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一定也發生了效果，——跟平日陶祖泰對夫人「演說」時同樣的效果：打瞌睡。從此陶太太方面連蚯蚓般的幾十個字也不來了。

體諒著姑爺路上辛苦，老太太提議再打八圈就散局。

研究過了侄兒的「外交詞令」和「據稱」以後，陶祖泰不滿意，再去了第三封信，其實也不長，不料太太這位侄兒竟也學「令姑母」的樣來：他從此也「打瞌睡」了。

夫人接待陶祖泰的態度一切都好。

船到南京時，陶祖泰忽然靈機一動，便上了岸。他要找一位在南京有事的好朋友，他有許多事要商量：職業問題，太太的最近「傾向」，而最要緊的是他自己的如何「負責到底read.99csw.com」。

陶祖泰又寫信給太太那位侄兒。這不是「演說」了，也不長，然而實足是一張「問題表」。

陶祖泰認為此信還沒有送到，就說；

回信也是一星期內就來了。對於陶祖泰第一信中的主要問題卻玩起「外交詞令」來了：「一言難盡，容後面詳。」至於「令姑母近來的消遣」呢，則據稱因為有「搭子」，不過在家打打小牌。

要是太太不曾回去，陶祖泰雖然停了薪，原也不妨「候」一下。丈夫的錢袋乾癟時，太太的錢袋會「開放」一下，這已是歷試不爽。但現在卻隔離得太遠，還是趁手頭尚有路費時奔赴太太，在「岳家」靜「九九藏書候」罷。

陶祖泰完全定心了，聽得太太問他「怎麼你來了」，就口齒分明地回答道：

陶祖泰那封臨走前發的信，昨天下午到了陶太太手裡，但可惜這信又是長了一點，陶太太拿到手裡就打呵欠，竟沒有讀完，後來就忘記了。

陶太太回去后隔了十多天，才來了一封平安家書。蚯蚓般數十個字，除了「大小平安」而外，陶祖泰毫無所得。陶祖泰卻回復了一封「蠅頭細楷」的長信，信中重申他的不能放棄「責任」，——要保護他所親愛的人到底，「俾不致有危險」，然而假使有比他更好更忠實能力更強的「候補者」，那他也很願意「從這世界上消滅」，「敬避九-九-藏-書賢路」。這封信花了陶祖泰兩個黃昏。

陶祖泰覺得夫人跟從前一樣文靜，慢條斯理，少說話，有時抿嘴笑笑。不過好像胖一點，脫去長衣后尤其顯得胖了，尤其是腹部。

正當陶祖泰忙於寫信和「研究」的時候，他所服務的機關里有一點小到並不惹起注意的變化：陶祖泰的上司科長「升遷」去了，新調來的科長說過了「諸位安心供職，以資熟手」的訓詞以後，第五天上，就實行「人事」整理。陶祖泰跟在眾同事的後面，在「歡送」前科長與「歡迎」新科長的兩次公宴時，派到過兩次「壽」字型大小的份子。但是現在他的所得卻是「停薪留職，另候任用」。

「令姑母九-九-藏-書近來作何消遣？」

太太似乎一怔，但隨即「哦」了一聲，臉紅紅的笑了一笑；忽然她急口說：「六筒么？碰，碰！」

不幸那位朋友「奉公差遣」去了。陶祖泰一算，要是在南京住旅館等候，錢就不夠，只好趁火車先回上海。

「局裡換了新科長……我沒有事了……想想……還是回來了……另外設法……」

到「家」時正值黃昏。一進門就聽得牌響。在漢口受過的牌桌旁的「刑罰」一下子都回憶起來了。陶祖泰幾乎想倒退出去。他硬著頭皮走進去，電燈光刺得他眼睛發花。有人喚他的名字，聽聲音知道是岳母；有人拉他的手，從感覺上知道是自己的孩子。他的心似乎溫暖了一些，九-九-藏-書眼睛也看得明白了；坐在他「岳母」對面的，正是他的夫人，另外兩位不認識，然而——都是女客。

這封信，陶太太一定收到，因為是挂號寄的。

一星期內，侄兒的回信就來了。也不長，然而對於陶祖泰所提出的主要問題竟「擱置不答」。

這時候，荷花已經開殘，有了小蓮蓬兒了。

「臨走前我寄你一封信，沒有收到么？」

和黃詒年一度商量以後，陶祖泰便也悠然東下。也是一張統艙票。

覺得似乎只有岳母大人在用了半隻耳朵聽他，陶祖泰也就不說下去了。陶祖泰每次「有事」的期間，至多八個月，他的岳母和太太早已看慣了。

陶祖泰再去一信，除重申前請外，又提了個「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