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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至死不渝(24)

艾米:至死不渝(24)

謝謝大家 !
就這麼幾句話,就使他在她心目中的形像巍峨起來。她不知道是他現在變巍峨了,還是他原本就是這樣巍峨,只是她沒機會發現的。
她無力拒絕,遂了他的心愿。他用她喜歡的方式愛她,但他剛做了一會就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她只好拋磚引玉。
「你說過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里沒有你,只有那個高明,她對你沒興趣,難道你對自己這點把握都沒有?」
她安慰他說:「別把事情想那麼可怕,你現在情況不錯 --- 」
不知道是不是讓那媳婦嗅到了什麼,那媳婦率先發難,找了個又黑又瘦又矮的情人,給高明戴了一頂綠帽子。兩人自然是離了婚,但高明在當地華人圈子裡搞得裡外不是人,意志十分消沉。當黃海聯繫到高明,並把小付這些年如何痴愛他的故事說給他聽了之後,高明相當感動,但他不相信黃海真會把小付辦出國來白送他,他自己也不想回中國去把自己白送給小付,所以當時就沒了下文。
艾米對情節的安排,自然是遵循「掛槍說」,從后往前推的。寫什麼,不寫什麼,基本是一開始就確定的,但每件事寫多詳細,則是可以根據情況變化的。她原來準備寫到五十集,然後去脫產讀統計博士,那會寫得比較簡略,每件事仍會寫到,因為不寫就影響故事發展,但不會寫得太詳細。後來因為換工作等原因,她暫時沒去讀,所以就寫得詳細一些,也就多出很多集。最後幾集,因為八卦新聞的干擾,她不想再細寫了,所以就比較簡略地帶過。
她堅決不肯,他沒再堅持,仍然摟著她睡覺,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說:「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 但我又幸福了一夜 --- 」
但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卓越就神情沮喪地找上門來了,說檢查出患了腦瘤。他說其實從她這裏搬出去之前就有了癥狀了,只是他不 知道。那時他兩乳突然膨大起來,乳|頭髮癢,有時還有分泌物,他只說是自己返老還童,進入了第二青春期,再度開始發育,還暗自高興來著呢,哪知道那就是腦子裡長東西的徵兆。後來他經常感覺頭疼腦脹,以為是用功過度,沒怎麼在意。但最近頭疼得恨不得殺人了,才去看醫生,結果發現他腦子裡長了腫瘤。
我永遠不會忘記八九年的那個春節,我一個人坐在 D 市火車站,萬念俱灰,幾乎不再有活下去的勇氣,因為我不知道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用,我讓大人厭惡,讓孩子懼怕,我帶給世界的只有醜惡和痛苦。不怕你笑話,我那時想到過結束我的生命,想躺在鐵軌上,讓呼嘯而過的火車帶走我的一切煩惱。我沒有立即那麼做,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背上一個思想包袱,認為我的死跟你有關。
早在她出國之前,姚小萍和嚴謹就調到了 E 大。嚴謹是隨著姚小萍調過去的,但姚小萍進了 E 大附中,而嚴謹卻因為有體操方面的一技之長進了 E 大體育系,把個姚小萍氣得昏頭昏腦,怎麼都是師院畢業的,她就只能進附中,而嚴謹就可以進 E 大呢?
據說亞洲有些國家,寫作有寫作的語言,說話有說話的語言,兩者可以有天差地別,而他們所謂寫作的語言,在英語裏面被稱作「 FLOWERY LANGUAGE 」,有很多詞並不傳達 SEMANTIC 意義,只傳達修辭意義。據說那些教外國人英語寫作的老美,最怕這樣的學生,因為糾無可糾,完全是融化在血液里的,從小就是那麼寫的,哪怕說話說得再簡潔再自然,只要一動筆,那些 FLOWERY 的句子就從筆下傾瀉出來了。
小付堅持說:「那不可能 ! 你是用美元的,你還經濟條件有限?」
姚小萍先是嚷嚷著要出國,但很快就忙著「出閣」去了,大概是肚子快顯形了,結婚不久就生下一個女兒,把兩家人都喜得合不攏嘴。女兒還夾著尿布,嚴謹就在制定如何將女兒培養成國家級體操明星的宏偉計劃,搞得夫妻倆吵了一架,因為姚小萍怕女兒練體操摔折了脊梁骨。
但非艾園人當中就有人很不以為然,覺得艾米很多東西沒寫清楚,黃海到底是怎麼想的?卓越又是怎麼想的?你怎麼都沒寫呢?你連黃海是怎麼想的都不知道?那你還寫什麼寫?
小付來美國時,黃海的幾個措施還一個都沒實現,只好先擠在黃海那間卧室里。黃海讓小付睡床,他自己在地上打地鋪。但小付堅決不幹,守身如鑽石,衣不解帶,百般警惕地坐在那裡抱怨:「我們有言在先的,你只是把我辦出國來,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 --- 」
第二天,她就給黃海發電子郵件,把昨晚發生的事都說了,然後說她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希望他能跟小付做成真夫妻。
《至死不渝》 的故事從語言上來講,也是艾米的一貫寫法,用的是她的「艾米腔」,她平時說話就是這個腔調,她自己說「我說話從來沒個正經」,所以叫我不要匆匆忙忙去死,因為她怕致悼辭的時候不夠嚴肅。她用不來「兩行心酸的眼淚順著臉頰向下滾落」之類的語言,當然她也用一些華麗莊重嚴肅的詞,但那多半是為了搞笑。
黃海很早就在打聽小付那位白馬王子高明的下落,並且早就找到了。高明在 N 大做博士后,結過婚,又離了,前妻是個從香港移民來美的華人,在一個工廠做工,長得又黑又瘦又矮,估計高明是看上了她的公民身份,一咬牙結了婚。但人算不如天算,高明結婚不久,就爆發了六四事件,美國政府決定給所有 90 年 4 月之前來美的中國人都發綠卡,高明真箇是人在家中坐,福從天上來,身份問題被天安門前絕食靜坐的學生們給解決了,自然是不再需要那個矮小如「童養媳」、瘦削如「包身工」的媳婦了,於是打算離婚。
第一個星期,黃海沒好意思過來。第二個星期,她開車去黃海那邊。她也不喜歡那個地方,雖然黃海有「自己的房間」,但其它房間和客廳里都住著男同胞,洗澡上廁所什麼的都不方便。靖兒也不小了,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相當尷尬。
石燕想不出別的解決辦法,就建議說:「就讓她跟你住一間吧 --- 」
黃顏:「至死不渝」代後記 2008-04-10 04:53:58
PAPA 和 DADDY 都在的日子,是靖兒最開心的日子,可能也在小朋友中間吹噓過,大約又被孩子們傳到了各自的家長那裡。於是一個叫 MIKE 的同學告訴靖兒,說有兩個爸爸的小孩,媽媽一定是個 WHORE 。靖兒回來問她是不是「 WHORE 」,她問明原因,氣昏了頭,跑那個孩子家去告狀,結果被那孩子的父母給罵了回來。
出院之後,卓越跟她打商量:「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把我媽媽接到美國來玩一次,了卻她的一個心愿,也了卻我的一個心愿 --- 」
石燕跟姚小萍打電話的時候,說起這事,姚小萍堅決反對黃海跟小付住在一起,不要說住一間房,就是住在同一套房子里都不行:「男人不象女人,女人要是不喜歡誰,他就是光著身子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都沒用,除非他動武。但是男人無論喜歡不喜歡一個女人,他都受不住跟她耳鬢斯磨。他們兩個人住一間屋,小付又是從前的系花,黃海也整成了『憨傻』,那還不等於硬把他們兩個往洞房裡塞?如果你離得近,九_九_藏_書在旁邊盯著點,還有可能避免出事。既然你隔這麼遠,他們兩人遲早做成那事 --- 」
他打趣她說:「你這是不是在為自己 --- 造聲勢?」
有人說黃顏這樣的寫手是「可求的」,而艾米這樣的寫手則是「不可求只可遇」的。我贊成這種說法,不是因為我跟艾米在床上幹了什麼,而是因為我好歹學了幾天文學理論,也好歹看了一些文學作品,我知道像我這樣的寫手,能寫幾個字出來,是認真學習,刻苦鑽研,勤奮努力的結果,但艾米的寫作才能是天生的,她天生就是個講故事的高手,從小就會講故事,學誰像誰,一個人可以演一台戲,演完瘸子演啞巴,演完男人演女人,演誰像誰,是她父母的活寶。
小付很順利地辦到了簽證,定了機票,中國那邊想必是一片鶯歌燕舞,而美國這邊卻是一陣手忙腳亂。首先是住處問題,「那就給她找個地方住」說起來很容易,但真要找卻不是那麼簡單的。黃海還在跟人合住,是兩室一廳中的一個卧室,因為離校園比較近,房租很貴,中途退掉不太可能,如果再為小付租個房,哪怕是這樣的合住單間,開銷都太大了點,黃海的那點獎學金承受不了。
卓越堅決不同意讓她為他找住處,說他知道她那塊房租貴,他不能讓她額外花這麼多錢:「我不會到美國來白吃飯,靠你養活的。我先在你家客廳或者廚房廁所什麼的住幾天,馬上就去找工作,一找到就搬出去。難道你還信不過我?我在那方面 --- 什麼時候 --- 強迫過你?」
她知道 JACK 是靖兒自己給自己臆造出來的一個朋友,沒人跟他玩的時候,他就跟 JACK 玩,他把玩具分成兩份, JACK 一份,他自己一份,他們倆有時各玩各的,有時一起玩,有時輪換著玩。她知道現在的孩子大多很孤獨,所以她盡量爭取跟孩子一起玩。但孩子的世界里光有大人還是不行的,需要有小夥伴。她一直想給靖兒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好讓他有個伴,但她學習很忙,離婚的事又一直沒搞好,還有這個那個擠住在她那裡,所以一直都沒機會生。
「如果卓越先辦出來呢?」
姚小萍生了孩子,姚媽媽自然要到 E 市去照顧,石燕只好另請保姆。後來她出了國,孩子就送回了「洞洞拐」父母那裡。卓越有時去看孩子,聽說跟靖兒關係搞得很好,也很得石燕父母歡心。
後記不是「尾聲」,不是用來交待故事結局的。後記也不是「后祭」,不是用來緬懷故事人物的。有的讀者對靜秋寫的 《山楂樹之戀》 代後記非常不滿,說完全沒談老三,認為代後記作者非常涼薄。還有的說我看到故事結尾,正哭著呢,你怎麼可以寫別的東西而不寫老三的事? 你沖淡了我的悲傷,我批評你幾句還不該?
她知道「他」是誰,她也很想念「他」,但她不忍心讓喬阿姨現在就走,因為喬阿姨這一走,可能就永遠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想想她的靖兒,如果有一天,她會永遠見不到靖兒,那將是什麼樣的災難 ! 她說:「老人家難得來一趟,你這段時間 --- 情況挺好的,她不會看出破綻,就讓她 --- 多玩幾天吧 --- 」
不知道為什麼,她聽說他要去整容,就像聽說他要去換心一樣,沒來由地很緊張,怕他死在手術台上,或者越整越糟糕,那就真的應了「洞洞拐」那邊的一句話 --- 眨巴眼整成了瞎子。
第一個晚上,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但都沒怎麼睡著。第二個晚上,卓越伸手來摟她,她躲開了。第三個晚上,卓越又來摟她,還告訴她說:「我吃了這麼些葯,打了這麼些針,早就不能 --- 那個了,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再摟著你睡一覺 ---- 」
同住的幾個人已經看出了一點門道,都不客氣地說:「你放心好了,就算你把大門打開,把衣服脫了,我們都不會動你一下 --- 」
她跟黃海說起這些,黃海倒挺坦然:「我也覺得沒什麼,先前想為他找房,是怕他 --- 看到我們在一起難受。既然他已經看開了,我就更沒什麼了。萬一不行的話,還可以把他塞到我那裡去 --- 」
她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太像三流小說里的情節了,但他有檢查結果,絕對不是在撒謊,他的人看上去也的確不對頭,好像浮腫發胖了一樣,他說是腫瘤壓迫了腦子裡什麼地方的緣故。他坐在沙發上,靖兒依偎著他,一大一小兩個卓越都那麼哀哀地看著她,那個畫面叫她終生難忘。她不知道靖兒懂不懂腦瘤是什麼,但靖兒好像先天就能感應他爸爸的情緒,爸爸喜,他也喜,爸爸憂,他也憂,連喜怒哀樂的表情都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模仿的,還是遺傳的。
在一起住了幾天,她才習慣了黃海的新面貌,應該說是他面貌以外的東西使她相信那就是黃海。剛習慣,黃海就不得不離開她到自己的學校那邊去,中間隔著幾百英里,黃海沒車,她有個破車,但從來沒開過長途。她開了一次長途去他那裡看他,又累又緊張,就再也不敢開了,後來都是他坐長途汽車來看她。
她本來想說「告訴了你,你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愛,那又有什麼意思?」,她也想說「你到現在都沒改,還是不認錯,什麼都怪在別人頭上」,但她什麼都沒說,也許他是個完美主義者,不能容忍自己有錯,所以一定要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不然他良心上就不安,她又何必在這種時刻糾纏是誰的責任呢?
黃海見講不清楚了,只好跟客廳住的哥們打商量,看能不能在客廳打地鋪,以後出一半的房錢。住客廳的哥們本來就是省錢的主,現在聽說能進一步省錢,自然沒意見,黃海就在客廳打了個地鋪。
苦笑了一陣,兩人同時說:「那就給他們兩個人找個地方住。」
後來卓越主動提出幫忙帶孩子,讓她一個人去會黃海。她開始不放心,後來看他帶孩子還帶得挺好的,就是不會做飯,只要她把兩個人吃的東西準備好,她回來時兩父子就活鮮鮮的。她每次出發之前,他都會從她那裡接過孩子,然後說:「兒子,來跟 PAPA 玩,媽媽去看 DADDY 。跟媽媽拜拜,媽媽開車小心 ! 」,搞得她心裏很不是味道,寧願他對她怒目而視,或者罵她幾句。
《至死不渝》 這個故事從敘事方法上講仍然是艾米的一貫寫法,就是只從一個人的角度來寫,用個「文妥妥」的說法,就是「限制性第三人稱」的敘事方法。「第三人稱」很好理解,不用解釋,「限制性」指的是觀察事物的角度是限制性的,而不是全方位、多角度、無處不在式的。也就是說,整個故事都是從故事女主人公石燕的角度來敘述的,是她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她看見聽見的,艾米就寫,她看不見聽不見的,艾米就不瞎猜。
小付氣得哭起來,罵他們「流氓」,說他們那屋是「流氓窩」,說黃海是「騙子」,把她騙到流氓窩來了,要他們全體賠禮道歉,要黃海兌現自己的諾言,現在就送她去她「自己的房間」。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如果他們兩人同時辦出來呢?」
靖兒也長大了,活脫脫是個小卓越,她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英俊少年土頭土腦地站在那裡東張西望,愣得不知道該怎麼走上前去打招呼。最後她終於確定那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兩個男人,便衝上去,沒read.99csw•com敢碰那個大的,只把小的抱在懷裡。
哪知道黃海夫妻的事他們夫妻也決定不了,最後還是她來搞定。
但石燕卻大失所望,覺得高明完全配不上小付,至少從外貌上講是這樣,因為高明看上去老多了,很俗氣的樣子,而小付可能是因為保持著多年前的心境,歲月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仍然是那麼清純,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
「那你 --- 又得再等等了 ---- 」
就這麼兩地「長途販運」的生活他們也沒好意思過太久,像被良心趕慌了一樣,決定開始辦配偶探親,少不得又對著那對鴛鴦石海誓山盟了又海誓山盟,然後各自把探親材料寄了出去。那個周末,黃海風塵僕僕地夾在一群老黑當中來到石燕所在的 P 市,兩個人云雨之後,她問:「我們怎麼辦?」
但小付還不放心,隔著卧室門大聲說:「我不能住這裏,這裏全都是男人,我住這裏不安全,我要住我自己的房間 --- 」
黃海有點猶豫:「那怕不大方便吧 --- 」
一路跟讀的人當中,痛恨艾米的敘述語言的是很少的,如果痛恨,每天跟讀就成了一種折磨。艾米的語言,一般不成為閱讀障礙,即便你沒發現她語言的妙處,也不影響你閱讀故事。有些心領神會的讀者,常常可以從艾米的語言中看到她的幾個鬼臉,並因此發出會心一笑。
喬阿姨來了之後,一定要帶靖兒睡覺,說孩子這麼大了,什麼都懂了,還跟父母睡在一起不好。靖兒也很乖巧,他幾乎沒見過奶奶,但跟奶奶也很親,奶奶問他願意不願意跟奶奶睡,他問明白了「願意」是什麼意思,馬上就說:「願意。」
「既然是這樣,那我開始為你找住處吧。」
剛開始他沒拿到獎學金,只免了學費,所以還是住在她那裡,後來他拿到獎學金了,就很自覺地找了個住的地方,搬了出去。
靖兒簽到證后,又在國內呆了一段時間,因為沒人帶出來,後來是黃海給她帶出來的,那時黃海已經簽到了證,剛好籤證之前他去整了容,所以大家都說上次拒簽是因為他的長相問題,這個典故一度成為「托派」圈子裡廣為流傳的金科玉律,搞得廣大「托派」都致力於提高自身形像分數,不知道算不算為美化祖國做出了貢獻。
卓越辦護照費了點力,但最後終於辦成了。石燕吸取了黃海的教訓,在卓越去簽證之前,就打電話把自己的現狀全都告訴了他,請他酌情考慮到底要不要到美國來。
現在是石燕坐莊,黃海開車過來拜見幫主,他們住客廳,小付住卧室,倒也相安無事。
「如果小付先辦出來呢?」
靖兒好像從小就特別敏感,特別看重親情,總想把所有人都箍在一塊,一旦有那麼一個人不在一塊,靖兒就會無端地發愁,以為是他什麼地方開罪了那位離去的人。卓越從國內來美之後,黃海不怎麼出現了,靖兒就慌了,總是問 DADDY 為什麼不來了?是不是 DADDY 不喜歡靖兒了?她跟孩子解釋不清,只好帶著靖兒去見黃海。後來卓越拿到獎學金搬出去了,靖兒又問 PAPA 怎麼不來了,是不是 PAPA 不喜歡靖兒了?她只好叫卓越每星期都來看靖兒。
還是那句老話, 《至死不渝》 是艾米寫的,我越俎代庖寫後記,是為代。
卓越複習了一段時間,很順利地考了託福和 GRE ,雖然不是那麼出類拔萃,但在美國國內申請入學完全夠了。她和黃海都希望他學個好找工作的專業,但他堅持要選政治為專業,說他只喜歡政治,讓他搞別的他肯定都搞不好的,於是他進了政治專業讀博士。
她承認說:「是我的錯,我那時告訴你就好了。」
她知道黃海出國的事只能靠他自己了,便著手辦靖兒和卓越探親的事。過來人都勸她一個一個辦,不要兒子丈夫一起辦,那樣會搞得一個也辦不出來的。在究竟是先辦孩子還是先辦卓越的問題上,她決定去徵求卓越的意見。
艾米自己是研究文筆文風的, 所以很清楚哪種文筆稱得上FLOWERY. 她是很不喜歡FLOWERY的文筆的, 所以她都是以口語寫作. 艾園很多人是先天性地喜歡艾米這種敘述語言,因為大家是知傻,喜歡艾米的語言也就是喜歡大家自己的語言,如果在生活中遇上,大家說起話來一定跟在艾園跟貼是差不多的。還有些人是逐漸習慣了艾米這種語言,而一旦習慣,再回頭去看那些 FLOWERY LANGUAGE ,就不免覺得有點酸,有時會冒雞皮疙瘩。
石黃二人以為共產主義已經實現了,開始計劃離婚再婚的事,哪知道樂極生悲,兩個似乎已經「自立門戶」的寶貝突然一下捲土重來,打了他們一個「藉手不及」。
「那就給她找個地方住。」
對這樣無知且蠻橫的讀者,我真是無話可說。
有人是認死理的,不喜歡我這種回答,一定要弄清究竟是不是真實的。那我沒辦法,只能勸你別那麼頂真,也不能指望從我這裏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覆。你可以批評艾黃不誠實,你也可以威脅以後再不相信艾黃了,不看艾黃碼的字了,你甚至可以把以前看過的艾黃的故事全吐出來,但我能給的答案就是這個。
現在小付到了美國,黃海急不可耐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高明,高明猶豫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是坐在哪個磨子上想轉了,終於開著車從 N 大來看小付了。小付看見高明,情意畢現;高明看見小付,喜出望外。兩人一拍即合,自我送入洞房。
動了一次手術之後,情況有所好轉。但醫生也把話說得很清楚,複發的可能性是很高的,一旦擴散,就沒救了,要堅持化療。
卓越沒反對,很聽話地開始複習。石燕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那些日子,每天都看見卓越在看書,每天仍然是她做飯洗碗幹家務,不同的是晚上她跟兒子睡在卧室里,而他睡在客廳。
你不屬於地獄,你屬於天堂,如果我和卓老師也有幸去那裡,我們不會請求上帝把你鋸成兩半分給我們,我們會對上帝說:『請你照她的樣子,再做很多很多如此可愛的女子,讓天下更多男子都如我們一樣幸福。』」
據說中國人對文字的權威性是很景仰的,「書上說的」,「報紙上說的」,曾經相當於「那還能是假的?」。過去的文字有沒有這種權威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現在這個信息爆炸且高度商品化的年代,「書上說的」,「報紙上說的」絕對不能等同於真理或事實,尤其是這個網路時代,人人都可以上網發表東西, 照片搞假非常容易, 如果你不加分析地當成真的,那是很危險的。
但艾米也不想閉著眼睛,編造出幾個美好的故事來寫。她自己瞧不起那樣的故事,她也不想拿那樣的故事哄她的知傻。所以她寫的故事,是那些經歷過生活的酸甜苦辣,達到了「天涼好個秋」的境界的人的故事,他們相信愛情,不是因為他們天真輕信,而是因為他們對愛情有個比較切實可行的定義。他們善良,不是因為他們單純無知,而是因為他們明智,知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人,於己於人都有好處。他們那樣愛,那樣活,是因為他們喜歡那樣愛,那樣活,不那樣愛那樣活就不開心.
卓越帶著兒子去簽證,一下就簽過了,據他說當時有好幾個單獨給孩子簽證的都被拒了,理由是這明擺著是想把一家都辦過去的,哪裡有隻要https://read.99csw.com孩子不要丈夫的道理?他說他那時已經做了被拒的準備了,突然聽說簽到了,差點以為自己已經瘋掉。
兩個人你打趣我我打趣你了一陣,都說對方有鬼心思,都聲明自己絕對沒有興趣跟配偶同床共枕,兩人最後決定先跟高明聯繫,如果能把小付送到那裡去,那是最好。不行的話,就為小付找人合住,還不行的話只好跟黃海合住了。
幸好小付除了生活水準要求高一點,吃的穿的住的比較挑剔之外,還沒什麼別的不良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不吸毒,也不干涉石黃兩人的私生活,日子還算過得下去。
現在靖兒這樣哀哀地望著她,就比他爸爸這樣望著她更叫她心痛欲裂,好像在哀求她救救 PAPA 一樣。她強忍著淚水,安慰靖兒說:「 PAPA 沒事,他只是需要休息,媽媽會照顧 PAPA 的 --- 」
這些「天真無牙」的讀者都是被那些「上帝式」寫法的作者給污染了,那些作者自覺不自覺地遵循著「主題先行」的創作原則,心裏有個觀念,想傳達給讀者,於是編一個故事,塑造出一批人物,用以闡釋自己的觀念。這樣的作者自然是「上帝式」的,因為 TA 筆下的那個世界是 TA 創造的, TA 叫人物死就死, TA 叫人物活就活, TA 說人物是怎麼想的,人物就是怎麼想, TA 想怎麼解釋人物的行為,就怎麼解釋人物的行為,讀者等著作者來替他們認識世界詮釋生活就行了。
他們就這樣摟著睡了幾晚,有一夜,他提出要用手為她服務:「我現在已經是廢人了,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樣愛你了,但我還有一雙手,還可以讓你舒服 --- 」
總而言之,是關於書的寫作的。
你像一個天使一樣出現在我面前,你說服了我,讓我相信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意義的,因為我能讓你幸福。現在你又用你的愛使另一個人的生命煥發光彩,你沒有理由為此感到羞愧或內疚。
但那個年代已經過去了,人性醜惡的一面早已被人刻劃過了。艾友友說過,在一個虛偽成性偽善成風的年代揭露人性醜惡的一面,可以算是深刻,因為你看到了表層下面的東西,但到了一個醜惡盛行滿目瘡痍的年代還在揭露人性的醜惡,就算不上深刻了,任何一個長了眼睛也會寫字的人,都能寫出描繪人性醜惡的書來。
石燕來徵求卓越的意見,看先辦誰出去的時候,卓越堅決主張先辦孩子出國:「姥姥姥爺照顧得挺好的,但孩子不跟媽媽在一起 --- 總覺得有點可憐 --- 」
兩對苦命鴛鴦一起過了兩天,高明開車回 N 大,把小付也帶去了。石黃兩個喜得手舞足蹈,百分之三十三是為高明高興,百分之三十三是為小付高興,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四是為他們自己高興,感覺這次命運之神是對著他們裂開大嘴笑了,且一笑就合不攏嘴,讓他們好事連連。兩個人賭咒發誓說,如果卓越來了,也這麼順順噹噹地另立門戶,那他們就把那兩塊鴛鴦石供起來,每天朝拜。
靖兒見她委屈流淚,很阿 Q 地安慰她說:「 Mommy , Jack said it is OK to have two fathers, a daddy and a papa. I have two fathers because Im a better boy than others , right? 」
有位名作家說過,歷史是他用來掛他的故事的一個鉤子,意思是說他不是專門來寫歷史的,而是為他的故事設定一個場景。艾米寫到了學潮,但連鉤子都算不上,因為整個故事並不是僅僅發生在學潮期間。寫學潮,只是因為故事的發展跟學潮相關,如果沒有學潮,卓越就不會倒霉,石燕也就不會辦他出國,故事也就是另一個樣子了。
卓越那時的情況已經有了一些好轉,從印刷廠調到了圖書館,雖然仍然沒能上講台,但總算不用跟機器打交道了,每天推著裝圖書的小車在書架之間轉來轉去,也算是在知識的海洋里「走泳」。不知道是由於疏忽,還是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圖書館沒有撤掉那幾本刊載了卓越文章的期刊,所以卓越現在最大的享受就是在沒事的時候,坐在圖書館那個放有他的文章的角落,拿出一本刊載了他的文章的雜誌,看著他的名字出他的神。
她不肯說,但他一定要她說,不然他死都死得不安心。她只好把自己那時的感覺說了一下,他抱著她流淚,追問她:「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告訴我了,我都可以改正的呀 ! 我做了那麼多你不喜歡的事,還不都是為了留住你嗎?我只不過不知道你要我怎麼樣愛你,但我是願意像你喜歡的那樣愛你的呀 ! 你喜歡的那些, 都不是什麼難事,我都能做到,為什麼你那時不告訴我你喜歡我怎麼愛你呢?」
喬阿姨跟一個回國探親的學生一起來到了美國,看樣子恢復的還可以,除了嘴有點歪,左腿左手不那麼得力之外,其它方面都還不錯。
她聽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她覺得他的情況好像是「人之將死,其言也詩」,也不知道是他特意把話說得那麼浪漫詩意來感動她的,還是人在感到生命不久的時候就是會詩情迸發,總之他很多話都能讓她的淚水湧上眼眶。有時看見他在他媽媽面前竭力裝出幸福健康的樣子,她的淚水也會湧上眼眶,不得不躲到廚房或者洗手間去流一陣淚。
實際上這反映出他們總是比世界文學史慢幾個節奏,還停留在世界文學史上一個早已過去了的年代。是的,世界文學史上曾經有過一個或幾個年代,出類拔萃的作品都是揭露人性的醜惡的,那時誰能傳神地刻劃出人性中醜惡的一面,誰的作品就有可能被寫進文學史,
所以艾米寫東西從來不追求「深刻」,她看世界也早就不再追求「看透」,憤世嫉俗是「憤青」的專利,她已經活到了「天涼好個秋」的境界,可以從平凡的生活中看到美好的一面。她不喜歡寫人性中醜惡的一面,尤其是那種毫無希望的醜惡,一對夫妻恩斷義絕,吵吵鬧鬧,勾心鬥角,斤斤計較,你出牆,我外遇,這種故事寫了幹什麼呢?生活中難道還少嗎?就像有位讀者在新浪博克里寫的那樣:在生活中已經看過了太多的醜惡,如果回到家還要拿起一本書,繼續閱讀生活的醜惡,那你還叫我活不活?
先是小付給黃海打電話,說她「實在受不了啦」,叫他去接她。高明也給黃海打電話,說他「實在受不了啦」,要把小付送回來還給黃海。石黃二人在電話里充當了一段時間的「婚姻愛情諮詢專家」,勸東勸西,勸南勸北,打幾下,摸幾下,東方西方的理論都用上了,但終於回天無力,高明開車把小付送了回來,而且遵循「社來社去,隊來隊去」的原則,一直把小付送回了先前「取貨」的地方:石燕的家。
黃海伸開雙臂把他們兩個都抱住,她感覺像被一個陌生人當眾抱了一把一樣,臉都紅了,直到他低聲說出「三塊石頭終於匯合了 ! 」,她才覺得接上了關係,但仍然覺得像是黨組織沒通知她就換了接頭人似的。
她決定不過問這事,黃海夫妻之間的事由他們夫妻去決定,革命靠自覺,強迫來的愛情不叫愛情。
那個夜晚她無法入睡,有種祥林嫂似的負罪感。想人家祥林https://read•99csw•com嫂只是前後嫁了兩趟人,還是一夫死了才嫁另一夫的,尚且負罪成那個樣子。而她呢,一夫還在,就有了另一夫;那夫還在,又有了這一夫。如果地獄里真的興鋸人,她可能是第一個該挨鋸的。她倒不怕在地獄受罰,誰知道有沒有地獄?有地獄也不一定知道痛,但她害怕那種問心有愧的感覺,愧對黃海,也愧對卓越,每時每刻都感到在挨鋸。
「那就給他找個地方住。」
於是他們掩耳盜鈴地到外面去幽會,地點選在高速公路邊上一個小 MOTEL 里,價格比較便宜。有時她也帶上孩子去看 DADDY ,節假日的時候黃海也會到她的住處,四個人過個節,但自從卓越來了,黃海就從來沒在她家留宿過。
那段時間,他為了不讓他媽媽看出破綻,連葯都沒怎麼吃,因為吃了葯會有噁心嘔吐等副作用,他媽媽會看出問題來。她勸他別這樣,免得加重病情,但他堅持要這樣:「我再怎麼堅持吃藥,也多活不了幾天,還是讓我媽媽多活幾天吧。」
一屋的人都煩了,嫌她攪得他們睡不成覺。黃海兩邊說好話,叫大家不要跟小付一般見識,又許諾小付明天就帶她去她「自己的房間」,然後嚇唬她,說再鬧就要叫警察了,就要被趕到大街上去了,等等,等等,小付才勉強安靜下來。
萬幸萬幸,小付似乎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仍然像從前一樣,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平靜而幸福。跟高明在美國一起度過的這段時間,好像沒給小付的童話世界留下什麼痕迹,跟石燕講起的時候,小付講的都是出國前的高明,用的都是褒義詞,偶爾講到美國這段日子,小付都是用 FRANK 來稱呼,用的都是貶義詞。小付心目中的高明,比這個 FRANK 就不知道高明多少倍了,總之就是 FRANK 給高明提鞋都不配。
他給她打電話,回電子郵件,約她到那個 MOTEL 去見面,說想跟她好好談談。她沒有答應,知道一旦去了那裡,見了他的人,她就會遏制不住地渴望著在他的擁抱里燃燒,局面就更難收拾。後來她連電話也不敢接了,因為他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好像在勾她的魂一樣。他打了很多次電話,她都不接,他只好寫電郵給她:
卓越還堅持上了幾天課,但似乎真的跟人家說的那樣,腫瘤什麼的,就怕發現。沒發現的時候,人還撐得住,一旦發現,馬上就垮了。卓越也應了這句話,一檢查出來就垮了。石燕跟黃海商量之後,黃海去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把小付接了過去,讓卓越搬回了石燕家,便於照顧。
靖兒一直是把黃海叫「 DADDY 」的,現在卓越來了,石燕正愁不知道該讓靖兒叫他什麼,但靖兒這個鬼機靈自己找了個稱呼,叫卓越「 PAPA 」。靖兒似乎還記得卓越,知道這人就是以前他稱為「爸爸」的人,所以沒覺得陌生,只把「爸爸」換成了一個比較英語化的發音,就解決了一個在石燕看來無法解決的難題。
她解釋說:「我不是說你會 --- 強迫我,只是覺得 --- 不大方便 --- 」
「但我知道這個『不錯』只是暫時的,我即便不馬上死掉,樣子也會越來越難看,人越來越胖,頭髮越掉越多,那時我就不好接她來玩了。燕兒,求求你,讓我媽媽到這裏來看我 --- 們一家三口吧,她看到我們三個人一起生活得很幸福,她就放心了。以後我死了,請你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她,讓她在我妹妹照顧下安享晚年。你放心,我只讓她在這裏呆一個月,就請你滿足我這個要求吧 --- 」
她沒再推脫。他摟著她, 很規矩 ,只是摟著,跟她講他這些年來的生活和感受,講他每次看見她出去會黃海時他的心裏有多難過,講他有多少個夜晚站在她卧室門外流淚,然後回到自己的床上,回憶著他們的過去,自己解決自己,講他被關在監獄里時如何想她,講他倒在 M 縣公安局前的時候如何在心裏呼喚她的名字。他講了一路,哭了一路,她也聽了一路,哭了一路。
他很洒脫地說:「我等等沒關係,我現在已經習慣於這種生活了,但是孩子是越早跟你在一起越好。我早就說了,你能不能把我辦出去都沒關係,有你這句話就足夠支撐我活下去了 ---- 」
「我沒什麼,我是怕你 --- 不高興 --- 」
一個月快到了的時候,她主動提議讓喬阿姨再玩一段時間,機票可以去延一延。他喜出望外:「你 --- 不怕 --- 他等急了?」
卓越看來是鐵了心要到美國來的了,聽了她跟黃海的事,也沒改變主意,只淡然說:「你跟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也早就默認了,所以才特別為你辦我出國感動。你放心,我到美國來,不會成為你的累贅,也不會 --- 干擾你們的生活的。我只想離開中國,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媽。她這些年能撐過來,完全是因為你答應辦我出國,所以我一定要到美國來,等我混出個人樣了,也把她老人家接到美國來過幾天舒心日子 --- 」
既然說到文字的「真實性」上來了,那麼我也順便把我的一貫主張再聲明一下:如果把故事當成真實的,能使你更好地欣賞故事,那就把它當成真實的;如果把故事當成真實的,使你痛不欲生,心情鬱悶,那就把它當真虛構的。
「燕兒,別用內疚來折磨自己,這是二十世紀的美國,而不是祥林嫂那個年代的中國。祥林嫂嫁了兩次人,都是為了生存,為了活命,她沒有過錯,不該承受那樣的精神折磨。你愛了兩個人,但不是為了你自己的生存,而是為了他人的生存,你更不該承受那樣的精神折磨。
第二天一大早,黃海就帶著小付和她的全副家當坐車來到了石燕這邊,請石燕暫時收留小付,不然他真是沒有活路了。石燕因為有孩子,不容易找合住的人,又為了方便黃海來訪,加上她自己有車,就在離學校比較遠的地方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現在小付來了,她本來想讓小付住客廳,但小付堅決不同意,看樣子連她那個卧室都有點瞧不起,一定要住「自己的房間」。石黃兩人聯合起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唬哄嚇詐,軟硬兼施,總算讓小付勉強住進了石燕的卧室。
講故事講得好,就是要講得人物一個個立起來,講得張三像張三,講得李四像李四,不能千人一面。艾米寫了一系列故事, 每一個故事都讓我們看到一批活生生的人物,卓越就是卓越,既不是同一故事里的黃海,也不是另一故事里的黃顏。
於是卓越就住進了石燕的客廳。
但如果是由國內文壇的那幫人來編撰,那就很難,因為那幫人一向是偏愛那些描寫人性醜惡一面的作品的。他們把人性醜惡等同於「深刻」,把人性美好等同於「淺薄」,所以寫知識分子一定要頹廢、迷茫、空虛、無聊,寫夫妻生活一定要勾心鬥角、斤斤計較,寫愛情一定要瘋狂亂性、朝秦暮楚,寫婆媳關係一定要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彷彿不如此就不深刻,就不文學,就是淺薄,就是庸俗。
有人把寫重大題材或者眾多人物稱為「厚重」,認為艾米這樣的單線敘述個人小題材是「單薄」。但貪多嚼不爛,貪大也嚼不爛。重大事件很難寫全面寫完整,經歷過的人尚且不可能全面了解一個重大事件,沒經歷過的人就更是道聽途說了。同一個事件,處在中心的人和處在外圍的人看到的九_九_藏_書肯定不同,處於上層的人和處於底層的人看到的也肯定不同,要想寫出真實完整的歷史風貌,恐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有人說「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女孩」。
他馬上心領神會:「如果你是怕黃海來了不方便,那你盡可以放心,我既然從思想上已經接受了,就不會做出任何 --- 不得體的事來 --- 他沒有阻攔你 --- 辦我出國 --- 我已經是 --- 非常非常感謝他了 ---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先在你那裡住下,如果我 --- 表現有什麼 --- 不得體的話 --- 你再把我轟出去 --- 轟回國 --- 也不遲 --- 」
阿貝說「至死不渝」是繼「山楂樹之戀」后艾米又一部可以進入文學史的作品,我想為她的話加個前提:如果中國的文學史由阿貝來編撰的話,或者由艾園的任何知傻來編撰的話: )
艾園人已經很熟悉這種敘事方法,其中很多人已經喜歡上這種敘事方法,因為這種敘事方法很客觀,很真實,符合人們認識世界認識生活的方式和規律,生活中大家都不可能鑽到別人心裏去,看看別人在想什麼,只能從別人的言談舉止來推測。這種寫法也容易造成懸念,促使讀者動腦筋,將自己觀察世界理解生活的方式直接運用到閱讀中來,並從閱讀中學習改進自己觀察世界理解生活的方式方法。
最後他問:「燕兒,為什麼你不愛我?我到底有哪點做得不好?」
但她知道沒別的辦法,只好冒這個風險了,只要他沒死在手術台上,不管他整得多難看,她都照樣愛他。奇怪的是,她的所有思想準備都是朝著他會越整越難看的方向作的,不知道是因為她不相信整容術,還是因為她對醜陋的承受力比對英俊的承受力更強。
雖然黃海把整容后的照片寄給石燕看過,她對他整容后的面貌也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但當她在機場看見他的時候,還是覺得沒認出來,不是沒認出他的相貌來,而是沒法把眼前這個人跟心底里藏著的那個人對上號來,老覺得搞錯了人似的。
我這篇後記,也是來寫艾米碼字的事的,如果你是來看故事結局的,現在退出還來得及。你也可以就此檢驗一下,自己是艾米所說的「故事客」,還是艾米的知傻。「故事客」是那些只愛看艾米寫的故事,對她寫的別的東西不感興趣的人。對「故事客」,艾園當然是歡迎的,但請你發言時別自稱「知傻」。
石燕不好反對,決定裝就要裝得像一點,便跟卓越到卧室去睡。
後記是什麼?我個人認為應該是作者對自己寫某本書的一些 NOTES ,可以包括怎樣寫的,為什麼這樣寫,有什麼體會,有哪些感想等,對寫作過程中幫助過自己的人,也順便致個謝。如果感覺自己的書還有些地方需要改進,也可以捎帶幾筆。
有一天夜晚,當他們又那樣摟著睡覺的時候,他抓過她的手,放到他那個部位,驚喜地說:「燕兒,它醒了 ! 是你把它喚醒了 ! 它知道我想在有生之年按你喜歡的方式愛你一次,讓你知道我也能像你喜歡的那樣愛 --- 」
曾經有這樣一句話:「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這個「別人嚼過」聽上去真是有點噁心,想必沒有誰愛吃別人嚼過的饃,但看小說時愛吃別人嚼過的饃的人,還是大有人在的,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作者在那裡嚼饃。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
黃海當然是全力支持的,叫她一心一意照顧卓老師,照顧喬阿姨,照顧靖兒,他會在那裡安心等著她。
「我也不知道,看他們誰先辦出來吧 --- 」
黃海聲明說:「我沒有要求任何附加條件,我只是經濟條件有限,暫時還沒能力為你單獨租個房間 --- 」
從題材方面來講,艾米不喜歡寫重大題材或者重大事件。 《戰爭與和平》 那樣的題材,她是肯定不會動那個心思去寫的,她看 《戰爭與和平》 的時候都把戰爭與和平跳過了,只看愛情部分,因為她那時還很小,對愛情還有點興趣,如果是現在,可能連愛情部分都跳過去了。她也不會一本書把一個村莊的人的故事全寫進去,或者把一個家族的故事全寫進去。
我知道大家企盼著這個後記,主要是想知道石燕與黃海愛情故事的結局,但由於種種原因,我不便多說,可以告慰大家的是,石黃二人已經苦盡甘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卓越信守諾言,一來就要去找工作,但石黃二人早就商量過了,建議他不要去打工,靜下心來複習託福 GRE ,爭取儘快去讀學位,那樣才是長遠之計。如果一來就去打工,也許能賺點錢,但永遠不能解決身份問題,就永遠不能在美國自立。
石燕開始有點擔心小付會垮掉,愛了這麼多年的人,結果是這麼令小付不滿意,那不等於把小付這些年的精神支柱給抽掉了?如果小付精神上一垮,瘋顛起來,那她的日子就很難過了。
但那些初次讀艾米故事的人當中,確有一些讀得不舒服的,因為他們腦子裡對所謂「文學語言」有一個框框,那就是要跟口語大不一樣,如果跟口語一樣了,他們就覺得你「文筆不好」。實際上,敘述語言是向著生活語言的方向發展的,世界如此,中國也如此。從前中國的書面語是文言,但說話是白話,後來白話逐漸被用於寫作,文言寫作就被淘汰了。現在這種 FLOWERY 的敘述語言還有多久的生命,我就不知道了,但總的趨勢是要被淘汰掉的。
她想不出能有什麼理由拒絕他這個請求,便含淚答應,他感激涕零地說:「燕兒,謝謝你 ! 謝謝你 ! 」,搞得她大哭起來。
石燕也懶得叫苦了,叫了也沒用,可能她天生就是該伺候誰的,在國內是伺候卓越,出來后先是伺候小付,然後又是卓越,現在剛把卓越伺候得自立了,小付又回來了。她現在要求很低,只要被伺候的人不找岔,不挑剔,她也就認了,反正美國吃的東西不貴,多一口人她還能對付。
《至死不渝》 這個故事涉及到學潮,但艾米不是專門來寫學潮的,學潮只是故事發展的一個環節,就像 《山楂樹之戀》 里的文革一樣,艾米並不是為揭露文革的黑暗才去寫那個故事的,只是因為故事發生在那個年代,所以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但寫文革不是主要目的,也不是佐料,只是故事發生的背景而已。
她原本是想讓黃海帶靖兒去簽證的,但他們商量的結果,還是讓卓越帶兒子去簽證,一怕她的父母不高興看到黃海,二怕美國簽證官不高興看到黃海。
「我有什麼不高興的?我相信你是個黃下惠,再說她是你的妻子,你們要 --- 做什麼 --- 也是天經地義的 --- 」
再後來黃海也買了車,就改成黃海開車過來看她。但黃海不肯住在她那裡,說怕卓老師心裏難受:「他現在住在你那裡,靠你養活,心裏肯定是有寄人籬下的感覺的,我這樣『欺』上門去,他嘴裏不說,心裏怎麼會不難受?」
他很欣慰:「現在告訴我也不遲,我還來得及在我的有生之年學會用你喜歡的方法去愛你。」
她知道姚小萍說的有道理,但她覺得靠強制性分隔術獲得的忠誠沒意思。當然最好也不要故意把一男一女放在一間屋子裡考驗,倒不是說那樣考驗出來的忠誠不算什麼,而是你無法知道考驗的結果,發生在那間封閉的屋子裡的事,你永遠不可能知道真相,那不是把自己搞得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