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什麼還要時間考慮?」我問道，用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你沒時間!」我失聲痛哭地說道，「蘇西伴我的時間比你還多!你沒時間趕到參加湯姆的婚禮；我們的度假變成了你會見客戶的工作會談；你沒時間去見我的父母……」

「我知道我這是自作自受……」

「你對工作走火入魔了!到紐約來后也是如此!你讀到那胡說八道的文章后，首先想到的不是我……不是我的感受，對吧?你首先想到的是這事會怎樣影響到你的事業!」我的嗓音也越扯越高了。「你所關心的是你自己的成功與否，而我的事總是第二位的。我是說，你甚至都不屑於告訴我你的紐約計劃，直到事後才讓我知道!你只是希望我會……跟隨你的步伐，按你設想好的去做。難怪艾麗西亞會說我是跟在你屁股后的!」

他走進衛生間，不一會兒衛生間里傳來了淋浴的水聲。我坐著一動不動。我無法靜心思索。我覺得自己僵固住了，彷彿我是卧伏在懸崖邊上，一動就會翻身掉落進這萬丈深淵。

「為什麼要看得這般重要?」我聽見自己在高聲尖叫，「為什麼要到美國來發展，並且看得這麼重要?為的是要取悅於你那令人噁心的母牛母親?要是你想取悅於她，盧克，那我就走路!她永遠不會看得起別人的。永遠不會!我是說，她甚至不肯費神來見你!天哪，你買了一條Herms品牌圍巾送給她--而她卻不能調整一下日程安排，抽出哪怕五分鐘時間來見見你!」

邁克爾認真地點了點頭。

「當然啰!」格雷格說道，「我想戴夫會很高興與你見面的。我們都認為你很有才華，很棒。」

「不怎麼好，不算太好。」

完全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是，淚水竟會卟卟流出眼眶，根本無法止住。我忍不住抽泣起來。哦，這真是太難堪了。

「是不是……吹了?」我終於鼓起勇氣把這話說出了口。

「他已經安排了與我聽說過的每家紐約投資銀行的會晤。」他搖了搖頭。「那孩子看來是認定了非要在美國大幹一場不可。」

「不，」我稍一猶豫后說道，「說實話，我想那樣沒什麼意義。」

「已經有人這麼做了，」我說道，眼睛獃獃地望著桌面，「我原定去HLBC電視台的試鏡就被取消了。」

「我沒時間聽你這般吵鬧。」盧克說著站了起來。

我原來是多麼渴望對盧克傾述這些話。我渴望能傾述我心中的所有委曲和怨恨--期望著盧克能緊緊擁抱我，給我以安慰，像我父母，或是蘇西那麼安慰我說，那是他們的過錯，而不是我的過錯。然而，盧克的行為只是讓我心情更加糟糕。他說的對--我讓機會都白白溜走了，是吧?那些機會是人們打破頭爭著想得到的，而我卻白白浪費掉了。

「你沒看到我在失去一份合同時難受的樣子。我的眼睛都會哭得掉出來的。我那秘書每隔半小時就會跑出去替我拿紙巾。」他說得那麼一本正經的，讓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好了，喝點白蘭地吧，」他說道，「然後再來談談你的問題。你是否邀請了《每日世界》用長焦鏡來拍照?」

「就這樣說定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沮喪地問道。

「你不認為讓機會白白溜走是種九九藏書犯罪嗎?」盧克憤怒地說道，「對於我來說……」他搖了搖頭，「天啊，貝基!我倆都曾前途無量。我倆都曾在紐約有著美好的規劃。」他拳頭握得緊緊的。「可現在，看看我倆。都是因為你這麼走火入魔，購物成癖--」

他認真地看了我一眼，「我們開誠布公，是吧?」

「那麼，你……」我咽了下口水，「你認為他們看到了那篇文章?」

我感到胃部抽搐了一下。那是什麼意思?應該……應該不會……

我獃獃地望著他，心裏想著盧克說過的話。

「盧克，」我有點絕望地說道，「我……我真是很抱歉。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深深吸了口氣，「我願做力所能及的一切。」

「我是沒有那麼多時間!」盧克突然吼叫道，嚇得我說不出話來。「我是不能像蘇西那樣陪你坐著閑聊。」他無奈地搖著頭，「你不知道我是怎樣沒日沒夜地拚命幹活!你不知道這次的計劃有多麼重要!」

電話掛斷了，我臉上仍然掛著假笑。淚水湧出我的眼眶，一滴滴慢慢地淌流到臉頰上，在我化過妝的臉頰上劃出一道道傷心的淚痕。

「那麼，你下次來紐約時，」格雷格接著說道，「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到時我們會作些安排。」

我收住口，喘著氣，一聲不吭了。

「那麼，這都是我的錯了。」

我獨自一人坐在酒店房間里，時間慢慢地過了幾個小時。午餐時間來了，又悄然過去，我根本無心去用餐。在這段時間里，我只是聽了電話里的一條條留言，又逐一刪除，只留下媽媽的留言，把媽媽的留言聽了一遍又一遍。媽的那條留言是她在一看到《每日世界》上那篇文章后，馬上打來的。

哦，天哪，我想回家了。我就這樣坐在地毯上，身體不時微微前傾後仰，讓最近這些事情一幕幕在腦際回放，一遍遍看了又看。我怎麼會這麼傻?現在又該怎麼辦?我該怎樣去見別人?以後日子怎麼過?

「為什麼呢?」

「好吧!」我說道，儘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輕鬆，「那麼，你看大約什麼時候能重新安排?」

盧克仍然一言不發，把櫥門關上了，我覺得羞愧難當，彷彿是陷進了沒頂的熱水之中。

「沒什麼的，」邁克爾平靜地說道，「換了我，也會這樣的。」

「啊，」邁克爾停了一會兒說道，「真遺憾聽到這一消息。」

我轉過身去，無法再忍受他那逼人的目光。突然間，我想走到外面去，逃離盧克，逃離鏡子中我那痛苦萬分的形象，逃離這一整天里種種惡夢般的回憶。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貝基!」

「你說對了!是你自己惹的!」盧克突然爆發了，語氣很激動，又很急促，他終於轉過身看著我。「貝基，沒人逼著你去購物花這麼多錢!我是說，我知道你喜歡逛店購物。但看在上帝的份上，花錢像流水，這是極不負責的。你不能克制著點嗎?」

他的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在鳴叫，他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你說我母親什麼了?」他慢慢說道。

「盧克是個很有本事的人，」邁克爾小心翼翼地說道，「但也有些計劃之外的事困擾著他。他可說是太執著了。我在今天早上這麼告誡過他，他得分清輕重緩急。很顯然，倫敦銀行是個問題。他得與他們談這事，讓他們放心。坦率地九-九-藏-書說，要是他失去他們，他的麻煩就大了。」他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說他應該今天下午就搭乘飛機回倫敦去。」

「那麼，他又打算怎樣呢?」

「好了，我們再保持聯繫吧，」肯特說道，「很抱歉這臨時推遲打亂了你今天的安排--我會讓梅甘以後再打電話給你……」

「那麼，仍然跟盧克待在這裏?」

我沒去想這全都是虛假的，反而信以為真，自釀苦果。

「你只是不走運。」他聳了聳肩，「可能還有點傻。但你不必把這些責備全攬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真是太難看了。」

突然間，我感到一陣恐懼迎面襲來，幾乎要癱坐在床上。啊，千萬不能是這樣的。

「好的!」我用歡快的口吻說道，「真希望在倫敦見到你。那麼……再見了。很高興能認識你!」

「那麼說，」他對我做了逗笑的臉色，「這就都是你的過錯了，因為……」

「問得好，」盧克說道，「傑帝斯萊德公司的人說，他們還要一些時間考慮。」

「對不起，」他說道，轉過身去接聽手機，「喂，是我。」

我望了盧克一眼，他正凝視著我，臉色灰暗，怒氣沖沖。

「我知道，」我說道，嗓音微弱得彷彿是悄聲耳語一般，「我知道。我這是自作自受。沒話好說。」

「太天真了點。這話在這年頭真是軟弱無力。」

「沒什麼的。」盧克平淡地說道。

我腦海里掠過了盧克板著臉的形象，心頭彷彿被刀戳了一下似的。

「我也可以出於禮貌，不說什麼，」他終於開口說道，「或是直率地對你講實話--就是說，我對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感到很遺憾。你們英國的報紙真是很惡毒。總不能這麼對待人吧。」

「嗯，我想是的吧，」盧克說道。他的話音里有那麼一種隱憂，讓我不禁心頭一緊。「是的，我敢說他們是看到了。」

「嗯……很好呀!很高興昨天能見到你，」我說道，自己也覺察到了因緊張說話聲顯得有點尖，「我對你說到的那些設想很感興趣。」

但我想到了媽媽--我要逼著自己振作起來。我不能自暴自棄。我得堅強，奮力爭取。HLBC電視台也不是這海里的唯一一條魚。還有許多人在爭著要我呢。有許多人呢!我是說，比如……格雷格?沃爾特斯。他說過要我去見見他們製作部的頭兒，對吧?很可能他能在今天作出什麼安排。是的!可能在今天晚些時候，我就會有我上鏡主持的節目!

不知為什麼，聽到媽這麼說總會讓我笑出聲來。我坐在房間里，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破涕為笑，衣裙上滴上了點點淚跡，連用紙巾去擦掉也懶得動。

我覺得到紐約后的這些天來就彷彿是坐在瘋狂旋轉的過山車上。像是在迪斯尼遊樂場里那種神奇的飛速旋轉的遊樂車上--只不過不是在空中狂舞，而是在各家商店、酒店、見面會和午餐之間瘋狂轉圈而已，身邊總是燈光輝煌、耀眼刺目，人們不停地對我說，我就是明天的大明星了。

「貝基!很高興你打電話來。」格雷格說道，但他的口氣顯得有點分神。「你好吧?」

「我覺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說道，覺得自己的喉嚨一緊。「我原來會得到這份令人羡慕九-九-藏-書的工作，盧克也會在他的計劃上大獲成功。原來一切都會如此美好。都是我把這一切都搞砸了。都是我的錯。」

「你一點也不想問問為什麼嗎?」我說道，一邊用手扯拉著一隻靠墊邊沿的流蘇。沉默了一陣后，盧克終於說話了，彷彿是硬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沒。」我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

「這個，我確實不敢說……對不起，貝基。我得去忙別的事了。這劇本里還有些問題。謝謝你來電。祝你在剩下的旅程里過得愉快!」

他用力解下領帶，開始解開襯衫的紐扣。哦，天哪，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彷彿無法讓自己轉過臉來似的。

「因為沒人再對我感興趣了。」我用手把頭髮往後梳理一下。「盧克，除了你還有別的人也在遭難呢。我的所有機會也泡湯了。沒有人再願意理我了。」

「我想他是希望能證明什麼，」我喃喃說道。是向他的母親，我差一點沒說出口。

「嗯……好吧，」我說道，一邊儘力不在語氣中顯露出我的失望之情，「那樣很好!」

「那麼……」我幾乎不敢問他事情的進展，「還好吧?」

「我……我出去一會兒。」我喃喃說道，頭也沒回，走出了房門。

哦，天哪。哦，天哪。

「我今天也沒去試鏡。 」我終於說道。

「你是否讓他們獨家採訪你的個人習慣，並同意用這種侮辱性的標題?」

而我買了新的服裝，買了其他必需品。

「沒人再對我感興趣了。他們都說，他們已『決定另闢蹊徑』或是他們『覺得我不適合美國市場』，以及……你也知道的。這意思都是,『走開』。」

「是不是他們真的認為盧克控制不住局面了?」

「是什麼呢?」

「同情體諒點，」盧克語氣平淡地重複著。

「他們還有些顧慮，」盧克平靜地說道，「但他們沒明說是什麼顧慮。」

我凝視著他，身上不由得一陣發冷。

「那麼，坦率地說，我倒認為這反而起到了推動作用，」邁克爾說道，「今天早上人們對此有著各種各樣的反應。有些是那種『哦，這真有趣』之類的玩笑。我得讓盧克看著該怎麼辦，盧克應對得很不錯的。」

又呆了許久，終於聽到了開門聲，不禁有種苦盡甘來的期盼，有種急切的衝動，想撲進盧克的懷裡，放聲痛哭，聆聽他的安慰。但盧克走進屋后，我又覺得自己害怕得畏縮成一團。他繃著臉，神情凝重，那張臉彷彿是用石塊鑿刻出來的一般。

「我當時真是太天真了。我應該意識到的。我應該……會察覺到他們的用意的。我當時真是太傻了。」

「嗯。」邁克爾搖了搖頭，「我可沒這麼說。」他靠在座椅的椅背上。「貝基，要是我們的計劃真的是很棒的話，那麼也是應該能夠經得起這麼一點小小波折的。我猜想傑帝斯萊德公司是借用了你這個小小的……尷尬情況作為借口。應該還有更重大的原因的，而他們偏偏又不說。」

「你好，」他說道，「我能坐下嗎?」他用手指了指我對面的椅子，我勉強點了點頭。他在椅子上坐下，和藹地望了我一眼，這時我正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隨後的短暫時間里，我倆誰都沒說話。

「也可能我下次去倫敦時我們就會碰頭的。」

「是的，我是跟在你屁股后跑來跑去的!你也是這麼看我的，對嗎?我只是個無名小卒九九藏書，得……得按照你的宏偉計劃亦步亦趨的。我真傻，我只知道跟著走……」

「我能告訴你的是，人們可不是傻瓜，」他等侍者走開后說道，「不會有人因此對你存有偏見的。」

「哦，是嗎。」我喃喃說道。

「走火入魔?」我喊叫道。我覺得再也無法忍受他那狠狠責備的目光了。「我走火入魔了?那麼你呢?」

「盧克沒對我說起這些。」邁克爾聽后聳了聳肩。

「嗯，那很好呀。這麼說，你對這次紐約旅程還很滿意吧?」

「是的!很滿意!」我深深吸了口氣，「格雷格，你昨天說過，要我見見你們製作部的頭兒--」

「謝謝你。」我喃喃地說道。

走過來一個侍者，邁克爾問也沒問我就要了兩份白蘭地酒。

「謝謝，」我仍有點喘氣地說道，「讓你見笑了。」

「邁克爾……」我深深吸了口氣，「是不是因為我的過錯使得你們的計劃遭到了挫折?我是說，是不是《每日世界》這件事插|進來攪亂了你們的計劃?」

「誰知道?是關於倫敦銀行的謠言?是經營理念上的不同?不知為什麼，他們看來對這整個計劃缺乏足夠的信心。」

我感到一陣輕鬆。謝天謝地。這真--

樓下的酒吧里燈光幽暗，給人一種安撫、包容的感受。我在一張寬大的皮椅上坐下，覺得渾身虛弱無力、顫抖不止，彷彿發高燒一樣。一個侍者走上前來，我要了杯橙汁，侍者剛要走，我又叫住他，把橙汁換成了白蘭地酒。一會兒后，侍者端來了一大杯白蘭地酒，這酒喝上去很溫暖，令人精神振奮，我慢慢呷了幾口--這時，我感覺到有個身影走到了桌邊我面前，不由得抬起頭望去。那身影是邁克爾?埃利斯。我的心一沉。在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有情緒與他交談。

一陣羞辱襲上心頭，我又想起了剛才電話里的那些留言，都是客客氣氣地取消了見面或是午餐約會的。

她看到了《每日世界》，是吧?她就是在談這事。我緊緊握住聽筒的握柄，心在劇烈跳動，急切地想把這事解釋一番，告訴她這報上說的實在是誇大其詞，簡直是在胡編亂造。有一半完全是捏造的；這文章並不說明我不能勝任我的職業工作……

他扯拉著想解開最後一顆紐扣。突然間，他在情急中拉斷了線，紐扣掉落下來。

「我想那樣也沒什麼意義的，」我喝了一大口白蘭地，臉上盡量露出一絲笑意，「你猜我在想什麼?我在想還是回家好。」

「我想他也不願再重複說起這種話。」

他對著手機悄悄說著什麼，我在手裡無聊地反覆摺疊著一張墊放盤子的墊紙。我想問他一些事--但又不太敢聽到回答。

「沒。」

「這……我不是故意的。」我咽了下口水，儘力讓自己的嗓音保持穩定。「我只是想……萬事總得有個分寸。我只是購物稍多了些……」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我繼續說道，「我知道。但即使這樣……」我的嗓音開始哽塞了，我深深吸了口氣，「我的日子也很難過。」我抬起臉--但盧克仍然一動也未動。「你……你不會同情體諒點我嗎?」

我馬上翻出了格雷格的電話號碼，急忙按號碼撥了電話，讓我高興的是，電話通了。這就好了。是直線電話。

「親愛的，」她在那條留言中說道，「這兒有篇狗屁文章，人們看了有點瞎起鬨。九九藏書你不用去管它。貝基，記住，這種報紙明天就被人們扔進廢紙簍里去了。」

「你沒跟在我屁股后。」他不耐煩地說道。

「常有這種情況的，」他說道，「恐怕那些白痴就像是一群羊。只要有一隻受到了驚嚇，其餘的都會驚慌失色。」

我用雙手捂住滾燙的臉，希望邁克爾?埃利斯會顧慮到這難堪的場面，悄悄離去，讓我獨自平靜下來。然而，我反而覺得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一塊手巾塞到了我的手指間。我用那塊涼快的手巾擦去了淚水，心裏寬慰了許多，慢慢抬起臉來。

「是的，」我說道，心裏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我們開誠布公地談。」

這試鏡看來是泡湯了。他們不要我了，這是明擺著的。

電話那頭沒有聲響了，我慢慢放下話筒。

「是嗎。」盧克說道，但他的語氣顯得很平淡，一點也沒興趣的樣子。我儘管很克制，但仍然感到有點怨恨。

但這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我甚至覺得這有點難以啟齒。

「好吧，就算我是天真無知!但我又沒犯罪--」

看著眼前這景象，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反胃，那些商品在商店裡購買時看起來是那麼美輪美奐，那麼令我興奮激動，現在卻彷彿是一大堆鼓鼓囊囊的垃圾袋。我甚至都無法說得出這些購物袋裡都是些什麼。它們都只是些……什麼東西而已。成堆成堆的什麼東西。

「我與邁克爾一起吃的午餐，」盧克筒短地說道，「早上去參加了個會。」他脫掉外衣，仔細地掛在一隻衣架上，我在一旁心裏忐忑不安地望著他。

「對不起，」邁克爾說著把手機放在一邊。他瞥了一眼被我折揉得亂糟糟的墊紙，「感到好些了嗎?」

「購物稍多了些，」盧克語氣尖刻地重複著，「還說是購物稍稍多了些。」他盯著我望了一陣--隨即出乎我意外地徑直走到我存放著所有物品的松木大衣櫥邊，一聲不響地伸手拉開櫥門，我倆都獃獃地望著那些疊在一起，幾乎堆到櫥頂的購物袋。

「嗨，」我終於說道，「我……我在想你今天去哪兒了。」

「嗨!格雷格嗎?我是貝基?布盧姆伍德。」

「我不知道!」我渾身顫抖著爭辯說道，「也許能吧。但我沒想到這竟然會變得這麼可怕，是吧?我不知道會被跟蹤，盧克。我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令我感到可怕的是，不知不覺淚水又淌在了我臉上。「你知道，我沒傷害別人。我沒殺人。可能我是太天真了點……」

我微微喘著氣，有那麼可怕的一瞬間，我覺得我就要放聲大哭起來。

我獃獃地望著聽筒，心頭掠過一陣驚慌。下次來紐約?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也可能不會再來紐約了。他這不是--

終於盧克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他仍然自顧自的，彷彿我沒在這屋裡一樣。他穿上一條黑色的長褲，又套上一件黑色的高翻領毛衣。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卻仍然一聲不吭。窗外是曼哈頓高樓林立的街景。天色漸晚，暮靄爬上了天際，高樓的一塊塊窗戶里亮起了點點燈光，遠近渾然一體。但我的世界卻是框定在這屋裡，以四堵牆壁為界。我突然醒悟到，這一整天里，我竟沒踏出房門半步。

「那麼，貝基，」邁克爾和藹地望著我說道，「你下一步又打算怎麼做呢?試著再安排些什麼會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