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3)

第六章(3)

吃飽喝足之後,楊春光打出兩個響亮的飽嗝,拍拍肚皮,從皮箱里拿出一雙女式皮鞋,遞給牛紅梅。牛紅梅沒有伸手。楊春光把皮鞋放到沙發上,這時他發現了堆在沙發角上的信件。他坐在沙發上讀那些信,每讀完一封,就把信紙放在腿上,用手掌撫平,整整齊齊地碼著。他想把那些信件夾起來,就問牛紅梅有沒有夾子。牛紅梅把一個黑夾子丟到沙發上,順勢坐下,蹺起二郎腿。楊春光脫掉她的拖鞋,為她穿上新買的皮鞋,乘機捏了牛紅梅一把。牛紅梅的小腿往上一抬,皮鞋飛過電視和餐桌,落到對面的角落裡。
他們終於看到了興寧區人民政府的招牌。牛紅梅突然感到馬路上的汽車全鑽進了她的腦袋,它們在裏面轟鳴奔跑。牛紅梅的身子開始搖晃,她揚起右手在腦門拍了一下,就像拍蚊子那樣拍了一下,便倒到了馬路旁。倒下去時,她叫了一聲春光。
第二九-九-藏-書天早上,牛紅梅穿著那雙新買的皮鞋緊跟著楊春光出了家門。他們準備到興寧區人民政府辦離婚手續。由於路途不遠,他們一致同意步行。在步行的過程中,他們還可以說一說話,腦子裡倒一倒往事。他們剛走到長青巷口,牛紅梅突然蹲了下來,對著路邊的郵筒發出幾聲乾嘔。儘管她的嘴巴張開有乒乓球那麼大,但她什麼也沒吐出來,好像一隻失去水的魚那樣,嘴巴一張一合,什麼也沒有吐出來。楊春光把身子靠在郵筒上,說怎麼了?牛紅梅說不知道,我已經有兩個月沒來月經了。楊春光的身體像被誰戳了一下,說是不是懷孕了?牛紅梅說怎麼會呢?我又沒跟男人睡過覺。楊春光發出一聲冷笑,說走吧,快走吧,反正我們就要離婚了。
接到牛紅梅的電報后,楊春光坐飛機回到南寧,他把一隻大皮箱丟在客廳,便到衛生間洗澡。牛紅梅做了https://read.99csw.com一桌豐盛的晚餐迎接他,餐桌上有白切雞、白灼蝦、酸甜排骨、紅燒魚,這一桌菜花掉了我姐姐一個月的伙食費。楊春光看著這一桌菜直拍巴掌,說好吃,真好吃,真他媽的好吃呀。他的讚歎聲常常被大團大團的食物打斷。看著他的吃相,你絕對想不到他是一個明天就要去辦離婚手續的人,倒像是專門從南京趕回來吃這一餐飯。
第一封信的主人尋問牛紅梅是不是處|女?第二封信的主人抄襲了當時極其流行的一首情詩。第三封信的主人說冬天快到了,你能不能為我織一件毛衣?一直到第四封信的出現,我才為牛紅梅看到了希望。
第四封信來自北京電影製片廠,寫信人姓蘇,名超光。他說他身高1米8,體重80公斤,攝像師,每月工資收入千元,父親是高幹,有四室兩廳的住房。他是獨子,現跟父母居住。如果牛紅梅同意,他可以南九九藏書下見面。如果牛紅梅想去北京,他可以提供飛機票。如果雙方的感情能夠按他的願望往下發展,牛紅梅調進北京不成問題。如果……來信一口氣寫了十幾個如果。我把來信向牛紅梅宣讀,牛紅梅用棉球塞住耳朵。我把照片拿給她看,她的眼睛連縫都不留。最後,我把照片和來信貼到她卧室的門板上,相信她會被來信和照片打動。
我對於來自北京的信件充滿好感,認為那裡的人品質優良,誠實可信。事實上,十多年來,我把北京一直當作我的心臟,它供給我血液和思想。但是沒有北京的應徵者給牛紅梅寫信,他們的條件大都優越,不屑於在報紙上尋找配偶。只要北京的男人們一招手,天下的美女都會擁進京城。在一天又一天的盼望和遐想中,我終於盼來了四封來自北京的求愛信。
興寧區人民政府的招牌像火辣辣的陽光,撲到他們的眼球上。楊春光在後面叫了九九藏書一聲牛紅梅。牛紅梅說怎麼啦?走呀。楊春光說如果你有難處,我們可以推遲離婚,孩子總得有一個爸爸。推遲一年、兩年都可以,反正我也不急著跟別人結婚。我跟王祖泉僅僅是同居,知道嗎?同居。楊春光調轉身往回走。牛紅梅的眼淚被他說出來了。牛紅梅說春光,我要為你買一張飛機票。
楊春光攔了一輛計程車,把牛紅梅送進醫院。醫師告訴楊春光,牛紅梅懷孕了。牛紅梅只在病床上躺了兩個多小時,便不再眩暈。走出醫院大門,牛紅梅仍然往興寧區人民政府方向走。現在她走在前面,楊春光走在後面。楊春光說你打算要這個孩子?牛紅梅說怎麼不要?我連名字都給他(她)想好了。楊春光說叫什麼名字?牛紅梅說牛感情。楊春光說可是他(她)沒有父親,他(她)的父親是誰?牛紅梅說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給他(她)找一個。
在我回藝術學院的日子,read•99csw.com牛紅梅詳細地閱讀了那封貼在門板上的信,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態度異常堅決的牛紅梅開始跟那位姓蘇的攝像師通信。她把蘇超光的來信鎖在抽屜,剪下几絲頭髮寄給蘇超光。高興時,她偶爾說兩句蘇超光,說蘇超光曾給中國當時較紅的幾個影星攝過像,是幾部著名影片的攝像師。牛紅梅似乎已經墜入情網,把跟蘇超光通信當作那個時期的一大樂事。他們在信里商量約會時間,但牛紅梅編造各種理由,把約會的時間一推再推。她決定去北京之前,先跟楊春光辦妥離婚手續。
他們繼續往前走。楊春光的步子邁得快,近乎是在小跑,總是跑出去十多米了,又才停住等後面的牛紅梅。牛紅梅說我也曾經想可能懷孕了,但是我確實沒碰過男人,沒碰過男人怎麼會懷孕呢?一千個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牛紅梅不停地說著,汗水冒出來了,臉色發白了。楊春光只管低頭走路,對牛紅梅的辯解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