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好好想一想，不要匆忙作出決定。

「就是這樣的，」他說道，「就是這種款式。」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來真是這樣，裏面是白色的地面和牆面，很寬敞，矮矮的底座墊上放置著現代藝術展品，還有參觀者坐下休息的椅子，人們安靜地慢慢走動著，相互間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

「你出來照鏡子看看吧?」

「但是什麼?」邁克爾說道，他望著我，臉上露出頗感興趣的神情，「怎麼，她不適合負責倫敦公司嗎?她很聰明，也有抱負……」

「盧克，」我終於說道，「出了什麼事?你想做的事碰上什麼麻煩了?」

「好的!」我的嗓音又尖又高。

我睜大著眼睛望著他。

「……認為他們能夠改變球門柱……」

或者是……我也可以買本關於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書……而這隨後的一整個下午去逛逛店，買東西。

「那麼，邁克爾說的『這得看怎麼說』又是什麼意思?還有你們說到的他們想要改變球門柱?」

這幾天里，我斷斷續續聽到了不少關於這位邁克爾?埃利斯先生的事。看來他在華盛頓有一家很大的廣告公司，與總統也有交情。或是與副總統?不管怎樣，總是那麼回事。可以說，他是個大人物，對盧克的這次新業務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此，我最好能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我抬起頭，四下環顧，驚奇不已。

「好的，」我說道，心裏感到迷惑不解，「謝謝了。」

「哦，是的!」我連忙說道，「當然是的。」我隨即縮回低下了頭。

「很時尚的針織套衫，」那個傢伙說道，他雙臂交叉打量著我，「穿在身上很有特色的。」

「你倒是真的去了古根海姆!」盧克說道，一邊仍不願相信似的翻動著畫冊。

「邁克爾來了，」盧克打斷了我的話。他合上畫冊，我趕快把畫冊放回到袋子里。謝天謝地。我抬起頭，饒有興趣地去見識一下這個大名鼎鼎的邁克爾究竟長得怎樣——而這一看竟然差一點把含在口中的酒全噴出來。

我皺著眉頭望了他一眼。他想說什麼呀?難道我是什麼喜歡說三道四的人?

但是路上行人個個行色匆匆，真難以叫住他們問路。

我只是出於禮貌這般問問罷了，同時也改變話題，不要再談什麼我在健身房鍛煉的事。我期望著他倆都會向我解釋他倆著手創辦的這份事業的詳情，那樣的話，我可以邊點頭表示讚許，邊慢慢品味我這雞尾酒。但令我驚訝的是，他倆都沉默著，一聲不吭。

多麼奇怪，博物館會有一盒鉛筆做展品。也可能這是種實用藝術，比如叫什麼名字的女孩睡床。我湊到展品跟前仔細瞧著——每支鉛筆上都印著一小行字。可能是有點藝術或生活箴言之類的……我再湊向前，發現鉛筆上印的是「古根海姆博物館商場」。

「你看中了什麼想試試嗎?」

「今天早上?」盧克問道，他重新坐好，一臉困惑地望著我，「我記得你說過健身房今天早上不開的，貝基。」

「是的，夫人，」那位年輕人客氣地答道，「這兒是古根海姆博物館商場。」

這時，我感到自己真傻。怎麼竟然會沒認出這是家商場?但是……這又叫人越想越糊塗。這是家獨立的商場嗎?與博物館完全分開的?

「哦，這個么……沒什麼的。」我軟弱無力地說道。

「她還沒打算退休?」邁克爾說道。

「盧克，你怎麼了?」我向他側過身去。「好了，告訴我，遇到什麼麻煩了?」

我微笑著剛想轉身對她說，「我也很想知道!」卻驚奇地看到那位男士伸出手，把畫轉了過來。在畫的反面貼著一張價格標籤!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古根海姆搬地方了?還是有兩個古根海姆?

好吧，我知道不應該對自己的男友撒謊。可這話也是對的，不是嗎?我是說，我確實去了古根海姆。當然，是從這詞的廣義上說的。

看見沒有?它們就是有特色，紐約不是徒有虛名的。它們可不像傳統的賀卡，總是寫著「生日快樂」那種陳詞濫調，而是手工製作的，帶有各種新穎創意的圖案，比如有令人眼睛一亮的鮮花和別出心裁的拼貼畫，賀卡上的字句有「祝賀您生了雙胞胎」和「聽到您離婚了，真感到難過」之類的。

「哦。嗯，這個么……」我喝了一大口雞尾酒，清了清喉嚨。「我當時說早上不開，是說……是……」我吭吭唔唔話音漸漸不見了蹤影。

「是的。這組塑像reａｄ.99cｓｗ.coｍ巧妙地吸收和反射出純正的光線……實在令人讚嘆不已!哦，你看，我還替你買了件禮物。」我把一本名為《抽象藝術及藝術家》的厚厚的畫冊放在他膝蓋上，拿起桌上我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一邊又盡量不要顯得太沾沾自喜了。

「是嗎?」盧克說道，他的模樣真有點吃驚。

「我們長談了一次，」邁克爾說道，「結果並不令人很滿意。」

但是，這些賀卡、請柬總有一天會派上用處的，不是嗎?要是我以後搬到紐約來工作生活，我總得習慣向朋友、同事寄送價錢貴一點的賀卡、請柬。這麼說來，現在也算是慢慢適應習慣的演練吧。

你看，所有的博物館都是這模樣的。進門的地方很雅緻，很小巧，不會讓人覺得一進門就茫然不知所措。我是說，這展廳里兜一圈大約半個小時就行了。再說，這些展品看來都很有趣。比如說，看看那些放在玻璃柜子里的奇妙的紅色立方體!還有這些懸挂在牆上令人讚歎的抽象印刷畫。

「是的。但你穿的效果要好多了。」他倚靠在一根鏡面柱子上，察看著自己的一隻手指甲。「那麼——你買嗎?」

「對不起?」我問一個走過的女士，「去古根海姆朝哪個方向?」

這不對吧，我印象中古根海姆離這兒有好幾英里路遠，在靠近中央公園那兒。怎麼會就在街那邊?她肯定是個外國人。我再問問別人看。

「我剛才在說些什麼呀，」邁克爾突然說道，「我一定是昏了頭!不是今天早上。健身房今天早上是關門的。我想，是因為重要的檢修。總之是這類事了。」他對我笑了笑，我感到臉上微微發紅。

「今天玩得開心嗎?」

「真的?」我驚訝地問道，「我還以為她是在與……那個叫什麼的在談戀愛呢。」

真讓人難以相信。就在那兒!在我前邊一幢建築物牆上釘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古根海姆」，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是嗎。」我仍然一臉困惑地望著他。「讓我這麼說，也許更直接明白些。人們可以到這兒來買這買那——沒人會管他們是否真的去過博物館?我是說，人們不必出示參觀票或是什麼的?」

「那是幾乎已經定下了的事，」盧克說道，他突然打住話頭，「又怎麼了?」

什麼?

我又喝了口雞尾酒，更細心地觀察著盧克。他現在這表情完全就是上個月我看到他有過的那種，當時他的一個員工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忙中出錯，把一些保密的數據捅給了新聞界。我不由得回想起我剛才似聽非聽中還記得的他們對話的一些隻字片語——望著他緊皺眉頭的臉，我開始有點擔心了。

「出了什麼差錯嗎?」

我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因為她令人討厭。」

我走到門口，覺得這建築物要作為一家博物館嫌小了點——因此可能不是古根海姆總館。可能是那種流行的索霍區分館!對了!我是說，要是倫敦能有英國泰特藝術陳列館和泰特現代藝術館泰特?亨利（1819—1899）是英國精製糖業家，捐贈其私人美術藏品於1897年建立了倫敦泰特藝術陳列館。——譯註，為什麼紐約就不能有古根海姆總館和古根海姆索霍區分館?

哦，天哪。我臉漲得通紅，因為頭要從領口伸進去，弄得頭髮都豎了起來。我猶豫著推開試衣隔斷的門，望著對面大鏡子里自己的形象。我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副傻樣。

「……那是種偏執狂……」

他們都在說些什麼呀?我清楚地記得肯特說過，古根海姆是在靠近……靠近……什麼的地方。

「在打電話，」盧克說道。他向一個侍者作了個手勢，「再來杯雞尾酒。」我坐下時他用揶揄的神情望著我，「那麼，親愛的，古根海姆博物館怎麼樣?」

啊，這酒吧真是漂亮，我走進小酒吧時這麼想道。都是皮革軟面的座椅，扶手是鍍鉻的，顧客都是黑色正裝，衣冠楚楚，梳理著時尚的髮型。我走進燈光柔和的酒吧，看到盧克坐在一張桌邊。令我頗為驚訝的是，就他一個人坐在那張桌邊。

好吧。我這就去古根海姆了。我走出Kate紙品店，向路兩邊望望，不知道該向哪邊揮手喊計程車。我站在路邊，琢磨著哪一邊是北面。空中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在隨風飄揚，我抬頭望望，不知是否會下雨。但天空依然晴朗，行人中沒有對此在意的。可能這是紐約的一種特有現象吧，就像會reaｄ•９9ｃｓw•coｍ有蒸汽從行人道上的窨井蓋板間隙中冒上來一樣。

「我們已經有幸見過面了，」邁克爾?埃利斯說道，他與我握了握手，眼睛中閃爍著高興的光澤，在我對面坐下。「貝基與我昨天一起做過健身運動。今天早上倒沒看見你。」

「你穿這套衫很時髦的，」那傢伙又說道，「真是很吸引眼球的。」

你看，我現在再看展品就有門道了，幾乎所有的展品都有價格標籤。那隻櫃里的那些紅色方塊體有價格標籤，那把椅子也有，連……那盒鉛筆都有價格標籤。

好吧，我只是進去看一眼、五分鐘就夠了。隨後就去古根海姆。

勇敢點，貝基。不要顯得是個膽小鬼。挑選一件什麼衣服吧。

「很好，謝謝!」

我又拿了幾張，這時走到了請柬陳列架旁。這些請柬更叫人愛不釋手!請柬上不是簡單地說「聚會」，而是「在俱樂部共進早餐見!」和「一起來吃頓比薩便餐!」

天啊，我愛這城市。在同一個下午，誰能夠買到四周邊沿印著閃閃發光的比薩餅請柬，拿到免費的睫毛染膏，同時又買到麥當娜也喜歡穿的服裝?在我來到羅亞爾頓旅館時，我臉上蕩漾著愉悅的笑容。自從……嗯，昨天以來，我這不又一次過了把購物的癮。

哦，天哪，我多麼想給客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是——

真難以相信，竟然是他。邁克爾?埃利斯就是健身房裡的那個禿頂。上次他看見我時，我正差一點跌倒在他腳邊。

不管怎樣，別三心二意啦，去古根海姆。

「是的，」盧克說道，但顯得心不在焉，「是的，他是那麼個人。」

「麥當娜也穿這種套衫?就是這種?」

博物館里展品上貼有價格標籤!這地方真是太好了!看來，終於有一些有前瞻目光的人同意了我的觀點，即人們不但要欣賞藝術展品——他們還會渴望知道這展品值多少錢。我真得寫信把這兒的做法告訴維多利亞及艾伯特博物館維多利亞及艾伯特博物館（Victoria and A lbert Museum）：是位於倫敦的一家著名博物館，藏有世界各地採用各種材質，包括寶石、銀器、金屬品、紡織品等製作的展品。——譯註的人。

「但是——」

「你聽說了沒有，她剛訂婚了。」盧克說道，「她的未婚夫是漢遜山公司的埃德?科林斯。」

「我……沒事的，」我掙扎著回答，那聲音彷彿是被卡住了喉嚨。

我站在一幅印刷畫前欣賞著，有一對夫婦也在看這幅畫，並低聲說著這畫真好看。這時，那位女士隨口說道：「這畫多少錢?」

在那一瞬間，我猶豫著自己是否真的需要這些賀卡、請柬。比如，一張賀卡上寫的是「老闆，獻殿節獻殿節：猶太教的節日，為每年12月左右，為期8天，紀念公元前165年猶太人戰勝敘利亞人後在耶路撒冷大廟的重新奉獻。——譯註愉快!」

「對不起，」我說道，我從試衣隔斷板的上方探出頭來問道，「這件寬鬆衫有……有兩隻領口。」我說著又低聲哈哈一笑，但那個人一臉茫然地望著我，彷彿我是個低能白痴似的。

我推開沉重的門，走進了店裡，店裡空蕩蕩的，飄來一股香燭燃燒的味道和一種陌生、低沉有迴響的樂聲。我走到一個放服裝的圍欄台前，做出一副老練的樣子，用手指摸摸台上放著的衣服。天哪，這些衣服真是十分的怪誕。有條褲子有十英尺長，一件全白的襯衫裝了只塑料頭盔，一條裙子是用燈芯絨和報紙縫製的，這裙子還真很好看——但下雨淋濕了可怎麼辦?

「也就是說，人們根本不必去看那兒的藝術展品了?就直接來這兒買東西了?」因為興奮，我說話的嗓音不由得提高了些，「這城市真是越看越精彩了!真是太完美了!」我看見那年輕人臉上流露出吃驚不小的神情，趕快補充說道，「我是說，我當然是想去看看藝術展品，真的很想。我剛才只是……你知道，跟你核實一下。」

好極了。現在可以放膽逛店購物了!我走到外面街上，感到一身輕鬆，心情十分愉悅，就像小學生突然接到通知，說學校放假一天，不用去上學一樣。我順著百老匯街走著，拐進一條支路，走過一些兜售冒牌手拎包和彩色髮夾之類小商品的攤位，路邊還有一個人在彈奏吉他，彈得很一般。很快我走到了一條鵝卵石小巷裡，左轉右拐，又逛到了另一條小巷裡。小巷兩邊時而有陳舊但高大的紅磚樓房，樓房的牆上有火災逃生https://read.99csw.com梯，巷子兩邊的人行道上栽著樹，突然間，這兒的氛圍與百老匯的相比，彷彿是回到了先前一些的年代里。你看，我肯定能習慣在這兒生活，沒問題的。

你看，我想我得買些這種請柬，現在不買些肯定是短視行為。我是說，蘇西和我肯定會舉辦個什麼比薩餅聚會的，對嗎?在英國可買不到像這樣的請柬。它們真是太可愛了，請柬的四周邊沿印著一片片閃閃發光的比薩餅。我仔細地挑選了十張請柬放在購物籃里，加上原來就挑好的，我實在無法不買的那些可愛的賀卡和一些條紋圖案的包裝紙，拿著這些戰利品來到收銀台。在收銀小姐一一計價時，我又四下環顧了一遍店裡放在陳列架上的各種商品，心想不要漏了什麼。收銀小姐向我報出了收取款總額，我才回過神來，略為有點驚訝。這麼貴呀?就這麼一些賀卡?

「那麼真正的古根海姆博物館在哪兒呢?」

等一等。

那個人叫什麼來著?天哪，我真是喝糊塗了。

「嗯……叫什麼來著。」我喝了口雞尾酒，想清醒一下自己的頭腦。「她與那個叫什麼的偷偷地一起吃午餐，還有其他什麼的!」

我突然站住腳步，驚訝萬分地凝視著前方。

再說，這家商場里賣的也都是些與藝術相關的商品，是吧?我是說，我這不已經了解吸收了不少有益的文化養分了嗎。對，一點也沒錯。

我在信用卡付款單上簽字時，看見有個穿著牛仔服，戴著帽子的姑娘在商務卡陳列架前溜達，覺得她有點面熟。我好奇地張望著她——突然想起了在哪兒曾經見過她。

「嗨，」我答道，我盡量讓自己的回答顯得酷些，而不去看他褲子的褲襠。

我看看盧克，又看看邁克爾，感到十分窘迫。

他說話語氣很肯定，我又往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望了望。你看——也許他說得對。也許我這模樣並不難看。

「艾麗西亞?」我掙扎著坐直了，「讓艾麗西亞負責倫敦的公司?」

「沒有什麼，」盧克簡短地說道，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沒什麼麻煩。一切都很好。好了，我們走吧。」

哦，怎麼會這麼巧。人們通常說在健身房裡相遇的人不應該再在現實生活中相見。這確實會令人感到有點尷尬。

我湊到他身邊，想握住他的手，但盧克沒作出反應。我焦急地默默望著他，開始逐漸意識到了這柔和的燈光下，我們四周其他顧客的竊竊談話聲和背景音樂聲。鄰桌的一位女士在打開一隻蒂凡尼珠寶店的珠寶盒，隨即發出的低微驚嘆聲——要是在平時，我準會扔下餐巾布，側過身去看個明白她那珠寶盒裡究竟是什麼。可在這時候，我為盧克的憂慮而感到深深不安。一位侍者跑到我們桌邊，我對他搖搖頭。

「我盼望著能早日看到你做的節目。」邁克爾抬腕看了看表，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恐怕我得走了，盧克，我們隨後再談。貝基，見到你真高興。要是我以後需要聽取財務方面的建議，我可知道該找誰了。」

「嗯……」

「嗯……這個……」我湊過去悄悄窺看他翻到哪兒了。「這個么，我當時更專註在看……嗯……幾何形狀，當然啰，那無與倫比的……嗯……」

在我把寬鬆衫從衣架上取下時才發現它竟然有兩隻漏斗型領口。事實上，這寬鬆衫看上去還真有點像是我祖母有一次送給我爸作為聖誕禮物的套衫。

「在公園那邊。」

「嗨，」我向她招呼著，臉上露出友善的微笑，「昨天在樣品銷售會上見過你吧?你當時買了什麼嗎?」

「你好，」一個年輕人走上前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衫和一條很緊身的褲子，那條褲子除了褲襠那兒是粗斜紋布的外，其餘都是銀色的什麼面料，這樣子……很……嗯，很顯眼的。

「在與誰?」邁克爾問道。

「對不起，」我向一個佩著工作胸卡的金黃色頭髮年輕人問道，「請問——這兒是家商場?」

「麥當娜買了三件不同顏色的這種套衫，」那傢伙說著，又突然降低嗓音說道，「不過告訴你吧，她穿上后並不怎麼好看。」

哦，天哪，有商店!一家比一家耐看。一家商店裡在古老的傢具上掛著大幅招貼畫，上面畫著羽絨服。另一家商店的牆上畫得像是彩雲一般，牆邊放著一排排絨毛面料的宴會華麗服飾，店裡還到處放著一碗碗糖果。另一家商店全是黑白兩色的藝術布置，像是弗雷德?阿斯泰爾弗雷德?阿斯泰爾（Fred Astaire，1899—1987）：美國著名九九藏書電影演員，尤以音樂舞蹈娛樂片為人們熟知。——譯註電影中的場景一般。嘿，再看看這家店!

「我不敢肯定說是這樣，」邁克爾微笑著說道，「但也可能有些道理。」他頗有興趣地望著我，「哪一天我也看看你做的節目。在美國這邊也播放嗎?」

「嗨，」我硬著頭皮，幾乎是抓住一個衣著端莊的男士的手肘問道，「去古根海姆——」

我不敢再問應該把頭伸出哪只領口，就掙扎著把頭套進了第一隻領口——那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又試了試第二隻領口——那模樣也是十分可怕。

「這問題提得好，」盧克終於說道，他望著邁克爾，「克拉克怎麼說?」

「如果您想去博物館看看，」那年輕人說道，「我可以替您叫輛計程車。您想現在就去嗎?」

「這倒確實有趣，」盧克在說著，「你看見了布朗庫希布朗庫希（Brancusi，1876—1957）：羅馬尼亞現代著名雕塑家，常以同一題材用不同材料創作多種變體雕刻作品，強調抽象的幾何形體和線條的運用，主要作品有《睡著的繆斯》、《無盡之柱》等。——譯註那著名的雕塑?」

「嗨!」我說道，湊過去吻了吻他的臉頰，「那麼——你那朋友呢?」

見鬼了。

這關鍵在於，人們是否真的需要實地看到藝術展品本身才算是欣賞過它了?當然是不必這般周折的。從某種角度來說，翻閱欣賞一本畫冊的效果要比實地奔波于許多藝術畫廊之間還要好——因為那樣能夠更快地欣賞到更多的藝術品，了解到更多的知識。

「稍微聽聽公司里的傳聞倒也不是壞事，」邁克爾說道，他依然滿臉微笑，「那樣倒也可以起到促進作用。」

我站在路邊，張口結舌地望著一個只穿著透明塑料襯衫的服裝人體模型，而襯衫的口袋裡還盛著一條金魚在遊動。這可真是我所見過的最最令人感到奇異的服裝了。

她沒回答我的話，反而趕快轉身走開了。她匆忙地走出商店，與其他顧客撞個滿懷，連聲說著「對不起」。讓我著實吃驚的是，她竟然在說話時帶著英國的口音。嗯，這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對吧?在國外見到老鄉不理不睬的。天啊，難怪人們要說英國人是那麼孤傲。

「就在那邊，」他答道，點了點頭，又匆忙走他的路了。

「……管理費……降低成本……讓艾麗西亞?比林頓負責倫敦那攤子……」

好了，這問題是明擺著的了。我是說，很顯然我是能夠去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我可以叫輛計程車，一溜煙開到這不知東西南北的博物館所在地，然後一整個下午去看一件件藝術展品。

「用不著的，夫人。」

我推開門，慢慢地在店堂里轉悠，讚歎著那些漂亮的包裝紙擺飾布置得真好，四周精心點綴著各種乾花、酒椰枝葉和綵帶，還有照相冊、精美的寫字本……哦，天哪，看看那些賀卡!

這時，我開始注意到了剛才沒看到的東西。比如屋裡的那一端有兩個收銀台。有些人正手裡拎著購物袋走出商場。

我把手機放回到拎包里，心裏稍稍有點生氣。哼!好吧，我會向他證明我確實是去過的。我現在就去古根海姆，馬上就去。等我買好化妝品，拿到贈品后就去。

購物籃里裝滿了各種美容品，我匆匆忙忙來到出口處收銀台，看都沒看就在信用卡付款單據上籤了字，隨後走出商場來到熙熙攘攘的街上。好了，才3點半，還有足夠的時間趕到博物館去，細細品味一番這文化美味佳肴。好極了，其實我也真的很想一睹那些傑作的風采。

他開始告訴盧克他與那個叫克拉克的人通電話交談的情況，我盡量專心聽懂他們的談話，但問題是我開始感到頭暈得厲害了。今天我一共喝了多少酒?說實話，我也不願去弄明白。我靠在座椅的皮靠背上，閉上雙眼，迷迷糊糊地聽著，他們的談話聲彷彿在我頭上方飄浮。

我踱來踱去，陶醉在店裡琳琅滿目的商品中。我得買一些。比如這張惹人喜愛的打開后中間會彈出一座摺紙城堡的賀卡，城堡上還有一面小旗，上面寫著「我喜歡你那裝修一新的家!」我是說，我雖然還不知道現在誰在裝修，但我可以把卡藏著，等媽決定把家裡的牆壁重新貼牆紙時送給她。那張賀卡上有一片草地，上面寫著「送給傑出的網球教練，以表深深的謝意」。我有那種打算，想在夏天學打網球，當然會對教練表示一下謝意的，對嗎?

「真是這樣的!她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只是她那愚蠢的丈夫要她放棄工九_九_藏_書作。而她才55歲!」我手裡握著酒杯隨意比劃著。「我是說，人們不是說，真正的生活從55歲才開始嗎?」

再說，有了新的信貸透支額度卻不用，又有什麼意義?這就對了。這些費用開支可以全部歸在「不可避免的業務開支」項下的預算中嘛。

哦，天哪。

我把手裡拎的購物袋都存放在衣帽存放處，然後朝小酒吧走去，盧克要我直接在那兒與他和他的新合伙人邁克爾?埃利斯先生見面。

「嗨!」盧克說著站了起來，「貝基，這是邁克爾?埃利斯，我的新合伙人。」

「嗯……好的。這件吧!」我說著，一把抓過一件紫色的寬鬆衫，那寬鬆衫是漏斗型的領子，樣子還很不錯。「就這件吧。」我跟隨著他來到店后屋，那兒有間用鐵皮隔開的試衣室。

「這得看怎麼說了，」邁克爾說道。

「嗯……是的，」我遲疑地說道，「是很有趣。」我笨拙地拉扯著套衫袖口，不去多想我這模樣是否覺得少了個頭似的。

「邁克爾這個人看來還很和藹可親的，」我說道，「待人很友好。」

「就是嘛!」我加重語氣說道，「我完全同意這種觀點。我常常對盧克說，你應該關心一下手下人的個人生活和喜好，就像我在電視節目中給觀眾提出財務忠告那樣。不能光看來電的號碼，而是要與打電話來的觀眾直接交談。比如……與北安普敦郡的伊妮德的談話!」我望著邁克爾，期待著他會說上幾句贊同的話，可馬上又意識到他不會知道伊妮德這麼個人的。「按規定，她該退休了，」我解釋說道，「養老金和其他一切都辦好了。但在現實生活中……」

「嗯……是的，」我說道，「我當然去了!」

「嗨，又見面了，」我說道，儘力顯得很從容地微笑著，「您好嗎?」

古根海姆索霍區分館，這聽起來真酷。

不管怎樣，不管是在哪兒，我可不在乎。我這就進去看看。

我並沒急沖沖走出商場。我在裏面又逛了至少十分鐘，看看陳放著的各種展品，體會和感受著這裏的文化氛圍。臨離開時我買了一大本厚厚的介紹畫冊，準備給盧克，買了一隻很時尚的大口杯給蘇西，替我媽買了一些鉛筆和一本月曆。

我這是在一家商場里?

你看——我一直心中暗暗希望能穿一件真正先鋒前衛風格的衣服。我是說，天哪，買一件這種先鋒前衛的衣服，帶回去給大夥瞧瞧，告訴他們是在紐約索霍區買的，這有多酷!至少……我現在還是在索霍區吧?可能這兒是什麼諾利塔。或是……諾霍?還是索利塔?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現在是在哪，但是我也不想查看地圖，讓別人一眼就看出我是個觀光旅遊者。

「不，沒在美國播，」我用遺憾的口吻說道，「但我很快會在美國電視上做同樣節目的，那時你就可以看到了!」

「嗯……我也吃不準，」我小心地說道，「你讓我想一想吧。」

我伸手摸了摸一件黑色襯衫——又急忙鬆開手，我突然看見那襯衫前面裝嵌著一支閃閃發亮的男性性器官模型。

「很好，」我很自信地微笑著說道。哈，哈—迪—哈。我在乘計程車一路過來時已經有所準備了。「我特別喜歡一組用丙烯酸樹脂製作的塑像，是按照簡單的幾何形狀構思的。」

「這麼說，」我說道，急忙想改變話題，「你是……在和盧克一起創辦事業。真是太好了!進展得還順利吧?」

「沒有。」盧克說道，但他仍然一動沒動。

「在街那邊，」她說著用姆指向一邊指了指。

我站在人行道的邊沿，剛舉起手想攔計程車，卻突然看到一家招牌上寫著Kate紙品店的小店，小店門面裝潢得很漂亮，可說是光彩奪目。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慢慢地朝它的櫥窗踱過去。就看一眼，看看它的陳列，那些大理石紋理圖案包裝紙，還有那些剪貼工藝盒、那些有閃亮小珠裝飾的綢帶。

「好的，」那年輕人說道，他望了我一眼，似乎覺得有點怪，我坐在一張白色椅子上，思考著。

他走後，我舒舒服服地靠在寬大的座椅背上，轉臉望著盧克。他那從容不迫的樣子不見了，此時他正皺著眉頭凝視著前方，手指在機械地撕碎一隻書夾式火柴紙板。

「你沒事吧?」試衣隔斷板外那傢伙問道，我感到臉上一陣發燙。我不能承認自己還沒搞懂該從哪只領口裡伸出頭來。

「貝基喜歡打聽公司里的各種傳聞，」盧克哈哈一笑說道，「但問題是，傳聞畢竟只能聽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