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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如果那是他的一個奴才的話,」我說,「事情也許更糟糕,他本人也許已經在聖馬太了。」
我哭也不是,氣也不是,「巴利,我不能等到明天早上才搭車去佩皮尼昂!我們會失去太多的時間。」
「當然不想,」我別過臉,不去看他。「不過你和我一樣清楚,我父親可能已經到了聖馬太。」
「他現在已經比我們快一天了,」我反駁道。
我不得不笑起來,「好吧,」我說,「你的計劃是什麼?我發現你總會有主意的。」
他出言不遜,我氣得一下喘不過氣來。
開往佩皮尼昂的快車完全消失在銀色的樹林和村莊的屋頂後面,巴利晃了晃身子。「好啦,他在車上,我們不在。」
「很快就不清楚了。」巴利朝售票窗口大步走去。
「是好消息,」她平靜地說。
在一剎那的震驚中,我認出這個小個子學者亂糟糟的灰發,白色的編織帽,淡褐色的襯衫和褲子,就是那天早上進圖書館的那個人。不過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頭。那人犯了個錯誤,他看我的目光過於專註,我可以在人群中猛然與他對視。他消失了,像鬼魂一樣消失在快樂的遊客中。
「或者,」巴利說,可他住了口。我知道他想說的是:「或者他就在這裏,就在我們身邊。」
「現在是誰出言不遜啊?」巴利從後面趕上我,很笨拙地摟住我的肩膀。
起先我沒注意有個人突然狠狠地盯著我們,那不是個嚇人的大妖怪,而是一個瘦瘦的小個子,在離教堂的牆二十英尺遠處徘徊,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我仔細聽,她肯定在說匈牙利語。在電話的另一頭,她的姨媽似乎有千言萬語。有時,海倫聚精會神地聽,然後又突然插|進那馬蹄得得一般的奇聲異調。
我們一言不發地朝村裡走去。我們在門口或花園裡見到的每個人似乎都在發獃,好像中了邪一樣。
「嗯,別read.99csw.com的什麼都沒有了,」巴利煩惱地說,「我問過了計程車、汽車、農用卡車、驢車、便車——你還要我做什麼呢?」
她轉過身,盯著我。她雙目炯炯,「當然,保羅。」
我們的房間就挨著花園,是這所房子里最老的部分。
「如果墳墓有可能在這裏,那麼這可能意味著,羅西也在這裏。」
海倫望向窗外,看著對街老房子陳舊的泥灰,「她和我媽媽不一樣,她有電話,我想我會打電話給她。」
我們朝那幢宏偉的建築走去,一路上不再說話。等我們走近時,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彷彿我們的心在相互靠近。我不知道海倫是否也有同感,抑或她沉默是因為教堂的巨大襯出了我們的渺校我仍在想圖爾古特昨天對我們說的話——他相信德拉庫拉通過某種方式給這座城市留下了吸血鬼的詛咒。
巴利看了看我。「嗯,我知道你很生氣,」他挑逗我說。「我讓你避開近在咫尺的危險,你卻滿不在乎,後來有了些不便,卻在乎起來了。」
「好吧,」我說,「為了羅西,我願去嘗試所有的辦法,雖然我很難想象拐彎抹角地溜進專制統治下的匈牙利。」
海倫坐到客廳的椅子里,撥了令人眼花繚亂的一串號碼,「響了,」她衝著我笑,那是美麗的、坦率的微笑,「我姨媽要討厭這個了。」接著,她變得警覺起來,「伊娃?」她說,「埃琳娜!」
我們來到一家農舍,一個女人走出來,在具有當地特色的圍裙上揩著手。見到我們,她一點兒不奇怪。巴利說我是她妹妹,她愉快地微笑,即使我們沒有行李,她也不問什麼。
她咧嘴笑了,「呃,在電話里我只能說這麼多,我得顯得非常正式。不過我告訴她我在伊斯坦布爾,正和一位同事進行一項學術研究,我們需要在布達佩斯待五天,好結束我們read•99csw.com的研究。我解釋說你是一位美國教授,我們在合作一篇論文。」
「你是說,她可以讓你媽媽來聽電話,讓她和我們談嗎?」
我衝上前,幾乎撞翻海倫,但太遲了。那人消失不見了,他知道我看見他了。那不自然的鬍子和新帽子下面的那張臉我在國內的學校里肯定見過。我最後一次看到它時,它很快就被一張紙蒙上了。
「要到明天早上才有到佩皮尼昂的火車,」售票員說。「到主要城市去的公共汽車明天下午才有。」
出乎我意料之外,海倫笑了,「保羅,沒必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嘛,」
「如果穆罕默德知道的話,也很難相信他會允許自己的敵人葬在伊斯坦布爾。」她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我們快到哈吉亞·索菲亞的大門了。
我瞪著她:「是什麼?」
「不,我們要親自到那裡去。我姨媽會安排的。那樣我們可以和我媽媽面對面地談。而且」——她聲音里多了幾分柔和——「見到我她們會很高興的。那裡離這裏不是太遠,我有兩年沒見到她們了。」
「你難道還想留在火車上?」他問道,語氣緩和了些。
「她是沒有。」
「他?啊,是的。」她點點頭,「這是個有意思的想法,不過穆罕默德會不會不知道呢?圖爾古特會不會找不到證據呢?我不相信這種事情能捂住幾百年沒人知道。」
這是那個死去的圖書管理員的臉。
「這主意不錯,」海倫輕聲說,「拜占庭帝國的王宮肯定會有一個地下世界的。」她幾乎要笑起來。不過她摸著圍在脖子上的圍巾,似乎那裡不舒服,「不管怎麼說,王宮留下的廢墟一定充滿邪惡的精靈——也許是弄瞎表兄弟或幹了類似壞事的皇帝們。互相做伴,再合適不過了。」
「我母親,」她直截了當地說,「你在美國問起我有關她的情況時,你是對的。我一整天都在想九九藏書著她,她早在你認識羅西之前就認識他了。自從她第一次告訴我他是我父親以來,我就從來沒有認真問過她關於他的情況,我只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個痛苦的話題。還有」——她嘆了口氣——「我媽媽文化水平不高。我想她沒法告訴我羅西的研究情況。其實她去年就告訴過我,羅西相信德拉庫拉是存在的,但我也沒有過多追問她——我知道她很迷信。不過現在我在想,她是否知道一些情況,能幫助我們找到他。」
我們全神貫注地讀著對方的心思,想著這些心思會把我們引向何等奇異而飄渺的追蹤。
「可是,德拉庫拉,不管他是誰,還沒到那裡。」
海倫緊緊握住手套,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我們得去見她本人。她住在布達佩斯城外的一個小鎮上。」
「快說,海倫,」我又坐回到椅子上,咕噥道,「吊我胃口,急死我了。」
「大海撈針,」她修正道,「我一直在想,我們忽視了某些非常重要的消息來源。」
「好的,我也想這樣。」
「你的姨媽?」
海倫呻|吟一聲,「哦,老天,你以為我們能在電話里談論私事或者有爭議的事嗎?」
「是的,」我說。「我們在哪裡,他非常清楚。」
我悶悶不樂地點點頭,「剛才的半個小時里我一直在想著這個事。不過,圖爾古特也許能在他的朋友們那裡為我們找到一些材料。」  她搖搖頭,「這如同大河撈針。」
「啊,」海倫說,「這麼說,要你溜進專制統治下的羅馬尼亞是不是更難呢?」
聽了她開始的話,希望在我心中陡升,「不過我們怎麼和她談呢?我記得你說過她沒有電話。」
這次我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我終於說道,「這個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德拉庫拉的墳確實不在伊斯坦布爾,那麼它有可能在哪裡呢?」
「你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九_九_藏_書什麼?」現在輪到我煩惱了。
「她得考慮她的工作和地位。不過她說會為我們作安排的。明天晚上我得再給她打電話。就這麼多了。我姨媽非常聰明,肯定有辦法。等我們有更多的消息后,我們就買從伊斯坦布爾到布達佩斯的往返票,也許是飛機票。」
「是關於什麼的?」我有點兒擔心地問道。
「海倫,」我說,雖然我不太想打破我們之間的這種寧靜,「你覺得他會埋在這裏嗎——在伊斯坦布爾這裏?果真如此的話,蘇丹穆罕默德死後仍擔心他就有道理了,是不是?」
「當然可以。」海倫戴上手套,我們下樓,在客廳里攔住房東太太,花了十分鐘解釋我們的意圖。
巴利問她是不是有兩人房,她吸著氣說,「有的,有的,」好像在自言自語。
「你怎麼這麼說話,」我終於開了口,穿過石堆走開去。
「好了,」巴利說。
我知道,一直以來,他說的話至少表明他相信我父親講的故事。一直被壓抑的淚水溢出眼眶,淌了下來。
「挺好,不過我對此一無所知。」
「大海,」我毫無情趣地說道。
「什麼?」
海倫笑了,「她是能創造奇迹,因此我現在才不會在媽媽村裡的文化站工作。」海倫站在金色的街道上,「我想再看看這座城市,」她最後說道,「也許我們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來了。在吃飯前,我們可以在那裡走走。」
「首先,」巴利說。「我們並不知道是誰在車上,也許不是那個惡棍。按你父親信里說的,他有自己的奴才,是吧?」
讓我吃驚的是,海倫面露哀戚,只是說:『這是個關於遺傳戰勝環境的有力觀點。」她接著說:『不管怎樣,伊娃有點生氣,特別是我告訴她你是個美國人,我知道她會生氣的,當然,她也需要先生生氣,這樣在電話里才顯得正常。」
「我們在哪裡下車,已經夠明顯的了,」我替他把話九*九*藏*書說完。
「顯得正常?」
「是的,我有。」她撫平手套,「實際上,我希望我的姨媽會有個計劃。」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我問道,「這畢竟和我也有關。」
我想著可能的開銷,嘆了口氣。不過我只是說,「在我看來,她要是能把我們弄進匈牙利,還不讓我們惹上麻煩,她得創造奇迹才行啊!」
「對不起,」我說。
海倫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不過她突然抬頭掃了我一眼,咧嘴一笑,勝利似地點點頭,好像她的談話結果令人滿意。
「沒關係,」海倫把一根絨毛從她那條幹凈的黑裙的膝蓋上拂掉,「我可以跟你說說。」
「到我房間來,」我們一回到旅館,海倫就乾乾脆脆地跟我說,「聽著,」她說,一邊脫下手套,摘下帽子,「我在想一些事情。看來我們尋找羅西遇到了一個真正的障礙。」
「海倫,」我緩緩說道。
「那——怎麼辦?」
我們坐了一會兒,各自陷入了沉思,不過彼此想的不可能差得太遠。
「你真像你父親。」她那副隨和而有學問的樣子讓我一下想起了羅西,這句評論我脫口而出。
「我在導遊手冊里看到,伊斯坦布爾也有地下廢墟——地下墓穴,地下蓄水池之類的——就像羅馬一樣。我們在離開前至少還有一天時間——也許我們可以和圖爾古特談談這個。」
海倫動了動,「我去看看房東太太肯不肯讓我們用樓下的電話,」她說,「我姨媽很快就要下班回家了,我想馬上跟她通話。」
「關於奧斯曼帝國佔領期間歐洲的勞工關係。」
我把頭依偎在他肩膀上,太陽和汗水把他的襯衫滋潤得暖暖的。過了一會兒,我離開他的肩,我們走回去,在農家院子里吃了一頓沉默的晚飯。
「哦,很簡單嘛,我們只要跳上一列火車,帶上你的匈牙利護照,和我的——哎呀——美國護照,順道去和你的一位親戚聊聊德拉庫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