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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等別人走遠了,陳一迪說:「我們報社的成鄂渝是不是老在下面惹事?」
張弛同劉艷、余尚飛已先到了,正站在坪里聊天。朱芝吩咐張弛:「你去請請陳總。」
余尚飛問:「只作紀錄,還是要做新聞?」
李濟運搖頭道:「我說句直話,這種人弄到哪裡做官,只怕會危害一方。」
朱芝始終不吭聲,李濟運想她肯定是嚇著了。得罪了成鄂渝,等於得罪了成副省長。李濟運想安慰她,卻不方便在這裏說話。又想那成鄂渝,大小也是個副廳級幹部,怎麼像個無賴似的!
劉艷連喊冤枉,說:「朱部長您這批評可要扁死我了!您昨夜一個電話,我今天六點鐘就起床了。」
他雖是這麼安慰朱芝,卻很理解她的不安。劉星明這會兒越是高興,他知曉詳情就越會震怒。真到那時,他同朱芝都別想過好日子。
朱芝佯作生氣,道:「我部里幹部都是雷厲風行的。你們電視台記者,我這個部長有時未必喊得動!」
余尚飛見陳一迪在樹根坐下,扛著機子掃了掃,就往前去了。劉艷和張弛彼此望望,也往前繼續走。山風吹過,林間沙沙地響,黃葉紛紛飄落。偶有銀杏果落地,微微噗的一聲。又聞有鳥鳴,此呼彼應,似在問答。太安靜了,蟲鳴都聽得見,吱地拖著長聲,漸衰而九*九*藏*書無。蟲子們鼓噪了整個夏季,正在秋風中老去。
朱芝望望李濟運,才說:「沒有啊,你們成記者我們很熟的。」
說話間,看見張弛陪著陳一迪來了,身後跟著他的司機。李濟運同朱芝迎上去,道了早安。進了包廂,朱芝介紹了張弛、劉艷和余尚飛。陳一迪見派了電視台記者,只道李主任和朱部長太客氣了。朱芝見陳一迪果然高興,忍不住望望李濟運。
朱芝的臉色很快回復正常,說:「陳總,您來之前,我同李主任商量過,也向劉書記彙報了,發動幹部踴躍訂閱《中國法制時報》。至少,我們要求政法系統副科以上幹部人手一份,縣級領導每人一份,估計有兩百多份。」
「感謝陳總信任我們!」朱芝說過這話,望著李濟運笑。
陳一迪沉默一會兒,只道:「山不轉水轉。」
陳一迪玩笑道:「你兩位金童玉女坐後面吧。」
李濟運卻說:「不就是遠房侄子嗎?」
朱芝說得也是半真半假,電視台雖然是她管的,可新聞慣例是一把手優先,有時宣傳部需要電視台出面,可就是派不出攝像的記者。她當然理解電視台的苦處,但也難免不太舒服。開過幾句玩笑,朱芝說:「這回來的是《中國法制時報》陳總,你們兩位隨時跟拍,一定要九-九-藏-書突出陳總的中心位置。」
陳一迪說:「我們把他叫到北京,認真地談過。我們內部批評還是很嚴厲的,但不方便處理他。他在省城是買了別墅的,到北京去哪有這麼好的條件?看重自己優越感的人,是不會去北京的。他到北京去算什麼?一隻小螞蟻!」
陳一迪沉默片刻,又說:「我說他若是成副省長親兒子,就做房地產去了,說的是一般規律。成鄂渝這個人有政治抱負,一直想到地方工作,沒有弄成。幾次他在酒桌上說,自己這個級別到地方上,就是市委副書記,哪用四處屁顛寫報道!」
「他待在省里不動,不照樣可以四處瞎搞?」李濟運說。
用過早餐,出來上車。朱芝問道:「陳總您習慣坐前面,還是喜歡坐後面?」
「非常感謝!」陳一迪說,「全國各縣都像貴縣,我們的發行量抵得上《人民日報》了!」
朱芝說:「兩手準備吧。」
第二天一早,李濟運和朱芝在銀杏樹下會面,同車去梅園賓館陪陳一迪用早餐。下車之後,李濟運笑道:「接待排場不怕大,只要他高興。我們接待上級領導不就這樣?夠不上警車開道的,你也給他弄個警車在前頭,他看著警燈閃閃的,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
李濟運回道:「大可不必。」
成鄂渝同九_九_藏_書成副省長的關係,要是讓劉星明知道了,必定會恨死朱芝。要是誰對朱芝有意見,也會拿這事做做文章。李濟運想到這些,便說:「陳總,我有個建議。成鄂渝的事,我同朱部長負責處理好。不必讓縣裡其他領導知道細枝末節,不然對成副省長不太好。領導同志的威信,我們得維護。」
李濟運就不好意思,仍把煙塞進煙盒。他撿了幾粒銀杏果,遞給陳一迪說:「嘗嘗吧。這東西每天只能吃幾粒,多吃有毒。」他如此環顧左右,只因一時不知怎麼說。嚼了一粒銀杏果,他說:「陳總,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如果你們真以為成這個人有問題,幹嗎還要把他往社裡調?聽上去像高陞啊!」
「那倒沒必要。他見有攝像記者跟著,必定興高采烈。」李濟運也呵呵地笑。
「我們自然不提,畢竟尷尬嘛。」劉星明滿面笑容,「朱部長你看,該硬就硬,怕什麼?到頭來還不是他們主動出面調和?」
李濟運從白象谷回來,馬上去劉星明那裡復命。劉星明聽了非常高興,說:「這是個經驗!今後我們要把各個媒體的老總搞定,就不怕下面那個小鬼小神作怪了!」
朱芝笑得捂了肚子,說:「李主任,我們沒必要也弄個警車吧?」
「他是親侄子,就做官去了。他是親兒子,就做九-九-藏-書房地產去了。」陳一迪撿起一粒銀杏,向前面的一棵樹砸去,「網上輿論不等於法律,但要真的立案查處又不太容易。成鄂渝是駐貴省記者站站長,副廳級幹部,調到社裡還得安排職務,做采編部主任。可他人不肯去北京,好在現在可以網上辦公,就隨他了。」
李濟運見朱芝紅了臉,自己就出來解圍,說:「可能是個別知情的幹部看不過去,才發的帖子。我想陳總您是可以理解的。貴報在我們這裏很有聲譽,卻讓成鄂渝一個人弄得不堪。陳總您是個爽快人,我表個態吧。我們自己調查一下,叫人把帖子下了。」
陳一迪說:「您二位這麼說是給我面子。最近網上因為成鄂渝,弄得我們報社很難堪。我們已經做出決定,調成鄂渝到社裡去,不讓他再在下面做記者了。」
遊覽白象谷的時候,陳一迪果然找了個機會說:「小劉你們往前面走吧,我同李主任、朱部長稍稍休息就來。」
李濟運掏出煙來,說:「裡頭是禁煙的,我們小心些吧。」
陳一迪搖搖手,說:「還是不抽吧。」
「我們也有難處。」陳一迪這話意思有些含糊。
李濟運問:「幹嗎這麼由著他呢?」
李濟運說:「劉書記,事情我們都談妥了。您晚上還陪個飯,成鄂渝的事,陳總不提及,我們都不提。」
九*九*藏*書一迪笑道:「自然自然!這正是我想說的。我沒說到烏柚來幹什麼,就是想到了貴縣之後,看看同誰說合適。同您二位打過交道,知道是可以說直話的人,我才說了。」
「不客氣。走吧,不說這事了。莫辜負了這麼好的美景。」陳一迪走了幾步,回頭輕聲說, 「成鄂渝其實很想從政的,一直想把工作關係弄到地方來。」
張弛飛跑而去,劉艷就開玩笑,說:「朱部長,張弛這樣的幹部,肯定提拔得快。您一聲令下,他就像射箭一樣。」
李濟運和朱芝不便說長道短,只聽陳一迪一個人說。陳一迪說得這麼直,他倆原先打算說成鄂渝好話的,也就不再說了。陳一迪又道:「直說了吧,我就是為這事來烏柚的。看看網上 IP,知道帖子是烏柚發出去的,網上炮轟成鄂渝和我們報社的,也多是烏柚網民。全國各地都有網民參与,也是烏柚人帶動的。」
陳一迪搖頭苦笑,說:「他是你們成副省長成家駿的遠房侄子!」
朱芝裝作不經意地望望四周,好在劉艷他們已上了那輛車。陳一迪這些玩笑話,萬萬不能讓其他幹部聽見。
「啊?成副省長?」朱芝驚道。
「貴報很理解我們基層工作。」李濟運含混地附和著。
李濟運和朱芝告辭出來,各自回辦公室去。朱芝發來簡訊:「仍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