線筆給她畫眼線。
「否則,我怎麼能夠負擔得起你們兩個孩子上大學的費用呢?」
「你也在美髮廳工作過嗎?」我問。
「我們一起幫人打掃屋子,查理,」媽媽插嘴說。
她嘆了口氣。「你總是很驕傲的,查理。」
「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查理。你管不著我。」
「你為什麼這麼想?」
我哽咽住了。我在幹嗎呢?我九_九_藏_書低下頭。難道就那麼一點時間,和我死去的母親只相處了半天,我們就又開始吵架了?
「你怎麼知道?」
「結婚的事情是媽媽和你提的嗎?」
「如果她現在不嫁人的話,她就永遠也嫁不出去了。」
媽媽舉起那塊海綿,像藝術家對著畫布舉起了畫筆。
媽媽擦了一點潤膚霜在泰爾瑪小姐的臉上,並用手掌划著小圈把潤膚霜抹開。
「就是,你知道,為了錢……」
「我們確實很快樂,」媽媽回答。
「你沒有聽過那首歌嗎,『好吃,好吃,真好吃?』真是傻極了。你們大學里怎麼還會不停的放呢?」
「可能是。」
媽媽微微一笑。
媽媽蓋上了潤膚霜的瓶子,拿起另一個罐罐。她擰開罐子,用一塊海綿從裏面沾了一點粉底膏出來。
九_九_藏_書「為了生存而工作沒有什麼好害羞的,雞仔仔,」泰爾瑪小姐插嘴道。「但是,我這輩子會做的工作就是給人打掃衛生。所以你媽媽問我,『那麼,我也來做怎麼樣?』我反問她,『寶兒,你真的肯給別人打掃衛生嗎?』她回答:『泰爾瑪,如果你可以幫別人打掃屋子,為啥子我就不成呢?』還記得嗎,寶兒?」
她們兩個又笑了起來。
我覺得很有道理。所有的離婚都是「改道」,把你從熟悉的生活道路,改道到另一條陌生的路上,把你從你以為你需要的事情中帶走,然後讓你的生活陷入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中去,比如說,討論媽媽的束腹褲和她該不該再婚的問題。
「她不想嫁人。」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問。
「是嗎?那我就不明白了,九_九_藏_書」我說。
「我可沒有說『為啥子』」
「不,你說了!」
那一年,她十五。我二十。她一點也不知道爸爸的事情。她不知道我看到了爸爸,還在和爸爸交往。她希望媽媽開心。我希望媽媽維持原狀。離開媽媽用手掌心碾碎玉米麥片的那個星期六早晨,九年過去了。九年了,我們三個人是一個家。
她閉上眼睛,任媽媽在她的臉上摩挲。
「請你不要那樣,」我有些惱怒了。
有一次,我從大學往家裡打電話的時候,她這麼說。
我有點不太確定她指的是什麼。
「胡扯。」
「我覺得媽媽應該再嫁個人,」呂貝塔說。
泰爾瑪笑成了一團。「是的,是的,你是對的,你沒有那樣說。我很肯定。你沒有說。。。。。」
「她現在都穿上束腹褲了,查理,我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