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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的觀察

心理的觀察

怨恨和蔑視,是兩個互為相反而又不能相容的方面。對別人懷有怨恨之情,是植根于個人的品性基礎之上,其例證比比皆是。此外,如果一個人試圖去憎恨他所遇到的一切令人怨恨的事的話,那麼他就無暇顧及別的事,且還會搞得精疲力盡。如果一個人試圖去蔑視一切事情的話,那就可以說,會毫不費吹灰之力。真正的蔑視與真正的傲慢是絕然相反的,它呈悄然且不顯示出自己存在的狀態。如果有人對你表示蔑視,他定會有所顯示以期引起你的注意。這種意向皆來源於怨恨,而怨恨,則不能與真正的蔑視並存的。反之,如若表現出真正的蔑視,就只能證明之所以受到蔑視,他確實是一個毫無價值的人了。蔑視並非不能與寬恕和優待相容,從個人自身的寧靜與安全來著眼的話,這樣的相容是必不可少的。蔑視能防止憤怒,一個被激怒的人難免會伺機傷害他人。可是,一旦這種純粹的、冷漠的和毫無做作表現的蔑視顯露出來的話,必定會遭到他人無比憤怒的抵制,因為受到蔑視的人不可能再以蔑視作為武器來對付蔑視他的人。
理性,應該被稱為預言家,當它為我們指出我們當前所作所為的結果時,不也正為我們預示了未來了嗎?因此,在我們出現卑鄙的情慾、一朝的憤怒、貪婪的慾望之時,理性就會出面使我們頓感我們的作為是如此不雅,後悔之情油然而起,理性此時便成為一個遏制的力量。
在我的頭腦中,始終有一個反對派,不論什麼時候,只要我採取任何步驟,有任何的決定——雖然常常是在深思熟慮之後——這個反對派必然會在事後攻擊我的所作所為,且沒有一次是合理的。我以為,這個反對派,就靈魂的審查而言,不過就是一種矯枉的形式,可是它卻常常的譴責我,儘管我認為我沒什麼可受責難的。毫無疑問,同樣的事情也會在其他人的身上發生,就即此可以阻止思考的人來說,他最好還是不要做出鄭重其事的事情來:你如此精明能幹,深思熟慮,而不致於後悔實現圓滿願望的嘗試?
人們都指望著用醉酒來增強記憶力,這是記憶的屬性之一,當然,微微的醉酒是可以增強對過去時間與事物的追憶力的,而且增強的程度之大,致使一切與過去相關的情況,回憶起來卻要比清醒時明晰得多,只是對於醉酒當時的一切舉止言談的記憶卻只能是支離破碎的。甚至在醉得不省人事時,則一切都無從記起了。所以我們可以這樣來說,醉酒是增強了對故事的記憶,而對當時的事卻記憶甚少。
意見像擺鐘一樣恪守同樣的規律:它越過重心到達一端,同樣在另一端也擺動相同的距離,由此可見,只有在某段時間之後,才能真正找到停止點。
但當想象力產生了某種實在的結果時,它也一定會從外部世界獲得不計其數的材料,只有到這種地步,想像的寶庫才能豐富起來。滋補幻想就像滋補身體一樣,在吃飯消化的那一剎間,是根本不能工作的。但到後來適宜時刻中能發生作用的能力,還要歸功於這種「滋補」。
我們對實物或圖像的記憶,要比對純觀念的記憶來得清晰。這樣,豐富的想象力使語言學習變得十分容易,由於想象力的大力幫助,當我們看到一個新詞時,馬上就能與所對指的實物聯繫起來。如果沒有這一點,我們就只能簡單地從母語中找出與此相應的詞來。
根據矛盾的過程,空間距離使得事物變得渺小了,也就見不到其不足了,這也就是呈現在照相機縮小鏡片上的景色要比實際上的景色美麗的原因。時間距離也會產生同樣的結果。當年的地點和事件,當年的夥伴都給記憶表面塗上了一層誘人的色彩。記憶只能看到往事的一個輪廓,根本不可能去注意那些令人不快的細節。而我們目前的樂趣就絕沒有這種美妙之處,所以總好像不是完美無缺的。
上面的詩句不適用於那些只知道肉體享受和物質享受的人,只適用於那些貴人和睿智者——他們能夠真正地思考和觀察周圍世界,從而成為人類的佼佼者。
記憶法不僅僅是一門藝術,以此通過直接的雙關語或妙語來間接記憶某些事情,它還要應用到系統的記憶理論中,參考記憶的特性和記憶的這些屬性之間相互制約的關係,可以解釋記憶的真正屬性。
大家都知道,悉心研究手勢是演員的本分,而演說家就不會像演員那樣專業,但也相差無幾。從事這種職業,就必須觀察別人並模仿他們的動作,因為這種絕沒有抽象的教條可循。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某種非常普遍但很重要的原則——舉個例子說——決不許先開口后做手勢,而是在開口前就先做出手勢,這樣就加強了語言的效果,從而吸引聽眾的注意力。
我們或多或少地總是希望了結我們所做的一切,急切希望了結,一但了結就會興高采烈。但,通常的結局就跟我們企盼可望不即的事那樣虛無渺茫。
除了我們生活環境中的某些特定場合外,我們的感覺有時也會達到較高的、異乎尋常的清晰程度,這隻有從心理學的基礎里得到解釋,這是由於敏感程度的增強所引起的,是來自內部的作用。就是這種時刻,才在我們的記憶里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並獨立地保存下來。可是,為什麼在成千上萬的時刻中,我們就對這種時刻情有獨鍾呢?我們提不出什麼理由,所以也無法解釋。說起來,它好像是一種機緣,又好像是在石層里發現了某種現已絕滅的動物化石一般,還好像在我們打開書本,看見了偶然夾在書頁中卻已乾癟了的蟲子一樣,這樣的記憶總是讓人愉快的。
確實,假如他們的本質九*九*藏*書就深深淹沒在同類的本質中,可想他們怎能超脫其類而生存呢?既然,他們只有這種普通的本質與生存方式,因而對低能動物的那些鄙微的詛咒,同樣就可以施於他人。
只有在必須運用意志力的時候,這些人才會有瞬間的思考,他們不把自己的生命看作是相互有關聯的整體,甚至連自己的生存都無暇顧及,可以這樣說,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只是渾渾噩噩的生活著。與我們相比,他們這些賤民與奴隸們的不知其然的生存方式更近似動物,是完全局限於眼前的。不過,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所遭受的痛苦卻要比我們少得多。由於我們的歡樂,從本質上說是消極的,或者說其歡樂在於從某種形式的痛苦或者慾望中解脫出來;在於動手與結束之間連續而迅速的交替,這樣的交替是他們所從事工作的終身伴侶,是他們從勞動過渡到休息,最後達到慾望滿足的境界時所使用的擴大形式——這種形式為他們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歡樂之源泉。可實際上,當我們觀看窮苦人歡樂的面容時,發現較之富人更為開朗,確實可以為我們提供證據,更能說明問題。
在歐洲諸國語言文字中,有一個令人不易覺察但使用恰當的字,這就是表示人的字,通常皆用「person」。在拉丁文中,「persona」的真正含義,乃指「面具」,就像是在古代的戲台上優伶們常習慣的裝束那樣。確實,沒有顯示其本來面目,各人都像是戴著假面目在那兒演戲般;確實,我們的全部排場,都可比喻成一出不斷演下去的滑稽戲。一切有志之士就會發現社會的淡然無味,而那些愚昧者卻覺得悠然安閑。
在窘迫困難的日子里,我們能夠對自己曾經經歷的美好時光記憶猶新,但是在美好的日子里,我們對曾經有過的窘迫困難卻只存有支離破碎、隱隱約約的記憶,這就是事實,是令人疑惑不解的事實。
才智確實是有著千差萬別的,但只給予一般的觀察是不能做出清晰的比較的,因此,必須作密切細微的觀察,不然就不能夠看出區別來。僅從事物的外部現象看,也是難以對才智作出判斷的,像教育、娛樂、職業等,不過僅從這點來看,也是可以看出,許多人的生存地位要比一般人至少高10倍。
與他千百萬個同類一模一樣的個體,會有怎樣的價值可言呢?當然,我說的不僅限於千百萬個,而是不計其數的個體,亦是世世代代相傳,永無終結的生靈。自然之神慷慨大方地從她那永不枯竭的泉眼裡湧出汩汩泉水,就好像鐵匠絕不吝嗇從繞鑽上翻飛出來的火星一樣。
奧維德曾說過,請以愛護之心眷顧地上其他心靈。就形體而言,這句話只適用於低級動物,但就其隱喻和精神之意義來說,那簡直可以適用於整個人類。人們一切計劃和措施都沉浸在肉體的享樂與物質的豐裕之慾望中。他們也許確有個人興趣且範圍極廣,但這種個人興趣,還是要從與肉體慾望的關係中獲取自身的價值。不僅從他們的生活態度和言談話語中可以證實這一點,而且連他們的眼神和他們的外表、步態及手勢里都流露出這種興趣來。他們周圍的一切都在大聲疾呼:「回歸大地!」奧維德接著寫道:「人仰面虔誠注視著高高在上的青天,直視星辰。」
最後我們還要看看詩人或哲學家們。他們這些人具有高度的思維能力,但不願潛心去考證任何特殊的生存現象,只在生存本身面前感嘆、詫異、並把這深奧的謎當作自己研究的課題,然而他們所具有的意識倒也足夠讓他們去認識全部世界究竟有多深奧,因為他們的才智全部摒棄了作為意志的僕役的作用,而是把世界整個展現到自己的眼前。這個世界要求詩人或哲學家們去檢驗、思考,卻又不讓他們在這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如果說意識的程度就是現實的程度的話,那這種人的存在就可以說已經是登峰造極了,隨之對他們的描述就非同一般,而很具意義了。
一般說來,人類高於其他動物,他們接受訓練的能力要比其他動物強,伊斯蘭教徒們要受訓,以每日5次面朝聖地麥加膜拜褥告,而且從不間斷;基督教徒們所受的訓練就是,凡事都要手划十字,默然垂首等等。宗教確實可以說成是訓練藝術的傑作,這是因為宗教訓練人們的思維方式,而且像眾所周知的他們是從小就抓這種訓練。如果人們從5歲起就開始受到宗教教義的灌輸並在肅穆的氣氛中接受諄諄教誨,那麼,不管這種宗教存有多麼大的謬談或別的什麼,它也會深深地植根於人們的頭腦之中。所以,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類,要想獲得訓練的成功,就得從早抓起才行。
作為一切生靈之生存基礎,便是作為「自在之物」的意志,這是任何生物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萬物的永恆元素。所以,這個意志就是我們人類所共有的,也是動物所共有的,當然,它也包括那些低級的存在物在內。可以這樣說,我們與萬物同族——僅此這一點而言,是說萬物充溢著意志。另外,因為具有智慧和知識,人才能凌駕於他物之上,同時才會使人與人之間產生不同。這樣,在每一個自我表現中,我們就應儘可能地發揮出智慧的獨立作用來。這是因為,像我們上面所說的、所見的,是意志是我們「普通的」部分。每一種意志的強烈表現都是普通而又粗俗的,也就是說,意志把我們降低到儕輩的水平上了,它使我們僅僅就是同族的一份子,這源於我們所顯示出來的,就只是整個人類的特性而已。所以,當情感如此強烈且又超出了意識範圍內的理智因素時read.99csw.com,人類才就只能行使意志力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人的每一次勃然大怒都只是一種普通的表現——是每一次的歡樂、憎恨、恐懼的自由表露——一句話,就是一切情感的形式,就是每一次的意志活動。
人心的真正基礎和活動也像自然力一樣,是人們意想不到的,經過了意識層的現象從而轉化為觀念或圖像,所以說,我們所要表達的這種現象,實際上是把它的觀念和圖像傳達給別人。
在談話中,手勢取決於傳達話題的方式。我們有趣地發現,無論是什麼的話題,只要傳達方式重複出現,所用的手勢也會重複一遍。因此,當我偶然看到——通過窗戶——有兩個人在進行談話,我不用去聽一個字,我就能夠將談話的一般性質了解得清清楚楚,我所指的,只是他們談話內容的表達形式,絕無半點差錯。說話者一會兒據理力爭,一會兒陳述理由,又提出論據以說服對方,最後歸納、定論;或者講話者正在陳述他的經歷并力求使人相信,他曾遭受了多麼深重的傷害,同時還提出了一些明晰而又確鑿的證據,以此說明其對手是多麼蠢,多麼頑固,竟不肯認輸;或者講話者正在大談他的宏偉計劃,談他如何將其付之實施並取得了成功或是因命運不濟而遭慘敗;或者講話者正在說他面臨一棘手之事而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下手,也許他已迅速覺察到給他設下的陷阱,也許他利用權威或稍帶武力而成功地挫敗並懲罰了敵人,等等,不一而足。
現在我們暫時撇開這種人看看精明的商人吧。他們乾的是投機倒把的勾當,所以整日冥思苦想其計劃,而後萬般謹慎地將其付之實施;他們成家立業,養著自己的妻兒老小,在社會生活中也享有一定的地位。因此顯然,他們的覺悟比起前者來要高得多,他們的實際生存也有著崇高的現實地位。
如果一個人所做之事是無意識而為的,他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但一旦有意識而為,則會毫無結果。這一點同樣適用於那些基本觀念之起源,由此構成一切真實活動之精髓。只有先天的才是真實的、完美無缺的。無論是在實際生活中,還是在文學藝術中,誰想有建樹,誰就必須恪守自然法規而對此毫無意識。
英國人看不上手勢,把它當作是粗俗甚至輕佻的東西,依我看,這好像是他們愚昧的偏見在起作用,也是他們慣常裝模作樣的結果。我們每個人都有大自然賜于的大家都能明白的語言能力,如果就只是它與人們竭力吹捧的紳士情感相抵觸,因而就摒棄它、禁止它,是否太令人費解呢?
只有親身經歷了,人們才會真正了解自己的行為能力及忍受痛苦的能力,就像是一泓平靜如鏡的水,毫無風吼雷鳴的跡象。只有當風吼雷鳴之時,水波才會跌宕起伏,否則仍是一泓靜水;只有當雷雨大作之時,它會像噴泉似地騰飛跳躍;只有當水凍成冰時,你就絕不會認為水裡仍然蘊含潛在的暖質。
自然的手勢,比如像伴隨著生動的談話而做的手勢,是一種獨特的諾言,它廣泛傳播,甚至遠遠超過形諸文字的語言——到這兒為止,我所指的,是一種與文字無關而在所有民族中都相似的語言。確實是這樣,每一個民族所用手勢的程度是由其生動活潑的程度決定的,當然也有特殊情況。像義大利人之間,說話的同時加入一些只有在本地區才有價值的傳統的手勢。
有時候,我們對同一事物,好像想得到又好像不想得到,致使喜憂二者同時而起。比如說,我們在一個固定的時間內,將要接受一個決定性的考驗,而且這個考驗對於我們獲得成功會大有神益,這樣一來,我們便會急不可待地期望著考驗立刻就開始,可是另一方面,一想到考驗即將開始就會顫慄不止。而且在這個期間,假如我們聽到考驗的日期要往後推延,我們頓時就會有興奮與煩惱的兩種情感產生出來。這是因為,這種消息很令人失望,但又為我們提供了瞬時的安慰。同樣的,如果一直在企盼著的一封預期了解的帶有某種決策性的信函,突然不能如期到達自己手中時,我們也會有這樣的感情產生。
「普通」二字,究其原義,就是所有的人都具有,即全人類均可攤到,「普通」可以說是人類本質中的固有成分。所以,一個人要是沒有什麼超凡脫俗的品行,他就是一個地道的「普通人」。「平凡」二字就顯得比較溫和了,它一般說來只是對智力的特徵說的,「普通」二字似乎更具有道德方面的作用。
那些具有優秀品質並才智健全的人根本否認自己有哪怕是十分微小的弱點,他們總是小心謹慎,竭力掩飾,對哪怕是十分細微但能顯露弱點的痕迹都十分敏感。這種人的全部價值就在於他們沒有過錯,沒有缺陷,而他們的錯誤一旦被發現,就會聲名狼藉,斯文掃地。
在諸多事件中,人們確實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產生的。在這兩者中比較強烈卻又較遠的一種情感即慾望,是經受考驗和等待有利決定的慾望;那種更能觸動我們然而卻很微弱的情感就是願望,它保留在現在的閑靜及平安之中。那種企盼考驗或信函的情感再度被激起時,願望就會重新出現,這種企盼的結果也許是令人失望的,但願望畢竟還是懷有一定的希望的。
顯然,一個從未超越過儕輩特性的個體,就不得不把自己的生存要求整個地局限在與儕輩同等的範圍內,在其中過著這些範圍所制約的生活。
即使是在專門表現熱情與感情的戲劇里,也極容易流露出粗俗與卑陋來。這在法國悲劇作家的作品中尤其突出,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是一味地描述,九*九*藏*書一會兒沉溺於荒誕可笑的虛誇悲傷之中,一會兒又濫用警句式的所謂妙語,以及來掩飾他們主題的粗俗。我記得曾看過扮演瑪麗亞·斯圖爾特的著名女演員梅德瑪塞爾·拉歇的演出,在該劇中,當她怒火填膺地反對伊麗莎白的時候——儘管她表演得相當出色——可仍然使我禁不住地想起一個洗衣婦的形象來。她這樣來演最後訣別的一幕,就喪失了一切真實的悲劇的情感了。確實,法國人其實不懂什麼是悲劇,而義大利演員瑞斯陶麗所表演的同一幕就略勝一籌。事實上,儘管在本質上,義大利人與德國人在許多方面截然不同,但在藝術欣賞中,卻同具深邃、莊重和真實的情趣,法國人就不一樣,處處顯示出他們一點也不具有悲劇情感來。
因冷酷無情而變得殘忍,是人人都可能有的事,或者自以為具有忍受任何艱難、煩惱的能力。所以,當一個人猛然發現自己正處於幸福之中時,大多數人就會因此而對人產生同情心。如若一個始終處於幸福的狀態之中且從未遇到過其他境況,那這種幸福就被視為正常的,這樣會產生相反的結果:它會使人不易忍受艱辛,以致不能有任何同情心的情感產生。因此之故,比較起富人來,窮人常常顯示出助人為樂的品性來。
確切地說,不管我是以心理的還是以理智的觀點來進行判斷,只憑手勢,我就能得到談話要領的抽象概念。這概念就是精華所在,就是談話的真正主題。所以,不管會引起怎樣的話題,也不管談話的內容究竟是什麼,手勢總是同樣的,手勢與談話內容的關係,就是一般概念或類似概念與它所包含的個體間的關係。
①請見《倫理學的兩個基本問題》第275頁。
一個人的偉大或渺小,是由他的人生觀決定的。
如果屈服於這類強烈的情感,即使是最偉大的天才,也會把自己降低到最最普通人的行列之中。相反,如果一個人想要超乎尋常,或說這個人偉大,他就絕不會讓意志的活動佔據並支配他自己的意識,無論他從中受到什麼樣的誘惑。例如:他雖然已然覺察到有人對他居心不良,他卻能毫無憎恨之心,不光是這樣,一個偉大的頭腦的最顯著之標誌,就是對侵擾和侮辱性的言語毫不介意,並且會像對待其他數不勝數的過錯一樣,將其歸於這個人只有不完善的知識,所以可以視而不見,置若罔聞。這正是格拉喜安評論的真諦所在,他說,一個人的無價值,莫過於在別人眼中孑然一身。
不管怎樣微小的事故,一旦引起不合心意的情緒,就必定會在我們心中留下某些痕迹,即在一段時間內可能妨礙我們清晰而客觀地去觀察周圍的事情,就好比是貼近我們眼睛的小東西,會限制我們的視野一樣。
每一次的離別都預示著死亡,而每一次的重複又預示著復甦,所以,即使是那些彼此淡漠的人,分別了二、三十年後一旦重逢,也會欣喜若狂。
我們在這兒所說的並不是指那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其生存僅比森林中的猿類略高一些。例如,那不勒斯或者威尼斯的搬運工們(那裡的冬日是如此的漫長,使人們有較多的空閑思考),是怎樣生活的,我們從頭至尾了解一下就能知道的,他們終年饑寒交迫,以賣苦力為生;為了每日每時的生計而不辭辛勞地工作著;他們四處奔波,忍辱求職,時過今日不知有否他日;精疲力竭之後才會有短暫的休息;無休止的爭吵,他們根本無暇思考;肉體上的樂趣就像是溫暖的氣候,沒有足夠的飲食可以讓他們取樂。最後,他們身上還有一點點虔誠的宗教信仰,這是唯一的一點玄學成分。所有上述這一切,都是低級意識所具有的生活態度,他們終生為生計所迫而忙忙碌碌。這種混亂雜亂無章的夢境便是如此眾多之人們的生活。
一切高大、崇高或偉大的事物,一定會像母親那樣,就其本質來說,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在這個世界上,誰也找不出一種更貼切的表達方式來形容什麼是卑下和鄙瑣,只有我的作為一般用途而提出的「普通」這個詞方能解決上述問題。
在沒有任何特殊理由的情況下,有些久已遺忘的事情會突然間在記憶中閃過,這樣的事偶而也會發生的。也許是某種難以覺察的氣味在起作用,因為這種氣味原本是與那事情有聯繫,現在這種氣味再次散發了出來。大家都知道,嗅覺對喚起記憶是有特殊功率的,它可以輕易地便引起一連串的聯想來。這裏要提一下,視覺與知性相聯,聽覺與理性相聯,像我上邊所說的,嗅覺則與記憶相聯,而觸覺與味覺是肉體的接觸,所以與肉體相聯。這些感官只和上述所說的發|生|關|系而與其他任何事物無關。
有人孤獨時會煩燥不安,這是毫不奇怪的,因為當人在獨處時不會笑,而這種想法在他看來又似乎是可笑的。
上面說過,最令人感興趣的是,不管使用手勢的人的氣質是如何的不同,在表示同一種情形時卻具有完整的統一性和穩固性。因此,手勢正如所有語言中的文字,只能根據不同的口音和教育作一些細微的改動。當然,不用懷疑的是,這些人人皆有的固定手勢並不是事先商定的或是約好了的結果。它們是自然而然的——真正的自然語言,我想,可能是由於模仿和習俗的影響才使之固定下來的。
但是,還是小心為好啊!切切記住哈姆雷特的警語——
有的人儘管笑容可掬,彬彬有禮,但還是一個惡棍。
戲劇中那種崇高,即不同尋常的因素——,確切地說應是其中無比高尚的東西——只有運用與意志相對抗的才智,只有翱翔于意志的一切情感活動之上,將它作為才智https://read.99csw.com的思考對象才可能達到。尤其是莎士比亞,他把這點看作是他的創作的一般方法,這一點,在《哈姆雷特》一劇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只有當才智升華到一切努力都無濟於事,而意志已開始消沉之時,才會有真正的悲劇產生;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悲劇才能為人崇尚,從而達到它的最終目的。
每一個人都只把自己視野範圍看作是世界範圍,這是理智的一個錯誤,這種錯誤就像人們的眼睛以為天和地是在地平線上交會這種錯誤一樣難以避免。這就解釋了許多現象。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水準來衡量別人——就好比裁縫的尺碼,誰也不樂意遜人一籌,使我們毫無辦法——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假設。
憂鬱與情緒不好是絕然不同的兩回事,但相比之下,這二者與樂天派的情緒卻相差不遠,只是憂鬱會引起人的注意,而情緒不好倒會使人產生厭惡。
接著我們再看看學者們。他們也許考證過歷史,也曾縱觀了世界歷史發展的全部過程,因此他們意識到生命是一個整體,所以也就能夠觀察事物而不受其生存時代和個人利益的局限。
①即《倫理學的兩個基本問題》第48頁;《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卷第338頁。
為什麼說「普通」二字就是一種蔑視的說法,而要是說「不同凡響」、「非凡奇特」或是「人靈天傑」就會讓人心滿意足呢?怎麼普通的東西就一定是鄙欲的呢?
毫無疑問,許多人認為自己一生中的好運就在於滿面春風地面對世界,這才會獲得他人的好感。
一個人可以想起他朋友的面容,對自己卻無能為力。所以,貫徹「自知之明」之警句,在一開始就遇到了阻力。從下面的事實上,無疑可以得到部分的解釋:從物理學觀點來說,人不可能在鏡子里看自己,除非他直立於鏡子前一動不動,否則,那作用非凡、表現整個面貌特徵的眼神就無法起作用了。但我以為,還有一種道德上的不可能性跟物理學上的不可能性可共存,它們本質上相似,效果也相同。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映像,自己的映像對他來說好比是個陌生人,但,一旦持客觀的觀點,這種結局就是必然的。總之,客觀的觀點意味著深深植根于每個人的情感里。作為道德的個體,他思考的對象不只會是自己。①而只有當人們採用了此觀點,他才可能看到事物的真實面貌;只有當他注意到事物本身的缺陷時,這種觀點才變得可能。要不然的話,在人們從鏡中照看自己時,那個超乎自私天性的東西就悄悄向他說,要記住,你從鏡中看到的那個陌生人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這就像不許接觸的警告相似,同樣也發生效用,使他不能客觀地認識那個映像。真是這樣,要沒有那潛在的怨恨的話,這種觀點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儘管世界上有鏡子,卻沒有一個人能真知道自己的模樣,怎麼回事呢?
神經過敏的人,往往在自尋煩惱中表明自己的存在,而且還為此憂鬱不止,其原因在於不知滿足的內在病態的存在,還常常與大自然的變化無常同時存在,其結果必定導致自殺。
因此,任何心靈與性格的持久而真正的特性,總的說來是無意識的,並且也只有在這種特性無意識地發揮作用時,才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但是,如果同樣的特性有意識地發揮作用,就說明這種特性是經過意識的加工后變得矯飾虛假,就帶有了欺騙性。
再有,就空間而言,離我們近的物體看上去就大,可是貼近眼睛時,我們就看不見別的物體了,當我們離開一段距離時,這種物體又變得渺小卻又不可辨認了。同樣道理,時間亦然。日常生活中的瑣碎事情常叫我們激動、焦慮、煩惱、熱情,就是因為它在我們的眼前,讓我們看著它覺得是多麼的碩大,又是多麼的重要而嚴峻。可是,一旦它們全部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時,就失去了自身的任何價值,只要我們不再想它,它就在我們的記憶中逐步消失。它們之所以如此碩大,就是因為離我們很近的緣故。
歡樂與痛苦,並不是頭腦的觀念,而是意志的作用,所以它不屬於記憶的範疇。我們不可能回憶歡樂與痛苦,請注意,我指的不是重新去體驗。我們所能回憶的只是伴隨著歡樂與痛苦的觀念,尤其是那些我們想說的東西,這些是構成當時我們感受的標準。因此,我們對歡樂和痛苦的回憶總是不完整的,一旦歡樂和痛苦過去了,我們也就對此淡漠了。由此可以看到,我們想重新體驗歡樂與痛苦的一切企圖都是徒勞無益的。從本質上講,歡樂和痛苦是意志的作用,意志本身並無記憶,記憶屬於智力的一種機能,記憶所能得到的和所失去的只有思想和觀念,我們這裏並不想討論它。
生命對於一個精神枯竭、鬆懈的人來說,是如此短促,渺小甚至一閃即過,所以也就不存在讓他費心勞神的事或是至關重要的事,什麼歡樂、財富甚或名譽均無所謂,即使有眾多敗績,他也不可能為此慘遭損失——反過來,對於精神充實的來說,生命就顯得是如此的寬容、冗長,是如此的重要,一句話,就是如此舉足輕重又充滿艱難險阻。因此,要想擷取生命之奧妙、判斷生命之價值、實施個人之計劃,就非得在困難中沉浮不可。後者是普遍的、內在的人生觀,亦即格拉喜安在說起如何觀察事物時指出的——磨鍊真誠和活力。前者即超自然的人生觀,在奧維德的「不應當如此」中,這個觀點得到了深切的表達。——生命並不值有如此的坎坷跌宕,並且依照柏拉圖的說法是,人生的事務並不值得去牽腸掛肚。這種思想境界,是屬於意識領域內的上乘境界,是read.99csw•com擺脫了意志束縛的才智,它客觀地看待生命現象,因而也就必然會洞悉生命的虛無渺茫和微不足道。相反在另一境界中,意志是高於一切的,之所以會有才智,僅僅是為了照亮生活里滿足慾望的路途而已。
由於內部過於懶散,所以就需要某種外部的活動。反之,如果內心十分活躍,就不願意走出自己的壁壘,因為它會破壞並妨礙自己的思想,從某種意義上說,甚至會毀掉他的一生。
手勢在世界範圍內的運用,與邏輯學和語法有著某種相似之處。因為手勢只是一種形式,並不是言語的交談,但另一方面,由於手勢和心理活動相關且與智力無關,所以說,手勢反映了意志的活動,它又與邏輯和數學不盡相同。作為言語交談的輔助,手勢就像是一首優美旋律中的低音部,在整個演奏過程中,要是始終與高音部配合一致,就能大大增強演奏的效果。
不登劇場的大門,就好像梳妝完畢卻沒有照鏡子一樣,更糟糕的是,作了決定卻不跟朋友磋商。一個人可能會在一切事務中表現出超人的判斷力,但一涉及到自己就只能束手無策了。這是由於此時他的意志在起作用,從而立即破壞掉他的才智,所以千萬要牢記,做事定要與朋友商量。醫生能醫好其他人的疾病,而面對自己的病魔卻無能為力,只能求助於他的同行。
在我的幾部著作①中,我多次論證:低能動物並不具有高於它同類的特徵,只有人才是唯一有權要求個性的生物。只是在實際中,這種個性在大多數人的身上,毫無什麼結果,並且,他們幾乎都被置於某一等級之中,即所謂的物以類聚。他們一類的思想、慾望同他們的面目一樣,正是他們這類所共同具有的,或至少是他們所隸屬的那一等級的一類所共同具有的,其特性是淺薄、普通而平凡,這是為數眾多的一個等級。相對來說,你可以一眼就能洞察出他們的意圖和打算來,他們相互間非常相似,就像是批量生產出來的產品,使人難以區別。
疑心病是一種痛苦,它不但會使我們莫名其妙地混淆當前的事情,還會使我們對自己憑空杜撰的不幸未來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焦燥情緒,導致我們對自己的過去進行不應有的自我譴責。
有很多人,在一個具體問題上表現出訓練有素,是個正人君子樣,可是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卻又大吹大擂毫無羞恥感。比如說,他可以不搶不偷你的財物,可是,一旦他發現你有某個東西是他十分喜愛的,他就會直接向你索取而不付分文;再如商人,他往往可以沒有顧忌地欺詐你,卻矢口否認自己的盜賊行為。
難道我們笑是為了讓人家看的嗎?——難道笑像一個單詞樣純粹是一種符號嗎?孤獨的人之所以不能露出笑臉來,說起來就是缺乏想象力,思想索然無味。低級動物從來不笑,不管它處於何種狀態:獨處還是結群。厭世主義者梅森曾使一個索居的人十分驚訝,然而他自己卻笑了起來:「你為什麼發笑?」那人問,「並沒有人和你在一起啊!」「這就是我笑的原因。」梅森答道。
具有卓越才能的人,往往不憚于承認自己的過錯和缺陷,並把它們公佈於眾。他把這些當作是某種適宜賠償的東西而不認為這些會使他蒙受恥辱,倒反認為這是為自己添光增彩,尤其是那些與他們品質相符的過錯更是如此——必要條件——或像喬治·桑所說的美德之瑕疵。
再有,我們對於貴婦人所表現出來的溫文爾雅交口稱讚,並對此抱著極其崇敬的心態,對於龍子鳳雛,對於達官貴人和地位顯赫的爵爺們的敬仰等等,都是屬於訓練之行。同樣,我們對自己所蒙受的辱罵所表現出來的嫉惡如仇亦如此,而且辱罵的性質決定了嫉惡的程度。例如,你要是說一個英國人不是紳士,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言語;要是說他滿口謊言,他更不能忍受;你要是把法國人稱為懦夫,把德國人貶為愚昧,他們都會暴跳如雷。
怨恨的緣由在於心,輕蔑的緣由在於腦,但是,這兩種情感都是我們自己所不能駕馭的,因為我們自己不可能改變我們的心靈,偏見是由動機來決定的。再加上我們的頭腦常常與客觀的事實相接觸,且還受到各種規則的限制,都不容易改變。任何一個人,皆是一個特殊的心與一個特殊的腦的聯合體。
貴族和紳士被訓練為珍惜名譽並以此為大,——為了名譽,他們可以熱情地、毫不動搖地堅信荒謬可笑的騎士制度中的法規,他們也可以為了信仰而不惜捐軀,還可以為此向國王表示盡忠心。
對於才智平庸的人來說,謙遜只是誠實罷了,而對那些天資非凡的人來說,謙遜就是虛偽了。後者對於自己所受到的尊敬可以直言不諱,也絕不會否認自己的非凡能力,而前者只永遠會謙遜。馬克西姆斯在《論自信》一書中關於自信的章節里,作了簡明扼要的說明並列舉了事例。
具有非凡能力的人總是樂於跟愚昧無知的人為伍,而不是那些普通人;同樣,暴君與群氓、爺爺與孫子也都是天然的同盟者。
專管思考、觀察的大腦機要,不必要有感官的刺|激便積極活動,這個時候的人的想象力就特別豐富。所以我們發現,只有在感官不受外界的刺|激時,想象力才是積極的。囚牢或病房裡那種長期寂寞、沉靜、昏暗的狀態——這些都提高了想象力的積極性,在它們的影響下,想象力也開始發揮自己的作用。另一方面,當我們的觀察力對著無數現實材料時,比如在旅途上,或是在喧鬧的世界上,或是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這時的想象力就像沒有一樣了,即使說會引起某種想像,但這種想象力是不積極的,好像它也知道此時的時機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