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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6)

第二章(6)

寧門牙走出牛紅梅的卧室,牛青松為他拉亮客廳的電燈。燈光落在寧門牙的額頭,他的眼皮不停地眨動,看見我們在客廳里窺視,他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一層紅色。他說青松,我們出去喝兩杯,慶賀我們的勝利。牛青松像一隻狗跟著他走出去。我跑進牛紅梅的卧室。
姐姐逢人便說怎麼辦?他們要打起來了。別人問她誰要打起來了。她就把馮奇才和寧門牙要打起來的前因後果,向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詳詳細細地說一遍。好心的人勸她去找公安局。她去找公安局,公安局的說你去找派出所。她去找派出所,派出所的說現在人手很緊,管不了那麼多,過去關錯的人現在要給他們平反,要一個一個地放出來,我們要為他們搞平反材料。這幾年,打架的事情太多,我們也沒辦法。姐姐拖著疲憊的步伐,找到了母親何碧雪。母親說老金的傷剛好,他也幫不上你的忙。我是九_九_藏_書一位婦女,打架的事更是一竅不通。這是你自作自受,你自己想辦法吧。母親拒姐姐于千里之外。
姐姐被馮奇才的這個決定嚇破了膽,她在馮奇才和寧門牙之間奔走遊說。但沒有人聽她的勸告,他們像丟破爛似地把她的話置於腦後。他們忙著準備武器,招兵買馬,隨時準備戰鬥。
我們沒有把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告訴馮奇才,馮奇才依然頻繁地出入我家。許多時候,他會和寧門牙同時出現在我家的客廳里。寧門牙常常當著馮奇才的面,用手摸我姐姐的頭髮甚至於奶|子。為了保護自己的女朋友,馮奇才痛下決心,準備跟寧門牙決鬥。
誰也想不到,隊伍會在這時發生嘩變。人群中有人喊道:弟兄們,我們不要受騙上當,不要去為他們兩人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廝殺。如果真打起來,得益的是他倆,傷亡的將是大家。許多的聲音九_九_藏_書附和一個聲音。有人說我們跟日本鬼子打了8年,國民黨和共產黨又打了那麼多年,文化大革命我們文攻武鬥10年,我們還打得不夠嗎?教訓是深刻的,我們不能再打了。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兇器。有人建議讓寧門牙和馮奇才徒手搏鬥,讓他們最終解決恩恩怨怨。一片喊聲中,他們兩人被圍到中央。
寧門牙堂而皇之地進入我家,他和我美麗漂亮善良的姐姐廝混。但是他們只廝混兩天,便到了決鬥的日期。寧門牙背著姐姐,帶上20名他的弟兄,于晚上8時到達朝陽路拖拉機廠的廢舊倉庫。馮奇才的20名弟兄在倉庫里等候多時,他們的手裡刀光閃閃。寧門牙的身後,20名兄弟同樣滿臉橫像,抬胳膊捶胸膛。雙方在不斷地靠近。
決鬥前夜,牛紅梅再次踏進馮奇才的宿舍。她在這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屋裡,差不多昏倒過去。牛紅梅說只要你不read.99csw.com去決鬥,現在我就跟你去領結婚證。馮奇才說不用著急,先決鬥后結婚。牛紅梅說你打不過他,他是流氓地痞。馮奇才說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誰怕誰。牛紅梅說你們兩人,只要誰先放棄決鬥,我就跟誰結婚。牛紅梅雙腿一軟,跪到馮奇才的面前,說我求你了,求你還不行嗎?馮奇才開始磨刀。在嚯嚯的磨刀聲中,馮奇才義正詞嚴地說不行,你這是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家的威風。牛紅梅艱難地站起來,身子一晃,幾乎跌到地上。牛紅梅說我只好去找他了。馮奇才說你去找他吧,反正你已經跟他那個了。牛紅梅說那是強迫的,我根本不愛他。馮奇才說一樣的,強迫和不強迫實質是一碼事。牛紅梅說他強迫我的時候,我的腦子裡晃動的全是你的身影。馮奇才說這隻有鬼才知道。牛紅梅說你會後悔的。馮奇才說我做事從不後悔。
牛紅梅叫牛青松把寧門牙找來,九_九_藏_書勸他別跟馮奇才決鬥,誰被打傷都不好。寧門牙說要停止決鬥可以,但你必須跟我結婚。牛紅梅說你還不到結婚的年齡。寧門牙說不結婚也可以,你必須跟馮奇才一刀兩斷,永遠不要來往。跟你往來的男人不能姓馮,也不能姓趙、錢、孫、李,他只能姓寧。牛紅梅說我答應。寧門牙說真的?牛紅梅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寧門牙說那我不決鬥了。
打開檯燈,我看見牛紅梅被零亂的蚊帳覆蓋,地上遍布玻璃碎碴。她出乎我的想象,顯得十分平靜。我叫她,她沒有回答,剝掉裹著的蚊帳,把身體暴露在我眼前。她的身體到處是牙齒咬過的血印。每一個血印上都缺少一顆門牙。我說姐,你痛不痛?她搖頭,把我攬進懷裡。我聽到她胸口之下急迫的心跳聲。她說翠柏,你給我拿個主意,我到底嫁給誰?我說不知道。她說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六神無主。知道什麼叫六神無主嗎?這是九*九*藏*書一個成語,老師曾經考過我。六神無主,形容驚慌或著急而沒有主意(六神:道教指心、肺、肝、腎、脾、膽六臟之神)。我說我們可以去問問媽媽。牛紅梅說我都18歲的人了,怎麼連一點主意都沒有?主意就像一根頭髮,不知不覺地從我的頭上脫落了。
很快他們扭成一團,寧門牙抓住馮奇才的頭髮,馮奇才抓住寧門牙的耳朵。寧門牙卡住馮奇才的喉嚨,馮奇才捶傷了寧門牙的下巴。他們像兩隻瘋狗在地板上滾動、撒野,塵土和油污沾滿他們的頭髮、手臂和大腿。有人問他們為什麼要開打?有人說為一個女人。參加決鬥的人大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而戰,他們只知道朋友遇到了麻煩,需要幫忙。於是,朋友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朋友的朋友也趕來。當得知雙方是為一個女人而發生戰鬥時,他們頓時有了一種受騙的情緒。他們像一群夜鳥從倉庫的窗口飛走。倉庫里只剩下寧門牙、馮奇才和牛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