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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巴達之魂

斯巴達之魂

王「卿等知將死乎?」少年甲「然,陛下。」王「何以死?」甲「不待言:戰死!戰死!」王「然則與卿等以最佳之戰地,何如?」甲乙「臣等固所願。」王「然則卿等持此書返國以報戰狀。」
(18)「汝旅人兮」等語,據希羅多德《歷史》第七卷二二八節,是戰後所立的紀念碑上為斯巴達戰死者刻的一段銘文。(19)照影成三孤獨的意思。唐代李白《月下獨酌四首》之三:「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20)首若飛蓬,非無膏沐語出《詩經·衛風·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16)愛爾俾尼(Alpeni)古希臘的城市。(17)踴躍三百形容勇猛的氣概。《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距躍三百,曲踴三百」。
於是而胚羅蓬諸州軍三千退,而訪嘻斯軍一千退,而螺克烈軍六百退,未退者惟剎司駭人七百耳。慨然偕斯巴達武士,誓與同生死,同苦戰,同名譽,以留此危極凄極壯絕之舊壘。惟西蒲斯人若干,為反覆無常之本國質,而被抑留于黎河尼佗(7)。
西曆紀元前四百八十年,波斯(2)王澤耳士大舉侵希臘。斯巴達(3)王黎河尼佗將市民三百,同盟軍數千,扼溫泉門(德爾摩比勒)。敵由間道至。斯巴達將士殊死戰,全軍殲焉。兵氣蕭森,鬼雄晝嘯,迨浦累皆之役(4),大仇斯復,迄今讀史,猶懍懍有生氣也。我今掇其逸事,貽我青年。嗚呼!世有不甘自下於巾幗之男子乎?必有擲筆而起者矣。譯者無文,不足摸擬其萬一。噫,吾辱讀者,吾辱斯巴達之魂!
然未與此戰者,猶有斯巴達武士二人存也;以罹目疾故,遠送之愛爾俾尼(16)之邑。于鬱郁閑居中,忽得戰報。其一欲止,其一遂行。偕一仆以赴戰場,登高遠矚,吶喊盈耳,踴躍三百(17),勇魂早浮動盤旋于戰雲黯淡處。然日光益烈,目不得瞬,徒促仆而問戰狀。
(25)弱也則棄之泰噶托士之谷據普魯塔克《列傳·來庫古傳》第十六節,古代斯巴達的新生嬰兒,必須經過國家長老的檢查,認為健壯合格的,才准許父母養育,否則就命令拋到泰噶托士(Taygetus)山谷的棄嬰場。
嗚呼全軍,惟待戰死。然有三人焉,王欲生之者也,其二為王戚,一則古名祭司之裔,曰豫言者息每卡而向以神誡告王者也。息每卡故侍王側,王竊語之,彼固有家,然彼有子,彼不欲亡國而生,誓願殉國以死,遂侃然謝王命。其二王戚,則均弱冠矣;正撫大好頭顱,屹立陣頭,以待進擊。而孰意王召之至,全軍肅肅,謹聽王言。噫二少年,今日生矣,意者其雀躍返國,聚父母親友作再生之華筵耶!而斯巴達武士豈其然?噫,如是我聞,而王遂語,且熟視其乳毛未褪之顏。
全軍咽唾,聳聽其說。克力泰士欲言不言,愧恧無地;然以不忍沒女丈夫之軼事也,乃述顛末。將軍推案起曰,「猗歟女丈夫……為此無墓者之妻立紀念碑則何如?」軍容益庄,惟read.99csw.com呼歡殷殷若春雷起。
讀者得勿疑非人情乎?然斯巴達固爾爾也。激戰告終,例行國葬,烈士之毅魄,化無量微塵分子,隨軍歌激越間,而磅礴戟刺於國民腦筋里。而國民乃大呼曰,「為國民死!為國民死!」且指送葬者一人曰,「若夫為國民死,名譽何若!榮光何若!」而不然者,則將何以當斯巴達女子之嘉名?諸君不見下第者乎?泥金(22)不來,婦泣于室,異感而同情耳。今夫也不良,二三其死(23),奚能勿悲,能勿怒?而戶外男子曰,「涘烈娜乎?卿勿疑。予之生還也,故有理在。」遂推戶脫扃,潛入室內,少婦如怨如怒,疾詰其故。彼具告之。且曰,「前以目疾未愈,不甘徒死。設今夜而有戰地也,即灑吾血耳。」
(5)依格那海(EgeanSea)通譯愛琴海,位於希臘和小嚴稈前氳褐*間。
依格那海(5)上之曙色,潛入摩利遜之灣,衣馱第一峰之宿雲,亦冉冉呈霽色。灣山之間,溫泉門石壘之後,大無畏大無敵之希臘軍,置黎河尼佗王麾下之七千希臘同盟軍,露刃枕戈,以待天曙。而孰知波斯軍數萬,已乘深夜,得間道,拂曉而達衣馱山之絕頂。趁朝暾之瑟然,偷守兵之微睡。如長蛇赴壑,蜿蜒以逾峰后。
長夜未央,萬籟悉死。噫,觸耳膜而益明者何聲歟?則有剝啄叩關者。少婦出問曰:「其克力泰士君乎?請以明日至。」應曰,「否否,予生還矣!」咄咄,此何人?此何人?時斜月殘燈,交映其面,則溫泉門戰士其夫也。
異哉!王何心乎?青年愕然疑,肅肅全軍,諦聽諦聽。而青年恍然悟,厲聲答王曰,「王欲生我乎?臣以執盾至,不作寄書郵。」志決矣,示必死矣,不可奪矣。而王猶欲遣甲,而甲不奉詔;欲遣乙,而乙不奉詔。曰,「今日之戰,即所以報國人也。」噫,不可奪矣。而王乃曰,「偉哉,斯巴達之武士!予復何言。」一青年(11)退而謝王命之辱。飄飄大旗,榮光閃灼,於鑠(12)豪傑,鼓鑄(13)全軍,諸君諸君,男兒死耳!
(12)於鑠表示讚美的嘆詞。《詩經·周頌·酌》:「於鑠王師。」(13)鼓鑄這裡是鼓舞、激勵的意思。《史記·貨殖列傳》:「鐵山鼓鑄」,原意為熔化金屬鑄造錢幣。
(27)魂魂很盛的意思。《山海經·西山經》:「南望崑崙,其光熊熊,其氣魂魂。」
老人曰,「彼等其覓亞里士多德者歟……不聞抗聲之高歌乎?此二百年前之軍歌也,迄今猶歌之。」
(28)投梭之拒指女子拒絕男子的引誘。《晉書·謝鯤傳》:「鄰家高氏女有美色,鯤嘗挑之,女投梭折其兩齒。」(29)大逵通往四方的大路。《爾雅·釋宮》:「九達謂之逵。」(30)亞里士多德(Aristotle)通譯亞里斯多德摩,斯巴達的開國國王,黎河尼佗的祖先。古希臘歷史著作《阿波羅多魯斯》第二卷第八節說他為迅雷擊斃。按逃歸的武士與開國的國王同名。(31)蝶爾飛神即阿波九九藏書羅神。蝶爾飛(Delphi),古希臘祭祀阿波羅的神殿,在帕爾那索斯山的南麓。
初日上,征塵起。睜目四顧,惟見如火如荼之敵軍先鋒隊,挾三倍之勢,潮鳴電掣以陣於斯巴達軍后。然未挑戰,未進擊,蓋將待第二第三隊至也。斯巴達王以斯巴達軍為第一隊,剎司駭軍次之,西蒲斯軍殿;策馬露刃,以速制敵。壯哉勁氣亘天,踆烏退舍(14)。未幾惟聞「進擊」一聲,而金鼓忽大振于血碧沙晶之大戰鬥場里;此大無畏,大無敵之勁軍,於左海右山,危不容足之峽間,與波斯軍遇。吶喊格擊,鮮血倒流,如鳴潮飛沫,奔騰噴薄于荒磯。不剎那頃,而敵軍無數死於刃,無數落於海,無數蹂躪於後援。大將號令,指揮官叱吒,隊長鞭遁者,鼓聲盈耳哉。然敵軍不敢迎此朱血塗附,日光斜射,愈增Y詹櫻艋羧縲韁茲校缶煌潁漵恐烈印H壞芯荒芎炒擻刀*屹立,士氣如山,若不動明王(15)之大磐石。
(24)「願汝持盾而歸來」二句,是斯巴達婦女在兒子出征時說的話。見普魯塔克《道德學三四一,F》。
少婦驚且疑。久之久之乃言曰:「何則……生還……污妾耳矣!我夫既戰死,生還者非我夫,意其鬼雄歟。告母國以吉占兮,歸者其鬼雄,願歸者其鬼雄。」
「戰哉!此戰場偉大而莊嚴兮,爾何為遺爾友而生還兮?爾生還兮蒙大恥,爾母答爾兮死則止!」
咄咄危哉!大事去矣!警報戟腦,全軍沮喪,退軍之聲,囂囂然挾飛塵以磅礴于軍中。黎河尼佗爰集同盟將校,以議去留,僉謂守地既失,留亦徒然,不若退溫泉門以為保護希臘將來計。黎河尼佗不復言,而徐告諸將曰,「希臘存亡,系此一戰,有為保護將來計而思退者,其速去此。惟斯巴達人有『一履戰地,不勝則死』之國法,今惟決死!今惟決死戰!余者其留意。」
「有捕溫泉門墮落武士亞里士多德(30)至者膺上賞。」
(6)奢剎利(Thessaly)以及下文的胚羅蓬(Peloponnesus)、訪嘻斯(Phocis)、螺克烈(Locris)、殺司駭(Thespia)、西蒲斯(Thebes),都是古希臘的地區名稱。
侃侃哉其言。如風霜疾來,襲擊耳膜;懦夫懦夫,其勿言矣。而彼猶囁嚅曰,「以愛卿故。」少婦怫然怒曰,「其誠言耶!夫夫婦之契,孰則不相愛者。然國以外不言愛之斯巴達武士,其愛其妻為何若?而三百人中,無一生還者何……君誠愛妾,曷不譽妾以戰死者之妻。妾將娩矣,設為男子,弱也則棄之泰噶托士之谷(25);強也則憶溫泉門之陳跡,將何以廁身於為國民死之同胞間乎?……君誠愛妾,願君速亡,否則殺妾。嗚呼,君猶佩劍,劍猶佩于君,使劍而有靈,奚不離其人?奚不為其人折?奚不斷其人首?設其人知恥,奚不解劍?奚不以其劍戰?奚不以其劍斷敵人頭?噫,斯巴達之武德其式微(26)哉!妾辱夫矣,請伏劍于君側。」丈夫生矣,女九-九-藏-書子死耳。頸血上薄,其氣魂魂(27),人或疑長夜之曙光雲。惜也一應一答,一死一生,暮夜無知,偉影將滅。不知有慕涘烈娜之克力泰士者,雖遭投梭之拒(28),而未能忘情者也。是時也,彼乃潛行牆角以去。
夏夜半闌,屋陰覆路,惟柝聲斷續,犬吠如豹而已。斯巴達府之山下,猶有未寢之家。燈光黯然,微透窗際。未幾有一少婦,送老嫗出,切切作離別語;旋鏗然闔門,慘淡入閨里。孤燈如豆,照影成三(19);首若飛蓬,非無膏沐(20),蓋將臨蓐,默祝願生剛勇強毅之丈夫子,為國民有所盡耳。時適萬籟寥寂,酸風戛窗,脈脈無言,似聞嘆息,憶征戍歟?夢沙場歟?噫此美|少|婦而女丈夫也,寧有嘆息事?嘆息豈斯巴達女子事?惟斯巴達女子能支配男兒,惟斯巴達女子能生男兒。此非黎河尼佗王后格爾歌與夷國女王應答之言(21),而添斯巴達女子以萬丈榮光者乎。噫斯巴達女子寧知嘆息事。
(9)「王不死則國亡」之神誡據希羅多德《歷史》第七卷二二○節,神誡內容為:「哦,土地遼闊的斯巴達的居民啊,對你們來說,或者是你們那光榮、強大的城市毀在波斯人的手裡,或者是拉凱戴孟的土地為出自海拉克列斯家的國王的死亡而哀悼。」(10)亞波羅(Apollo)通譯阿波羅,古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11)據上文,應作「二青年」。
(4)浦累皆(Plataea)之役澤耳士退軍時,留下他的大將漠多尼(Mardonius)繼續與希臘人作戰。公元前四七九年,希臘人與漠多尼決戰于浦累皆,大勝。
(26)式微衰落的意思。《詩·邶風·式微》:「式微式微胡不歸。」
(14)踆烏退舍日光暗淡的意思。踆烏,指太陽。《淮南子·精神訓》:「日中有踆烏。」《淮南子·覽冥訓》:「魯陽公與韓構難,戰酣日暮,援戈而"種瘴慈*舍。」反三舍,即退了三座星宿的距離。
旭日最初之光線,今也閃閃射壘角,照此淋漓欲滴之碧血,其語人以昨日戰爭之烈兮。壘外死士之殘甲累累成阜,上刻波斯文「不死軍」三字,其示人以昨日敵軍之敗績兮。然大軍三百萬,夫豈懲此敗北,夫豈消其銳氣。噫嘻,今日血戰哉!血戰哉!黎河尼佗終夜防禦,以待襲來。然天既曙而敵竟杳,敵幕之烏,向初日而噪,眾軍大懼;而果也斥候于不及防之地,齎不及防之警報至。
初日瞳瞳,照斯巴達之郊外。旅人寒起,胥駐足於大逵(29)。中有老人,說溫泉門地形,雜以往事;昔也石壘,今也戰場,絮絮不休止。噫,何為者?——則其間有立木存,上書曰: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年六月十五日、十一月八日在日本東京出版的《浙江潮》月刊第五期、第九期,署名自樹。按《浙江潮》第四期《留學界紀事·拒俄事件》載:「陰曆四月初二日東京《時事新報》發刊號外……內載俄國代理公使與時事新報特派員之談話有『俄國https://read•99csw.com現在政策斷然取東三省歸入俄國版圖云云』……次晨,留學生會館幹事及各評議員立即開會……提議留學生自行組織義勇隊以抗俄」。初四日義勇隊函電各方,在致北洋大臣函中有這樣的話:「昔波斯王擇耳士以十萬之眾,圖吞希臘,而留尼達十親率丁壯數百扼險拒守,突陣死戰,全軍殲焉,至今德摩比勒之役,榮名震於列國,泰西三尺之童無不知之。夫以區區半島之希臘,猶有義不辱國之士,可以吾數百萬萬里之帝國而無之乎!」本篇即在此時發表。(2)波斯(Persia)古代中亞的強大帝國,公元前四八○年,波斯國王澤耳士(Xerxes,約前519—前465)率海陸軍渡海進攻希臘,佔領雅典。后在薩拉米(Salamis)海峽被地米托克利(Themistocles)擊敗,澤耳士帶著一部分軍隊,退回小亞細亞。(3)斯巴達(Sparta)古希臘城邦之一。斯巴達王黎河尼佗(Leonidas)應希臘同盟軍的請求,率軍趕赴希臘北部的德爾摩比勒(Thermopylas)山隘,阻擋波斯軍隊的進攻,在眾寡懸殊下激戰兩天,第三天因叛徒愛飛得(Ephialtes)引波斯軍由山間小道偷襲後路,斯巴達軍受到兩面夾攻,全體陣亡。
(15)不動明王即不動金剛明王,佛教密宗中的菩薩,梵名摩訶毗盧遮那(Mahavairocana)。佛經中說他心性堅定,有降服惡魔的法力。
有奢剎利(6)人曰愛飛得者,以衣馱山中峰有他間道告敵;故敵軍萬余,乘夜進擊,敗佛雪守兵,而攻我軍背。
(7)關於西蒲斯人被扣一事,據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He-rodotos,約前484—約前425)《歷史》第七卷一三二和二二二節記載,西蒲斯人參戰並非自願,當波斯軍入侵時,他們獻出土和水,被斯巴達王黎河尼佗扣留,作為人質。希臘軍失敗后,他們全部投敵。(8)結怒欲衝冠之長發據希羅多德《歷史》第七卷二○九節,臨陣結髮是斯巴達人的風俗。
而亞里士多德則何如?史不曰:浦累皆之戰乎,世界大決戰之一也,波斯軍三十萬,擁大將漠多尼之屍,如秋風吹落葉,縱橫零亂于大漠。斯巴達鬼雄三百,則憑將軍柏撒紐,以敵人頸血,一洗積年之殊怨。酸風夜鳴,薤露競落,其竊告人生之脆者歟。初月相照,皎皎殘屍,馬跡之間,血痕猶濕,其悲蝶爾飛神(31)之不靈者歟。斯巴達軍人,各覓其同胞至高至貴之遺骸,運于高原,將行葬式。不圖累累敵屍間,有凜然僵卧者,月影朦朧,似曾相識。其一人大呼曰,「何戰之烈也!噫,何不死於溫泉門而死於此。」識者誰:克力泰士也。彼已為戍兵矣,遂奔告將軍柏撒紐。將軍欲葬之,以詢全軍;而全軍嘩然,甚咎亞里士多德。將軍乃演說于軍中曰:「然則從斯巴達軍人之公言,令彼無墓。然吾見無墓者之戰死,益令我感,令我喜,吾益見斯巴達武德之卓絕。夫子勖哉,不見夫殺國人媚read•99csw.com異族之奴隸國乎,為諜為倀又奚論?而我國則寧棄不義之餘生,以償既破之國法。嗟爾諸士,彼雖無墓,彼終有斯巴達武士之魂!」
斯巴達府之北,侑洛佗士之谷,行人指一翼然倚天者走相告曰,「此涘烈娜之碑也,亦即斯巴達之國!」
嗟此斯巴達軍,其數僅三百;然此大無畏大無敵之三百軍,彼等曾臨敵而笑,結怒欲衝冠之長發(8),以示一瞑不視之決志。黎河尼佗王,亦於將戰之時,毅然謂得「王不死則國亡」之神誡(9);今無所遲疑,無所猶豫,同盟軍既旋,乃向亞波羅神(10)而再拜,從斯巴達之軍律,輿櫬以待強敵,以待戰死。
克力泰士不覺卒然呼曰,「是因其妻涘烈娜以死諫!」陣雲寂寂,響渡寥天;萬目如炬,齊注其面。將軍柏撒紐返問曰,「其妻以死諫?」
觀者益眾,聚訟囂囂。遙望斯巴達府,有一隊少年軍,鍪甲映旭日,閃閃若金蛇狀。及大逵,析為二隊,相背馳去,且抗聲而歌曰:
(21)格爾歌王后與夷國女王應答之言,原見古希臘歷史學家普魯塔克(Plutarch,約46—約120)的《列傳·來庫古傳》第十四節。(22)泥金用金粉和膠水製成的顏料,這裏指泥金帖子。後周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泥金帖子》:「新進士才及第,以泥金書帖子,附家書中,用報登科之喜。」
刃碎矣!鏃盡矣!壯士殲矣!王戰死矣!敵軍蝟集,欲劫王屍,而我軍殊死戰,咄咄……然危哉,危哉!其仆之言蓋如是。嗟此壯士,熱血滴瀝于將盲之目,攘臂大躍,直趨戰壘;其仆欲勸止,欲代死,而不可,而終不可。今也主僕連袂,大呼「我亦斯巴達武士」一聲,以闖入層層亂軍里。左顧王屍,右拂敵刃,而再而三;終以疲憊故,引入熱血朱殷之壘后,而此最後決戰之英雄隊,遂向敵列戰死之枕。噫,死者長已矣,而我聞其言:汝旅人兮,我從國法而戰死,其告我斯巴達之同胞。(18)巍巍乎溫泉門之峽,地球不滅,則終存此斯巴達武士之魂;而七百剎司駭人,亦擲頭顱,灑熱血,以分其無量名譽。此榮光糾紛之旁,猶記通敵賣國之奢剎利人愛飛得,降敵乞命之四百西蒲斯軍。雖然,此溫泉門一戰而得無量光榮無量名譽之斯巴達武士間,乃亦有由愛爾俾尼目病院而生還者。
(23)二三其死三心二意,沒有為國捐軀的決心。從《詩·衛風·氓》「士也罔極,二三其德」變化而來。
少婦曰,「君非斯巴達之武士乎?何故其然,不甘徒死,而遽生還。則彼三百人者,奚為而死?噫嘻君乎!不勝則死,忘斯巴達之國法耶?以目疾而遂忘斯巴達之國法耶?『願汝持盾而歸來,不然則乘盾而歸來。』(24)君習聞之……而目疾乃更重於斯巴達武士之榮光乎?來日之行葬式也,妾為君妻,得參其列。國民思君,友朋思君,父母妻子,無不思君。嗚呼,而君乃生還矣!」
蓋政府之令,而克力泰士所訴也。亞里士多德者,昔身受迅雷,以霽神怒之賢王,而其餘烈,乃不能致一士之戰死,咄咄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