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我忍住極大的痛苦,才把我的研究筆記和記載我經歷的信件交給保羅,這不是因為我想自己留著,我只是深深地後悔把這種令人厭惡的知識交到他手裡,雖然我肯定,他懂得越多,就越能保護自己。我只希望,接下來若有什麼懲罰,那就讓我而不是保羅來承受。他至多不過二十七歲,充滿青春的樂觀,而我已生活了幾十年,得到了許多受之有愧的幸福。
「目前我要把您留在一個人們不會發現的地方。」他笑了,這笑容令我視線模糊,我努力望著火。
如果在生命中,在歷史中,在我自己的過去中有過什麼善,我現在呼喚它。我以我曾擁有的全部激|情來呼喚它。
「啊,過去。」火光中,他合攏指尖。「過去很有用,但僅在於能借古訓今。現代豐富多彩,但我鍾愛過去。來,既然您已經吃好歇好,為什麼不讓您看看呢?」
「我想您會明白的,」他苦笑著說。「這是歷史上最糟糕的日子。」
「那麼您將違心地為我工作,」他說。
第三天
「是的,」我緊握蠟燭。「您自己印這些書嗎?有多少本?」
現在我得睡了,趁德拉庫拉還睡著,這樣我可以休息得好點兒,以面對下一次的嚴酷考驗,不管它是什麼。
「像是——了不起的收藏,一間寶庫,」我說。
終於,他請我回到火邊,我發現手邊又多了熱氣騰騰的茶水。
有人靜靜地坐在那裡——我只看見椅背上露出的黑影。我瞟了一眼那黑影,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你要把它搬到哪裡去?」我也跟著去嗎?我應該加上這一句。
我對日子的消逝已不太肯定。不管怎麼樣,這是我第三次寫作。
「啊,」他似乎很開心。「我坐牢時有機會學習他們的語言和寫作。您了解我和他們的不解之緣?」
可他只是微側一下腦袋,像是打招呼,「我看您已經開始工作了。您肯定會有問題要問我。首先,讓我們吃早餐,然後談談我的收藏。」
顯然他今晚並不打算殺我。我好像在做夢,世上不管哪位歷史學家,哪怕他窮盡一生只研究歷史,也無法與此人相比。
我想我應該研究這些文獻,但我太累,太沮喪,無法做到。不過無論我在哪裡看到一本新奇的書,我會分外急切地拿起來,這種急切與絕望是同樣的強烈。
面前的長桌上是一堆堆書籍事實上,我們行走在書的海洋中,每一面牆都是書。
「哎——」那鮮紅的嘴唇又撇了撇,長鬍子動了動。「您自己要是不想的話,您就不會來到這裏。還沒有誰在一生中兩次不理睬我的警告。是您把自己帶來的。」
「我等了很久,想找個人來幫我進行圖書分類,」他簡單地說道。「明天您可以自己翻閱所有的書籍。今晚我們只說話。」
我對他分類的猜測是對的。這裏的大柜子裝滿了關於酷刑的書,還有一些文藝復興時期的冊子里包括刑具的木刻畫,其他的有人體示意圖。
「我的修士印了一些,我繼續他們的工作,」他低頭看著木刻,平靜地說。「我打算印一千四百五十三本,現在這一雄心壯志幾乎要實現了,不過有些慢,因為我邊印邊發行。這個數字對您有什麼意義嗎?」
「啊,我們在哪兒,」德拉庫拉重複說。「我想這無關緊要。我們不在瓦拉幾亞,那裡仍由傻瓜統治著。」
我拖著傷腿https://read.99csw.com,緩緩走入火光中。我繞過大椅子時,一個身影慢慢站起來,轉向我。他現在背對著火,周圍光線又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臉。他的移動有種無法言傳的感覺,不像活人。他就火點著了一根小蠟燭,然後又用它點燃他椅子附近一個燭台上的其他蠟燭。然後,他面對我。
我把書摔到一邊,哭了。這是我被囚禁以來第一次流淚。
他神情激動,臉色蒼白,鼻孔和嘴唇在抽搐。「您肯定會死在這裏,羅西教授,當然您會以新的生命形式走出這裏。為什麼不在這件事上做出抉擇呢?」
「我說過了,分類。這是您的第一項任務。在這個過程中,您要處理一些歷史上最精美的書——也是最有威力的書,其中許多已經絕版。您的第二項任務要大得多。實際上,它會持續到永遠。等您和我一樣熟知我的圖書館和我藏書的用意后,您就依我的指令,週遊世界,搜集新書——還有舊書,因為我一直在收藏過去的作品。」
現在我只有一個目標——不,兩個目標:儘可能出污泥而不染地死去,希望這樣將來變成吸血鬼時作惡能少一些;另外,儘可能活下去,以記錄這裏發生的一切,雖然我的記錄很可能化為塵埃也無人來讀。這些壯志成了我現在惟一的支柱。
一九五四年五月前些天,我被帶離學校。我偷偷重新研究吸血鬼史,我打算再次逐步增加對德拉庫拉傳說的了解,也許甚至最終可以解開他葬身何處這一謎團。
我在石棺里醒過來,一片黑暗,這次我很虛弱,比上次虛弱得多,脖子上的傷口滲出血來,我努力移動身子,顫抖著爬出我的牢籠。在殘餘的燭光下,我看到德拉庫拉又睡在他的大棺里,我肝膽俱寒地轉過身去,蹲在火邊,試著去吃我在那裡發現的食物。
「您感到吃驚,」德拉庫拉把光線湊近那條龍說。
「是的,」我說。我無法用任何頭銜來稱呼他。「至少我覺得我知道。這是你的墳墓。」
一團黑暗在我眼前匯聚,我在心裏堅持著那一點點——什麼?我的皮膚感到刺痛,眼前冒出星星,在屋裡的牆上閃爍。他走得更近了,我看到了那張沒有遮掩的臉,太可怕了,我已記不清是什麼——雖然我試過。有很長時間我不省人事。
「這麼說吧,我是這樣安排的。」他伸出布滿戰爭創傷的手指,碰了碰雕版。「我發行時非常注意,只把它們給最有前途的學者,給那些我認為堅持不懈、不追到龍巢不罷休的人。您是第一個做到這一點的。我祝賀您。我的其他助手我留在世上,為我做研究。」
他走向一面我們原先沒挨近過的牆,我看到一台非常古老的印刷機,圓形的黑曜石感光板給油墨蹭得光光亮亮,猶如一面魔鏡反射出我們的燭光。印刷架上有一張厚紙。湊上去,我發現只印了一部分,作廢的,是英文。標題是《雙耳罐里的鬼魂》,副標題是《從希臘悲劇到現代悲劇的吸血鬼》,作者是巴塞洛繆·羅西。
一張桌子離火不遠,我聞到了飯菜的味道——真正的、可口的人類食物——那濃香幾乎令我暈眩。
終於,我回到中央的大石棺去,心裏為擺在面前的最後一個辦法感到害怕:德拉庫拉腰帶上的短劍。如果我下決心把它從他身上拿下來,就可https://read.99csw.com以把它插入他的心臟。那張僵硬的臉沒有因為我輕輕的觸摸而現出絲毫的生機,他握劍的手堅如磐石,撬不開。我筋疲力盡,滿心厭惡地退開。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敢多問。
「這您也會特別有興趣的,」他說,「這些書說的是您的世紀,二十世紀,一個不錯的世紀——我憧憬著它剩下的日子。在我那個時代,國王要消滅製造麻煩的人,一次只能幹掉一個。你們的速度快極了。」
「以您毫不妥協的誠實,您可以看清歷史的教訓,」他說,「歷史告訴我們,人性是邪惡的,一點沒錯。善無法達到完美的境界,而惡卻可以。為什麼不利用您偉大的頭腦為可完美的東西服務?我的朋友,我請求您自願加入我的研究。您將擁有每個歷史學家都想要的,那就是對您而言,歷史將成為現實。我們將用鮮血洗凈我們的心靈。」
我離那光更近了,它在一間長屋子的盡頭跳動、閃爍。現在我看清了,在這光的前面,赫然立著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一動不動。
我慢慢移動腦袋,四處看,試圖看清這一切,我平舉雙手,朝著溫柔的紅光慢慢走去,途中像是撞到了另一口石棺,裏面是空的,又撞到一件木製傢具。撞到它時,我聽到有軟東西掉落,但看不清是什麼。
我不敢不從,便隨手拿了一本,原來是馬基雅維利《君主論》的早期版本,裏面附有一系列關於道德的論述。
我舉著燈走過去,兩口是空的——其中一口肯定裝過我。
第四天
「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為的是完成我的雄偉大業。不過圖書館對我來說很珍貴,我希望看到它不斷發展。」
他領著我從一個書架走到另一個書架,指點著各種珍品。
我終於能開口,但聲音發抖。「你為什麼不自己繼續做這件事?」
這時,他又開口了,「生前我是愛書的,」他說,「也許您不知道我多少是個學者。」他不動聲色地說道,「您當然知道我那個時代文字知識很有限。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主要看教會准許看的文獻,比如福音書以及東正教提供的註解。」他深深地凝視著爐火,「不過我有其他的辦法弄到書。商人們從各地給我帶來奇妙的好書,我了解到了古代的神秘儀式。既然我上不了天堂」——還是那平淡的語氣——「我就做個歷史學家。」
德拉庫拉凝視著爐火,他顯得平靜、鬱悶。我開始覺得自己並未身處危險,而是在夢中,於是鼓起勇氣,揭開了飯菜的蓋子。
我慢慢蘇醒過來時,感到全身軟弱無力,疼痛不已,我開始想起來,我最初的思想肯定是在頭天晚上——保羅帶著他驚人的發現來到我辦公室。我心裏一沉,突然意識到我已落入邪惡之手。
他兇狠的語氣令我不由自主地瞟了他一眼,我看到他臉上可怕的光芒和仇恨。
他威脅地站在那裡,笑了。
德拉庫拉肯定在等待我的驚嘆聲,我沒有讓他失望。
「我沒有追蹤你,」我斗膽反駁,「是你把我弄到這裏來的。」
「你想要我為你的圖書館做什麼呢?」
說完,他站起來,從桌子上挑了一本書,又坐了下來。
這麼說,他很快就要結束我的生命了。我所有的力量都在為這最後的時刻做準備。
每一本書多少都與他的生活有關,作者是拜占庭和土耳其的歷九-九-藏-書史學家——有些是非常稀有的原版書,記載了他的罪行。
如果這是在夢中,那倒還好些。
我寫完以上的東西后,卷好紙張,塞到附近一個柜子的後面,那裡我可以夠得著,但從任何一個角度都看不見。這時,我感到更為徹骨的寒氣,無風似又有風吹拂過來。我抬起頭,看到桌子另一頭站著一個古怪的身影,離我有十英尺遠。
我現在正藉著一束燭光寫下最後這幾句話,如果明天我還活著,還有足夠的力氣,我會繼續寫。
他穿著我在石棺里看到的紅紫相間的華服,昨晚的他我依稀記得,不過眼前的他更加龐大,更加強壯。我默默地等著,看看他是不是馬上攻擊我——他記得我試圖要拿他的短劍嗎?
他慢慢轉過身,從椅邊的架子上拿起一枝蠟燭,舉起來。我跟著他,希望他不是在把我領回石棺。
過了很久,我的同伴在椅子里轉過身來。「您已經吃完飯了,」他平靜地說。「您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嗎?」
「哦,是的,」他轉頭看我,也許因為我竟有勇氣問這個問題。
我去尋找我先前見到的打字機。此後我一直用打字機儘快地記下我的一切見聞。這樣做也讓我重新找到了計算時間的辦法,因為我了解自己打字的速度和一小時可以打出的頁數。
他指著印刷機後面的桌子,那裡立有一排木刻,其中最大的那幅是我們——我和保羅——書中的龍,當然,這一形象在木刻里是顛倒的。我費了很大的力才沒有喊出聲來。
「去一個古老的地方,比這個還要古老。我們把圖書館安頓在那裡,您就讓它大大地擴展起來。」
我太好奇了。「可是,在你——死後,你還繼續搜集這些書嗎?」
「您看,我緊跟現代研究最佳成果的步伐。這裏的東西想必您有興趣。」
那張可怕的臉上閃過一種愉快的表情。「您說得對,」他輕聲說道。「這圖書館是世上最棒的,現在讓我給您看看別的。」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這話所意味的時間長度以及它的全部意義,令我頓時渾身冒出冷汗。
在黑暗中摸索,我驚恐不已,心想把我抓到這裏來的那東西會隨時撲過來襲擊我。我又想,這是真的死亡嗎?——會不會是一種可怕的死亡狀態,我卻錯以為自己仍活在人世?然而,沒有襲擊,腿上的疼痛卻實實在在。
「是你把那本書留給我的嗎?我的那本?」
德拉庫拉停在一個大書架面前,愛撫地把手放在上面,「這個我尤其感興趣,這是關於我的傳記。」
「現在,」他說。「我們到處看看吧。」——他碰了碰一個捲軸的邊緣——「這些偉大的書是為蘇丹寫的,講述他廣闊的國土,穆罕默德的歷史,願他在地獄里爛掉。我想親自找到那個歷史學家,不過還沒找到,他就死了。您懂阿拉伯語嗎?」
我看到了那口最大的石棺。這座大墳比其他的都更具帝王派頭,在燭光中顯得宏大、高貴而勻稱。棺側寫著拉丁語:德拉庫拉。
在陰暗的大廳里,我又看到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和飲料,包括一杯熱茶。
某天
第二天
那些線條我太熟悉了,自己都可以把它們刻出來了。
終於,他打起精神,寬大的手敲著椅子扶手。「這是我建立圖書館的初衷。」
在微弱的燭光下,我開始看到先前沒看到的東西——奇珍異寶。
德拉庫read.99csw.com拉轉過身,他雙目炯炯。「您覺得我的圖書館怎麼樣?」
「是的,」過了一會,我說,「這是君士坦丁堡淪陷的那一年。」
我覺得,如果引誘成功的話,來點兒正面進攻也許於我有益。「那你想拿我怎麼樣?我躲開現代世界已有多年——和你不一樣,我生活在過去。」
德拉庫拉似乎讀得入迷。我偷偷瞥他一眼,想不通他在經歷一生的沙場征戰後,怎麼可能習慣於這種夜間的地下生活,這種學者的生活。
我一直站在那裡,看著,直到這奇異的景象令我發暈,我倒退一步,努力回過神來。現在仍是清晨——日落前我還有好些時間。我要先找到逃生之路,再想辦法趁這魔鬼睡著時消滅他。
他驚訝和嘲弄地看著我,那張可怕的臉走了樣。我第一次看到那長長的牙齒,萎縮的牙齦,這使他笑起來像只老狗。「我了解現代世界。這是我的收穫,我喜歡這工作。」
「不,」我說得儘可能輕聲。
再走近,我看到爐床里有一堆紅火低低地燃燒著,火光足以映照出幾件古老的大傢具——一張大書桌,上面散放著紙張,一個雕木柜子,一張或兩張尖角靠背椅。
他搖搖頭。
我幾乎是違心地舉起蠟燭,望進去。那具碩大的軀體躺在那裡,毫無生氣。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那神秘而冷酷的臉,我感到厭惡,但還是站在那裡盯著他。他雙眉緊蹙,似乎在做噩夢,眼睛睜開,目光獃滯,看上去更像死,而不是在睡。他膚色蠟黃,黑色的長睫毛一動不動,他那強悍的,幾乎是英俊的五官變得半透明,黑色長發雜亂地堆在肩膀周圍,鋪滿了石棺的里側。最令我膽戰心驚的是他臉頰和嘴唇的鮮艷,還有在火光中我無法看清的臉龐和身影。的確,他放過我一段時間,但晚上他在其他地方肯定喝了個飽。我的那點血跡已經不見了,他的黑色鬍子下面那雙唇透出濃濃的深紅色。這生命,這健康看上去是如此的不自然,看到他沒有呼吸——他的胸膛沒有絲毫的起伏——這令我肝膽俱寒。還有件古怪事:他換了衣服,不過和我見過的同樣華麗、精緻。緊身馬甲,深紅靴子,紫絨披風和帽子。披風在肩頭處有些破舊,帽子上露出一根棕色羽毛,嵌在衣領上的寶石閃閃發光。
「我贏了,他們全不在了。蘇丹非常怕我,他成立了一個騎士團來追殺我。他們人數越來越少,地位低下,不值一提,而我的僕從在世界各地成倍地增加。」
看著示意圖,我不僅感到厭惡,不僅驚訝這本書精美的質量,而且突然渴望看到真實的場面,聽到群眾的呼喊,看到鮮血迸濺在帶有褶襇飾帶的紫絨外衣上。
昨晚他又叫我坐到火前,告訴我他很快就要把圖書館搬走,因為某種威脅已經逼近。
現在屋子看得清楚了,它往四面八方延伸,非常深幽,牆上排列著高大的柜子和架子,放眼望去,處處都是書籍、箱子、捲軸、手稿,成堆成排全是德拉庫拉的收藏品。一面牆邊隱約現出三口石棺。
我感到自己的心智開始崩潰。我在看德拉庫拉那無與倫比的酷刑藏書,在其中一本精緻的法文四開本中看到一種新的機器,它可以乾脆利落地斬落人頭。
「你要我到這裏來幹什麼?」我並不打算用問題來惹惱他。
他停下來,我注視著他的臉,無法移開目光。他凝視著火九九藏書光。
「我想您熟悉這個形象。」
「是的,我父親把我留給穆罕默德的父親當人質,立誓不對帝國發動戰爭。想想,德拉庫拉成了異教徒手裡的典當物。就在那時,我發誓要創造歷史。」
「一點點,」我承認道。
每個歷史學家都了解這種目睹歷史真實的渴望,但這是一種新的、不同的渴望。
過了很久,我拿起蠟燭,重新點燃架子上的蠟燭,還有我在牆上發現的壁式燭台上的蠟燭。
他以古怪的動作精力充沛地站起來,「今天晚上我們談得夠多的了了。讓我們用這幾個小時讀點東西。我有一架打字機給您用。您現在自由了,您可以在任何時間讀您想讀的。」
他衝著火笑了,我又看到另一張臉——狗的臉,狼的臉——一閃而過。
他潮水一般的目光全都傾瀉到我身上,我集一生中所有的愛,儘可能堅定地說出這兩個字:「絕不。」
「您已經享受了我在這裏儘可能為您提供的款待,也知道我對您的才華抱有極大的信任。您將享受到長生不老,能做到這樣的人寥寥無幾。您可以自由翻閱這裏的圖書資料,它們絕對是世界上最棒的。在任何其他地方都無法看到的奇典異籍向您開放,所有這些都是您的。」
我瞪著他。「你——你了解現代世界嗎?」
我坐回到火邊以恢復體力。我伸手去烤火,卻發現這火雖然燒的是真正的木柴樹枝,散發出令人舒適的溫暖,但火焰從不會變小;我還第一次注意到,火燃燒時沒有煙。它整個夜晚都這麼燒嗎?我抬手撫臉,警醒自己。我需要集中全部的理性。
「我是德拉庫拉,」他說,聲音冰冷而清晰。「來吧,在我們旅行過後,您又累又餓。我為您準備了晚餐。」
「其中一個,」他微笑道。「我最喜歡的一個。」
我儘可能小心地移動四肢,四處摸索,發現自己坐在一口敞開的石棺里。
終於,他站起來,悄悄地把書放下,一言不發地走進大廳的黑暗中,直到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我聽到乾巴巴的刮擦聲,像是野獸在刨泥土,又像在擦燃火柴,但沒見到亮光。
我恢復了力氣,又開始了搜索,仔細尋找任何一種可以消滅我那魔鬼主人的工具。我舉著蠟燭,搜查每個裂口和縫隙,打開抽屜和箱子,檢查架子,無果而終。
突然,一股污濁的寒氣湧進來,我被團團圍住,之後,我什麼都記不清了,這段空白持續了多久,我原來不知道,現在仍不知道。
他禮貌地向我鞠了一躬,以示祝賀。
我點點頭,努力不去看他。
我抬手撫摸自己的臉和喉嚨。除了額頭上一點點傷痕,我的臉似乎還是原樣,但在喉嚨那裡,我發現了一個令人憎惡的刺孔,摸著黏乎乎的。這地方還腫了起來,碰到會突突發痛,恐懼和絕望幾乎令我昏厥。不過,我轉念一想,既然我還有坐起來的力氣,也許我失血沒有自己所害怕的那麼嚴重,也許這意味著我只被咬過一次。我感到仍是我自己,而不是魔鬼。
「那麼,我們在哪兒呢?」我努力把這看成是一次普通的談話,但徒勞無益。我意識到,有機會的話,我不僅希望這一夜過得飛快和安全,而且還想了解德拉庫拉。不管這傢伙是什麼東西,他已經活了五百年。當然,他的回答會跟隨我進入墳墓,但我仍懷著一絲好奇。
「我們在瓦拉幾亞嗎?」我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