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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歷史情況(乙)

第七章 歷史情況(乙)

(1)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杜甫《秋興八首》)
7.1.3近體詩
就編製說,《詩經》比較簡明:十五國風是各地民歌,小雅、大雅是朝廷樂歌,周頌、魯頌、商頌是宗廟樂歌。《楚辭》十七篇是漢人編集的,專就戰國時期屈原、宋玉等作的十篇說,性質很雜,如《離騷》是個人的抒情詩,《九歌》是祭神鬼的舞歌,《卜居》是記事文。至於漢人仿作的七篇,是臨摹性質,沒有什麼新的特色。
唐朝以後,近體詩的氣運還沒有消減。例如我們常說唐詩宋詞元曲,好像到宋朝,詩已經被詞擠到次等地位。其實情況並不是這樣,證據是,不只作詩的人多,作詞的人少,而且,就是兩體都精的大家,如歐陽修、蘇軾等,也是作的詩多,作的詞少。因為這樣,所以幾乎和唐朝一樣,宋朝的文人也寫了大量的詩,而且出了不少卓越的詩人,如王安石、黃庭堅、范成大、陸遊等。宋朝以後,文人習慣作近體詩的風氣還是一直沒有消減,如元明清各朝的文人不只都作,而且出了不少大家;甚至到「五四」以後,白話文已經取代文言,有些人深有所感的時候,如魯迅先生,還免不了要寫「慣於長夜過春時」的七律。
例(1)是詩,例(2)是李清照所謂「句讀不葺之詩」,例(3)(4)是詞。體會意境和情調,我們不能不承認,例(3)(4)所蘊含的,宜於用詞表現,甚至說,不是詩所能表現的。
(5)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色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淵明《飲酒》之五)
此外還有一種較大的變,是故意不合律的作法,名為拗體(不多見)。如:
(3)移家雖帶郭,野徑入桑麻。近種籬邊菊,秋來未著花。扣門無犬吠,欲去問西家。報道山中去,歸來每日斜。(皎然《尋陸鴻漸不遇》)
(1)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杜甫《登高》)
詞和詩在韻文系統里是近親,所以詩餘論者推想其間有蛋生於雞的關係。其實詞不是由詩演變而來,雖然辭藻和聲律不能不受詩的影響。詞與詩相比,有它自己的特點,其一,因為它是新興的燕樂中所唱,所以聲律方面有更嚴格更細緻的規矩:歌詞有調(如《菩薩蠻》),調有譜(如第一句是「平平仄仄平平仄」),有的還不只要求某字必平或必仄,還要求某字必須是某一種仄(如《永遇樂》末尾兩字必須是「去上」),甚至要辨五音和陰陽。其二,因為經常用於花間、尊前,所以情調柔婉,離不開紅燈綠酒,玉釧金釵。這兩種特點限定詞和詩有大分別。一是規格方面。詩相當簡單,尤其近體,不過五七言律絕,共四種,就是細分,把平起、仄起和首句入韻、不入韻算在內,也不過十幾種。詞就多多了,清初王奕清等編《欽定詞譜》,共收詞調八百多個,有的調還包括不同的體,共兩千多個。不同的調,字數有多有少,如《十六字令》只十六個字,《鶯啼序》多到二百四十個字。少數調字少,不分片;絕大多數分作上下兩片。過去根據字數多少,把詞分為三種https://read•99csw.com:五十八字以內為小令,五十九字至九十字為中調,字再多為長調(有異說)。押韻的方式變化多,隔幾句押,換韻不換韻,如果換,換幾次,各調有各調的規格。總之,因為規格複雜,要求嚴格,比詩難作。二是情調方面。詩詞都是抒情的韻文,但表現的意境性質有分別。大體上說,詩宜於抒發較直率的感情,詞宜於抒發較柔婉的感情,這就是昔人常說的,詩之境闊,詞之言長。長是細緻委婉,所以蘇辛以前一直以婉約派為詞的正宗。蘇軾天性洒脫,寫詞難改本性,於是有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等名句,後來辛棄疾、張孝祥等也這樣寫,開創了豪放派,後代的文學史家以今度古,說這是詞境的解放和進步。當時多數人並不這樣看,如俞文豹《吹劍錄》曾記載,某能歌的幕士說蘇詞「須關西大漢」「唱大江東去」。李清照《詞論》說得更露骨,是「句讀不葺之詩」,「往往不協音律」。這裏我們不是評論婉約派和豪放派的高下,只是想說明詞境和詩境有分別,或說詞有特點,我們讀詞,應該了解並體會這個特點。比較下面的例:
第一句「草堂」應為平仄而用了仄平,第四句「更見」應為平平而用了仄仄,更厲害的,第二句和第四句都用了連三平(相鮮新,漁樵人),這是以越軌求奇崛,玩個新花樣。
唐人寫近體詩,一般是照規矩作,並且時間越靠後,要求越嚴格。這從寫的方面看是自由越來越少,但從成果方面看又不能不承認是收穫很多。所謂多包括兩種意義。一是至少從聲音美方面看,近體詩確是遠遠超過了古詩。看下面的例:
南北朝以後,樂府古詩不再有獨霸的地位。但它並沒有滅亡,而是換個方式生存發展。所謂生存,是文人依舊規格仿作,如李白曾寫《子夜吳歌》《長干行》等,他又是最喜歡寫古風的;杜甫長於寫律詩,可是古詩也寫了不少,如《羌村三首》《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等,成就都是非常高的。所謂發展,是長篇七言歌行的興起,如白居易《長恨歌》和《琵琶行》,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讀;後人還不斷模仿,如清吳偉業《圓圓曲》和《永和宮詞》,在文學史上都是佔有重要地位的。
還有,詞的意境和情調,不同的詞調也不盡同,如《滿江紅》《賀新郎》之類偏於剛,在詞調中佔少數;《浣溪沙》《蝶戀花》之類偏於柔,在詞調中占絕大多數。總之,詞在韻文各體中已經發展到最精細的地步,其成就是應該受到重視的。
7.1文言的支流
後者如:
六朝時期,賦仍然被看作重要的文體,可是規格有變化。最重大的變化是題材廣泛了,有時寫景物(如《小園賦》《月賦》之類),而常常寫心情(如《思舊賦》《恨賦》之類)。其次是篇幅短了,語句不再是古奧怪僻,而是清麗自然。此外,受當時重駢體的影響,散行的句式少了,幾乎都是通篇對偶。這樣的賦,後代稱為「駢賦」,如鮑照《蕪城賦》、庾信《哀江南賦》之類,我們讀它,覺得比漢賦好多了。
這時期的樂府詩,一部分廟堂用的,收入正史的《樂志》,內容是歌功頌德,文字詰屈聱牙,價值不大。其他大多是民歌或原於民歌,語言樸素,寫情寫景真切自然,是read.99csw•com詩歌的上乘之作。作品很多,南北朝晚年,徐陵編《玉台新詠》曾收錄一些。專收樂府詩,搜羅最多、分類最細的是宋郭茂倩《樂府詩集》。書一百卷,分樂府詩為十二類,是:郊廟歌辭,燕射歌辭,鼓吹曲辭,橫吹曲辭,相和歌辭,清商曲辭,舞曲歌辭,琴曲歌辭,雜曲歌辭,近代曲辭,雜歌謠辭,新樂府辭。因為求全,它兼收了古謠諺和隋唐以來的文人仿作,還收了唐人作的不再標古調名的歌行,如元稹和白居易的新樂府。
詞最初是民間作品,可是從前,最早的詞選本,后蜀趙崇祚《花間集》和無名氏《尊前集》,所收都是唐、五代的文人之作。直到近年,才在敦煌的卷子本上發現一些早期的無名氏作品,由王重民輯為《敦煌曲子詞集》,計收《魚美人》《菩薩蠻》等共一百六十多首。文人仿作由中唐開始,劉禹錫、白居易等都有少數作品傳世。詞到晚唐、五代成為全盛,出了溫庭筠、韋莊、馮延巳、李後主等不少大家。這時期的詞都是短的小令,題材大多是宴樂閨情,語句淺明婉麗,與宋朝相比,數量不算多,只是一千一百多首,都收在近人林大椿編的《唐五代詞》里。到宋朝,詞有了大發展和大變化:篇幅漸漸長了,中調、長調越來越多;文人氣漸漸重了,語句由淺明趨向藻飾委曲;而且有了不同的風格,如晏殊、秦觀等仍是舊的婉約一路,蘇軾、辛棄疾等成為豪放。作家很多,作品更多,各大家幾乎都有詞集,加起來,如果以首計,那就數量太大了。彙集的書,舊的有明末毛晉刻的《宋六十名家詞》,新的有近人唐圭璋編的《全宋詞》。宋朝以後,詞不再用作歌詞,可是像詩一樣,各朝代都有不少文人仿作,其中以清代為最盛,最有成就,不只出了不少大家,如朱彝尊、顧貞觀、納蘭成德等,還形成不同的流派,如浙派和常州派。詞人大多有詞集傳世,彙輯的書有近人陳乃乾編的《清名家詞》。還有,也像作詩一樣,現在還有人把詞看作抒情的工具,有時興之所至,就填一首《念奴嬌》或《沁園春》之類。
7.1.2樂府古詩
駢賦到唐朝及其後,被官府拿去,列入考試的科目,而且通常要限定押某幾個韻,成為「律賦」。這種賦繼承了漢賦的鋪陳,而扔掉六朝賦的寫|真情實感,成為有韻的八股文,所以價值很小。
(秦觀《江城子》)
與詩詞相比,賦是文言韻文里的次等大戶。所以成為次等,是因為文多質少,難作而用處不大(後代大多是應付考試)。賦體來源很早,《漢書·藝文志》說:「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又說「不歌而頌謂之賦」。這頌的情況,先秦典籍里常有記載,如《左傳》隱公元年記鄭莊公與母親姜氏復和,說:「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所賦很短,卻表明了賦體的性質,是內容浮夸,形式押韻。推想作賦既然是上層階級的必備本領,賦體就必致繁榮滋長,於是篇幅就漸漸由短而長。在先秦,也許楚地最時興這一套,所以今天能見到的,如《楚辭》中的有些篇,《荀子》的《成相篇》和《賦篇》,都是楚地的作品。漢人繼承先秦的傳統,並且發揚光大,把賦看作馳騁文才的最重要的場所,於是作了大量的賦,一般稱為「辭賦」或「古賦」。漢賦有https://read.99csw.com特點,除了押韻、換韻、多用四六字句、文前常有序等一般形式以外,是篇幅長,多寫京邑園林,儘力鋪陳,堆砌生僻名物和形容詞語,常是由假設的二人問答引起。過分鋪陳,又篇幅長,至少是現在讀,會感到沉悶,不能引人入勝。這樣的賦,在古代是受到重視的,如蕭統《文選》就把它看作高等作品,不只大部分選入,而且列為選文的第一類。後來編文集一直繼承這個傳統,總是把賦放在各體之首。
兩首相比,如果只憑耳朵評判,陶的古詩只好甘拜下風了。另一種多是產量多。唐朝文人幾乎沒有人不喜歡作詩,而且以近體為本職,因為可以顯工巧,逞才能。其結果自然是寫了大量的近體詩。這些,傳下來的當然是少數,大多收在各個人的別集里。唐朝還有選詩的風氣,現在能見到的有《河嶽英靈集》《中興間氣集》等十種。收唐人詩最多的書是清初官修的《全唐詩》九百卷,所收作者兩千二百多人,詩接近五萬首(兼收一些詞)。
專收賦的典籍,無論選收還是全收,各朝代都很少。原因大概是喜歡讀的人不多。一部比較重要的是清初官修的《歷代賦匯》,連補遺將近二百卷,收古代到明朝的全部作品,只是這時期賦體已經成為強駑之末,大概讀的人不會很多了。
7.3賦
(4)愛汝玉山草堂靜,高秋爽氣相鮮新。有時自發鐘磬響,落日更見漁樵人。盤剝白鴉谷口粟,飯煮青泥坊底芹。何為西庄王給事,柴門空閑鎖松筠。(杜甫《崔氏東山草堂》)
(2)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對東吳萬里船。(杜甫《絕句四首》之一)
「詩餘」,也許是詞乃小道,不過是詩的尾聲的意思。
(3)幾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馮延巳《鵲踏枝》)
(2)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蘇軾《水調歌頭》)
把曲排除之後,談有韻的文言還會遇見兩個問題。其中一個小的是有少數並不押韻,如《詩經》的多數「頌」和《楚辭》的《漁父》之類;或並不全篇押韻,如西漢的有些賦。幸而這少數例外只見於韻文的早期,根據取大同而舍小異的原則,可以不計。另一個問題就大多了,是詩詞與口語距離近,其中不少(如有些樂府詩)甚至算文言也會有問題。怎麼處理?我想,辦法或說原則是兩個:一個仍然是「詞彙句法系統」,另一個是「從多數」。前一個用不著解釋,就是看表達方式是不是秦漢的:是,算文言(秦漢以前的,如《詩經》,從習慣,算文言);不是,算白話。后一個包括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是就整體說,如詩,表達方式多數用文言,就總的算文言;另一方面是就個體說,如《古詩十九首》,寫得相當通俗,但多數語句的格局是秦漢的,也算文言。這樣分辨,自然難免遇見中間的,不好定性,那可以實事求是,讓它騎牆,留在中間。這類問題,後面第十四章討論文白分界的時候還會談到,這裏從略。
近體詩是南朝齊梁以來,詩的聲律越來越講究的產物,唐朝初年初步形成,盛唐時期成為全盛。與古體詩相比,近體詩的框框多多了。粗分只有兩體,律詩和絕句,律詩一首八句,絕句一首四句;因為一句可以是五個字,也可以是read.99csw.com七個字,所以細分有四體,五言律詩和五言絕句,七言律詩和七言絕句;此外有五言排律不限八句,通篇對偶(末聯例外),作的人不多。一般押平聲韻,隔句一韻(首句例外);平聲三十韻,不許通用。語句要合律;所謂合律,是以兩個音節為一個單位(后一個是重點),平仄要變化,如上句是仄仄平平仄,下句要是平平仄仄平(非重點字可以通融);不這樣就是不合律。照一般習慣,律詩中間兩句要對偶,成為兩副對聯,其他各句(包括絕句的四句)以不對偶為常,對偶為變。變得最多的是律詩和絕句通篇對偶,以及律詩通篇不對偶。前者如:
7.1.1《詩經》和《楚辭》
這是我國文獻庫存里兩部時間最早、聲價最高的詩歌總集。兩者相比,《詩經》的時代更早,是西周到春秋中期;《楚辭》是戰國時期寫成的(漢人仿作的不計)。產地也有大分別:《詩經》主要是中原一帶的,《楚辭》是江漢一帶的。時間、地域的不同還帶來其他分別,如《詩經》的絕大多數不知為何人所作,《楚辭》則絕大多數有明確的作者(少數有疑問);《詩經》是官府樂歌的結集,《楚辭》不是。最重要的分別是語句的格局和所表達的意境。《詩經》的體制短小整齊:絕大多數是四個字一句,隔句押韻;一般分為同形式的幾章,這是為了用同樣的樂調重複歌唱;篇幅都比較短。與《詩經》相比,《楚辭》的體制就繁多了:句子長了,而且字數不很一定;不再有章的重複;篇幅一般比較長,甚至很長,如第一篇《離騷》就是。意境的差別更大。《詩經》寫的是「人」境,常事常情,手法是現實主義的。《楚辭》不然,而是用豐富的想象,寫不少超人世的「神」境;就是寫人世,也總是美人香草,迷離恍惚。總之,同是詩,《楚辭》富於浪漫主義色彩,又因為兼用一些楚地方言,所以比較難讀。
7.2詞
有韻之文,尤其就體說,最初都來自民間,不過是里巷田野的小調。可是它情境真,聲音美,不久就登了大雅之堂,如《詩經》的《國風》,《楚辭》的《九歌》,樂府的《相和歌辭》《雜曲歌辭》之類都是這樣。俗變為雅,以雅自負的文人當然要模仿。於是語句講究了,產量增加了;可是情境不那麼真了,而且幾乎都停留在紙面上,不再譜之管弦。人總是要唱的,唱就不能沒有歌詞,於是在舊體不能充當歌詞的時候,新體就應運而生。詞的產生,就是因為到隋唐時期,樂府詩到文人手裡,已經不是歌詞。詞的早期名稱是「曲子」或「曲子詞」,意思就是奏樂唱曲時的歌詞。後來還有人稱它為「樂府」,也是因為它是入樂的歌詞。詞還有另外的名稱,如「長短句」,這是與詩的句式整齊(五言或七言)對比說的;
這主要是指西漢到唐以前的詩歌作品。樂府和古詩合在一起講,是因為兩者有拉不斷扯不斷的關係。一方面,樂府和古詩有分別:一是來源不同,樂府(作為詩體名)原是樂府(作為官府名)到各地採風搜集來的歌詞,歌詞有樂調,樂調有名稱,如《陌上桑》《步出夏門行》之類;古詩是不依舊調而創造的詩歌,如漢高祖《大風歌》、張衡《四愁詩》之類。二是由於來源不同,風格就有樸實淺易和藻飾深奧的分別。但另一方面,兩者又有密切的關係:一是文人寫詩常常模仿樂府,倚聲式read.99csw.com的模仿,並且標調名,成為樂府詩;自由一些,不標調名,就成為古詩(自然是後代才這樣稱呼)。二是由格局方面看,樂府和古詩是一路,早期間或用五言之外的雜言,後來基本上是五言一句,隔句押韻。三是到唐朝,近體詩興起以後,與近體相比,樂府和古詩就合為一家,都算古體詩。但是就分別方面說,兩者的興衰卻很不同:在這個時期內,樂府詩是由大盛而漸衰,古詩是由漸漸出現變為越來越多。興衰的不同,是風詩來自民間,文人襲用,漸漸成為喧賓奪主的結果。
(6)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后|庭花。(李商隱《隋宮》)
上一章的第6.1節說,為了解說的方便,把文言分為兩股水流:主流是無韻之文,支流是有韻之文。我們知道,文言各體有不少是經常押韻的,還有些是間或押韻或散中雜有韻句的。這裏想介紹的是概況,不能不取重舍輕。最重的是詩,因為作者多,產量大,成就高。其次是詞。再其次是賦。曲是押韻的重要文體,可是由講文言的角度看,問題比較複雜。曲有廣狹二義:廣義指現在所謂劇本,如《西廂記》《牡丹亭》等都是曲;狹義指曲文。曲文有兩種,劇本中供演唱的是曲詞,劇本外不演唱的是散曲。劇本之中還有隻說不唱的賓白。與學秦漢的古文相比,曲是時文,就是說,本意是用當時的「語」寫,讓聽眾能夠聽懂的。可是因為:一方面作者總是通文之人(不知不覺會求雅),一方面曲文和詞有密切的傳承關係,於是曲(包括曲詞、賓白和散曲)就不能不攙雜不很少的文言成分。但不管多少,總是攙雜,並非純粹是或大體上是,因而放在這股水流里就會成為名不副實。
這時期的古詩,絕大部分是東漢末之後的文人所作,後代人通稱為五言古詩。古詩作為一種詩體,是對唐人的近體詩說的,總的說是近體詩有嚴格的規格,古詩比較自由。所謂自由,是篇幅長短不定,押平聲韻或仄聲韻不定,韻部的限制比較寬(如一東、二冬可以通用),不要求律句(音的平仄依規律變化)和對偶。此外,語句也要比近體詩質撲。但這些究竟是文人之作,所以由漢魏之際建安七子起,與樂府詩相比,語句就趨向華美,到南朝,謝靈運、謝朓等寫山水,繪影繪聲,其後徐陵、庾信等寫宮體詩,描紅刻翠,質樸的風格就越來越少了。這時期的作品,大多收在各個人的別集里,如《曹子建集》《謝宣城集》《庾子山集》等。別集之外,蕭統《文選》是個重要的選本,如《古詩十九首》就是靠這部書才能流傳下來。近人丁福保編《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把這時期的詩(包括樂府詩)都搜羅進去,想了解全貌的可以參考。
科場之外,有些文人發思古之幽情,隨筆寫些小賦,押韻不嚴格,語句常散行,如歐陽修《秋聲賦》和蘇軾《赤壁賦》之類,後代稱為「文賦」。這種賦就性質說是真正的復古,因為古人抒情,有時歌,歌詞是詩;有時頌,頌詞是賦。登高能賦,不事前準備,推想應該是框框不多的。可是後代人看律賦慣了,總覺得不衫不履、沒有板眼的文賦不是賦的正宗。
(4)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