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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奶奶曾經說過,我是伙里的,所以不應該定親拖累人家,於是反問她:「你不是說我今後要是在伙里混光陰,娶了人家花花是害人家哩,咋現在又要給我定她呢?」
我把熱水舀到瓦盆里,用手探了探,挺燙,如果要盡心儘力地搞好服務,我就應該再到外面的水缸里舀一些涼水兌上,可是我懶得再跑到外面黑森森的夜裡舀涼水,我也知道奶奶燙腳不怕水燙就怕水涼,便把洗腳水端到炕頭:「奶奶,你洗腳吧。」
我沒想到她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那時候已經懂得娶媳婦是怎麼回事了,這是從夥計們嘴裏聽來的,娶媳婦就是一男一女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幹啥都在一起,然後就能生娃娃。說來也怪,我自從認為已經懂了娶媳婦的含義之後,便開始懂得羞臊了,所以當奶奶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憋了一陣子才說:「李大個子說read•99csw.com我還小著呢,得再過幾年才能娶媳婦。」
泡了一會兒腳奶奶忽然嘻嘻嘻地笑了起來。我問她:「奶奶你笑啥呢?」
奶奶扔下她的煙槍,爬起來解下裹腳布塞到枕頭下面,她說晚上睡覺把臭襪子、裹腳布塞到枕頭下面就不會夢魘,睡得也靈醒,不怕別人下蒙汗藥,有啥事情驚醒了不會矇頭轉向。奶奶的腳很瘦,很白,很長,她說她的二腳指頭長,註定不養爹和娘,長大以後吃四方。捂住鼻子看她的腳平心而論還是挺順眼的,如果不捂鼻子,她腳丫子的形象就會被那股酸溜溜的臭味破壞得一塌糊塗。我的二腳指頭也比大腳指頭長,我已經沒有爹娘可養了,所以我挺相信她說的話。
她坐到炕頭上,把腳丫子浸到水裡,大概是水太燙了,她嘴裏嘶嘶啦啦地嘆息著,強忍著高溫燒燙的折磨,誰都知道,只要忍過這頭一九*九*藏*書陣滾燙的痛楚,隨即而來的就是熱辣辣的舒暢。而奶奶深諳此道,所以她並不抱怨我把水弄得太燙。她嘴裏嘶嘶啦啦的聲音停歇了,我知道她已經漸入佳境,就爬到炕上等她燙完腳好倒水,她卻說:「來,狗娃子,趁水熱把你的腳也燙一下。」
聽到她喊我,我急忙爬起來匆匆忙忙用腳在地上探索著摸鞋子。為了省油,我們晚上從來不點燈,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找鞋的工夫我在心裏暗暗祈禱:天神爺爺,今天晚上花花奶奶千萬不要忘了留熱水,如果留了熱水千萬不要涼涼了。如果熱水涼涼了,我就得重新燒,我點火燒鍋的水平實在太差,點的火只會冒煙不會冒火苗,往往是水還沒燒熱,我倒成了熏肉。我下地來到炕頭的爐子跟前揭開鍋,熱騰騰的蒸汽撲面而來,我放心了,水還熱得很。
我下炕搬了小凳子坐到她對面,把自己的九*九*藏*書腳丫子也泡進了水裡,水確實挺燙,她用腳丫子踩住了我的腳丫子,然後用腳掌在我的腳面上蹭,就像在溫柔地替我搓腳,舒坦極了。這是我們經常在一起做的事情,有時候我們各洗各的,有時候,尤其是水不充足或者我比較懶的時候,我們就用同一個盆子洗兩雙腳。
「你現在娶媳婦是小了些,可是能先號一個么,先號下,等到大了就能娶了,省得到時候急三火四沒有合適的。」奶奶笑眯眯地對我說。我看不清她的臉,我說她笑眯眯的是從她的聲音估摸出來的。
奶奶說:「花花他爺爺給你提親來了,要你做他的孫女婿呢。花花那女子可是個美人坯子,奶奶的眼睛看得准得很,現在還小著呢,等大了保管是一朵花。」
她問我:「狗娃子,你想不想娶媳婦?」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們伙里除了奶奶跟二娘沒有其他女人,我到了該娶媳婦的時候還真沒一個合https://read.99csw.com適的可以睡到一個炕上的人,於是我就問:「號誰呢?」
「哦,我燙完了你也燙一燙,這幾天好好歇著,過幾天跟我進城去。」
李大個子的原話是說得等到我的牛牛長鬍子了才能娶媳婦,我不信,他就讓我看他的那個東西,果然他的那個東西長滿了黑森森的鬍子。後來我跟夥計們到河裡耍水的時候注意了一下,那幫傢伙的牛牛上果真都有鬍子,從那以後我就挺盼望我自己的牛牛上也能長出像他們那樣的鬍子,我知道,如果我也那樣了,我就能娶媳婦了。驢倌倌活著的時候最愛唱騷曲曲,他的嗓子活像春天裡發|情的叫驢,他吼出來的那些內容,對我來說就是性啟蒙、性教育,雖然他的教育內容和教育方式有些粗俗、淺薄、野性。至今他的許多騷曲曲我都還能模仿著哼唱出來:「嗨喲喲,尕妹子莫嫌哥哥的牛牛尕,哥哥不嫌你的饃饃尕,妹妹哥哥一個枕頭上睡https://read.99csw.com呀嗨,醒來生了個尕娃娃。」「老嫂子我問你,你的娃娃哪來的。我的娃娃是種出來的,你兄弟就是種地的。老嫂子我問你,你的地是咋種的。我的地是一道溝啊嗨,你兄弟的牛牛就是耕地的犁……」驢倌倌是我們伙里唱騷曲曲的頭號選手,我至今搞不清楚這些騷曲曲是他自己編的還是從別人那裡學來的,我估計他八成是從別人那裡學來的,他的智商可能還達不到自己創作騷曲曲的程度。不過,也說不定真是他自己編出來的,或者有一些是從別人那兒學來的有一些是他自己編的,也許他在這方面有特殊才能。可惜不管是自己編的還是跟別人學的,現在再也聽不到他的騷曲曲了,就憑這,保安團這幫狗日的就該殺個精光。
奶奶說:「不管在不在伙里混,你終究要娶媳婦成家呢,我看花花那女子乖得很,長相也是個美人坯子,這是他們家倒提親,又不是我們不知高低求她呢,我看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