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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失去倫敦銀行-1

第三部分 失去倫敦銀行-1

我面前一隻頭髮梳理得十分精緻的頭轉了過來,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埃莉諾正抬起頭望著我,她的雙眼像是兩把利劍。
突然間,那位美容師哈哈大笑起來。我望著她的眼睛——自己也開始哈哈笑了起來,並且有點歇斯底里的樣子。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找到了一瓶水和一隻杯子,把它們放在一隻托盤上,又四下尋找哪裡有杜松子酒。我彎下腰俯身打開一隻櫥櫃門,這時一個剪著一頭染過色短髮的男子拍了拍我的肩頭。
「我是說,你在倫敦業務做得很成功,」我還想追問下去,「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非得來紐約再開這分公司的,是嗎?你可以……」
他放下話筒,皺著眉頭凝視著窗外。我用手揉了揉睡意惺忪的雙眼,心裏回想著來紐約時是否帶了阿司匹林藥片。
「端出去!端上桌面!」
「謝謝,親愛的,」她茫然地說道,「請您把我的酒杯也端來……再替我們這兒拿些水來吧?」
謝天謝地。
「哦,是的,」我說道,「這個么,我想你是在這裏生活得很久了。但我是說,在你的心裏,你還是……你不會反對說你是個……我是說。盧克可是很英國化……」
「出什麼事了?」我又問道,沒直接回答他的問候,「你那計劃怎麼了?」
「是……是我自己染的。」我說道。
「不!我不是……我是說,我實際是……」
「不認識,」我聽見自己在這般回答說,「但我認識韋伯斯特一家。」
「她肯定能夠重新安排時間的。」
「嗨,」我緊張地說道,「你要塊熏魚嗎?」
「那是當然的,」我急忙說道,「不管怎樣,那也沒什麼,我會自己跟她一起去這個午餐會的,好嗎?」我接著說道。彷彿要表明我根本不害怕單獨跟他母親一起去似的。
「她不會知道究竟做了還是沒做的!」我不顧一切地說道,「她不會知道的!我是說,她不會要親眼看一看的,對嗎?她不會去問她的兒子,他的名字縮寫是否刺花印在了他女朋友的……」我沒法讓自己說出「部位」這麼個詞來,「我是說,你想想,是這樣吧?」
我們坐在車裡,沿街而行。我禁不住偷偷打量著埃莉諾。現在,我離她這麼近,這才感到她要比我原來想像的更老些,可能有五十多了。雖然她看上去風采依舊,但有點像是那幅原本光彩照人的巨照久經烈日暴晒,已經失去了光澤,隨後再用重彩修飾過一般。她的睫毛很濃,是塗了睫毛油的,頭髮鋥亮,手指甲鮮紅,彷彿是瓷器般光滑。她修飾得……無可挑剔,但我知道,無論有多少人在我身上為我化妝,自己永遠也做不到像她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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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我認為今天我的打扮也真不錯。事實上,我還是很引人注目的。美國的《時尚》雜誌上有一篇跨版面的文章,談論說眼下是多麼流行黑白兩色的搭配。因此,我穿了一條黑色的直筒裙,配上那件前幾天我在樣品銷售會上買的白色襯衫,腳上是雙黑皮鞋,尖頭高跟很時髦的那種。今天早上我對自己這身打扮還真有點沾沾自喜。可現在,在埃莉諾眼光的審視下,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一隻手指甲邊上有點擦毛了,皮鞋的一側有個小污點——哦,天哪,那裙子邊沿上是否有隻線頭垂了下來?我是否得趕快把它扯掉?
她的嘴角微微朝上翹起了幾個微米,算是擠出了一點笑容——她臉的其餘部位仍然是紋毫未動——我不由得附和著她笑了笑。
這真是有點滑稽了。肯定會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放下這托盤的。
「那麼,請您在卧椅上躺好了,放鬆——」
「不。」他抬起頭說道,「那樣的話人們更會疑心重重。現在這兒的事已經夠亂的了。要是我突然不見了……」他搖了搖頭,我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巴西式?」我戰戰兢兢地問道,「那……那又是什麼?」
我該怎樣說才不會讓他覺得自尊心受到傷害呢?我知道作為一名侍者實際上是很儘力為客人服務的。不管怎樣,他在業務時間里也可能是位出色的演員。
「是的,」我極力點著頭,讓自己看上去是完全懂得她的意思。天哪,這角色可不好扮。我感到自己彷彿是被放在顯微鏡下任人窺看似的。盧克要是一起來就好了,要不,她要是能夠重新安排日子就好了。我是說,她不是也想見到盧克嗎?
「好的!」我答道,又覺得很有點心煩。「好的,我會端上桌的。」
「是嗎。」我說道,又躺在卧椅上,希望不要表露出任何驚訝的痕迹。
盧克臉上勉強露出了一點笑容,他吻了吻我的手。
「謝謝你,親愛的!」我扶住她的手臂,那位女士微笑著說道。我倆一起慢慢走到宮殿般的就餐廳里。人們在餐廳里紛紛拉開圓桌邊的座椅入座,侍者來來往往地端上了麵包九九藏書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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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去過。但我最近開始在練擊劍!」我突然間來了靈感般說道。我是買了套擊劍套裝,是嗎?「我從六歲起就彈鋼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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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帶司機的轎車。Kelly牌的鱷魚皮手包——還有那些耳垂都是真翡翠的吧?
我在驚嚇中托著盤子轉身跑開。好吧,我這就躲開他吧,找個地方把盤子放下,找到我的座位。
「這麼說來,舍曼夫人有個兒子,是嗎?」她說道,用手撫平我的頭髮。
「韋伯斯特一家?」她揚起了她那圓彎形的眉毛,「是紐波特?韋伯斯特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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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大成年後至今基本上都是在紐約生活的,」埃莉諾冷漠地說道,「一切與我有關的英國東西都早就消亡了。英國要比美國落後了20年。」
「也沒有,」我陰沉著臉答道,「我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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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管她付了哪種護理款,」我說道,一邊連連後退,「腿上塗蠟還可以,手臂不行。那個……地方絕對不行。你剛才說的做水晶心形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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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美容項目中有全身塗蠟這一項,」那位美容師說道,她抬頭看著我,顯得有點驚訝。「是從頭到腳。包括雙腿、雙臂、眉毛,巴西式的。」
我逃進洗手間——洗手間也是那麼寬敞豪華,像大廳里一般氣派,洗手台上放著一排排香皂和免費使用的香水瓶,還有一張軟椅供客人小歇片刻。我真想能一整天就躲在這裏,但我不敢呆得太久了,怕埃莉諾會來找我。我還是鼓起了所剩不多的那麼一點勇氣,硬著頭皮站起來,回到了大廳里的人群中。大廳里侍者悄無聲息地穿梭在人群中,不時向客人低聲說道,「午餐就要開始了。」
突然間,埃莉諾用手指專橫地敲著司機座位后的玻璃擋板。
「你好!」我說著笨拙地站立起來,伸出手,「你好吧?」
這真有點煩人。這大淺盤子還真沉,我的雙臂開始隱隱作痛。我走過伍施先生的座位,向他微微一笑,但他似乎並沒注意看我。這樣子彷彿我突然間變成隱形人了。
「恐怕我今天還得去見一些人,」他突然說道,「我沒法陪你一起去參加我母親要去的那個慈善午餐會了。」
「好了,當然是的,」我猶豫不決地望了望盤子。「或是讓我幫著把……」
「我不做這個了。」我聽見自己在這般喊叫,又從卧椅上掙扎著站到地上,「我不做這個了。」
「好的。」我絕望地四下望了望,看見有個侍者端著一隻空盤子朝我這邊走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我已經把那隻堆放著熏魚的大淺盤放在了他托著的空盤子上,隨即抖索索地沿著圓桌邊跑到我的空座位上,用手撫平著我的頭髮。
人手緊?我茫然地望著他,呆了那麼一瞬間后,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裙子,不禁恍然大悟,忍不住脫口笑出聲來。
「嗯……」我張開嘴又馬上閉上了。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快想想,我肯定是有什麼愛好的。我在周末都幹些什麼了?我是怎樣放鬆消遣的?
「是嗎,」埃莉諾說道,她冷漠地笑了笑,「莎茜在音樂上也很有才華。她去年在倫敦還舉行過一次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演奏會。你去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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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公平話,埃莉諾光顧的這家美容院還真夠氣派的。進門的候客大廳就像是個希臘式的洞穴,有粗大的立柱,空中輕柔的音樂聲伴隨著陣陣飄逸的香油精芬香味。我們來到接待櫃檯前,一位穿著黑色亞麻布服裝、打扮時髦的女士尊敬地稱埃莉諾為「舍曼夫人」。她們小聲交談了一陣子,那位女士不時看上我一眼,點點頭。我站在一邊,儘力做出不關心她們談話的樣子,隨便看著香精油沐浴的價格表。突然間埃莉諾轉過身來,把我帶到一個客人休息的區域里,那兒的桌上放著一壺薄荷茶,還有塊告示牌,上面寫著請顧客低聲說話,保持大廳里安靜的字樣。
哦,見鬼了。那是在今天。
「看來不行,」盧克說道。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但我看得出他仍然陷在失望之中,我不由得對他的母親感到一陣不滿。
她又轉過身去忙她那罐加熱的蠟液——我感到一陣恐怖籠罩著全身。突然間,我明白了達斯汀?霍夫曼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美國著名電影演員,在我國電影觀眾熟悉的《克雷默夫婦》一片中演男主角克雷默先生。——譯註坐在牙醫手術椅里的那種絕望感受。
「可我不是——」
「哦!」我咽了口口水,「嗯,我只是,你看,幫忙……」
我暗暗希望那麼說會引導她快樂地談談盧克的事,至少會談上十分鐘。但埃莉諾只是望了我一眼,一九_九_藏_書聲不吭,彷彿我是在講什麼無聊話似的。
看見他臉上的神情嚴峻,我不由得打住了話頭。
「希望如此吧。」
「一點小事而已,」盧克遲疑了一會兒答道,「你不用為此擔心。」他又伸手去拿電話筒,「我替你訂份早餐?你想吃些什麼?」
「我扶您一把,」我說著急忙湊過去扶著她,「我來替您端您的香檳酒杯吧?」
那位美容師一臉愁容的樣子。
「等一下!」我說道,儘力讓自己的嗓音仍然顯得很鎮靜,「你剛才說『全身』,是指……」
我僵坐在座位上。博納維爾一家。莎茜就是姓博納維爾的,她是盧克以前的女友。
「圭尼維爾?馮?蘭德倫伯格大力推薦邦德街的朱利恩。你認識圭尼維爾?馮?蘭德倫伯格嗎?」
我媽說過的話一點不錯。助人即能交友。我感到自己很是與眾不同,在幫女主人的忙,就像是在與她一起操辦這宴席!
我感到確實有點累了,在卧椅上躺下,美容師熟練地用一塊毛巾替我遮蓋好身體。
「有事!」我介面說道。「盧克,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我覺得出了什麼事。」
「她能夠重新安排日子嗎?」我問道,「那樣的話我倆能一起去。」
好吧。不要太緊張了。不要因為埃莉諾貿然提到莎茜一家就這般緊張。她畢竟沒有直接提起她。
好了,我現在打開話匣子了。慢點講,貝基。
放鬆?還能夠放鬆?
我獃獃地望著她,我的腦子在不停地轉著。她不會是說——
「英國人,是不懂得梳理的,」埃莉諾說道,「除非是替馬梳理。」
「哦,你好!」我說著站直身子,「我在找杜松子酒。有人想要杜松子酒。」
「哦,」我說道,臉上頓時緊張起來,「為什麼呢?」
「嗯……誰要這熏魚嗎?我想這是鮭魚……還是鱒魚……」
「哦,好的!」我小心翼翼地說道,「嗯,那會很有趣的……」
「嗯……這個,事實上,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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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去,」我沒聲好氣地答道,「但是我……我自己舉行過一次演奏會,是在以前。演奏……瓦格納的奏鳴曲。」
「要是找不到那又怎麼辦?你就得放棄來紐約的計劃了嗎?」
「我再替你做個按摩,」美容師說道,「用足時間。」
「瓦格納的奏鳴曲?」埃莉諾滿臉疑惑地問道。
「他……沒提起過,」我幾近絕望地說道,「對不起,我得……」
不管怎樣,盧克在長大成人這些年裡幾乎沒怎麼見過他自己的生母——她只是給他寄來許多禮物,供他上學用,每隔三年左右來看他一次。可能你會想他現在對此一定是耿耿於懷。但實際上令人奇怪的是,他還很敬佩他的生母。他在家裡書房的牆上掛了一幅他生母的巨照——要比他父親和繼母在結婚時照的那張大得多了。我有時確實在想他們對此又會有怎樣的感想,但我感到這事我難以啟齒去問盧克。
見鬼的莎茜。她那滑水和什麼奏鳴曲的,統統見鬼去吧。
我還在慌亂不知所措之際,他把一隻堆放著熏魚的銀質大淺盤放在我的雙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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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盧克早已起床了,此時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打電話,他的語氣顯得有點沉重。
「那麼,請您躺在卧椅上——」
「那麼,要是你的支持者退出了,那又怎麼辦呢?」
「尼娜?海伍德要舉行一次小型的慈善午餐會,呼籲慈善捐款,救濟窮人,」她答道,眼睛盯著她自己一隻修剪得完美無缺的手指甲。「你認識海伍德一家嗎?或者是馮?格爾德一家?」
「但是舍曼夫人已經預付了全套護理的錢——」
「我要杜松子酒。」旁邊的一位年邁男子轉過身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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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先去美容院,」盧克說道,「並要讓你陪她一起去。」
「渥志奇,」她滿心疑惑地重複著我的語音,「我沒聽說過這麼個人。她是在哪家美容院干?」
「麗貝卡?」身邊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吃了一驚,抬頭看去。我面前是位身材很高,儀錶優雅的女士,她穿著淡色的套裝,雙腿修長,腳上穿著鱷魚皮的皮鞋,她正俯身往下凝視著我。她那樣子與那巨幅照片上的一模一樣,臉上的頰骨很高,膚色有點偏深色,梳著那種傑姬?肯尼迪傑姬?肯尼迪(Jackie Kennedy):美國遇刺身亡的前總統肯尼迪的遺孀,後來又嫁給了希臘船王,於1994年9月去世。——譯註式樣的頭髮——只是她的皮膚顯得更緊皺些,她的眼睛很闊,有點不太自然,讓人覺得她彷彿很費勁也沒法閉上似的。
「因為有一些見鬼的謠傳,說是我們就要失去倫敦銀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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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頭痛得厲害。我們當時離開羅亞爾頓旅館后又去了什麼餐館吃晚飯,在那兒我https://read.99csw.com又喝了不少酒——我記不得後來是怎樣回到我們住的酒店了。謝天謝地,今天我沒有什麼會晤之類的事。說老實話,我真願意就這麼快快樂樂地一整天與盧克一起躺在床上。
那位美容師走到我跟前,手裡拿著那隻盛放蠟液的罐子——我害怕地躲閃在卧椅後邊,用護理袍緊緊捂住身體。
「這位年青女士幫了我的忙。」老婦人邊坐下邊說道,我謙和地對海伍德夫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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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么,很明顯的,我喜歡……結識朋友,」 我猶豫著說道,「還有……研究時尚,是通過,嗯……雜誌媒介……」
「你剛才拐彎拐得太快了!」她說道,「講過了你就得記住,我不喜歡坐在座位上被晃來晃去的。那麼,麗貝卡,」她說著往後靠在椅背上,同時用不滿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你有些什麼愛好呢?」
「你醒了,」盧克轉身說道,他很快對我微微一笑,「昨晚睡得好嗎?」
我坐到座位上,用餐巾布遮在膝蓋上,同桌的客人個個鴉雀無聲。我友好地向他們微微一笑,但沒人有反應。一位戴著六串大顆珍珠項圈,耳朵里塞著助聽器的老年婦人湊到埃莉諾耳邊,悄悄問道,但又是說得每個人都能清楚地聽見,「你的兒子在與……一個女侍者談朋友?」
「那個孩子真是天生的貴族血脈,」伍施先生激奮地說道,「現在的年輕人真得好好向他學習。告訴我,他會去軍隊服役吧?」
「說定了!」我鬆了口氣,「好極了!」
「來個妥協怎樣?」我說道,「你替我做腿部和眉毛處的塗蠟,我們對其他的一概不說。」
埃莉諾在外邊候客大廳里等我,我向她走去,她用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露出讚許的神色。一陣恐懼在那一瞬間掠過我的心頭,心想她可能會要我脫掉外衣,讓她看看我的手臂——但她只說了句「你的眉毛要好看多了。」她隨即轉身走出美容院,我快步緊跟在她後面。
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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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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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做。」
女招待穿梭在人群間,向來賓端上香檳酒,一位穿著寬鬆衣飾的姑娘在彈奏豎琴。
「是的,」我急忙說道,「你這話一點不錯。」
我裝著隨便的樣子把手垂放在膝蓋上遮住那懸挂著的線頭。可能她並沒看到。那裙子邊沿的線頭並不那麼顯眼,對吧?
「麗貝卡?」
「是嗎?」我獃獃地望著他,感到一陣涼意從後背爬上來。甚至連我也知道倫敦銀行對於布萊登公司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他們是盧克最早的客戶之一——盧克那家公司每年利潤中有四分之一是由他們貢獻的。「人們怎麼會那麼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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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陸續向一扇雙開門裡走去。我四下巡視,尋找著埃莉諾,卻不見她的蹤影。我旁邊有位穿著黑色繡花邊裙的老婦人,她坐在椅子里,她正在用拐杖支撐著想站立起來。顯得顫顫抖抖的。
「放下盤子。馬上!」
我很高興終於設法誇了她一句,但埃莉諾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間我知道盧克那種冷淡、令人心驚的表情是從哪兒繼承來的了。
「好了,」我有點緊張地說道,「別擔心——我敢說最終都會好起來的。會沒事的。」
「哦,我想你得換個染髮師了,」埃莉諾說道,「你這頭髮的色調太暗了。」
我不知道廚房在哪兒,但侍者都在朝餐廳的那一端走去。我跟隨著他們走過一扇雙開門,果然到了廚房裡,這廚房的氣派真是會讓我媽羡慕死的。到處是花崗岩和大理石,冰箱大得像是架太空梭,比薩餅的烤箱鑲嵌在牆裡!穿著潔白襯衫的侍者忙碌地進進出出,手上端著托盤,兩個廚師站在中間島形爐架邊,手裡握著噝噝作響的燒盤,有人在大聲嚷叫,「這見鬼的餐巾放在哪?」
盧克沒馬上回答——在那一刻我害怕地想到盧克會讓我別管他的事。但他慢慢把雙手伸進頭髮里,深深嘆了口氣,抬起頭望著我。
大廳寬敞無比,大理石的地面,雙排矮梯通往一個平台,平台上放著一架鋼琴。淡色的絲質牆面上裝飾著巨幅金框油畫,大廳四周牆邊放著我從未見過的懸挂式綠化飾物。一些衣著講究,身材細瘦的女士相互專註地交談著。
「嗯……不認識,」我終於說道,「我想我不認識你說的圭尼維爾。」
「當然會的,」我語氣很肯定地說道,「能有這麼個機會確實太好了。」我從床上下來,走到盧克身邊,用雙臂抱住盧克的脖子。他的臉仍然綳得緊緊的,我伸起一隻手撫摸著他的額頭,舒展開他緊鎖著的雙眉。「不用擔心的,盧克。人們會爭先恐後來幫你的。不用擔心。」
「要在美國干出一番成績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她眼睛望著車窗外,「我們到了。九_九_藏_書
「我是個歸化的美國公民。」
「哪個種刺花?」
「沒有。」
「那麼打馬球呢?」
「哦……嗯,謝謝,」我尷尬地說道。我剪掉了那條惱人的線頭,把剪刀遞迴給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個小學生似的。「這種事常會發生的。」我說著又緊張地笑了笑,「早上照過鏡子了,感到自己還可以,可一走出房間……」
「舍曼夫人是我們的老顧客。她特別要求替您做這種從頭到腳的全套護理。」
「盧克說他很抱歉不能一起去,」我說道,一邊把盧克讓我轉交給他母親的禮物遞給她。在她解開包裝紙后,我簡直連眼珠都不會轉了。是一條Hermès品牌的圍巾!
「嗯……是的。」我清了清喉嚨,腦子裡想著怎樣改變話題,不要再談什麼才能了。「這麼說,你一定為盧克感到很自豪的!」
「拿住!端出去!」
「他們一家在南安普頓郡有幢別墅。」她拿出一隻化妝盒,打開盒蓋照了照自己的臉。「去年我們與博納維爾一家一起去那兒住了一陣子。」
車子在繼續往前駛去,我倆都沉默著。突然,車子停了下來,我們走到車外,走進一幢大廈的大廳里,大廈門口有專人替客人拉開門,大廳里十分寬敞,裝飾豪華,到處是明亮的鏡面。我們踏進一間金碧輝煌的電梯廂房,與一位戴著鴨舌帽的男士一起上了無數層樓,停下後走進了一間大廳。這種富麗堂皇的氣派真是我從未見過的。
「瑪格麗特,」海伍德夫人走過來握著那老婦人的雙手說道。「您在這兒。我來替您找您的座位……」
「麗貝卡!」埃莉諾的叫聲幾乎是從她那沒怎麼張開的嘴裏射出來的,「放下盤子。去……坐下。」
「這個么,我……」
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隨即來了一位穿著白色制服的女士,她帶我去了一間護理室,護理室準備好了顧客用的護理罩袍和拖鞋,都是用印有凸飾花紋的玻璃紙包著。在我更衣換鞋之際,那位女士在忙著準備各種美容器具和材料。我心裏樂滋滋的,不知會享受到哪些美容服務。不管我怎樣堅持要自己掏錢,埃莉諾一定要替我買單——而且還是選擇了「從頭到腳護理」的全套服務,儘管我到此時還不明白這究竟是有哪些護理服務。我希望這裏面會有一種很舒服的芬香療法按摩,讓人渾身肌肉放鬆——可當我靠躺在卧椅上時,卻看見有罐裝得滿滿的蠟,正放在爐上加熱。
有那麼一會兒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麼說——我的護理中還有塗蠟這一道?」我極力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有那麼一陣子我倆誰都沒說話——隨後盧克彷彿恢復過來了,他抬頭望著我。
「是種比基尼式的塗蠟。幾乎是全身塗蠟。」
「我要塊熏鮭魚,謝謝,」一位穿金黃色上衣的婦人說道,「有沒有脫脂的法國調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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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會的女主人海伍德夫人是個身材矮小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裙裝,剛要與我握手時,卻又趕去迎接剛到的一位貴賓,那是位戴著有珠寶裝飾穆斯林習俗包頭巾的女士。埃莉諾把我介紹給了一位派克夫人,一位伍施先生,還有一位科托米小姐,隨後她也被人群捲走了。我左逢右承,與周圍的客人交談著,而他們似乎都以為我肯定是威廉王子的親密朋友。
「沒什麼事的。」盧克筒短地答道,隨即又轉身凝視著窗外。
「那麼說,你想飛回倫敦去一次?」
「是的,」我抬起眼睛望了她一眼,「她從來沒提起過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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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中沒有過。她是我們店的老顧客了,有好多年了……」美容師聳聳肩說道。「我還以為她沒孩子呢。」
「嗨,你這是在做什麼?」
「鬼知道,」他用雙手把頭髮往後梳理了一下,「當然,倫敦銀行完全否認了這種謠傳,但話又說回來,他們也可能會動搖的。當然,我又遠離英國,不在倫敦……」
「你得把菜送上桌!」我身後傳來壓低著嗓音的吼聲,我嚇了一大跳。
「不會出現這種局面的。」
這就是一次小型的慈善捐款午餐會?
「莎茜真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孩,」埃莉諾接著說道。她叭地一聲合上了化妝盒蓋,「你見過她滑水嗎?」
我小心翼翼地回到餐廳里,在餐桌之間走動,四下尋找空的平面可以放下托盤。我的身前身後,左右兩邊都沒有邊桌,連空的椅子也沒有。我真沒法就把盤子放在地上,而伸過客人的肩頭,擠到桌邊把盤子放在桌面上又顯得有點唐突。
我坐在酒店大堂里的沙發上,等著盧克的母親。我既有點緊張,又感到一點好奇。說實話,我發現盧克的家庭組成真有點怪。他在英國有父親和一個繼母,他從小跟他們一起生活,他叫他們為爸和媽,家裡還有兩個他繼母帶來的妹妹。他自己的生身母親https://read.99csw.com在他很小時就離開了他父親,嫁給了一個有錢的美國人,拋下盧克不管了。隨後她又與那個有錢的美國人離婚了,嫁給了另一個更有錢的美國人,隨後……是否又嫁給了另一個?
哦,天哪。看來還是把菜端給客人更省力些。至少可以不用雙臂費力托著了。可以找個座位坐下了。我遲疑著走到旁邊的一張餐桌邊。
好吧,就算是我怕痛吧。
「不認識,」埃莉諾說著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我不記得認識他們。」
「都不做?」
我突然感到腹部一陣難受的抽搐。我還從來沒有過在大腿上塗蠟美容的體驗。倒不是我怕痛,而是——
「麗貝卡,誰替你染的發?」埃莉諾突然問道。
盧克從來沒告訴過我他們與這一家子是朋友。
「不要打岔!」我困惑不安地喊道,「盧克,我不是什麼……什麼陌生人!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們是要在一起生活的!我會堅定地支持你。但你得對我講真話。你的計劃是遇到了麻煩?」
「你說得對,」那位美容師說道,她坐到椅子上,用手抹了抹眼睛,「你說得對。她不會知道的。」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用低沉,卻是幾近憤怒的嗓音說道。
「你喜歡什麼體育運動嗎?」埃莉諾問道,她冷冷地望著我,「你去狩獵嗎?」
我們重新回到她的車裡,我問道,「我們去哪裡參加午餐會?」
「嗯……這個,」我結結巴巴地說道,「實際上……我……我想你可能沒聽說過吧。是……是很小的。」
「馬上就來了!」
我當然根本不認識他們。
「很好看,」她不屑一顧地說了聲,把圍巾放回到了盒子里。「我的車在外面等著。我們這就走吧。」
「這也是個機會,你倆能夠相互熟悉一下。我確實很希望你們能相處得來。」
「再另外找。」
「她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滿。她對我說了,我沒能及早通知她。」他皺起了眉頭,「你看,我母親不是什麼……很悠閑的社會名人。她負有很多重要的責任,不是隨隨便便想更改日程安排就能辦得到的。」
「那倒是真不錯!我的同屋朋友很喜歡馬。我是說,你是英國人,是吧?可你卻打扮得……絕對是無可挑剔的!」
「當然可以!」我友好地微笑著說道,「沒問題的。」
「告訴我,」派克夫人急切地說道,「那個可憐的年輕人在遭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打擊:指威廉王子的生母黛安娜王妃的不幸去世。——譯註后,精神狀態怎樣?」她悄聲問道。
我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彷彿在腦海里回憶熟人朋友,彷彿在核對我所認識的好多名叫圭尼維爾的朋友似的。
「沒空管這種事!」他大聲嚷道,「你不知道我們人手這麼緊?現在急需的是把食物端上桌!」
「我是埃莉諾?舍曼,」她用一種一半英國音一半美國音的奇怪口音說道,還略為拖長著腔調。她的手有點涼,瘦骨骨的,手指上戴著兩隻很大的鑽石戒指,與她握手時,那戒指嵌進了我的肉里。「見到你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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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完全是真話。但我在九歲那年就放棄了,我想這就不用提了。
我停住口。屋裡氣氛凝重,寂靜之中只有水管里水流的卟卟輕微響聲。
「是奧克斯肯特?韋伯斯特。他們家的賈尼絲和馬丁。」我一臉無辜地望著她,「你認識他們嗎?」
盧克轉過臉望著我——突然間他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茫然、焦慮的神情,我曾在以前的新聞發布會上見過他的那種表情,當時真嚇得我差點掉轉身逃走。
這真是怪透了。在我的生活中,除了購物外肯定還會有些其他什麼的。
「你說得對。事實是,有一個支持者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了。」
「好的,邁克爾。我今天會與格雷格談的。天知道。我可沒聽說什麼。」他聽對方講了一會兒,「可能是這原因吧。我不會再次讓計劃泡湯的。」他又停了一會兒,「是的,但那樣的話會讓我們等待——什麼,六個月?好的。我聽到了你說的話。是的,我會的。再見了。」
「他辦的公司,還有其他什麼的,」我固執地繼續說道,「他幹得很成功。他看來決心很大,要來紐約干一番事業,在美國干一番事業。」我對埃莉諾屈尊俯就般微微一笑。
但是埃莉諾一聲不響地伸手到她的手拎包里,取出一把玳瑁把柄的銀制小剪刀遞給我。
雙臂?眉毛?我喉嚨一陣抽緊。自從我那次去泰國旅遊前打預防針以來,我還從沒像現在這麼害怕過。
一個半小時后我走出了護理室,可說是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全新的眉毛、光滑細潔的玉腿,經過美妙無比的芬香按摩之後,全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嗯。」那個美容師微微一笑,「要是您想的話,我可以在您的……那個部位替您做一個水晶刺花,現在很流行的是種代表愛情的心形,或者是某個特別人物的名字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