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善始難善終——東漢和帝劉肇皇后鄧綏 四、鄧綏21歲封后

善始難善終——東漢和帝劉肇皇后鄧綏

四、鄧綏21歲封后

班昭是西漢年間成帝班婕妤的侄孫女,著名史學家班彪的女兒。《漢書》的署名作者班固、「投筆從戎」的名將班超,都是她的兄弟。在和帝年間,班固因為牽扯到竇氏家族而死於獄中,當時《漢書》還沒有完全編成。由於班昭從一開始就參与了哥哥編書的工作,本身又以博學聞名,和帝便將完成《漢書》的任務交給了她。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漢書》,不但經過了班昭的潤色加工,其中的《百官公卿表》與《天文志》更是完全出自她的手筆。
經過這幾樁事情,再也沒有誰敢提讓鄧太后歸政的話頭。
鄧綏雖然長年處於深宮,卻早已廣泛留意民間的消息,因此在七月十五日她又頒布一道敕令,疾言厲色地對主管官員訓斥道:「近來水災為患,然而各地官員為了粉飾太平,求取前途虛名,往往隱瞞災情,報喜不報憂,明明是作物失收農田毀壞,報成墾田增加;明明是百姓流散,卻報成是增加戶口;隱瞞轄區內的重大犯罪,使不法之徒得不到懲處;不按規定任免官吏,舉薦名不符實的『人材』。最終將這些禍害轉嫁在百姓身上。而你們這些京官卻與地方官員互相包庇勾結,既不知畏天更不知愧疚於人。從現在起,對不法官員的懲罰將加重。你們這些二千石高官必須認真核查百姓所受的傷害,免除他們的賦稅。」
有了領頭的,群情自然激昂起來,許多人都先後挺身而出,為鄧氏鳴冤。安帝總算醒過神來,當然另一方面是削除鄧氏殘餘勢力的目的已經達到,他擺出聖明天子的模樣丟卒保車,將逼死鄧氏兄弟的狗腿地方官處理了一通,召鄧家其餘的成員盡數返京,含冤自盡的鄧騭等人予以相當規格的安葬。
六月二十一日,鄧綏又再次下詔,遣散皇宮中的部分宮人,多年來因為刑法嚴峻而被罰沒入宮為奴婢的皇族成員一律免罪,成為自由的平民。
不幸的是,鄧綏僅僅是一個始作俑者,往後的中國又冒出了許多這樣自己過得十分熨貼,卻又一心要標榜謙恭的后妃,正是有了她們的前赴後繼、不斷發揚,中國女人才終於完全淪落成了不允許有人格和人身自由的男性附屬物。
在班昭的影響下,鄧綏格外重視教育,她首先是在宮中開辦講習,讓宮人都增加學識,後來又開辦了一所貴族學校,召和帝的侄兒侄女以及自己鄧氏家族的子女共約八十人讀書學習,甚至親自考核成績。——鄧綏所開辦的這所學校,有可能是世界歷史上第一所男女合辦的學校。
按照儒家「嫡長制」的繼承法則,劉勝是當然的小皇帝。只是這位皇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娘胎里就帶來了毛病,而且還是「痼疾」。當然,真要堅持儒家禮儀的話,這根本就不成為問題。更何況朝臣們都認為,這個「痼疾」完全不影響他擔任皇帝。——照這樣推測,劉勝可能是有某種天生的外表缺陷,如兔唇枝指一類或腿腳殘疾,絕不是後來晉王朝的司馬衷先生那樣的智力缺陷。
除了在教育方面影響鄧太后,平素治理朝政、處分官員,班昭也往往參与其中。而她的兒子曹成被封為關內侯,恐怕也與此大有關係。
鄧氏家族的滅頂之災,實在是來得太快太離譜,這裏面自然也少不了那位穿了十八年小鞋的陳忠的功勞,若不是他主動充當了找岔彈劾的職務,安帝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找出那麼許多下手的理由。
公元118年,鄧綏的堂弟鄧遵因軍功而被封為武陽侯,由於是太后弟弟,這封爵遠遠超過了軍功本身,這使曾經剿滅羌人解救國難的元帥任尚十分不滿。任尚咽不下這口氣,便與鄧遵爭論起來。誰知不爭還好,一爭就被鄧遵派人查出了他的過失並且向鄧太后稟報,說是任尚虛報殺敵數目,還貪污了一千萬錢。既然查有實據,鄧太后當然為鄧遵撐腰,當年就把任尚給處死了。消息傳出,鄧綏的大哥鄧騭驚恐萬丈,因為他的兒子鄧鳳曾收受了任尚的名貴馬匹,為了向妹妹表示忠心,九_九_藏_書他將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都處以髡刑,剃光頭髮穿上囚衣,以避免鄧綏以為自己私相交結將領,有甚麼奪權不軌的想法。
史書上這樣形容鄧綏的心思:「太后以帝幼弱,遠慮不虞」。一個真正做母親的人,空口白牙地怎麼就會捨得想到兒子可能會早死呢,這不是咒兒子嗎?更何況小兒子即使夭折,現成地就有一個年已八歲的哥哥在,立即補上就行,能有什麼「不虞」?說白了,對於鄧綏來說,「不虞」正是劉勝原本在情在理的即位之事。她不能讓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握。為了防止這樣的意外,她要來一個雙保險:萬一劉隆當真又重蹈了十幾個哥哥的覆轍,那麼誰能繼位?難道能讓劉勝補上?自己已經否認了他一次,他重新做上皇帝並成年掌權后,他和他的親信以及外戚家族是絕對會大行報復的。
話說回來,除了在選擇儲君的問題上有私心雜念之外,鄧綏實在是勤政愛民的,她的憂國憂民程度,遠遠超過歷史上絕大多數的的男性君主。
六月初,聽說有三十七個郡與封國大雨成災,鄧綏當即頒布詔書,削減太官、導官、尚方、內署的各種御用衣服車馬、珍餚美味和各色奢靡富麗的用品。還下令除了供奉皇陵祠廟以外,不得使用精白米麥,自己以身作則,每日早晚只吃一次肉食。以往太官、湯官的固定費用每年將近二萬萬錢,也削減至數千萬錢。各郡、各封國的貢物,都將數量削減一半以上。宮廷內部也開源節流:上林苑的獵鷹、獵犬全部賣掉;各地離宮、別館所儲備的存米、乾糧、薪柴、木炭,也一律下令減少。
然而令鄧綏始料未及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一心保舉登基的過繼兒子劉祜卻越來越不聽話,她一心提防的劉勝反倒在永初七年(公元113),沒有留下子嗣就死去了,年僅十五歲。
當初鄧綏做皇后的時候,主動推辭兄長陞官機會的舉動到這裏已經真相大白:那全是做出來矇騙皇帝的假象而已。
鄧氏家族倒也不是完全覆滅,安帝閻皇后的姨表鄧廣德兄弟就沒有被牽連,當年曾經勸鄧綏歸政而被開除鄧氏宗籍的樂安侯鄧康更是重獲啟用,一躍成為太僕。
改朝換代、清理舊勢力的工作很快就卓見成效。鄧綏死了才半個月,安帝就將自己的生父劉慶追封為孝德皇帝、生母為孝德皇后、嫡母為甘陵大貴人。又清算多年前的老帳,命令鄧太后的得力助手、當初誣陷祖母宋貴人的宦官蔡倫向法庭交代罪狀。蔡倫服毒自盡。報了仇的安帝追封祖母宋大貴人為「敬隱皇后」。
永初元年(公元107),大長秋鄭眾和中常侍蔡倫都以多年供職內宮得到了鄧太后的信任,兩人時常仗勢干預朝政。三公之一的周章對此非常不滿,幾次直言進諫。然而鄧太后都不予理睬。周章多年京官,有什麼事情不明白?——兩位大宦官的後台其實就是鄧太后,她很有可能是利用他們來干預一些令她不滿的朝臣決議的。
在鄧綏做皇后之前,各郡國都四處搜刮珍奇寶物向後宮進貢,宮中也以奢華為風尚,百姓不知為此遭了多少罪。鄧綏一即后位,就下令取消進貢珍玩的陋習。當然,郡國向帝後進貢是一種必須的禮節,不能完全禁絕,於是她定下規矩,歲貢只收紙墨,其它不能入宮。和帝想要給鄧綏的親人加官晉爵,她也多次懇請推辭,因此在和帝一朝,鄧皇后的大哥鄧騭只當了個小小的虎賁中郎將。
這就更使一件事情顯得分外奇怪了。鄧太后的掌權霸道、班昭的才華超群,都達到了世間男子難以企及的高度,她們操縱了二十年人世間所有男女的前途命運。然而偏偏就是這樣一對師徒,總結了從前許多男人們的發言,炮製出了嚴重男尊女卑的《女誡》,宣稱女人是天生下賤的、是無法與男人相提並論的、是必須無條件服從丈夫父兄的、是絕對不可以再嫁的、是不應該讀書識字有太多學識的、是必須逆來順受的https://read.99csw•com……總之,是要「三從四德」的。
要做太后,第一個前提就是得有兒皇帝。然而此時的和帝後宮中並沒有一個皇子的身影。朝中的大臣們都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新寡的鄧綏卻向公卿們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和帝早有皇子,都養在民間。
被接回來的皇子有兩位,一個是八歲的劉勝,一個是剛滿百日的劉隆。
在她做皇后的時候還發生過這樣一件事:和帝想要追封鄧綏的父親,三公之一的司空陳寵堅決反對。當時鄧綏表現得十分謙恭柔婉,毫無怨言,和帝也仍然堅持追封了鄧訓。照說事情就應該到此為止。誰知鄧綏早已記恨,等到她成為太后,陳家就算是晦氣罩了頂。陳寵倒是死得早,他的兒子陳忠卻沒法擺脫困境。在鄧綏攝政期間,無論他如何盡忠職守,都得不到晉陞的機會,小鞋一穿就是十八年。
第二天,正是確定新皇帝的日子,一大早鄧綏便登上了崇德殿,滿朝文武都穿著吉服相陪。翹首等待劉勝出現的百官沒有料到,被儀仗引導上殿的居然是清河王的兒子。然而生米已煮成熟飯,眾人只能幹吃啞巴虧,眼睜睜地看著劉祜被封為長安侯。鄧綏隨即又下了一道早準備好的詔書,將這位長安侯立為和帝之子。然後當場撰寫了冊立皇帝的詔命當場宣讀。太尉徐防這時也沒了法子,只得照程序將皇帝璽綬奉送到劉祜手裡,宣布由這位清河王子登上皇帝寶座、鄧太后仍臨朝攝政。
有了劉慶做後備,鄧綏的第二道保險在四月也開始了:大哥鄧騭從一個中級武將直接提拔為上蔡侯、車騎將軍、待遇等同三公,成為百官之長並掌管兵權;弟弟黃門侍郎鄧悝則頂上大哥的空缺為虎賁中郎將,與大哥上下呼應;另兩位兄弟鄧弘、鄧閶都晉封為侍中,成為文官中的首領級人物。
鄧綏的用心,也許僅僅是出自對劉勝的補償、為丈夫延續多一支傳承。然而看在安帝劉祜的眼裡,卻是可怕的隱憂。
周章想起易儲的舊恨,越發怒不可遏。於是他開始暗中聯絡官員,密謀發動政變,想要找個機會潛入內宮緊閉宮門,然後瓮中捉鱉,誅殺鄧騭兄弟及鄭眾蔡倫,再脅迫尚書寫詔,將鄧太后廢居南宮、安帝為遠國王,擁立和帝長子平原王劉勝為皇帝。誰知道事機不密消息泄漏,這場政變還未能開始就被撲滅了。周章被迫自殺,被牽連的人數不勝數。
這時安帝已經二十七歲了,遵照鄧綏的意旨,他冊立了鄧綏弟弟鄧弘的姨妹之女閻姬為皇后,並對閻姬毒殺太子生母的行徑不聞不問。然而即使如此聽話,鄧綏仍然對他十分不滿,認為他有許多不好的品質,不足以託付國家大事,堅持不肯將權力交出。安帝的乳母王聖對此深為憂慮,擔心正在盛年的鄧太後有意廢黜養子,經常和宦官李閏、江京一起在安帝的耳邊絮叨。安帝本來就心裏七上八下,被這麼一攪,就更是恐懼,對養母滿懷恨怨。
關於鄧綏,還有一位對她影響很深的人值得一提。那就是她的老師班昭。
八月初六,小皇帝劉隆當真夭折了。他這時實際年齡還不滿一周歲,只是由於跨越了兩個年頭,而被稱為「兩歲」而已。這個渾混未開的嬰兒,在成為中國歷史上登基年齡最小的皇帝之後,又成了「駕崩」時年齡最小的皇帝。
西平侯鄧廣宗、葉侯鄧廣德、西華侯鄧忠、陽安侯鄧珍、都鄉侯鄧甫德都被廢為庶人;上蔡侯鄧騭降封為羅侯,舉家遣歸封國;尚書鄧訪舉家流放……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鄧廣宗與鄧忠不堪地方官員的逼迫,自殺身亡。消息傳來,鄧騭與鄧鳳絕食自盡。鄧綏的堂弟河南尹鄧豹、度遼將軍舞陽侯鄧遵、將作大匠鄧暢也全部自殺。而這個時候,還僅僅是五月初一,離鄧綏太後去世還不到五十天。
接著,有人恰到好處地向安帝告密,說鄧太后的兄弟鄧悝、鄧弘、鄧閶曾經想要廢除安帝,改立平原王劉翼。這個告密者,是鄧綏https://read.99csw.com曾經處罰過的宮人,而她的說法恰好與安帝乳母王聖不謀而合,安帝立即下令,將鄧太后家族大加修理:
鄧太后對自己的家族約束是非常嚴格的,絕不允許他們有任何非份之想,還特地頒布法令,宣布外戚犯法一律嚴懲,就連自己的親哥哥鄧騭也不例外。當然,在實際施行的時候,鄧綏並不是如此嚴格,若是嚴格,鄧家怎麼可能一傢伙跑出八九個侯爺來?但是假如她認為外戚可能窺伺並影響她手中的權力的時候,她卻從來不會手軟。
——對於這樣的結果,可能除了鄧氏家族,心裏感到有些安慰的另一個人就是清河王劉慶了,他做為廢太子,一生坎坷謹慎小心,老天卻陰差陽錯地將皇位又重新交到了他的兒子手裡,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失而復得。可惜的是,劉慶在兒子登基四個月後就一病不起,病重之際,他向弟媳鄧綏提出了最後一個請求:安葬在生母宋大貴人的墓旁。十二月二十一日,他終於等到了鄧綏的答覆,再無遺憾地離開了人世。鄧綏用光武帝廢太子劉彊的葬禮規格安葬了他。
鄧綏當初干冒奇險,堅持不立劉勝,無非就是怕他成人後與自己這個嫡母生分,不能讓自己和家族永掌大權。可惜的是誰也不能未卜先知,萬萬沒有料到,劉勝會不等成年就離開人世。鄧太后回想往事,懊悔失落之情溢於言表。於是她開始用另一種方法來彌補自己的庶子。她沒有象對待其它無子的親王那樣,對劉勝也來個「無子,國除」,而是當即就為劉勝過繼了一個兒子——樂安王子劉得。誰知劉得也福薄,當了六年親王也死了,而且又是無子。鄧綏沒有氣餒,在多方尋找比較之後,于永寧元年(公元120)四月十四日,從眾多皇族近支王子中選出了才德貌俱佳的河間王子劉翼,將他再立為劉勝的後嗣,並且留在宮中多方照顧撫養。
初八這天深夜,鄧綏將鄧騭鄧悝召進宮中,商議好應變之策后,趁夜便讓鄧騭親自持節驅車,趕在劉勝入宮之前,用已封王的皇子才能坐的青蓋車將劉祜秘密接進了宮中。
在鄧綏看來,劉勝已經八歲,無論如何都是自己養不親的,只有襁褓中的劉隆,才有可能讓自己象當年的馬明德皇后那樣,養出一個完全只認自己做母親、認自己的家族做舅家的皇帝。於是,她做出了一個完全違背儒家和皇家習慣的決定:迎立少子劉隆為帝,八歲的哥哥劉勝被封為平原王。大概是有鑑於和帝從前屢次在宮中喪子的慘痛經驗,更有可能是要牢牢看住朝中頭號重臣的行動,她還增加了一項遭人非議的決策:讓太傅張禹留宿禁宮,五天才許回家一次。
即使這樣,鄧綏仍然覺得不放心。
果然不出鄧綏的預料,劉隆死後,文武眾臣都認為應該讓八歲的劉勝繼承皇位。鄧綏早有準備,怎會被朝臣的轟轟聲影響自己的宏圖大計!
然而和帝心意已決。當年十月辛卯,陰后被廢不到百日的時候,和帝的冊后詔書就下達了:「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易哉!唯鄧貴人德冠后|庭,乃可當之。」
無論那場巫蠱之獄有多少疑點讓人詬病,鄧綏在當上皇后之後的表現,確實讓人們相信,她是比小陰氏更合格的皇後人選。
原來,和帝前後有十余名皇子夭折,到後來他自己都開始疑心後宮中另有玄機,有人暗中加害自己的子嗣。我們可以回想一下和帝養母竇太后及其家族的結局,很容易就聯想得到,是不是有受恩于竇氏的宮人內監在其中擔任了復讎的角色。但是猜測歸猜測,深宮幽暗,怎樣追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和帝終於不得不認輸,放棄了追查。惹不起躲得起,往後再有皇子降生,就一律秘密抱出皇宮,寄養在民間。現在和帝死了,鄧綏做為最清楚內情的人,立即派人從民間將皇子接回皇宮。
據說,和帝剛去世的時候,宮中丟失了一篋大珍珠,鄧太后認為如果拷打追逼定然會有冤屈,因此特地將有嫌疑的宮人九-九-藏-書都召到面前來訊問,同時察顏觀色,果然水落石出。和帝有一個男寵名叫吉成,是和帝最為寵愛的,早已招得其它男寵切齒妒恨,於是他們趁著和帝去世的機會,共同誣衊吉成要對皇帝之死負責,說他行了巫蠱之事。吉成被掖庭拷問之後,果然俯首認罪,證據分明。結果鄧綏卻起了疑心,認為吉成對和帝一向忠誠,此事不合情理,堅持要親自核實。終於還了吉成一個清白。後來她還親自到洛陽寺察勘有無冤獄,一個死囚臨去時張口欲言的瞬間就被她看在了眼裡,並立即追查出確實是一樁被拷打出來的冤屈。
然而多年來一向表現得循規蹈矩、講究儒家道義、淡泊名利的鄧綏,在這個時候忽然變得讓所有的人都不認識她了。——也許這才是真實的鄧綏,更也許她從後宮中吸取了更多的經驗教訓。
然而,永元十三年那場幾乎奪去性命的大病,已經將和帝的健康催毀。還在青年的他連父親章帝那樣的壽數都熬不到了。就在鄧綏當皇后的第三年、元興元年(公元105)的冬天,她的丈夫和帝劉肇就死在了章德前殿,享年僅二十六周歲。似乎他能夠從第一場大病中逃出來的唯一原因,只是老天要讓他完成冊立鄧綏這項工作,如今任務完成,他也就可以撂挑子了。
假如鄧綏當初沒有一意孤行地堅持立劉祜,而是聽從朝臣的勸諫冊立劉勝為帝;假如她不是那樣過度地消耗地生命,能夠多活十年(安帝劉祜只比養母多活了四年)……東漢王朝也許能夠再現興盛,那麼歷史將會是怎樣?
鄧太后一生聰明、大權獨攬,然而就象所有被卷進權力漩渦的人一樣,她終於無法保障自己身後的變化。除了因渴望權力而錯誤地選擇儲君之外,做為一個政治家的鄧綏是高尚的,在她治理國家的近二十年時間里,東漢王朝順利地度過了天災人禍不斷的十年。在這十年裡,鄧綏夜以繼日地工作,每天卻只吃一餐。她年僅四十歲就去世,與這十年的辛苦有極大的關係。當她去世之後,安帝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那樣,放蕩失德、寵信宦官,東漢王朝好不容易振奮起的局面沒能繼續,而是迅速地走了下坡路。
在管理宮內事務方面,她也展現出了自己的聰明才智。
鄧太后眷戀權位當然是明顯的事情。但是她也確實沒有說錯,安帝實在不是一個好皇帝。在鄧太后攝政的這十幾年裡,有長達十年的時間天災不斷,後來又有羌人入侵等外患,若不是鄧太後日以繼夜地料理、以身作則的勤儉,國家是很難捱過這許多劫難,順利恢復到豐收安定的局面的。
平原王劉翼先是被貶為都鄉侯,又被貶為蠡吾縣侯,但是總算他明哲保身,得以善終——歷史總是這樣驚人的相似,二十五年之後,東漢王朝的皇統再次斷檔,劉翼的兒子劉志被選中,成為漢桓帝。老子被誣衊圖謀皇位鬱鬱而終,誰知兒子卻當真把皇位收入了囊中。
班昭才華冠絕當世,就連著名的學者馬融都甘願跪聽她的教導。鄧綏成為和帝皇后之後,為了能夠精進才學,特地將班昭召入宮中,拜為老師。由於班昭去世的丈夫叫曹世叔,因此宮中都稱她為「曹大家」。
然而鄧太后畢竟是個凡人,她不可能是萬年不倒的金身。
然而,只要是人都能看得出,除了不再嫁這一條之外,其它的規矩鄧綏和班昭自己一條都沒有守。何況不能再嫁,恐怕于兩位當事人而言,也不過是形勢比人強的選擇吧。
延平元年(公元106)三月,按照慣例,在舉行了和帝的葬禮之後,和帝的四個兄弟們:前廢太子清河王劉慶、濟北王劉壽、河間王劉開、常山王劉章,都要帶著家眷返回各自的封國。然而就在他們打算起身的時候,鄧太后宣布了一個讓人們意外的命令:留下前廢太子劉慶的長子、十三歲的劉詁。同時被留下的還有劉慶的王妃、劉祜的嫡母耿姬。
經過幾番推辭,鄧綏終於在她21歲的時候,登上了東漢王朝皇后的位置。
這一切終於激起了朝九九藏書中一位忠厚人大司農朱寵的憤怒,他痛心於鄧騭無罪遭禍,上書為鄧家鳴冤:鄧太后憂心國事,于漢家有功,皇帝的位置都是來自於鄧太后的給予,鄧氏家族雖然富貴至極,卻並沒有長占高位、把持朝政。怎麼可以只憑宮人的片面之詞,就將一個太后家族毀於傾刻!
安帝多年來都活在鄧太后的陰影下,對她早已由當初的感激轉成了怨恨。他壓抑多年的情緒將要發作。
就在鄧綏施展才華整頓國家和內務的同時,意外卻果真在皇宮中發生了。
所有的準備都做到十足十,鄧綏開始了自己名義上的太后、事實上的女皇生涯。
然而,對於鄧太后這樣一手遮天、為了自己和娘家的利益而將丈夫的皇位白白交到其它宗支手中的行為,和帝朝的老臣們卻都暗中怨恨。
鄧綏的另一位堂弟鄧康任職越騎校尉,他覺得堂姐權欲過重,家族也貴至極處,滿則溢,盈則虧,想要勸她及早退步抽身.於是幾次三番地向太後上書,請求減損一些家族私權,還權皇帝。奏章遞上,卻再等不到下文,鄧康心中著急,乾脆稱病不去上朝。鄧太后倒還有些親親之誼,派一個貼身侍女前去看望。這位侍女原本是鄧康家的奴婢,被鄧康送給太后使喚的,沒想到她如今得了太后的寵信,又知道鄧康觸了太后的霉頭,因此趾高氣揚地對門官宣稱,自己是奉旨而來的「中大人」。鄧康還真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連忙出來迎接。一看竟是當年唯唯諾諾的奴才,頓時大怒,狠狠地斥責了她一頓。這位中大人一朝麻雀上枝頭,早已自空一切,如今被鄧康揭出老底,從中大人一下子打回婢女原形,當眾顏面掃地,不禁惱羞成怒,跑回宮中就向鄧綏進讒言,說鄧康裝病而且還出言不遜,打狗不看主人,實際是邈視太后。鄧綏原本就對堂弟勸自己歸政含恨在心,被這麼一攛,哪裡還按捺得住!立即傳下命令,將鄧康免官遣返,開除出鄧家宗祠。
——不知鄧綏是從哪裡了解到拷打必出冤獄的?難道是陰皇后的巫蠱案讓她有了深刻感悟不成?
就在處治了鄧康的第二年,建光元年(公元121)的春天,四十歲的鄧綏患病不起,很快就在三月十三日離開了人世。
(也許真是因為對巫蠱之獄心中有愧,永初四年冬天,鄧太后的母親新野君陰氏患病不起,鄧綏不但前往省親,而且還留居在府中。三公聯名上表,堅決反對,認為有違禁宮規矩。鄧太后這才不情願地返回宮中。十月二十三日,陰夫人去世。十一月,鄧綏就傳下詔書,將因「巫蠱案」而被發配蠻荒的小陰皇后親屬從流放地召回新野故鄉,並歸還陰家的五百余萬資財。這也算是一點補過。)
然而安帝再混帳,他總還是個皇帝。皇帝已年將而立,仍然受制於太后,儒家學說可沒有這個道理。對於這樣反常的現象,無論是朝臣還是鄧氏家族的成員,都非常不安。但是大多數人都不敢向鄧太后提出歸政的建議。因為這方面的前車之鑒多如牛毛。郎中杜根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早在鄧太后攝政初期,杜根就與另一位郎官共同上書,請求太后歸政皇帝。結果鄧太后沒等看完就勃然大怒,下令將兩人裝入囊中當眾打死,然後丟到城外荒野去。郎官當場喪命,總算杜根命大,竟然在荒野中蘇醒過來。他害怕鄧太後派人驗屍,醒了也不敢動彈,直在原地裝了三天死人,直到眼中都生出蛆來,這才得以逃生,一直腳不停地跑到湖北宜昌地方,做了十五年酒保。
兩個掌控朝政、才華橫溢的女人,為什麼會編寫並推廣這樣一部言不由衷的《女誡》?也許是鄧太后自欺欺人地想讓世人和朝臣相信,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擅權專行的女人吧!誰又知道呢!她倒是成功地度過了睥睨塵世的一生,卻苦了後世的女人,在漫漫的千百年間,這部書被大男人主義者如獲至寶地緊抓在手裡,成為奪取無數弱質女子人生幸福的工具。
二十四歲的鄧綏成了寡婦,也成了東漢王朝的又一位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