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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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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看了看郝五斤的鬍子,這傢伙的鬍子比起張老爺子的一點也不差,漢族人的鬍子大都是下巴頦上一撮,像山羊,王葫蘆就是這種山羊鬍子,最多在兩邊的腮幫子上也各有一綹,像一個寫倒了的山字。張老爺子跟郝五斤的鬍子卻不是這種樣式,他們的鬍子從一邊耳根下面沿著下巴頦密密實實地連到了另一邊的耳根下面,鬍子還特別長,一直能垂到胸口。唯一不足的是這兩個人的鬍子毛色都不夠純,不是純黑的,也不是純白的,而是那種黑白相間的雜毛,這可能跟年齡有關,他們的年齡都過了黑鬍子階段,還沒有達到白鬍子階段。也不知道留這一把大鬍子有什麼好處,他們卻還為此來比試高低,真是閑得無聊。讓我看來九九藏書,這倆人的鬍子都挺茂盛,吃飯睡覺洗臉肯定都挺麻煩,女人頭髮長了裏面容易生虱子長蟣子,不知道他們這一把長鬍子裏面有沒有這些小動物,如果有,我想八成會有,那些小動物會不會趁他們睡覺的時候爬到他們的嘴裏鼻孔里,因為鬍子距嘴和鼻孔的距離比頭髮距嘴和鼻孔的距離近得多,虱子蟣子要想到人的五官旅遊,從鬍子出發要便捷得多。想到這兒我對他們的長鬍子有些噁心起來。
我們這些圍觀的人也覺得這個郝五斤實在有些欺負人,憑啥說人家下巴上長的就是毛,你的下巴上長的就是鬍子?頓時噓聲四起,有人還起鬨說:「都是毛,都是毛,都是?毛。」
張老爺子的臉漲得通紅,囁九-九-藏-書囁嚅嚅地說不出一句話來,顯然他已經心驚膽虛了。
人家明明是說客套話,張老爺子卻當真了,立刻感動萬分,連連謙虛:「這沒有啥,沒有啥,比不上郝老哥的鬍子。」
「張老弟,你可知道鬍子跟鬍子有啥不同嗎?」
郝五斤此話一出張老爺子頓時生氣了,顧不上待客之道,忍不住罵了起來:「娘日死了,你這是欺負人的話嘛,我的鬍子是毛,你的鬍子就是鬍子,我說我的鬍子是鬍子你的鬍子才是毛哩。」
我們知道他要來真的了,只是不知道他要耍什麼鬼,都屏聲靜氣地等著他試。
張老爺子面對郝五斤竟然也有些露怯,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幹什麼說什麼。郝五斤卻坦然自若,不時捋捋他那一大把鬍鬚,偶九_九_藏_書爾端起茶杯呷上一口香噴噴的麥芽綠茶,慢條斯理地對張老爺子說:「我在川上就聽說張老爺子的鬍子留得好,人稱美髯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鬍子是人身上的精華長成的,比方說我的鬍子跟你的鬍子就有不同,看上去都是鬍子,我的是鬍子你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毛。」
跟隨他來的那個男娃子便朝張老爺子要臉盆。花花奶奶就從屋裡端了一個瓦盆出來。我們那會兒用的盆都是泥燒的瓦盆,口徑有兩尺寬,也有兩尺深,盆不像盆桶不像桶,叫它是盆也行說它是桶也對。二娃把盆放到院子中間,又從水窨子里舀了水,裝了滿滿一盆。郝五斤揚聲說:「大伙兒注意看了,看清楚鬍子是啥樣子,毛是啥樣子。」說完九-九-藏-書,就彎下腰把鬍子浸到了水裡,水一直淹到了他的下巴頦上,然後他說:「過來看看,過來看看。」
「二娃兒,去端一盆盆水來。」
我們一起圍攏過去看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倒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他說:「看好哩,我的鬍子是扎到水底下的。」我們這才注意到,果然他的鬍子並沒有在水面上漂散開來,而是像一叢老樹根直撅撅地插到了水裡。
我們誰也不知道鬍子插到水裡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個個面面相覷,莫名其妙。郝五斤抬起身子,鬍子上的水滴洇濕了前襟,得意洋洋地說:「能扎到水裡頭不散不亂的才是鬍子,漂在水面上的就是毛。張老弟,你也來試一試,你的鬍子要是也能跟我一樣扎到水底,我甘願就此把read•99csw•com鬍子一刀割了,永不留須,要是你的鬍子不是鬍子只是毛,你該咋辦哩?」
試都不試就認輸張老爺子當然不甘心,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鬍子插到水裡究竟會不會跟郝五斤的鬍子一樣直挺挺地一插到底。我估計,他應該後悔過去沒想到試一試,可是,誰又會沒事幹把自己的鬍子插到水裡試它們散不散夥呢?猶豫了半會兒,張老爺子終於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的鬍子扎到了水裡,他的身子顫抖著,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氣的。
郝五斤坦然面對張老爺子的憤怒和四周的噓聲,揚聲說:「是鬍子是毛一試便知。」
「這樣也成,你要是不敢試活,乾脆把下巴上那一把毛割了,我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張老爺子茫然地說:「鬍子嘛,都是鬍子,有啥不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