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按門鈴，屋子裡就傳來了有人小跑的聲音。很快房門就被打開了，裏面露出一張曬得黝黑的男人的臉。

「殺人」這個字眼真奏效，門衛的駝背一下就挺直了。

少年低著頭說了點什麼，聲音太小，根本聽不見。

「目前，你們警察不是沒有把我兒子所說的話作為搜查的參考資料嗎？你們諸位今天來的目的，不也只是想確認一下忠廣是不是產生了什麼錯覺嗎？所以無論我在哪裡寫了些什麼，和你們不是都沒有關係嗎？可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你把我兒子的話和其他的證詞平等對待，那麼我也可以稍稍考慮一下不公開它。」

「我們覺得這也是可能性之一。」

對於湯川的回答，上村用力搖了搖頭。

「我們收集到的情報是從上村父子倆的房間里無法看到Mini Cooper車，而目上村忠廣最近一步也沒有離開家。」

「調查案件。」草薙補充道，「殺人案。」

「警察先生，靈魂能夠從身體中脫離出來，是真的嗎？」談話要結束的時候，竹口幸惠問。

「我服了，徹底被他弄暈了。」從上村的房間里出來后，草薙一臉痛苦地說。

「我們有必要問問本人。」湯川對草薙說。草薙這時候才想起來，湯川最討厭和小孩于說話了。

「你在幹嗎？」草薙問。

「河的……對面。」

「要說能夠看到這裡有車，那家工廠的視角是最好的。」

竹田幸惠在自己家裡開了個麵包房。雖然門面很小，但人們走到附近就會被剛烤好的麵包香味吸引來。竹田幸惠和小她兩歲的妹妹共同承擔這家店的生產、銷售工作。她的丈夫在五年前死於一場變通事故。

「應該是在那邊。」說完，湯川指著卧室的方向。

「是的，你們來這邊看一下吧！」上村站了起來。

「這是我們調查上的機密。到底開沒開？」

「剛才不好意思了啊。但是，那棟建築是什麼？」湯川指著河對面的一棟黑色的建築問。

「如果打開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湯川？」草薙放低了聲音，「能想辦法解釋清楚嗎？」

「不知道，我覺得根據目前收集到的情報，還得不出這麼個結論。」

「有請！有請！」上村把草薙和湯川領到屋子裡。廚房的桌子收拾得很乾凈，好像是剛剛緊急掃除后的樣子。剛請他們兩人坐下，上村馬上又從冰箱里拿出大麥茶。

「總之，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吧！」草薙說。

聽父親這麼說，忠廣就斷斷續續地講起來，大意是說，他最近因為感冒而待在家裡，一步都沒有出門。22日那天早上。他一九九藏書直在睡覺……最後他說到了關鍵內容。在他睡覺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向上飄，飄得很高，看到了遠方的景物。

「我在找上村宏住的公寓，好像就在這家工廠的對面。」

「我發現了個有趣的東西。」湯川把一樣東西拿給草薙看。

草薙也在旁邊看那幅畫。和照片上看到的一樣，在灰色的背景下，一條略顯白色的馬路上停著一輛紅色的汽車，那車是雙油箱的，車頂白色，車胎很小，看起來的確像是Mini Cooper車。

「我想你們可能知道，工廠對面有一條河，」上村說，「我兒子說他看到的景物就在河對面！你們說的22日有沒有Mini Cooper車停在那裡，我想就是在那個地方。」

「我不知道那種事是否是真的，但我對於上村先生的這番折騰實在無法認同。他想靠這種事出名，雖然我知道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那個，今天警察局還來人了，似乎他們也特別感興趣……嗯，當然只要有版面的話我寫多少都可以。我已經把它按日記的形式整理好了。」上村的說話聲很清晰地傳出來，「從杉井那裡獲得的情報，我們這裏……嗯，拜託了！你能給我介紹個很了解這個的人嗎？研究特異現象的專家啊，這個領域的專業人士什麼的……啊，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託了……好……好，我明白。」接完電話，上村又回來了，草薙髮現他好像還在用鼻子哼著小調。

草薙開始問那個低頭坐在角落裡的男孩：「你畫的是哪兒啊？」

「啊，有道理。好，我馬上去確認一下。」草薙在工作日誌上做了備註。

「啊？從窗戶？」草薙很吃驚地看著少年，「真的嗎？」

「是的，我們外面的大門基本都是開著的，但是裏面的大門只有在搬運生產機器的特殊時候才打開。」他平靜地說。

「粟田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草薙反駁道。

但是湯川沒有對此做答，而是向縮在角落裡的忠廣提問：「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

「怎麼了？」

聽了湯川的話，草薙邊走邊低頭沉思。

「知道啦，還是調查一下的好。」草薙朝常用門的方向走去。

「啊，你好！我是上村，一直在恭候你的到來。」男子露出笑臉，明快地說。草薙心想，自從他當警察以來，還是頭一次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

「要說從這裏可以看到堤壩，那也太……」

他指的方向是食品加工廠。加工廠周圍圍著柵欄，有一台拖拉機正從一個類似常用門的地方開出來ｒeａd.９9csw•ｃom。

「但如果他撒謊，這謊也撒得太圓了，因為事實上這樣的地方的確存在。」

「這有趣啊？難道說被切斷了有趣？」草薙問。

「你說清楚點。」上村在旁邊催道，「本來就是真事，你就老老實實地說。你是從窗戶飛出去的吧？」

「你大概飄到什麼高度了呢？」湯川在草薙的耳邊嘀咕道。他的意思是讓草薙問這個問題。

「對面？」湯川抬頭看看工廠，「可是，從公寓的窗戶里不可能眺望到這裏吧。」

上村又返回廚房，把那張畫拿了回來。

「是嗎，在百忙之中打擾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草薙和湯川告辭了。

「然後呢？」草薙問。

這時候湯川在旁邊說了句：「勞駕，我買一個咖喱麵包。」

他們來到了粟田信彥聲稱的7月22日下午一直在的那個地方，就是從狛江到多摩川那一帶。河邊修有堤壩，車可以開到靠河邊特別近的地方。粟田所說的停車休息地點就是那兒。

「喂，真的有靈魂出殼那樣的事嗎？」

上村打開了旁邊房間的隔扇，喊道：「警察叔叔來了，你快點出來一下！」

「你是說，還有個女士和你起看到畫的，是吧？」湯川說，「就是那個叫竹田的吧，你能告訴我們她的聯繫方式嗎？」

「早走了，我和她已經離婚三年了。上村毫不忌諱地回答道。草薙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一件像裝飾品的東西都沒有，連書架也只是實用而已，還有那放著鋼製廚櫃的廚房讓人覺得那裡更像是辦公室。碗櫥里的餐具也少得讓人吃驚。

「你好好看看，這不是被切斷的，而且好像出不是被扯斷的，這橫斷面很有趣。」湯川從地上撿起一個塑料袋，把那隻壞鞋裝了進去。

那是一隻運動鞋，好像被什麼切斷了，鞋的後半部分不見了。

在一個好像是門衛室的地方，他們亮明身份后，說想見見工廠的負責人。可以算得上是老人的門衛，慌慌張張地給哪裡打了個電話，然後問：「你們有什麼事呢？」

「那個，你就是剛才打過電話的……」

「大點聲，好好說話！」上村責備道。

可能他那天多次經過這裏，我們向他要不在作案現場證明的時候，他馬上就脫口而出了。」

「嗯……」忠廣遲疑了一會兒。

草薙趕緊說：「你可別這麼客氣。」

「你不是說即使大門都開著，從公寓的房間里也看不見堤壩嗎？」草薙說。

「你別太往心裏去，那個男人本來就知道警察根本不會認真搭理他。他仍然要給你們寫信，就是想達到引起警方注意的效果。此外他寫的ｈｔｔpｓ://rｅａd.９９ｃｓｗ.ｃｏm那個靈魂出竅的報道也只是嘩眾取籠。」湯川語氣冰冷地說。

「這件事被哪家媒體報道了？」草薙問。

草薤點點頭，向窗外望去，心想，他的話不能讓人信服，但是少年所畫的畫卻是真的。

上村把窗戶打開了，眼前馬上出現了剛才他們看見的那家食品廠。由於它的阻擋，無法看到其他景物。

「不可能！Mini Cooper車停靠的位置是在工廠的下方，即使工廠的大門開著，從我家窗戶能看到的也只能是比堤壩高的地方啊。如果你們還有什麼懷疑的話，測量一下或者什麼的都可以。」

「因為……」

「嗯，」忠廣一邊撓著肚子一邊說，「身體輕飄飄的，就飄到窗戶外面去了，飄得比這家工廠還要高，然後就看到河的那邊了。」

草薙問：「7月22日工廠的大門全都打開了嗎？」聽到這個問題，中上皺著眉頭問，「您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呢，這和殺人案有什麼關係嗎？」

「你飄的高度大約有多少呢？到房頂那麼高嗎？」

他們在門衛室等了一會兒，來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胖男人，自己介紹說是這個工廠的廠長，名叫中上。他似乎很緊張，米色帽子的邊緣都滲出汗水來了。

中上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表情好像是在揣測警察的真實意圖。然後，他回答道：「沒有，我們沒打開。」

「他當時是在工怍時間偷懶，應該找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停車才對，這個地方也太顯眼了吧？」湯川站在空曠的河邊說。

「那麼……應該是從這個房間的哪個方位看到的呢？」草薙環顧了一下四周。

「哦？為什麼呢？」

「這些情報是否屬實，還需要驗證一下，」湯川停下腳步指了指旁邊。

「這個我可做不了主，我要和上司商量一下。」

「你別老瞧不起我，這點問題對我們刑警來講是常識。」

上村介紹說他兒子的名字叫忠廣。

「商量不商量都一樣，我早就知道結果了。」上村「砰』的一聲把窗戶差上，眼神交替著看了看草薙和湯川的臉，「你們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如果是在相信我兒子的基礎上，無論問多少問題，我都會回答你們的，但如果你們是想指責我騙人什麼的，就請回吧！」雖然他的臉上還浮現著笑容，但是眼裡明顯閃爍著挑釁的光芒。

「就是說我們被利用了？」

「那是發生在下午兩點左右的事情。」上村插言道，「沒錯，恰巧這個時候鄰居竹田女士來我家了，她也一起看了這張畫。你們可以找她確認一下。」

但是，竹田幸惠接著說，過了一read.99csw.com周之後，就有刑警來她店裡調查，問了一些很奇怪的問題——問她22日那天有沒有看到一輛紅色的小汽車停在堤壩附近，說是什麼Mini Cooper車，車頂還是白色的。竹田幸惠回答說不知道。但與此同時，她又想起一件事，就是忠廣的那幅畫。那畫上不就是一輛紅色的車嗎！她把這件事對上村宏說了。

草薙心想，可能她是對上村有意思了吧，而且他們年齡也相仿。

聽草薙這麼一問，少年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哎呀……」草薙看著地圖，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

雖說是間和式房間，但也很大。裏面只有電視機和一套組合傢具，窗戶旁邊鋪了一套被褥。

「你太太呢？」

「我心想，這也太奇怪了，就開始下降，後來又回到了房間里。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躺在褥子上。我知道身邊有本素描畫冊，就隨手把自己在空中看到的景物畫了下來。」

「真的嗎？」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的事，但是，我看到那畫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上村先生自己顯得很興奮，他可能覺得目己的孩子真的有特異功能。我覺得那孩子畫得不怎麼樣。」

湯川看著食品工廠說：「能在正面看到大門嗎？在搬運大型設備的時候，門應該是打開的。我們還是應該先去調查一下，在7月22日那扇大門有沒有被打開。」

忽然，湯川不見了蹤影，草薙沿著柵攔走過去一看，發現這位物理學家正在垃圾箱里淘寶。準確地說，那並不是垃圾箱，而是食品工廠廢棄物堆放地。

「那個啊，嗯……」草薙打開了地圖，「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工廠。」

「當然，從這裡是不可能看到的，我兒子是從更高的地方看到的。」上村看了一眼忠廣，「你把那時候的情形向警察叔叔彙報一下吧。」

「確切地說，是這樣的。」

「沒有再到那家工廠里去確認的必要了吧！」

正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從房間的什麼地方傳來了電話鈴聲。上村說了聲「抱歉」就走出了卧室。

「好像他本人打算畫的就是那地方。」上村有點不悅地說。

他們接著要見的人是竹田幸惠。

「對，應該簡單測量一下。」湯川很乾脆地說。無論對方多麼感情用事，自己也絕對不能亂了方寸，這就是這個男人的個性。

湯川微微地嘆了口氣：「那就沒有整理這些消息的必要了？」

「我說上村先生，你能不能等等再把這件事公開啊？」

湯川目光落在素描畫冊上，但一直緘默不語。為了能合理地解釋這種現象，各種假設應該正在他九九藏書腦海中交織著。草薙也在這麼祈禱著。

「你來得正好，幸虧今天早上電器修理工把我家的空調修好了，它一壞啊，我都工作不了了。」

「畫上的景色，不像是在堤壩附近啊，」湯川嘟囔道，「只是畫了一輛紅色的汽車而已。」

「怪不得，」湯川點了點頭，仔細凝視著草薙的臉，「言之有理啊，你現在說話不也逐漸具有邏輯性了嗎？」

「河的對面？你沒弄錯？」

「你再看看這張畫，白色的車頂畫得多清晰啊！我覺得只有從上往下看，才能畫得出這樣的畫。難道不是這樣嗎？」

特別討厭小孩子的他，能夠和小孩子搭話，真是罕見啊。忠廣輕輕地搖了搖頭，好像是很膽怯似的追著父親跑了出去。

「這個嘛，恐怕……」一時難以作答，草薙求救般地望了望湯川，但是湯川好像根本就沒有聽他們說話，只是一直盯著擺放在店裡的麵包。

「當然可以告訴你啦，她就在附近，你們最好現在就去。你們隨便調查好了。」說完，上村從旁邊的書架上取出便箋紙和圓珠筆，開始畫張看起來很複雜的地圖。

裏面傳出一些響動，然後走出一個穿短褲的少年，很瘦弱，氣色也不怎麼好。少年看到草薙他們，馬上說，「叔叔好！」

「我就是草薙.」草薙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啦，我看看。」湯川伸手拿了過去。

「沒有女人的家啊就是臟，真不好意思。而且最近又被工作趕得更是沒有時間收拾了。」上村在他們兩人面前用很生疏的動作把大麥茶倒進玻璃杯里。

「剛才我們不是已經勘察堤壩了嗎，那工廠在朝著河的一面，也有大門。如果兩側大門同時打開，那麼工廠整個就變成了一個大管道，從這一側就可以看到另一側。」

「我認識的一家雜誌社。」上村說，「啊，對啦，在你們警察採取行動來調查杉並的案件之前，我就已經把這幅畫給他看了，你們也可以去問一下那家雜誌社的編輯，這樣你們就會搞清楚了。」

「你為了搞研究還要撿垃圾？」草薙說著往前走。

草薙心想，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很清楚了，處心積慮地要兒子靈魂出殼的事大為宣傳的上村覺得這是一個頂好的機會，就想到了給警察寫信這一招。

「請你等一下！」上村語氣生硬地問，「你們是不是誤解了，以為我兒子的靈魂是通過工廠敞開的大門看到那些景物的？」

「恕我冒昧，你能給我看看那張畫的原稿嗎？」草薙問，「啊，好啊！」上村向另一個房間走去。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本素描畫冊出來了，把它放在草薙他們面前，「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