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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二十

大李子說:「你別說,我們局還真有一個副局長就叫蔣衛生,不過不是講話的講,是蔣介石的蔣。」
吳水庫馬上反駁:「他胡說八道,不是他指使,我們哪知道有這麼一塊大金子?那時候我和我三哥吳水渠到你們銀州市賣電器,就是他聯繫的。去了以後,生意還不錯,有一天我們到廠里找他,他就讓我們看那塊大金子,還對我們說:如果能把這塊大金子搞到手,還用得著這麼辛辛苦苦擔驚受怕地走私電器,一輩子都夠吃夠喝了。他把我們說得動了心,就商量找機會偷金子。那天他們廠子接待大官,事先他就告訴我們,從廠子圍牆外面偷偷進去,廠里肯定要拿那塊大金子給大官看,讓我們事先藏在會議室旁邊的屋子裡,到時候他給我們留個機會,由我們把大金子偷了先藏起來,等風聲平息了我們三個人平分。那天等大官走的時候,所有人都去送,我們趁機就進到會議室,他果然把大金子扔在會議室的桌子上讓我們搬,我們就把大金子偷跑了。偷了大金子我們也不敢回家,怕你們追到老家來,就四處躲藏,後來聽說吳水道已經死了,這件事情公安局也放下了,風聲過去了之後我們就把金子帶回老家藏了起來。然後就躲到外面做生意,在外面混了十幾年,五年前我三哥吳水渠出車禍死了,他活著的時候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怕走漏了風聲,我一看他也死了,知道這件事情的就我一個人了,就想著把東西換成錢。這麼大一塊金子我也知道拿出去就得讓人家抓,就想把金子化了變成小塊找人賣,自己蓋了一個小爐灶,剛開始用稻草燒,後來又用煤炭燒,金子結實得很,怎麼也化不了,反而把金子都熏黑了。我怕再燒不但金子化不了,還得給燒成黑炭,就到外面找了一個師傅學著做金銀首飾,學了兩三年,才開始一點點地從大金子上割肉自己動手加工首飾,然後到處去賣,人家都不相信我的首飾是真金的,生意很難做,怎麼也賣不了,我又急著用錢,就到銀行去兌換,沒想到讓你們知道了。」
大李子跳進豬圈邊學著他的樣往外鏟豬糞邊說:「你是協助我們工作都不怕臭,我們怕臭還有什麼臉當警察。」說著瞥了黃小龍一眼,黃小龍臉紅紅的活像經霜的柿子,沒敢吱聲。
幾個人便回身去叫吳水庫來取他藏的金首飾。彭遠大沒敢睡覺,眼睜睜地盯著吳水庫,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和吳水道一樣來個畏罪自殺。林所長、大李子、黃小龍三個人一進屋,隨身就帶進來一股臭氣,熏得彭遠大憋氣。
林所長說:「我們不要緊,我就是本地人,你們這幾天在村裡出來進去大家都知道是要搞走私摩托車的,所以看到是我們就沒人管了,還有一個好處,別人知道你們是做那種生意的,你們進吳水庫家了,別人也不會過來察看,避免吳水庫家裡人反感,這種生意不管怎麼說總是要背人的,做的人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怕別人強行,別的人也不願意攙和,怕惹上麻煩。」
事到臨頭庄文明有些遲疑了:「老林,真這麼干?這可是違反紀律的。」
黃小龍卻不動彈,看林所長,林所長點頭:「去吧,說話的時候別讓吳水庫聽到了。」
吳水庫眨巴著眼睛說:「銀州市公安局的?這麼遠你們跑到這兒幹嗎?我從來冇去過銀州啊。」
大李子和黃小龍二話不說,撲過去扭住吳水庫就把他給銬上了。吳水庫掙扎著喊叫起來:「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快來人啊,警察抓人了……」
這麼一說那些人又開始猶豫,昨晚上跑出去的吳家人也不敢再煽動,生怕這夥人真的把他們家的男女老少一個個扒光了衣服晾到牆上讓村裡人大飽眼福,如果那樣,今後他們一家在村裡就沒臉再住了。庄文明一看這一招有效,馬上開始加碼:「干你老,都趕緊回家該幹嗎幹嗎去,不然我現在就先選一個女人脫|光了讓鄉親們看一看。」說著故意對牆裡面喊,「你們去抓一個女的出來,挑年輕的,我們讓他們看看吳家的女人白不白。」
大李子用腳在糞水下面了一高興地喊:「絕對沒錯,就是它。」一高興,顧不上用鐵鍬挖,兩隻手插|進污泥糞便中就摳,摳了幾下摳不起來,就喊林所長幫忙,林所長也把兩隻手插|進豬糞里,兩個人哼哼唧唧地使勁,發出來的聲音活像兩個便秘的人同時蹲在便桶上痛苦掙扎。片刻,他們抬出了一個沾滿豬糞便的塑料袋。黃小龍和庄文明顧不上臟,連忙接了過來,扒掉塑料袋,裏面露出一個黑坨子。黑坨子很重,只有一個人腦袋大,搬動起來卻比一袋面還沉重,再加上沾滿豬糞便,很滑,庄文明和黃小龍差點失手扔到地上。
大李子對黃小龍說:「看見什麼是成熟的警察了嗎?林所長就是,好好學著點。你不是急著報功嗎?去吧。」
吳水庫說:「認識啊,他是我二哥。」
彭遠大擔心地說:「那我們不是沒辦法採取秘密行動了。」
吳水庫在地上縮成一團已經入睡,林所長用腳把他踢醒:「干你老,割下來做成首飾的金子你藏到哪兒了?」
又有人爭辯:「警察不敢真的開槍打人,我們都是老百姓,他們不敢對我們開槍。」
開門的正是吳水庫,聽到林所長這麼說,顯然有些發矇,磕磕巴巴地問:「什麼生意?」
庄文明看黃小龍灰頭土腦活像剛剛從洞里鑽出來的鼴鼠,驚問:「你怎麼搞的?弄成這樣。」
他這麼一說,外面的男女老少就開始猶豫不決,不再急著往院子里沖。一個成年男子開始煽動:「別聽他說,他們是公安局的,林家的帶來的,昨天夜裡審了吳老四一夜,還要搜查什麼東西,我都聽到了,鄉親們,我們衝進去,不能讓他們把我們村裡的人帶走。」這人估計便是昨天晚上從牆上翻過去跑掉的那個吳家人。
林所長抬頭看看天,太陽還在西山頭掛著,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根據原來的估計,支援警力得到傍晚才能到達,如果現在開槍說不定還真能把這幫村民鎮住一會兒,便點點頭說:「只好先這樣了。」
黃小龍說:「豬圈裡,藏在豬糞下面。」
說話間一幫警察手裡拿著警棍、電棒之類的警械跑了過來,見到這些警察,彭遠大幾個人深深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渾身上下就像虛脫了一樣,腿軟軟的撐不住身子,一個個就地蹲了下來。
吳水庫驚愕了,兩隻眼睛瞪得活像鹹鴨蛋:「你說什麼?我二哥讓你們來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大李子埋怨彭遠大:「彭局也真是的,一個勁地讓我們來找,他怎麼就沒想到讓吳https://read.99csw.com水庫自己來找呢。」
林所長說:「不用了,我們已經弄髒……快,就在這兒,你來試試。」說著把大李子往他跟前拉,又用腳撥著他的腳說,「你踩踩,這底下是不是有東西?剛才我插到的就是這兒。」
彭遠大說:「明白告訴你,我們是銀州市公安局的,還用我告訴你我們要幹什麼嗎?」
警長給他敬了個禮說:「彭局長,我們市局接到你們銀州市市領導的電話,讓你儘快返回。」
彭遠大幾個人聽不懂他跟外面的老鄉談什麼,還以為庄文明在對老鄉們做政治思想工作,林所長聽了忍不住就嘿嘿地笑,邊笑邊捏著鼻子用當地話大聲回應:「好,干你老,我這就去挑一個,你等著。」
庄文明也從牆上撤了下來,協助他們跟外面的村民隔著門扇較勁。人家人多,使用的工具又得手,又粗又長的房梁每撞擊一下大門,都震動得院牆活像患了瘧疾的病人一個勁發抖。
黃小龍便把吳水庫銬到了豬食槽的鐵環上,然後幾個人就翻到了牆頭上,牆外果然有一些村民拿著鋤頭、鐵鍬、棍棒之類的兇器守候在那裡,林所長對村民們說:「算了,我們把人放了,你們也給我們讓開一條道,別把我們逼急了,真的動槍,死的還是你們。」
外邊有人喊:「林所長,你們還好嗎?你們在哪裡?」
彭遠大掙扎著起身應道:「我就是。」
黃小龍說:「沒心思跟你斗,快過來幫我一把。」
「不行就開槍警告!」彭遠大徵求林所長的意見。
黃小龍對林所長說:「林所長你上來我下去干一會兒。」
林所長說:「你們三個能不能下來一個幫忙?我一個人不行,再找一把鐵鍬過來。」
院牆扒開了一個大洞,大李子率先探出腦袋觀察,剛剛探出腦袋,就覺得一股冷風朝腦袋上襲來,大李子在警察隊伍里混了這麼多年,起碼的自我防範意識還是足夠用的,感到冷風襲來,連忙縮回腦袋,一把鋤頭擦著他的頭皮砍到了地面上。
林所長說:「重下地,輕上房,貴重東西臟處藏,這是農村人藏東西的習慣,重的東西絕對不會往房樑上藏,輕的東西也絕對不會挖個坑藏,我們不是找金錠嗎?還有什麼比金子更重?更貴?我就到雞窩、鴨棚、豬圈這些臟地方找,如果再找不到就準備到茅坑裡摸了,還好,在這兒就摸到東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你們快去找幾把鐵鍬過來。」
幾個人說說叨叨地就來到了吳水庫家門前,林所長說:「我從正面叫門,把他們家人和狗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你們幾個翻牆進去,把他們家所有人控制起來,就按我們訂的方案辦。」
林所長說:「也不能這麼說,山區農民太苦了,改革開放了,各顯神通自找財路。其間免不了有一些人做一些違法生意,大多數還是靠出賣苦力掙錢。村裡人真正要防的不是你們這樣的人,而是鄉鎮幹部。鄉鎮幹部到村裡來收款催費有些做法過於粗暴,老百姓恨得要死。可是鄉鎮幹部也滿肚子苦水,收費催款都是上級下的任務,他們不收也不行,收,老百姓罵娘,不收,上級那一關又過不了,完成不了任務不但工資獎金不保,甚至連工作都有可能丟掉,唉,這就是國情,怪圈。」
大李子把那個抓回來的男人押回到屋裡,裝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唬吳家人:「你們誰再敢跑,跑一個,老子就從沒跑的人里選一個殺了。」他說的是普通話,吳家人誰也想不到內地警察會到這麼偏遠的小山村裡來抓人,更加相信他們真的是「海上的」,一個個頓時噤若寒蟬,哆哆嗦嗦地擠成了一團。
彭遠大剛剛躺下,又想起一件事,馬上爬起來叫林所長:「我剛才看那塊金錠上有挺大的豁口,快問問吳水庫,他把割下來做首飾的金子藏到哪兒了。」
吳水庫反問他:「什麼金子?我冇金子。」
大李子剛要說什麼,就聽林所長在後院喊了起來:「過來,這邊有了。」
彭遠大問:「做什麼準備工作?」
黃小龍答應著跑去向彭遠大報功,彭遠大還在跟吳水庫僵持,任憑彭遠大威逼利誘、連蒙帶嚇,用盡了在沒有確鑿證據下企圖逼迫犯罪嫌疑人交待問題的所有招數,吳水庫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任何關於金錠的事情。彭遠大心裏著急,卻又不能動用一些在銀州市公安局可以採用的非正常審訊手段,明明知道這傢伙曾經拿了高純度的黃金到銀行去兌換,他卻死不承認,如果在他家裡搜不到贓物,那就只好先把他押回市局再想其他辦法了。就在彭遠大跟吳水庫僵持不下一籌莫展口乾舌燥的時候,黃小龍興沖沖地沖了進來,彭遠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有結果了,果然,黃小龍趴到他的耳根子前頭悄聲說:「找到了,有腦袋那麼大一塊,真沉啊。」
吳水庫嘰里哇啦說的都是閩南話,彭遠大他們三個銀州警察根本一句也聽不明白,其間只聽到林所長罵了幾聲「干你老」,他們已經知道這是閩南人的口頭語,原意是「干你老母」,「干你老」是省略、委婉用法。這句口頭語並不是專門罵人的,閩南人好朋友見面了也會幹你老乾你老的打招呼。據說某外國首腦到閩南某市訪問,下了飛機時不時聽到「干你老」三個字,外國首腦請教隨行翻譯「干你老」是什麼意思。隨行翻譯糊弄他說:「這是閩南語,問你好的意思。」外國首腦反覆念叨幾遍,為自己剛下飛機就學會了一句閩南語而高興。外國首腦到了賓館大廳,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等在那裡迎候,外國首腦先跟市委書記握手問候:「干你老!」再跟市長握手問候:「干你老!」書記跟市長大懵大窘。外國首腦回到本國,向議會報告訪華見聞和取得的成果,在莊嚴的議會大廈里,首腦開始賣弄自己學到的閩南話,面對全體議員第一句話就是:「尊敬的各位議員先生、女士,干你老!」
有人反駁道:「警察的槍照樣能打死人,我們可不想白白送死。」
林所長說:「先到後面看看,院牆後面有沒有人,如果沒人,就找工具先把后牆刨開,不行我們就押著吳水庫往後山上跑,等到支援警力到了再出來。」
時間慢慢過去,外面的人換班吃飯去了,裏面林所長叫了一個吳家的婦女出來做飯,那個婦女燜了一大鍋地瓜稀飯,幾個人和吳家人一起稀里呼嚕地喝了一通。當地人習慣喝稀飯,彭遠大這幾個北方人卻不習慣拿粥當飯,喝過以後,撒了幾泡尿肚子覺得更空。也許外面的村民在吃飯的時候協商好了,也許有人https://read.99csw.com別有用心地做了工作,剛剛吃過飯,外面的人便開始抬了一根不知誰家修房子用的大樑,嘿咻嘿咻地開始撞門了。庄文明急了,用各種方式嚇唬人家,人家卻不再聽他的了,任憑他說什麼人家也不搭理,就是一個勁撞門。彭遠大他們只好在院子里找來各種可以起到支撐作用的東西頂門,兩下里相持不下,院門已經被撞擊得東倒西歪,眼看著就堅持不住了,如果外面的村民一窩蜂衝進來,那種情況下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幾個人便一股腦兒地朝後院跑,只見林所長站在臭氣熏天的豬圈裡,褲腿挽得高高的,豬圈裡的污泥濁水加糞便沒到了他的小腿以上膝蓋以下。黃小龍驚問:「林所長你這是幹嗎?」
吳水道嘟囔了一句:「在廁所里。」又睡著了。
林所長已經爬起來說:「沒問題,走,一塊兒去看看。」
彭遠大說:「就是,我們還是按照你提的方案從後院突圍吧,他們人多,如果繼續鬧下去,我們太被動了。」
這裏的人民不怕警察,因為警察是人民的,要講政策、講法律,不敢胡來。但是他們怕「海上來的」,海上來的就是走私團伙,無法無天胡作非為,這就叫鬼也怕惡人,鬼都怕惡人刁民就更怕了。那一夥男女老少聽了庄文明的話便躑躅不前,卻也不撤退,跟彭遠大他們對峙起來。他們之中自然有人認得林所長,看到林所長便疑惑不解地問:「林家的,你是警察啊,怎麼跟這些人在一起?」
彭遠大盯了他一眼:「嗯,有道理,不愧是警官學校畢業的。把東西拿過來讓他看看,聽聽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彭遠大說:「馬上就走,多一天我也呆不住了。」
也有幾個年輕後生想藉機慰勞慰勞色眼,便哄鬧著說:「那你們就脫|光一個讓我們看一看,不脫我們就進去搶人啊。」
庄文明嘿嘿冷笑:「他們欠債不還就是合法的了?你們吳厝村要是這樣辦事,那也好,我們把你們村裡人欠債不還,依仗人多賴賬的事情拿到場面上說,看看今後還有誰敢跟你們吳厝村的人做生意。」
林所長看到跑了一個吳家人,臉色頓時嚴峻起來,對彭遠大說:「彭局長,可能會發生問題,如果剛才那個人把村裡的人招來了,村裡人衝進來搶人,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如果真的發生那種情況,我們守住院子,絕對不能暴露我們警察的身份,一口咬定我們是海上走私的,是到吳水庫家來討賬的,跟他們拖延時間。」
彭遠大隨口說了一句:「這傢伙也真能想,怎麼藏到那麼個地方了。」
林所長說:「派出所所長就不掙錢了?我要跟你談談收購金子的生意呢。」
大李子說:「你以為警官學校出來就是福爾摩斯啊?實踐出真知,毛主席說的話就是真理。」說著轉身就要跑去拿鐵鍬,庄文明精,來的時候隨手就帶著剛才用來敲擊地面的鐵鍬,攔住他說:「給,這兒有。」
彭遠大安排黃小龍在門外看守,自己開始抓緊時間突審吳水庫。他把石頭從吳水庫嘴裏掏了出來,吳水庫立刻張嘴要大聲喊叫,彭遠大馬上作勢要把石頭再塞進他的嘴裏,吳水庫連忙把嘴閉得緊緊的,牙關咬得緊緊的。
村民見他們果然沒有押解吳水庫,便遲遲疑疑地開始動彈著往後面撤退。彭遠大等他們退到安全距離之後,正要往牆下面跳,卻聽到前院響起了一排槍聲,緊接著傳來了一片鬼哭狼嚎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喝令聲:「放下手裡的武器!」「原地蹲下不準亂動!」「誰動就逮捕誰!」……
他這麼說的目的就是要讓吳水庫的家屬們認為這些人真的是海上的,他雖然是警察,暗地裡卻也跟這些人勾結在一起做走私生意。這種情況在警察隊伍里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地人做走私生意如果跟警察、海關一點關係都沒有,根本就不可能做得下來。林所長這麼一說,吳水庫的家屬們也知道確實有警察海關和走私犯勾結的事,再加上山裡人終究老實單純,也就相信了。他們說的都是閩南語,彭遠大三個內地警察一句話也聽不懂,滿耳朵聽到的都是「干你老」。庄文明聽懂了,心裏暗暗嘆息:他媽的,老林又把我們警察的名聲敗壞了一次。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這家人真的把他們認作海上來的走私犯,就不敢胡來,怕這些人傷害他們,甚至燒他們的房子,如果確定這些人就是警察,那可就會不怕死地混鬧一場,不把吳水庫搶回去不會罷休,他們也知道,跟警察鬧事警察不敢把他們怎麼樣,大不了過後拉到派出所的隔離室關幾天,沒有生命危險。跟海上來的人鬧起來,存在家破人亡的風險。
俗話說吃得香,拉得臭,在所有哺乳動物里,人吃得最好,拉的屎也最臭,屎尿結合在一起的味道就更難讓人接受。跟吳水庫家的廁所相比,論味道,豬圈就是天堂。糞坑下面是化糞池,化糞池裡屎尿漚成了團團串串的湯汁,沖鼻的臭臊味熏得人頭昏,蒼蠅飛舞著狂歡,蛆蟲里出外進蠕動著肥胖的身軀,剛剛呆了片刻黃小龍和大李子就忍不住乾嘔起來。這種地方林所長也不再勇於跳進去打撈了,跟黃小龍、大李子每人找了一根竹竿在糞坑裡插來插去攪動著找金首飾。
大李子只好又跑去找鐵鍬,回來后,看到黃小龍和庄文明兩個人站在豬圈外面旁觀,林所長一個人在豬圈裡奮力剷除豬糞,心中實在不忍,想罵黃小龍,又礙著庄文明,人家不管怎麼說也是當地警方派來協助工作的,引起誤會就很不好,只好忍下心頭的怒氣,三爪兩把脫掉腳上的鞋和襪子,把褲腿挽到膝蓋上,用力按著黃小龍的肩膀頭翻身跳進了豬圈,和林所長一起幹了起來。林所長還跟他客氣:「你下來幹嗎?我一個人就行了,大家一起都弄得臭烘烘的幹什麼。」
大李子說:「我的媽啊,這個村子那不成了黑窩子了嗎?」
林所長連忙應聲:「我們在後院,沒事,好著呢。」
彭遠大說:「是他讓我們來找你。」
這是題外話,講出來供讀者一哂。林所長和庄文明給彭遠大他們三個人當翻譯,彭遠大終於知道當年吳水道確實是畏罪自殺,並不是他們採取的隔離措施和審訊壓力造成的,更不是以死來表明自己的清白,壓在心頭幾十年的沉重負擔突然卸了下來,蒙在心裏幾十年的陰影突然散去,由此想到了老局長也因此是背負了多年精神負擔,心裏波瀾起伏,竟然有些想哭。吳水庫這傢伙倒也有意思,沒有拿到金錠的時候,死不交待,金錠拿到了,用不著審訊就主動全都交待了。這時候就聽read•99csw.com到院子里有動靜,大李子警覺,一個箭步躥了出去,只見兩個男子已經把關押他們的房門從門框上卸下來,正在爬牆想逃跑。這裏的房門門框都是石頭的,門框上下兩頭有鑿出來的凹孔,門扇上下兩頭也有預留的楔鉚,楔鉚上邊的長,下邊的短,裝門的時候先把上面的插入門框的凹孔,然後再把下面的楔鉚安放到門框下部的凹孔里,所以,如果把門扇朝上一抬,就可以把門板卸下來。大李子撲了過去,一把將一個男子從牆上拽了下來,而另一個人等到黃小龍、庄文明跑過來的時候,已經翻過牆頭跑掉了。
林所長故意這麼大聲說話,就是要讓鄰居們都聽到,如果鄰居們真的在偷窺他們,便會以為這些人就是來找吳水庫談生意的,也就不會關注他們的行動了。林所長邊說邊進了院子,然後回身把大門關嚴實,又掏出一根摩托車鏈條鎖把大門反鎖了,吳水庫驚異地問:「林家的,你這是幹什麼?做什麼生意?你不是派出所所長嗎,跟我談什麼生意?」
鎮住了吳水庫的家屬,彭遠大幾個人就連推帶拉地把吳水庫朝堂屋裡弄,那些人原本堵在前面,聽說吳水庫欠人家的錢,人家這是來要錢的,既怕鬧起來讓村裡人笑話,說他們家欠錢不還,又怕這夥人凶性大發把家裡人禍害了,遲疑不決間就把路讓了開來。彭遠大幾個人把吳水庫半拖半抬地弄進堂屋,隨即關緊了屋門。家屬們也跟了過來圍在房門外窗跟前窺視。林所長叫上庄文明、大李子連罵帶嚇唬把吳水庫的家裡人都趕進了廂房,從外面鎖上了房門。
彭遠大幾個人就繞到院牆後面,七手八腳地爬到了牆上,然後噼里撲通地跳到了院子里。這時候就聽到前門傳來了林所長跟主人的對話聲:「干你老,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那幾個生意朋友等了這麼些天,再不回來老子就不管了,就那麼幾個回扣真不值得。」
彭遠大說:「就是你拿到銀行兌換的金子,別裝了,銀行的監控錄像早就把你拍下來了。你二哥早就交待了,當初就是你們把金錠給偷跑了,我們找了你們二十多年了,你想想,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會跑幾千里路來抓你嗎?快說,金子放哪兒了?」彭遠大迄今為止還弄不清楚吳水道到底是跟他們通同作案,還是他們作案吳水道並不清楚,所以說到他們偷金子的時候就含糊其辭,只說吳水道當初就交待了,是他們把金子給偷跑了,至於他們到底包括誰,那就靠吳水庫自己琢磨了。
林所長說:「我們還是得趕緊想辦法,你們不了解這裏的村民,他們絕對不肯罷休的。」
彭遠大搶先開槍,就是怕別人的槍法不準,緊張之下打到人的要害部位。他經過楊德彪那件事情以後,曾經狠下決心練過一陣槍法,對自己的槍法很有信心,這才搶先朝那個人的腦袋上方開槍,避免別人開槍,造成傷亡,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吳水庫茫然地說:「我什麼時候欠你們錢了?這幾年我根本就冇做那個生意,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剛才林家的說要跟我做金子生意,你們又說要讓我還賬,到底要幹什麼?」原來他剛才聽林所長說他們是海上來的,真信了,這陣又想起來剛剛碰到林所長的時候林所長說找他做收購金子的生意,一時間頭暈腦漲,真的弄不清他們到底是幹什麼的了。
黃小龍現買現賣:「農村人藏東西的習慣,重下地,輕上房,貴重東西臟處藏。」
林說長大聲說:「什麼生意進去了再說,干你老,在大門口談什麼生意?你就讓我在大門口跟你說話啊?」
彭遠大問:「找著了?」
下半夜,彭遠大和林所長黃小龍換下了大李子和庄文明,繼續值班,一夜平安,再沒有發生什麼問題,天一亮就出現了嚴重情況,外面開始有人用力砸門,氣勢洶洶,林所長爬到牆上朝外面一看,對彭遠大說:「來了。」
幾個人跟在前來支援的警察身後押著吳水庫來到前院,院子里蹲滿了鬧事的村民,幾個警察端著槍看押著他們,彭遠大問:「沒傷人吧?」
吳家逃出去的人就急了,大罵那幾個年輕小伙,那幾個小夥子就反過來罵他不是東西,求人幫他過來搶人,人家來了他又要退火撤灶。庄文明看見他們吵起來了,樂得坐山觀虎鬥,向彭遠大彙報說:「他們自己狗咬狗呢。」
林所長反應很快,馬上對彭遠大說:「我們的人到了,快,把吳水庫控制住。」
大李子不接他的鐵鍬:「給我幹嗎?給林所長。」
林所長和大李子從豬圈裡跳出來,幾個人圍了那塊黑坨子看,都有些犯傻,掂著重量明明是金子,顏色卻又是黑的。黃小龍急著找彭遠大報功,用力抱起黑坨子就要走,林所長攔住了他:「彭局正在審問那個傢伙,你現在把這東西拿過去,萬一不是你們要的金錠,就徹底砸鍋了,還是先看看再說。」說著蹲下去撩起衣襟用力擦起黑坨子來,擦了幾下,金錠就露出了黃燦燦的本色,黃小龍判斷:「看樣子他們是怕金錠太招眼,用墨汁把金錠染成黑色了。」林所長搖搖頭:「不會那麼簡單,墨汁在金子上不著色。不管這些了,還是先把情況給彭局長彙報一下,看彭局長怎麼說,彭局長讓把東西拿過去我們再拿過去。」
彭遠大說:「就這麼辦,現在我們幾個輪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等明天支援警力到了就好辦了。」
林所長說:「你們跟我不一樣,我從小就在農村跟豬一起滾大的,忘了我叫什麼了?林豬食啊,林豬食還怕豬糞臭嗎?不像你們,城裡人講衛生。」
林所長說:「為了找到國家丟的那塊大金錠,小小不言地違反點政策紀律也顧不得了,就像彭局說的,有人追究大不了把責任推到他們這些外地同志身上,誰還能跑上幾千里找他們打官司去?在他們的地盤上打官司也贏不了。如果最後確定真是吳水庫作的案,想必他們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快點,別嗦了。」說著就開始敲門,看門狗立刻狂吠起來。
彭遠大隻覺得血液一下子就涌到了囟頂,太陽穴裡頭似乎一群小人兒敲鼓:「真的?在什麼地方?」
「快跑吧,村民們這一回可是跟我們玩真的了。」庄文明對彭遠大說。彭遠大也緊張到了極點,剛才的一幕在這種混打混鬧的情況下不可能重演,真的朝村民開槍殺人,他們是絕對不敢的。所以現在只能寄希望儘快扒開後院牆,朝後山逃跑。實在不行就暫時把吳水庫扔下,只要把贓物保管好就行了,過後再想辦法抓捕他。想到到手的鴨子還沒下鍋煮就要飛了,彭遠大沮喪極了,忍不住罵道:「https://read•99csw•com干你老,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大李子笑了:「梁上君子可不是你這種人乾的。」
至此,贓物全部找到,幾個人歡天喜地地把吳水庫仍然銬在床頭上,大李子跟庄文明值班,彭遠大和林所長、黃小龍就睡了。
彭遠大也爬上牆頭朝外面偷覷,幾十個男女老少村民圍攏在大門前面,吵吵嚷嚷地要進來。林所長叫來庄文明讓他跟村民對話,庄文明爬到牆頭上對村民喊話:「各位鄉親,你們別管這件事情,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吳水庫前年從我們手裡拿了一批貨,值三十多萬,貨他賣了,到現在不給我們錢,我們是找他要貨款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果你們非要管這件事情,也可以,誰管誰替他還錢。」
於是林所長就帶了他們押著吳水庫趁村民驚魂未定的時候,跑到了後院,也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看著,開始用鎬頭扒牆。牆還沒扒開,就聽到前面又傳出了村民的呼喊吆喝聲,顯見他們又重新集結起來,要強行劫人了。庄文明跑到前院偷偷一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村民們這一回都拿了鐵鍬、鋤頭、棍棒之類的武器,看樣子剛才嚇退了之後,現在又鼓起勇氣要跟他們決戰了。難怪林所長說這裏的山民民風慓悍,警察抓了他們的人,又沖他們開槍嚇唬他們,他們也生氣動火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天已經黑透,這裏不是城市,沒有路燈,村民又有早睡的習慣,所以到處都黑黢黢的。幾個人在林所長的帶領下,大模大樣地朝吳水庫家裡走,一路上村民養的狗一家接一家地吠了起來,活像軍隊里的傳令兵在傳遞口令。林所長悄聲對彭遠大說:「這裏的村民養狗非常普遍,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提防外人特別是政府機關的人偷偷潛入進來。我敢說現在每一家大門後面都有人看我們。」
彭遠大說:「你去沒去過我現在先不說,吳水道你認識不?」
這話說動了村民,他們過去就有經驗,知道警察不敢真的對老百姓開槍,猶豫了一陣,就有幾個莽撞的試探著過來又抬起了房梁,庄文明只好又打開槍機保險朝天放了兩槍。這兩槍一放壞事了,村民們恍然大悟:「他們真的是警察,不敢對我們開槍,沖啊,搶人啊,我們村裡的人不能讓他們帶走啊。」說著呼隆隆地沖了過來,七手八腳抬起房梁又開始撞擊大門。可憐吳家的大門已經被撞得七零八落,終於再也承受不住,轟隆一聲坍塌下來。彭遠大連忙招呼著大李子和黃小龍、林所長、庄文明往後院撤,進了關著吳水庫的屋子,拽著他背著金錠準備朝後院跑。村民卻已經沖將進來,把屋子團團圍住,誰也別想出去了。彭遠大真沒見過這麼刁蠻的村民,想到如果讓他們把吳水庫搶回去,幾十年未破的積案在即將全面告破的時候功虧一簣,心裏不由就怒火中燒,對著村民喊:「我警告你們,我們是銀州市公安局前來抓捕通緝要犯的,如果你們再暴力抗法,我們就不再把你們當作普通老百姓,而是當作罪犯的同夥,那時候你們的性質就變了,可別怪我們執行法律。」說完了,當著村民的面下達了命令:「如果誰再朝前走一步,就開槍。」說完了又小聲說了一句:「打腿打腳別往身上打。」
彭遠大覺得這個傢伙並不是個精明人,有點傻乎乎的,再往深里想想,也就恍然了,如果他不傻,也就不會拿著偷來的高純度金子到銀行去兌換了。既然這傢伙傻,彭遠大就開始連蒙帶哄:「你以為他真死了?那是我們公安機關的計策,故意說他死了,就是等著你們露頭呢,我們要的是金子,要你沒用,還得浪費糧食,說,金子呢?」
帶隊的警官說:「沒有,我們朝天放了一排槍他們看我們人多,就老實了,不老實我們還有這傢伙呢。」說著揚了揚手裡的電警棍。
大李子說:「糞坑那麼深,那麼臭,沒法找,讓吳水庫自己去找。」說著幾個人把吳水庫弄醒,把他從床頭上解下來,帶著他去找了。吳水庫迷迷糊糊地來到廁所,讓臭氣一熏馬上就清醒了,先是解開褲腰帶不慌不忙地尿了一泡,然後攀到廁所的牆頭,探手到房樑上摸索片刻,拿下來一個塑料袋,交給了林所長。林所長和大李子、黃小龍面面相覷,林所長罵了一聲:「干你老,經驗主義害死人。」原來他們都忘了,金首飾雖然也是金子,分量卻輕得多,人家不可能扔到那麼深的糞坑裡藏起來,按照找金錠的思維慣性,一聽說在廁所里,理所當然地就以為跟金錠一樣藏在糞便的下面,結果守著糞坑忙乎了半天,如果不是叫來吳水庫自己取,讓臭大糞熏死他們也想不到到房樑上找金首飾。
黃小龍不耐煩了,罵道:「他媽的,這得找到什麼時候去?吳水庫藏的,讓他來找。」
庄文明說:「你們有本事就進來,誰見過光腳的怕穿鞋的?你們在這兒都是有家有業的人,只要你們敢沖,我們就敢扯爛褲襠鳥出來,把你們吳家的人一個個脫了衣裳掛在牆上展覽給大夥看。」
於是幾個人又把分別關押著吳水庫和他家裡人的房間重新檢查了一遍,吳水庫逃跑的可能性不大,他被銬子牢牢地銬在鐵床頭上。他家裡人不能用手銬,散裝在房間里,只好又給房門加了一道鎖,值班的人重點放在看守吳水道家屬這邊。然後五個人就分成兩班輪流看守著吳水庫和他的家人,等待市局派來的增援人員。
吳水庫一聽到這話才知道情況不妙,轉身就往後院跑,剛好碰上彭遠大幾個人從里院跳牆進來堵了個正著,林所長介紹說:「這就是吳水庫。」
彭遠大吩咐黃小龍和大李子:「你們倆到廁所看看,別打擾庄文明和林所長了,他們明天任務重著呢。」
黃小龍說:「你們凈找輕活,院子平展展光堂堂能藏什麼東西?我連房梁都上去找過了。」
傻人往往認死理兒,吳水庫一口咬定他不知道什麼金子,還是那條規律,賊沒贓硬似鋼,認死理的賊沒有贓嘴就更是特種鋼。這一點警察都懂得,所以彭遠大審問吳水庫的時候,林所長就已經帶著庄文明、大李子、黃小龍挨房間地搜查起來。吳厝村已經通了電,林所長把所有的燈全部打開,屋裡院外燈火通明,他們四個人搜查起來倒也視線良好。這是一個挺大的院落,房子都是紅牆碧瓦高脊飛檐,形狀是閩南特有的風格,房子的門楣窗框都是花崗岩的,舊社會真正的大戶人家,這種石頭門框門楣窗戶框上都會雕刻上龍鳳花鳥烏龜王八種種表示吉祥富貴的圖案,新近富裕起來的農民沒有那種雅趣,可能也沒有那筆開銷,石頭門框門https://read.99csw.com楣框窗框上什麼圖案也沒有,光禿禿的好像還沒有完工。紅色的牆壁並不是紅磚或者刷的紅漆,而是貼滿了紅色的瓷磚。這種房子放在北方內地,農村人看了會以為是新裝修的關帝廟,城裡人看了會以為是民族風格的高級公共廁所。院子兩旁是房間,一邊四間,可能是取個四喜皆到的吉利,房間里沒有住人,堆放著一些農家日常用的農具、傢具、化肥、糧食、菜蔬等物品。黃小龍到各個房間翻箱倒櫃,把他在公安學校學到的搜查專業知識和電影上看到的日本鬼子、國民黨搜查地下黨的鏡頭結合起來,發揮得淋漓盡致。庄文明和大李子拿了鐵鍬、鎬頭在院子里從前往後敲敲打打地尋找地下藏寶洞。唯有林所長一頭鑽到後院的雞窩、鴨棚、豬圈等處搜查。黃小龍折騰半天,每間房子的房梁都爬上去看了一遍,啥也沒找到,看到沒有一個人跟著他進到屋子裡搜查,就又跑了出來喊大李子:「這裏面有幾個箱櫃我搬不動,你過來幫一把。」
彭遠大知道隨時情況都會有變化,儘管現在支援的隊伍到了,但是如果村民真的暴動起來,就很難避免傷亡了。於是幾個人趕緊在警察們的護衛下押著吳水庫離開了這個民風慓悍無法無天的小山村。
彭遠大問:「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
庄文明和大李子馬上跳到院里,吳水庫正拖著沉重的豬食槽活像一隻被夾住前爪的老鼠拖著老鼠夾子正在掙扎著朝外面逃,庄文明和大李子撲過去把他按住了。
黃小龍讓林所長說呆了,站在那裡默念:「重下地,輕上房,貴重東西臟處藏,想一想還真是這麼個道理,我他媽真傻,還爬到房樑上摸了個遍,難怪啥也沒找到呢,不符合規律嘛。我這警官學校白念了。」
林所長說:「那他肯定也是從農村出來的,這種名字只有農村人會起,城裡人不會起這種名字。」
林所長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是不了解這裏的民風,悍得很,認死理,不懂法,給他們講大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支書和村長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敢出面替外人說話,如果說了,今後就永遠別想再當選了。萬一他們之間協調好了,真的往院里硬沖,我們既不敢動用武器,也不可能真的把人家的女人脫|光了示眾,那時候情況就危險了,弄不好不但我們前功盡棄,我們自己還得有損傷。我們再堅持一下,實在不行就往後山上撤。你們別閑獃著,去做準備工作。」
一個警長過來問道:「哪一位是彭局長?」
「我的媽呀,這幫王八蛋,我們對他們手下留情,他們對我們是毫不留情啊,老子要不是退得快,腦袋就開瓢了。」大李子驚魂未定,彭遠大心裏卻涼了,人家已經把守住了後院牆,看樣子村民是要跟他們玩命了。這時候村民們已經從前院撲了過來,幾個人眼睜睜地看著村民迫近,卻無可奈何。彭遠大忍痛下達了最後的命令:「把吳水庫銬死了,我們從牆上翻出去撤退,等到支援警力到了再返回來收拾他。」
黃小龍跑過去把大李子他們幾個叫了過來,吳水庫一看見他們搬著那塊金錠,立刻就癱了,原來被銬子銬在床頭上,一下癱坐在地,兩隻手就被高高吊在了床頭上,彷彿正在向誰作揖求饒。他這個姿勢讓彭遠大聯想到了吳水道自殺時的情景,直接問吳水庫:「吳水道說他對這件事情啥也不知道,都是你們乾的,是不是這樣?」
彭遠大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塞進了他的嘴,吳水庫喊不出聲,拚命扭動著身子,嘴裏嗚嚕著,喉頭還發出嘶嘶啦啦的聲音,活像一頭拚命想從屠夫手中逃脫的大肥豬。吳水庫一喊,應聲從另幾間屋裡衝出男女老少一幫人,呼喊吆喝著沖了過來,有幾個男性手裡還揮舞著棍棒。庄文明用閩南話對他們喊:「干你老,老實點,我們可不是警察,我們是海上來的,吳水庫前些年從我們手裡拿了貨,到現在不給錢,今天再不把賬清明白,我們就他媽的把你們家的房子給賣了。」
於是庄文明再次爬上牆對正在起勁撞擊院門的村民喊道:「你們再不退後我們就不客氣了。」說著掏出槍朝天放了兩槍,然後偷偷關上保險,把槍口對準了村民。村民們讓他的舉動搞蒙了,萬萬想不到海上來的走私犯居然帶了槍,誰也怕死,尤其怕替別人去死,於是村民們扔下房梁,潮水般地退了下去。這時候不知道誰在後面喊了一聲:「他們真的是警察,海上來的不敢帶槍上岸。」
一個年長者說:「你們要錢沒錯,可是有話好好商量,你們不能把人家一家人都關起來,按照法律這是不允許的,是非法拘禁啊。」
彭遠大和林所長商量:「這麼僵持下去不是個辦法,實在不行就明告訴他們我們是警察,前來逮捕犯罪嫌疑人,誰要是阻攔搶人,我們就按妨害公務處理。或者找他們的村支書、村長出面幫我們做工作。」
彭遠大一聽就讓大李子和黃小龍去做準備工作。大李子和黃小龍很快就轉回來說後面也有村民盯著,如果他們現在挖牆,那些村民馬上就會發現。林所長聽他們這麼一說,也只好放棄了從後面逃跑的計劃。那些村民也挺有經驗,吵了一陣也不知道誰從中說和了一下就不再吵了,但是既不往裡沖,也不散夥,就那麼不松不緊地在院牆外面圍著,擺明了就是不放他們走。
林所長說:「領工資的時候是警察,賺錢的時候就是海上的。」
於是幾個人便紛紛拔出槍來,堵在屋門口、窗口,把槍對準了村民。村民一聽是外地警察,又開始猶豫不決,他們弄不清楚光是本地警察不敢對老百姓開槍,還是所有警察都不敢對老百姓開槍,如果外地警察不管那一套,真的朝他們開槍,他們可受不了。這時候剛才爭先抬起房梁撞門的莽撞分子又想試探,一個身高和彭遠大差不多,體格卻橫向發展極為壯悍的小夥子率先沖了過來,彭遠大果斷開槍,子彈從他的腦袋上方呼嘯而過,小夥子嚇壞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李子又朝那幫人的腦袋上方開了兩槍,村民還是怕死,一見他們真的開槍了,又見那個小夥子隨著槍響應聲倒地,以為他們真的把人打倒了,這才驚慌失措地朝外面逃散了。
林所長笑了:「別說,這倒真是個好主意,我們怎麼就沒想到。」
吳水庫便客氣地把他往裡面讓:「那就進來泡茶吧。」
外面有老成的年長者便開始說軟話:「不要這樣,你們這樣鬧今後還讓人家咋活人呢?」又對吳家跑出去報信的人說,「你看咋辦呢?不行就趕緊報警,我看這些人肯定不是警察,如果是警察他們怎麼能禍害你們的老婆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