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的手呢？」

「是啊，多少年了呢？」友永側著頭回憶道，「畢竟我們家自打我祖父那一代起就在這裏住下了。而那棟別屋原本是我父親為我建的，所以在邦宏來之前，我一直把那邊當作讀書和搞業餘愛好的地方。」

「那麼您最後一次見到您兒子是在什麼時候呢？」

「因為她的左手中指上戴著戒指。」

「對了，您對剛才那事有什麼看法？」

「這麼說來，奈|美惠小姐，您也一直都在家裡嗎？」

「那你有證據證明她的那個男朋友並非友永先生嗎？」

「那麼您當時是否察覺到些什麼呢，比方說他的樣子不太對勁啦，或是正在和別人通電話之類的？」

友永點了點頭：「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當時經人介紹，我和一個女子相親結婚了。儘管沒過多久我們就生下了一個孩子，但我和妻子兩人卻實在合不來。最後雖然鬧到了兩地分居的地步，但卻是一直都沒有辦理正式的離婚手續。數年之後，我就和這孩子的母親相遇了。她的名字叫做育江，『撫育』的『育』，『江戶』的『江』，姓新藤。」

前方路口亮起了紅光，熏踩下剎車，等到車子停穩之後，側著頭說道：「我認為並沒有男女關係。」

「說過幾句，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而且他也有意避開了我。」

「也就是說，您也沒什麼具體的頭緒，是嗎？」

「哦，是這樣啊。話說回來，女人對事物的觀察還真是細緻入微啊。」草薙用半是欽佩半是揶揄的口吻說道。

「這還用說嗎，要把她收為養女，需要徵得配偶的同意，而我妻子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聽到這個問題，友永不禁皺起眉搖了搖頭：「那小子什麼工作都沒做，整天遊手好閒。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說來真是慚愧。」

「為什麼呢？」

熏httｐｓ://ｒｅaｄ•99cｓw.cｏm和草薙辭別主人離開友永府，乘坐熏開來的「帕傑羅」踏上了歸途。湯川說他還要再陪友永他們坐一會兒。據說他已經在附近的一家商務旅館預訂了房間。

「拄著拐杖倒是能夠站起來，至於走路，怎麼說呢，能走上個兩三步吧。」

「總而言之，先決問題還是調查被害人的人際關係，對吧？」

友永把兩手交疊放在拄地的手杖上，側著頭說道：「剛才我和兩位說過那小子整天不務正業、遊手好閒，但其實，我也不清楚他每天到底過的是怎樣的生活。至於他到這裏來之前的事，那就更是一無所知了。想來也是自甘墮落，因為招致他人怨恨吧。」

「啊......對不起。」熏聳聳肩，低下了頭。

「不是說，讓您別再這麼說了嗎？」奈|美惠皺了皺眉，轉頭對熏說道，「我現在接了翻譯的工作，所以也不算是完全沒事做。而且翻譯這工作在家就能做，我最近倒是覺得比去公司上班更適合我。」

「對。光是聽他父親講的那些話，就感覺其中問題不少。有調查的價值。」

熏兩眼望著前方，搖了搖頭：「我認為沒有哪個女人會自己跑去買那款戒指。那款戒指就是專門為男人送給女人而設計的。」

「左手還留有些麻痹的感覺，不過接受了康復治療后，已經算是靈活多了。」友永說著動了動左手的手指頭。

但草薙並不打算在打聽到有關火災的情形后就把事情給了結掉。

草薙扭頭看著奈|美惠問：「那您呢？」

「你想啊，再怎麼說，友永先生和奈|美惠小姐都是毫無血緣關係的一對男女。在奈|美惠小姐的母親去世以來的十年裡，他們倆每天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別樣的感情是有可能產生的嘛。」

草薙也和熏一樣，一副read.99csw.com稍感吃驚的模樣。見狀，友永哼了一聲：「兩位想必感到有些意外吧，我這個做父親的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不，看上去一切正常。」

「您在這裏住了多少年了？」

「剛才的什麼事？」

「可您那位太太如今也已經過世了——」

「男朋友？你怎麼知道？」

「這些家醜，原本是不能外揚，可我想，就算我不說，警方也能輕易查明，所以還不如爽快點說了。這一帶的人都很清楚我家的事，彼此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

「其中另有隱情？」

「您認為是怎麼回事？」

「我聽說了。」友永回答道。

「是從六年前的年底開始的。」奈|美惠回答道，「當時爸爸忽然倒在了浴室里......」

湯川低頭看地，靜靜地聆聽著友永的講述。從他不見絲毫驚訝的表情看來，估計他是早已有所了解。

「期限幾時到期呢？」

兒子才剛剛死去，沒想到做父親的便說出如此辛辣的話語，這令熏不由得停下記錄的手，盯著友永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看。

友永和奈|美惠感到尷尬，選擇沉默不語地閉嘴不言。

「您一個人過去的？」

「你們反正遲早都會調查我家的內部情況，我不如就趁現在把情況都告訴兩位好了。我這女兒的母親十年前過世了，她生前並非我正式的妻子。」

「不，當然是這孩子陪我一起去的。」

「不知道您可有線索？從使用了兇器這一點可以斷定，兇手的目的並非單純的縱火，而是想要殺害您兒子。」

「就是友永先生並沒有把奈|美惠小姐收作養女的事。或許這確實無關緊要，可湯川老師那樣吹鬍子瞪眼，也實在少見。」

「是的。我妻子離開家的時候，那小子才剛滿一歲。」

「我也什麼都沒......」奈|美惠小聲應道九*九*藏*書。

聽著他的訴說，熏也漸漸明白了友永顯得並不怎麼為兒子的死感到悲傷的緣故了。簡而言之，友永邦宏雖然是他的親生兒子，但對這個家而言卻是個瘟神。

草薙掏出手機，向間宮報告了今晚打聽到的情況。掛斷電話之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湯川確實從他的朋友那裡打聽到了相當詳細的情況，多虧於此，熏和草薙才能對今晚發生的事情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情況我們已經大致了解了，感謝您能如此毫不隱瞞地告知實情。」草薙低著頭行了一禮。

「您平時會外出走走嗎？」

「不用謝。」

「您連走路也相當困難嗎？」熏接著問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請問後來為何只有您兒子一個人搬過來住呢？」草薙問道。

「不好嗎？」

「說來慚愧，儘管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個人是這麼認為的。既然不願收作養女，那就有可能是在考慮結婚的事。湯川恐怕也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那麼說的吧。雖說在平常人的眼裡，一個坐輪椅的老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確實不太般配，但男女之間的事，局外人是不會明白的。」

「所以您就讓他在別屋那邊住下了？」

「這個嘛，很遺憾，我很少外出。最近這一年裡，我一直沒有離開過這所房子。我出不去倒也不要緊，關鍵還是這孩子。因為我，她連出門旅行都匆匆忙忙的。雖然也跟她說我沒事，讓她想上哪兒玩就上哪兒玩去。」

「是腦梗塞，好像是因為年輕時酗酒過度的緣故，此外，吸煙也是原因之一。在這一點上，我倒是應該向你學習啊。」友永說著沖身旁的湯川淡淡一笑。

「好，對一名刑警來說是個很多的長處。只不過，估計今後要是哪個男的和你結婚的話可就慘了。他只要稍九九藏書一花心，一下子就能被你看穿。」

「哦，你說那事啊，這我倒是能理解。」

「在我倒下之前，她曾經在出版社工作。可後來因為我變成這樣子了，她也就不得不辭去了工作。說來還真是對不住這孩子呢。」

「去世的是老師您的兒子吧？請問他生前是做什麼工作呢？」

「早就過了，可那小子非但不想離開，甚至連工作都不想找一個。嘴上說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其實他壓根就不想去找。估計他是以為只要賴在這裏，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吧。愚蠢透頂！他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做父親的早就退休了。」

聽過友永的講述，熏不禁覺得這事倒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友永看了奈|美惠一眼，又把目光轉回到草薙身上：奈|美惠低頭坐在稍遠的椅子上。

「是蒂凡尼的新款。估計是她男朋友最近送給她的。」

前方出現了高速公路的標牌。

「因為我覺得奈|美惠小姐是另外有男朋友的。」

「當然有過，可我妻子卻一直不肯答應離婚。她畢竟帶著孩子，所以大概是不想放棄我要支付給她的這筆生活費吧。育江當時也說不入籍也沒關係，所以這事就一直拖了下來。」

友永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雖說已經有近三十年沒見了，但兒子畢竟是兒子。幸好我這裏還有間別屋，所以就答應讓他在那邊住下了。不過我附加了個只讓他住一年的條件，要他在此期間儘快找份工作，自己另外想辦法找個住的地方。」

草薙點點頭，扭頭看著熏，意思是問她是否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差不多了吧？」草薙小聲問熏。

「當時您和您兒子談過話嗎？」

「這事我們剛才聽說了，說老師您另有妻室，是吧？」

「明早先到總廳去一趟，然後來這裏的轄區警署集合。說是要等揭破結果出來之後才能決定今後九*九*藏*書的調查方向，還說要讓消防和鑒證科跟我們一起勘察現場。」

「您的意思是說，他們兩人之間是男女關係？」

「當時您兒子跟了您妻子？」

「還請您允許我問一個較為銘感的問題。」草薙說道，「想必您也聽說了，今晚的事情或許並非一場單純的火災，很可能是有人蓄意造成，而您兒子也極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殺害的。」

「你是說這個嗎？呃，具體是在幾年前呢？」友永說著望向奈|美惠。

「您這是在誇獎我吧，謝謝了。」

「您難道就從未有過河您太太離婚、和新藤育江女士結婚的想法嗎？」

這所宅子之所以在蘊含著古典日本風情的氛圍中，同時加入西式建築布局，據說是源於不同時期不同主人的審美情趣。

「恕我冒昧，請問您的身體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的？」熏望著友永的輪椅問道。

「兩年前，我的妻子也死了，沒過多久那小子就跑到這裏來了，說他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讓我幫他想想辦法，滿不在乎地凈說些男人說不出口的話。」

「想過，但我卻無法做到。」

草薙不由得「啊」了一聲。熏看到信號燈轉綠，就把腳從剎車踏板上挪開了。

「今天白天。當時我是過去拿這些瓶中船的。」友永指了指放在一旁架子上的他那些得意作品。

「友永先生在最近一年裡從未出過門。」

「有嗎？」

「為什麼？」

她的話聽上去像是在說她對現在的生活並沒有不滿。

「抱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她說著豎起食指，「奈|美惠小姐的母親是在十年前過世的，對吧？您後來就沒有考慮過把奈|美惠小姐收作養女嗎？」

「那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買的呀？」

「內海君，」湯川突然插嘴，「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苦衷。不到查案必須的時候，我認為你還是不要問太深入的問題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