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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十一

庄揚說:「你真的相信郭半仙那小子的胡說八道?」
郭半仙連忙說:「這是天機,我們凡人哪能算得出來。不過我看庄局氣色挺好,印堂發亮,肯定是人選之一。」他這說的是廢話,根據市裡確定的原則,不但庄揚是人選之一,蔣衛生、姚開放還有彭遠大這幾個副職都是人選之一。儘管說的是廢話,聽到庄揚耳朵里還是很舒心,庄揚舉起手裡的酒杯對郭半仙說:「謝謝小郭的鼓勵啊,不管將來誰當局長,我們都要好好的配合他的工作,把我們公安局各項工作搞得更好才對啊。來來來,小郭,我跟你干一杯。」郭半仙看看其他人的臉色,不尷不尬地舉起杯和庄揚碰了一碰,在酒杯上抿了一口,趕緊埋下頭笨拙地用帶鋸齒的餐刀鋸木板一樣地割起牛排來。
張副主任興緻勃勃急不可耐地說:「開始開始,還是打八圈吧。」
司光榮連忙解釋:「你慢慢吃,單我一起買,庄局有點急事,得先走一步,大家慢慢吃啊。」
司光榮說:「不管怎麼說,我覺得彭局那個人當局長還是不行,首先他不是科班出身啊,雖然有一個大專文憑,可那是成人教育的文科畢業證,不像庄局你是正經八百的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又長期在政法系統工作,要理論有理論,要實踐有實踐,從公安局的全面工作考慮,我覺得還是由你出面主持局裡的全面工作比較合適。」說到這兒,司光榮轉向刑警隊的人問道,「你們說是不是?」
郭半仙認真地說:「現在可不行,現在風水變了對彭局不好,得等到輪到王隊長的時候再說。」
民工面面相覷,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出頭解釋:「同志,我們是你們行政科司處長雇來的。」
司光榮點頭:「就是,庄局分析的有水平,一針見血啊。我明天就寫信反映這件事情。」
老牛嘟囔了一句:「這誰不懂?彭局上台了,下面就能上去一串,彭局上不去,下面就壓一串嘛。」
張副主任說:「啥事?是不是你們公安局局長的事情?」
民工看看工頭,工頭嘆息一聲:「你們先乾著,我去找司處長問個究竟,到底咋弄呢。」工頭急匆匆找司光榮去了,其他工人只好又把拆下來的破磚爛瓦又重新往回砌。
庄揚說:「能怎麼辦?我們說了也不算,就看人家組織部門怎麼處理了。」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吱聲,既怕把火引到自己頭上,又擔心王遠志懷疑到自己身上,如果懷疑到自己身上,那就不僅僅是挨王遠志收拾的問題,在隊里的聲譽甚至在局裡的聲譽也會一塌糊塗,誰也不會跟一個背叛自己兄弟的人交朋友。
庄揚一走,刑警隊的人們哈哈大笑起來,老牛說:「庄局請我們吃飯的事情誰也不準保密,逢人就說,我敢保證,從現在開始,直到新局長上任之前,我們的飯局斷不了。」
老牛說:「這還用問,現在是什麼時候?關鍵時刻,組織部正在考核領導班子,他還要靠我們這些群眾打分呢,能不對我們大方一點嗎?我敢肯定,如果誰提出來讓他請一頓,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說不定還巴不得請我們呢。」
邢局長原來是分管刑偵、治安的副局長,老局長離休之後接班當了局長,上任之後跟局辦公室的女打字員大洋馬打得火熱,經常在局長辦公室里做「工間操」,這個地方的「操」應該念去聲,有兩次還讓人不尷不尬地碰上了,群眾影響極壞。那個時候黨組織對這種事情管得嚴,風聲大了二話不說就地撤職,他也沒臉再上班,自動離職跑買賣去了。由於他任職時間很短,大家已經把他遺忘了,副隊長大錢倒還能想得起來。老牛說:「說得就是啊,不就是因為他個頭兒大,幹了幾天就垮了嗎?剩下的幾任我給你算算:老局長你們有的人沒見過,身材胖墩墩的也就是一米六五左右,老羅後面的李局長身高算過得去的,也不過才一米六八,再後來的局長沒有一個個頭兒超過一米六七的,剛剛去世的范局你們都見過,多高?」
郭半仙說:「姜還是老的辣,真讓老牛蒙對了,想在銀州市公安局當局長,個頭兒超過一米七的呆不住。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這和風水有關係,你們看沒看我們公安局後面那座山,叫什麼?」
王遠志說:「沒事,我們又不說反動話,誰愛聽誰聽。」姚開放嘿嘿一笑走了。
司光榮也馬上打圓場:「是啊,我並不是說彭局不好,我只是說如果主持局裡的全面工作還是庄局這樣科班出身的領導比較好。」
庄揚和司光榮走出羅曼蒂克,司光榮說:「庄局,你怎麼那麼穩不住勁兒?這有什麼?不就是內部刊物上的一篇報道嘛。」
大錢他們心裏那點花花腸子根本不敢拿出來見陽光,如果說重修門樓子是破壞彭遠大的風水,儘管現在局領導正是在拉攏群眾的非常時期,估計蔣衛生也得罵他們是神經病瞎胡鬧,傳出去更得成為大家的笑柄。蔣衛生過問了這件事情,他們沒辦法為自己的行為拿出合理的解釋,更不敢騙蔣衛生說門樓子里有什麼監控設備,只好訕訕地退了回去。
聽著他們倆對話,庄揚覺得自己活像在雲里霧裡,這種事情過去他連想都不敢想,更別說做了,現在居然讓司光榮輕輕鬆鬆地就說了、做了,而且得到的答覆竟然這樣直截了當充分肯定,如果不是擺在面前的現實,他真的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時候進來了一位丰姿綽約的半老徐娘,濃妝艷抹,袒露著象牙一樣光潔白潤的肩膀,款款而來,姿態優雅地坐到了張副主任身旁的座位上。見到她張副主任兩眼放光,精神立刻亢奮起來。
王遠志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瞪了他一眼沒吭聲。老牛老調重彈:「唉,這一回我們彭局沒戲了,這麼關鍵的時候他出什麼差啊?這就是命,都怪我給他起了個局長大人兒的外號,又叫了幾十年,把他那點福氣叫薄了。」
王遠志說:「我天天進來出去好幾趟,還真沒注意我們公安局的大門有什麼特點。」
馮老闆欠身伸過玉手跟庄揚握了一握:「歡迎庄局長大駕光臨,服務不周到的地方儘管說話。」然後叫來服務生吩咐,「上茶點酒水。」專門對庄揚解釋,「今天庄局長頭一起兒光臨,茶點酒水都是我們夢巴黎奉送的。」
王遠志說:「那倒也是,不過領導能為我們簽一回單也就不錯了。」
一聽郭半仙這話大家都興奮起來:「真的?說說你是怎麼算的。」
老牛說:「不會吧?王隊也不是三歲孩子,怎麼還拿郭半仙的話當真事兒?」
刑警隊副隊長大錢煩了:「老是這麼一句煩不煩?你再提這茬我跟你急啊。」
老牛說:「王隊,你也別逼隊里的兄弟了,我們是刑警隊,刑警隊是幹嗎的?不就是調查犯罪事實嗎?多少難辦的案子我們都辦了,這麼點事還用得著像審問犯人一樣審問大夥?過去問問那幫工人,誰派他們來的,先知道誰是他們的背後指使人,然後九_九_藏_書再逆向偵查,我就不信這麼點小事還查不清楚,別搞得大家疑神疑鬼、人心惶惶的。」
張副主任竟然毫不猶豫就滿口答應了:「沒問題,你們市人大曾主任跟我很熟,曾聰明嘛,沒問題,我專門跟他談談。」
大錢說:「噯,司處,我就不明白了,這個門墩放了多少年了,大家天天里出外進跟它都有感情了,你這是發什麼神經,怎麼突然就看它不順眼了,非得拆了重砌,你這葫蘆里到底藏的什麼葯嘛。」
老牛不緊不慢地說:「我們歷任局長還真有個特色,都是小矮個兒。」
剛說到這兒,副局長庄揚又踅了進來,照樣也是笑眯眯地跟每個人打招呼:「說什麼呢?誰巴不得請你們啊?」說著,又給每個人撒煙,居然也是大中華,刑警隊的人都傻了,老牛是油條,忍不住就說:「大傢伙前段時間都累壞了,現在事情不多,有時間了,就在這兒說,如果彭局在家,我們就讓他請我們吃一頓。」說著,朝王遠志擠擠眼睛,那意思是說,你就等著吃吧。果然庄揚一聽這話馬上慷慨激昂地說:「你們刑警隊這麼辛苦,難得有幾天清靜,彭局不在我替他請你們,說,地方由你們挑,選時不如撞時,就今天晚上,下班以後。」
讓庄揚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來到了夢巴黎歌舞廳進了包廂以後,既沒有點歌也沒有找三陪小姐,司光榮對著領班的耳朵嘀咕了一陣,領班就出去了,片刻有幾個服務生抬了一張麻將桌擺到了包廂里。
幾個人正在大門口糾纏,蔣衛生坐著車進大門,看見他們在大門口堵著,便停下車問怎麼回事,司光榮連忙湊過去說:「沒怎麼,前幾天市領導到我們局來視察工作,看見我們的大門墩比圍牆矮了一截,說看著很不協調,庄局讓我們重新整整,今天我們就動工了,大錢他們不知道情況,過來問問。」
司光榮恍然大悟:「真看不出來,這個小個子道行真大啊,他媽的,明天我就安排拆公安局的大門墩子,把他的風水破了,看他還有什麼作為。」
司光榮給庄揚介紹:「夢巴黎歌舞廳的馮老闆,」又向馮老闆介紹庄揚,「我們銀州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未來的局長庄揚。」
張副主任哈哈笑著說:「想不到老曾還有這麼一手,過去真沒看出來。沒關係,我直接給他說,這一回他要是再挾嫌報復,我可就對不住他了。放心,他欠我的人情大著呢,再說了,好多人大方面的工作他也得靠我們支持,我的面子他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不過我可不敢給你們打保票,人大這邊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如果實在有問題我們就派督導組過去實施上級人大對下級人大的監督權,可是你們在市委、組織部那邊也得積極做好工作,人家不提名,別說市人大了,就是省人大也沒辦法。」
在這種場合下誰還能不捧場呢?於是人人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包括隊里唯一的那朵警花都跟著在酒杯邊沿抿了一抿。庄揚頓時大為興奮,起身又舉了酒杯剛要說什麼,刑警隊長王遠志興沖沖地沖了過來說:「好啊,你們這幫傢伙有了庄局就不認我老王了,客氣一下你們就真的不等我先吃起來了,真不夠意思。」
老牛說:「兄弟們,庄局要請我們,你們想吃什麼?誰有平常想吃又捨不得吃的,還不趕快讓庄局請著吃一把。」
老牛尷尬極了,開始後悔跟著來開洋葷,結果讓人家逼著問沒辦法回答的問題,只好假裝嘴裏咀嚼食物,點點頭又搖搖頭,誰也不明白他是贊成還是反對。其他人也覺得尷尬,都埋了頭默默進餐,彷彿大家一下子都提升了文明層次,變成了西洋紳士。看到空氣有點凝滯,庄揚打著哈哈說:「話不能這麼說,老彭還是有他的長處的,比方說實踐經驗啊,工作熱情啊還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郭半仙嘻嘻哈哈地笑著說:「什麼風水?你們還真信啊?我不過是跟你們逗逗悶子開開玩笑,你們還真當回事了,看樣子我的話還是很有權威的嘛。」
王遠志罵他:「你他媽開什麼玩笑,老實正式地說,你說的那一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聽著你說得頭頭是道,還真有點那個意思嘛。」
於是立刻有服務生送過來一副漢白玉的麻將牌,幾個人開始嘩啦啦地洗牌碼牌……
很快各式茶點和啤酒飲料流水般地端了上來。司光榮請示張副主任:「現在人齊了,我們開始吧?」
第二天老牛一上班就看到一幫民工在拆公安局大門的門墩子,昨晚上他喝多了,今天早上起得晚,匆匆忙忙往刑警隊辦公室趕,倒也沒在意那幫人拆門墩子的事兒。到了班上看到刑警隊辦公室的門關得緊緊的,暗中納悶:刑警隊辦公室歷來像個車馬店,從來沒有關門的習慣,即便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也從來不帶關門的,除非夜間值班的想偷偷迷糊一會兒,才會把門關上。這陣正是上班時間,辦公室大門緊閉簡直是幾十年來的怪事。他推了推大門,門反鎖著,老牛側耳聽了聽,裡頭有人聲,便不用鑰匙開門,敲打起來。門開了,老牛一進去就感到氣氛不對,王遠志正向部下們追問著什麼,神色嚴肅認真,隊里的人一個個蔫頭耷腦精神緊張,活像治安處從色情場所抓來的小姐。
馮老闆嫣然一笑,貝齒在燈光下熠熠閃光:「張副主任到我們這兒別說茶點酒水了,什麼東西收過您的錢?」說完之後嬌嗔地說,「真沒良心。」她這話一說,張副主任好像得了什麼好彩頭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王遠志驚詫地說:「幹嗎?我還沒吃呢。」
郭半仙得意洋洋:「這不就對了,什麼叫半截峰?就是比起別的山它只能算半截。你們再看看我們公安局的大門,看出名堂了沒有?」
大家讓他說得雲山霧罩,摸不著頭腦,小趙、副隊長大錢、老牛都開始掰著手指頭盤算曆任局長的共同點在哪裡,小趙搶著說:「我知道,歷任局長的共同特點就是他們都是男的。」
片刻司光榮就急匆匆地跟在工頭的後面跑了過來,先喝止了正在修築門墩子的民工,然後質問大錢:「你們要幹什麼?這是局領導定的事情,今天就要完工,你們鬧什麼?跟你們刑警隊有什麼關係?」
張副主任哈哈大笑著說:「還是庄局長有面子,我常來常往的可沒見你奉送過什麼東西啊。」
王遠志說:「沒有案子,是彭局的消息,你們看看。」說著攤開了手裡捏著的內部刊物《 公安戰線 》,頭版頭條上醒目地登著這樣一條標題:快訊-銀福兩地警方跨省通力合作,成功破獲二十多年重大積案。下面還有一條副標題:金錠完整無損,犯罪嫌疑人當場捕獲,兩地警方為國家挽回五百多萬元經濟損失。
王遠志這麼一說,老牛也不得不服氣,論政治敏感和分析問題的眼光,自己確實不如王遠志。王遠志接著說:「更嚴重的問題是,昨天我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是隊里的人,說完之後九_九_藏_書我還嚴令不準外傳,怎麼今天一大早人家就行動起來了?是誰說出去的?這件事情非得搞明白不成,不然我們刑警隊有點什麼事就跑風漏氣,今後誰還敢說話?還怎麼在一起干工作?」把老牛訓斥了一頓之後,王遠志又開始向大傢伙逼供:「你們自己交待,誰說出去的?現在老老實實交待了,我算你初犯,也不算你有意通風報信,不追究你的政治責任,下次注意就是了,如果不交待,讓我查出來了,只有兩個字:滾蛋。」
大錢帶著小趙幾個人來到大門口,咋咋唬唬地喊:「停工停工,誰讓你們來拆大門了?」
小趙說:「我知道,也是一米六五。」
老牛又說:「彭局多高?」
幾個人便七嘴八舌地選地方,有的要吃海鮮,有的要吃川菜,有的要吃湘菜,各說各的,吵得面紅耳赤。警花說:「我看你們誰都別爭了,什麼海鮮、川菜的,那都是中國菜,我們來點新鮮的,讓庄局請我們吃西餐好不好?」
小趙說:「姚局好像是說,他來的時候看見庄局和私處在我們門口呢。」
庄揚說:「還有一條,我今天分析的情況,你可以形成材料,分頭散發出去,這才是真正破他的風水,讓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明白他的政治圖謀,懷疑他現在破這個案子的政治動機。我說呢,拖了二十幾年的案子一直破不了,怎麼這幾天說破就破了,過去我還真的納悶,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刻他為什麼不回來,現在看起來這都是事先預謀好的一整套方案啊,要把這個問題也向市委市政府講明白。」
庄揚點頭:「好,這樣更好。」
司光榮嘿嘿一笑:「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再說了,你可能還不知道,現在流行熟|女,成熟的女人更有味道。」庄揚想起馮老闆的樣子,不能不承認,這位馮老闆身上確實更有女人味兒。看來這位張副主任還真是一個有品位的男人。
在這種場合,問刑警隊的人這種問題,讓刑警隊的人非常尷尬,說對就是背叛自己主管領導彭遠大,將來傳到彭遠大耳朵里肯定會有後遺症。說不對更不好,司光榮明擺著是替庄揚評功擺好拉票,當著庄揚的面如果說不對,那就直接得罪了庄揚,現在形勢不明,說不準庄揚還就真的當上了局長,那個時候誰要是今天說了不對兩個字,誰肯定就沒好日子過。司光榮盯住了老牛問:「老牛,這裏邊你的資格最老,你說是不是?」
庄揚說:「就這樣定了,晚上見,我還有事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說完就走了。
隊里的刑警郭半仙說:「你們都別操閑心了,老牛說得更沒道理,我已經推算過了,這一把除了彭局別人誰也別想沾邊。」郭半仙是隊里的中年警察,平時愛看周易八卦、風水解夢、麻衣神算之類的書籍,動不動就給人看相算命,尤其愛給女同志看手相、捏骨稱命,說起這方面的話題一套一套的,有的人說他是打著算命捏骨看手相的旗號進行性騷擾,也有人說他算得准,有道行。不管信和不信,大家都把他叫郭半仙。
當天晚上大家一起到了羅曼蒂克西餐廳,庄揚按時駕臨,陪同的還有司光榮。經過省城之旅以後,司光榮和庄揚的關係空前緊密,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活像一對同性戀。那天在省城,他們聯絡了省委組織部劉副部長以後,便急匆匆趕到了夢巴黎歌舞廳,會見省人大張副主任。按照庄揚的想法,到歌舞廳肯定就是要唱歌泡小姐,如果僅僅是出錢幫張副主任泡泡小姐就能讓他幫忙辦那麼大的事兒,根本就不現實。但是看看司光榮胸有成竹的樣兒,他也就沒有細問,現在他已經徹底服氣了,司光榮這傢伙在官場活動能力上,確實比他庄揚強過百倍。他現在最想的倒不是能不能馬上從這位省人大副主任那兒得到什麼承諾或者有效的幫助,他也不相信僅僅憑這位省人大副主任就能決定銀州市公安局局長的人選。省人大和銀州市中間拐的彎太大,省人大不可能決定銀州市幹部的選拔使用,充其量也就是通過張副主任適當地施加一些影響,而且還完全是通過私人感情方面的因素做工作,正常的程序和工作關係,省人大和銀州市任命公安局長不搭界。這一點常識庄揚還是有的。他現在的目標已經由司光榮點透了,要善於經營,穩紮穩打地在官場上經營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至於省人大張副主任到底能讓他在這次公安局長的任命中借多大力,他倒也不那麼迫切了。他現在最想看的倒是司光榮通過什麼方式跟省人大張副主任談這件事情,而這位張副主任又怎麼應付司光榮。
王遠志感嘆:「老牛啊,我那時候想讓你提前退休真是錯誤,還是彭局英明,沒有你,我們哪能這樣輕輕鬆鬆讓局領導出血啊。」
庄揚這才問:「不唱歌啊?打麻將怎麼找這種地方?」
司光榮連忙說:「這當然,我們該做的工作自然會去做的。」
司光榮說:「你這個人啊,好好的當你的副隊長,管這些事情幹嗎?這是局領導定下的事情,也不是我定下來的,我想定也沒那個權力啊。你們別跟我老司為難好不好?不就是把我們局的門墩重新修整一下嗎?你們刑警隊管這事幹嗎?快忙你們的去吧,別搗亂了,回頭我給你們一人發一箱啤酒。」
郭半仙又說了:「我們公安局的大門門墩低,別的單位的門墩都有一人高,起碼跟圍牆的高度是平的,我們公安局大門門墩比圍牆低了半截,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這也許就是命里註定的事兒。」
大錢說:「老牛說得對,他媽的,我現在就去問,不准他們幹了。」說著抬屁股就走,王遠志想攔住他,轉念想了想,這種事情不調查清楚就像電梯里有人放悶屁,熏了大家,還害得大家相互猜疑,徹底搞清楚了也好,就沒攔他。
今天隊長王遠志剛剛讓組織部幹部考核小組找去談話,回來后刑警隊的人們都眼睜睜地盯著他察言觀色,好像王遠志已經知道誰當局長了。小趙耐不住性子,首先發問:「隊長,能不能透露點情況?我們彭局有沒有希望?」
隊長王遠志也來了興趣,湊過來說:「半仙說得要是有道理,中午我請客。」
有理不打笑臉人,司光榮今天出乎意料的好脾氣,任大錢他們怎麼說就是不發火,笑眯眯故作親熱地把他們往樓里推:「我反問你們一句,拆門墩子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為啥不讓拆?領導咋說咱們就咋干,別忘了,我們公安局可是半軍事化管理,服從命令聽指揮是我們公安條例里的第幾條來著?好像是第一條吧?說來說去這都是上級的命令,我們照辦就是了。」
讓他這麼一說,大家才恍然大悟,鬆了一口長氣,總算刑警隊沒出內奸,怪就怪大家當時亂鬨哄地閑聊,沒注意外面有人竊聽。這時候郭半仙嘿嘿嘿地嬉笑起來,老牛問他:「你笑什麼?我們刑警隊的風水都讓人家破了,你還笑。」他這話大家都聽明白read.99csw.com了,破了彭遠大的風水,彭遠大當不上局長,刑警隊就得壓一串,這就等於破了刑警隊的風水。
老牛那張臉已經被歲月熬成了磨損嚴重的布鞋底子,布滿了橫七豎八的皺紋,卻又沒有幾根鬍子,讓人經常懷疑他跟太監一個性別。他五十六七了,面臨退休,隊長王遠志想把他從刑警隊支派出去,省下一個空位換個新人進來。請示彭遠大,彭遠大又請示老牛,老牛哭了,說他這一輩子都是在刑警隊干過來的,雖然沒有破過什麼大案子,文化程度也不高,可是對刑警隊太有感情了,離開刑警隊他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彭遠大想起了他這半輩子跟老牛一起度過的蹉跎歲月,一時也動了感情,轉身罵了王遠志一通,讓他徹底打消了讓老牛提前退休的念頭。但是老牛終究年紀大了,工作能力一輩子也沒提得起來,不但動不了腿,動嘴也不在行,讓他辦事,一般情況下都會把本來很簡單的事情鬧得很複雜,把難辦的事情變得根本沒辦法辦,所以王遠志乾脆讓他管內勤,名義上是管內勤,文秘檔案案情資料的管理、人員工資加班補貼蹲坑保健等等涉及到刑警切身利益的收入計算、撰寫一般性的報告、請示等等這些屬於內勤的事他一樣也幹不了,一樣也不願意干,隊里還得佔用一個編製專門安排一朵警花做這些事情。
大家便紛紛起身讓座,大呼小叫地吩咐服務生擺刀叉上菜單。庄揚拉著王遠志坐到自己身邊,掏出兩盒大中華扔到桌上請大家抽,然後問王遠志:「你幹嗎去了才來?不會是又發生什麼大案了吧?」
司光榮誇張地驚嘆:「到底是領導,料事如神啊。我們庄局一直在政法戰線工作,堅持原則,為人正直,業務精通,這些都用不著我多說了,現在的社會現實你也知道,再好的人沒有後台、沒有靠山想上也難。你為人正直,好主持正義打抱不平,我們庄局的事情你一定要主持公道,幫著說句公道話啊。」
羅曼蒂克西餐廳是銀州市最為豪華最為正宗的西餐廳,也是價格最昂貴的西餐廳,一般市民既不習慣吃西餐,也嫌價格貴,很少光顧。去的大都是故作風雅的暴發戶或者是真正有錢有那份雅興的白領,還有一些談戀愛的男孩子在女朋友面前強充大瓣蒜,偶爾到此一游,忍痛挨宰。今天庄揚一口答應到這裏宴請刑警隊的弟兄,倒讓大家有些出乎意料。
司光榮說:「現在哪裡還有用筆寫信的,都是用電腦打出來的,用電腦打出來的到哪兒查去?對了,說到電腦,現在人不都上網嗎?我們還可以把這封匿名信貼到網上去,那樣影響就更大了。」
老牛說:「這得感謝組織部,要是組織部天天考核領導班子,天天讓我們給領導畫圈,那就太棒了,我們雖然不敢說能實現『四項基本原則』,起碼工資可以基本不動了。」現在流傳的話兒說,當了領導,抽煙基本靠送,喝酒基本靠供,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概括為「四項基本原則」。
庄揚當時奇怪地問司光榮:「張副主任多大的官啊,想找啥樣的小姐沒有,怎麼偏偏找這麼一個半老徐娘?」
大錢說:「司處,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個桌上喝酒,你好我好哥兒倆好,今天怎麼就不認識人了?不怕我們畫圈的時候畫錯人了?」
庄揚見這人敞亮熱情,心裏的拘謹消退了,便也很謙虛地說了些客氣話,不外乎早就聽說過張副主任,今天有幸認識非常高興,今後請多多指教等等一些場面話兒。
郭半仙說:「編不出一套誰會相信算命的?那都是我現編的,不過你們想想,我說的銀州市公安局歷任局長都是小矮個兒這倒真是一條規律哈?」
果然不出老牛所料,庄揚宴請刑警隊的消息在公安局不脛而走,緊接著姚開放也來邀請刑警隊的警察開飯局,蔣衛生一貫不太好這一套,也不得不預訂了銀州大酒店的酒席宴請刑警隊。既然請了刑警隊,別的科室處隊也不能不請,這種事情一開了頭就沒辦法輕易撒手,哪一個處室部門請不到都會有意見,影響群眾關係,最終影響投票結果。這樣一來,幾位副局長就開始忙活起來,你請我請他請,比著請、輪著請幹警們赴宴。在酒席上,領導們似乎一夜之間都成了廣大幹警的貼心人,對廣大幹警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這一來倒真的大大便宜了這幫警察,天天有飯局,還都是領導請客,銀州市公安局的廣大幹警吃飽喝足之後,千言萬語彙聚成一句話:組織部萬歲!
刑警隊的人能到的全部都到了,反而是隊長王遠志沒能按時來,打他的手機說是有重要事情,過一陣才能到,讓大家先吃別等他。於是各人就點了自己相中的西餐套餐開吃。吃西餐非常麻煩,刀槍劍戟、大盤小碗、各種酒杯擺了一桌子。每個人脖子上都被圍上了雪白的餐巾,看上去活像幼兒園裡一群正在等著開飯的孩子,而服務員就像給孩子們分食品的阿姨。一幫人邊吃邊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彭遠大身上,由彭遠大身上聊著聊著就又聊到了幹部考核問題,司光榮問庄揚:「彭局不在家,他的考核怎麼辦?」
王遠志讓他把大腿拍得生疼,氣哼哼地說:「你要拍就拍自己的腿,拍我的腿你不疼是不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依然是小趙回答:「一米六五左右。」
幾個人直接就坐到了麻將桌前面,司光榮就開門見山地說了起來:「張副主任,我今天和庄局來找您真有事請您幫忙。」
庄揚忽然問郭半仙:「小郭啊,聽說你算卦很有一套,你沒算算我們局誰能當上局長啊?」
庄揚一看到《 公安戰線 》上的這條消息臉色馬上就變了,誰都知道,在這個時候《 公安戰線 》上出現這種消息,對於公安局長人選的布局謀篇來說無疑增加了極大的變數,具體來說,彭遠大在這架天平上的分量明顯地增加了。刑警隊的人們卻沒有照顧庄揚的感受,看到這篇報道齊聲歡呼:「彭局真棒,彭局萬歲!」以至於餐廳的服務生以為這幫警察喝多了要鬧事,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
老牛犯了讓領導討厭的十種行為之一:領導講話他嘮嗑,王遠志聽到他在一旁跟小趙嘀嘀咕咕,馬上點著名吼他:「幹嗎你老牛?來晚了還理直氣壯是不是?沒聽到我正講話嗎?有什麼重要事非得說那就出去說。」
自從范局死了之後,罪犯們好像變得消停起來,社會治安狀況沒有局長反而比有局長的時候大為好轉。如今公安局的機構設置越來越細緻,越來越專業,各負其責各司其職,不像過去什麼事情都得派刑警隊出面。彭遠大臨走的時候追蹤調查的販毒案線索已經移交給了緝毒處,一般性的治安案件有治安處和各分局、派出所管,公安局刑警隊最近一段時間挺清閑,沒有新發什麼特別重大的案子,也沒有什麼值得刑警隊緊急出動的突發事件,所以刑警隊的警察們難得有了正常上下https://read.99csw.com班的機會。上了班以後也有機會在辦公室里扎堆聊天。聊天,老牛就成了熱門人物,他經歷的事多,肚子里的料也就多,話更多,沒事幹的刑警就都聚到老牛那間跟教師一樣大的辦公室吹牛。
老牛說:「我就是嫌拍自己的大腿疼才拍你的,誰讓你靠我這麼近,又把大腿翹到我跟前呢。你們都想想,昨天我們說風水這個話題的時候,是不是剛好姚局進來了?姚局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什麼話?」
「怎麼了?」老牛悄聲問身旁的小趙,小趙悄聲說:「你沒看見公安局大門的門墩子讓人拆了嗎?王隊說這是有人有意破彭局的風水,懷疑我們隊里有內奸,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了,這不正在追查內奸呢。」
大錢說:「就是因為有了這麼一條規律我們不才信了你小子的鬼話嗎?」
庄揚制止了大家的爭吵:「好了,就此打住,女士優先,就聽我們警花的,晚上羅曼蒂克西餐廳,六點半整,不見不散。」
老牛這麼一說,大夥就哄聲齊呼:「感謝組織部!」
幾個人便賭咒發誓,誰也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誰說出去誰就上馬路讓汽車軋死,游泳就讓水淹死,吃飯就讓飯噎死,有屁放不出來憋死。正說得熱鬧,副局長姚開放在門口探了探腦袋,然後走了進來,大家連忙起身迎接打招呼,姚開放堆了滿臉的笑容問候大家:「你們刑警隊可是我們局裡最辛苦的啊,難得有這麼清閑的時間坐在一起交流溝通啊,說什麼呢?我也一起聽聽。」邊說邊掏出一包中華煙給大家撒了一圈。
副隊長大錢說:「叫半截峰啊。」
老牛說:「肯定是我們說話的時候,庄局和私處就在門外,我們沒發現,說的話人家都聽到了。」
副隊長大錢還要跟他計較,王遠志制止了:「幹嗎?誰再吵吵我按擾亂辦公秩序扣他獎金。」
所以當郭半仙振振有詞地說彭遠大肯定能當局長的時候,大家便精神一振,過去從來不信他這一套的王遠志也忍不住想聽聽他的了。郭半仙說:「你們回顧一下我們公安局的歷任局長有沒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司光榮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這個關鍵時刻,什麼手段都得用啊。」
蔣衛生不知就裡,說:「修就修唄,上班時間別堵在大門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又有人到我們公安局來上訪了呢。」
正說著張主任來了,司光榮便熱情洋溢地給庄揚和張副主任兩人作了介紹,張副主任握了庄揚的手也是熱情洋溢地說:「久仰大名,就是沒有謀面,今天認識你很高興。」
大家都希望彭遠大能提升局長,因為刑警隊歸彭遠大管,彭遠大自己又是從刑警隊熬上去的,誰不希望跟自己關係近、熟悉的領導得到提升呢?別的好處不說,起碼說話辦事少一些拘謹。當然,其他部門也相應地希望自己的主管領導能夠擔任公安局局長,道理、心情跟刑警隊一樣。政治處、紀檢監察、警務監督以及工會團委的人都希望主管領導蔣衛生能上去,分局和出入境管理以及戶籍、內保科這些部門的人大都希望主管自己的副局長姚開放得到提升,刑警隊、禁毒處和治安處的人自然都擁護彭遠大,副局長庄揚自有後勤處、培訓隊和訓練基地的那幫人擁戴。這樣一來,本來好好的公安局就有些很不好的跡象出來,過去關係挺好的幾個部門之間,有意無意地就開始疏離,也經常會無緣無故地因為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發生齟齬,這種情況就更加重了大家對局長人選的強烈關注,好像誰的主管領導當了局長,誰就贏了似的。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對這個問題看得比較透徹,心胸比較豁達,抱著不管誰當局長,我們都照樣跑腿掙工資的心態,對此不太關心,該幹嗎照樣幹嗎。
副隊長大錢又一次否定了:「不對,邢局長個頭兒就高,有一米七八吧?」
省城跑了一趟之後,立刻就有了效果,市裡開局級地大會,組織部長關原和人大主任曾聰明過去見了他這個排名最後一位的公安局副局長根本就不會搭理,即便走個正對面也不過淺淺地點頭而過。在這次會議上,兩位市主要領導居然不約而同地來到他的座位前面跟他握手寒暄,讓庄揚受寵若驚,他知道,省城那邊已經有了動作,所以這邊也就有了反應。後來,司光榮又領著他到市裡幾位領導家裡跑了一圈,效果也很不錯,唯一的遺憾就是市委書記吳修治那裡沒有落實,據司光榮說,跟吳修治他確實說不上話:「那個人已經快下了,幹不了兩年,現在已經跛腳了,不太管事情,幹部主要還是關原說了算。」這是司光榮的解釋,庄揚相信他說的是實話,誰都知道,吳修治已經過了五十八歲,提拔不可能了,在他那個級別上六十歲到杠是死規矩。
老牛說:「不管半仙說得是真是假,我們都得權當是真的,這件事可千萬不能外傳,要是哪個副局長知道了,把風水破了,彭局不就徹底沒戲了。」
老牛讓他當著大傢伙的面這樣訓斥很下不來台,也犯了牛脾氣,頂撞道:「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人家要拆門墩子重修一下嗎?你還真的相信郭半仙那一套?他那一套要是頂用,刑警隊乾脆撤銷,發生什麼案子讓郭半仙算一卦直接抓人不就成了?一本正經像回事似的。」
司光榮詭秘地一笑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跟領導打交道,不知道領導的嗜好怎麼行?」
郭半仙搖頭晃腦地說:「什麼風水都有辦法破解,咱們公安局的就更好辦了,把現在的門墩子推倒重來,加高到比圍牆還突出一米左右,再在下面墊上兩塊從半截峰山頂上挖來的石頭,風水就變了,非得你這樣的高個兒才能當局長。」
庄揚鐵青了臉說:「你還是不懂政治啊,彭遠大這個半截子太高明了,對他來說這是時間、地點、分量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的政治資本,說嚴重了其實就是對市委施加政治壓力,你想一想,在這種情況下,市委能不認真考慮他的提拔問題嗎?」
郭半仙說:「你別擔心,到時候我給你破解一下就成了。」
庄揚提醒他:「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信是你寫的。」
老牛說:「好了,這件事情就此打住,不管是真是假,人家要拆我們也攔不住。不過,從現在開始,大家就要出去吹牛,說庄局昨天晚上請我們到什麼地方吃了什麼東西,好好吹,這不算泄密,只要把這個風散出去,弟兄們就等著天天晚上吃飯局吧。」
小趙繼續蒙他:「司處,你修門墩也不跟我們說一聲,你不知道吧?這門墩裡頭有我們安裝的監控設備,全讓你們給拆了,監控設備壞了,出了問題我們可負不了責任,到時候別怪我們往你身上推責任啊。」
幾個人回到隊里,王遠志站在老牛跟前,一條腿弓在椅子上,一條腿蹬在地面上,還在跟老牛研究誰泄密的問題。大錢把情況給王遠志彙報了之後,老牛猛然拍了王遠志大腿一巴掌:「這就對了,王隊,你把大九九藏書家都冤枉了。」
司光榮愁眉苦臉地說:「還真有問題,就是這位曾主任跟我們庄局過不去。那一年,我們庄局在檢察院工作,堅持正義,抗訴了曾主任小舅子判的一樁案子,後來又調查出他小舅子收受賄賂、徇私枉法的問題,結果他小舅子被開除出政法隊伍。曾主任就對我們庄局有了意見,設了個套兒,假意提拔我們庄局到法院當庭長,結果人事關係過去了,到市人大卻給卡住了,搞得我們庄局上不去下不來,所以我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曾主任那一關。」
王遠志瞪了他一眼說:「老牛,你別說我看不起你,難怪你混了一輩子到頭來連個股級幹部都沒混上,你多多少少有一點政治頭腦行不行?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問題。別人為什麼把這件事情當真了?就是想破彭局的風水,為什麼想破彭局的風水?就是不想讓彭局當局長啊,這是不是政治問題?拆門墩子本身沒什麼了不起,背後的目的你明白嗎?」
那一晚上,庄揚眼睜睜地跟司光榮輸掉了兩萬多塊,這時候庄揚才算明白這又是一種不令送禮雙方尷尬的手段,也就不再像在老重慶時那麼肉疼,心甘情願地陪著張副主任玩到凌晨五點多鍾。後來司光榮告訴他,那個馮老闆是張副主任的情婦,其實他們輸的錢人家張副主任一分錢也不會要,最終都落到了馮老闆的腰包里。這樣做張副主任比自己拿錢更高興,因為張副主任根本不缺那幾個錢。
幾個人便不再說風水問題,跟姚開放胡謅八扯了一陣,姚開放聊了一陣也就起身告別,臨走把剩下的半包中華煙扔給了王遠志說:「你們說話要小心啊,剛才我來的時候,看見庄局和那個私處在你們門口呢,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庄揚神色僵硬地朝服務生喊叫著:「跑什麼?過來買單。」
聽了他的話幾個小青年就嘻嘻嘿嘿地笑,農民工,搞不清政府機關的行政級別,所以說了個「行政科的司處長」。大錢說:「不管什麼處長科長,我們說不能動就是不能動。」
副隊長大錢說:「隊長你不會這麼天真吧?現在領導請客哪有自己花錢的?簽個單回來報銷不就完了,你還以為領導真的會自己出血啊?」
司光榮動手推他們:「好好好,不管出了什麼事都由我老司負責任,保證不麻煩你們刑警隊的大爺們,快回去吧,別讓我為難,也別讓這些民工為難,人家出門在外,掙幾個錢不容易,你們一句話就把人家的飯碗砸了,多不好意思。」
王遠志嘆息了一聲:「要是真的像你說得這麼回事兒,彭局倒還真有希望,別看他不在,俗話說有福之人不著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可是,這一來我就慘了,永遠也沒希望了。」王遠志個頭兒高,足有一米七八,讓郭半仙一說,他倒真的有些沮喪了,即便這一回彭遠大當上了局長,他順勢也提一級當個副局長,可是再想當局長就難了,按照郭半仙的說法他的個頭兒超標準了,不符合公安局的風水。
刑警隊的人大都還沒有吃飽,有人買單樂得繼續吃喝,庄揚和司光榮走了反而更加沒了拘束,便紛紛起身送庄揚和司光榮,等他們一走便興高采烈地碰起杯來。老牛揪住郭半仙說:「半仙啊,我從今以後就服了你了,你算得真准啊,有了這張報紙,彭遠大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局長大人了,來,老牛跟你碰一杯。」
王遠志納悶道:「姚局怎麼突然這麼大方了,過去整天抽的就是雙喜煙,跟他要一根煙抽就像抽他的肋條骨,今天拿中華煙到處撒。」
王遠志駁斥他:「胡說八道,我們的學習榜樣任長霞不就是女的?人家那公安局局長當的,多出彩兒。」
小趙嚇唬那幾個民工:「這牆裡頭我們裝的監控設備都讓你們搞壞了,你們得賠啊。」門墩子里有原來預埋的門燈線路,民工也不知道那些管道線路是幹什麼的,聽他這麼一說嚇壞了,扔下工具就要跑,大錢把人家攔住了:「別跑啊,你們能跑到哪兒去?還是老老實實把拆下來的門墩重新砌上,我們也就不讓你們賠了。」
這時候副隊長大錢發言了:「王隊,我看在這種場合誰也不好意思承認是自己捅出去的,再說了,把話傳出去的人也不見得就是有意當內奸,誰都有個三朋四友的,也許是說話不小心漏了底,別把大家逼得太僵了,安定團結最重要,現在這個時候弄得我們內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反而不好。」
司光榮舉起酒杯說:「今天能跟刑警隊的弟兄們一起進餐我司光榮非常榮幸,我敬大家一杯,我們局的後勤供應和行政福利都在我這一塊管著,今後只要是刑警隊的弟兄來找我辦事,沒二話,一律開綠燈。」說著揚脖幹掉了杯中的紅酒,接著又說了一句,「這次幹部考核,還希望大傢伙多多給庄局捧場,我在這兒事先拜託各位了。願意給庄局捧場的就端起酒杯喝一口,不願意的也不勉強,人各有志嘛。」
王遠志跟大錢的關係好,不然大錢也當不上副隊長,聽了大錢的話便問他:「你說這事氣人不?我今天當了大家的面說一句無原則的話,彭局這一次能不能上,關係到我們隊的直接利益,你們懂不懂?」
副隊長大錢不以為然:「這不能算,我們的小花朵肯定當不了局長,為什麼?警察這個職業特點決定了,這是男人的事業。」小花朵是為刑警隊管內務的警花。
幹活的民工見一幫警察過來干預,連忙停下了手裡的活,門墩子已經拆了半邊。大錢聲色俱厲地問道:「你們是哪兒的?誰讓你們來拆大門了?停下,不準幹了。不行,不能停,把拆了的重新砌好。」
王遠志又開始罵他:「混說什麼?彭局是咱們刑警隊的老人,你也說過,從彭局進入公安局就一天也沒離開過刑警隊,對我們刑警隊的感情沒有任何一個副局長能比得上,彭局上去了,他對我們刑警隊會怎麼樣?我們刑警隊就成了局座的嫡系部隊,福利待遇、提拔升級我們肯定都能比其他人更有優勢。你以為我是為我自己著想啊?」王遠志說的這些話有一半對,後面那一句言不由衷,彭遠大上去了,王遠志提升的幾率必然大大增加,這是他潛意識裡的思維定式,也是官場現實的生態環節。這種邏輯模式存在於走上仕途的每一個人心裏,副隊長大錢當然也不例外,如果王遠志能夠進一步,他自然而然也會跟進一步,這比王遠志的目標更加現實,所以,當王遠志說完自己的道理之後,大錢也開始著急:「王隊說得有道理,這種事情不管郭半仙說的是真是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我們信不信,人家信了,看見沒有,人家真幹了。」
小趙說:「真的?那我們現在就辦這件事兒,改造大門墩去。」
王遠志說:「你真的有辦法破解?」
老牛哪裡是讓他這個後輩晚生的人?馬上反擊:「你懂個屁,別以為你是副隊長,你急我就怕了?年輕輕動不動還跟我玩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