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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3節

第三章

第3節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氣,「你已經說了相當冒昧的話了,正是因為我的寬宏大量才沒生你的氣。」
「為什麼?」
他們大約暢談了30分鐘后,天空開始漸漸蔚藍起來,與此同時來公園裡散步的人也開始增加了。兩人從長椅上站起來開始步行,根據未緒所說,今天下午有練習課,而上午只是讓大家做做熱身練習。「你在這兒打發時間沒事兒吧?」
「你能這麼說就太好了。」
加賀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她對他講述這個電影故事,所以他也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怎麼回答,一直默不作聲。「好像說了莫名其妙的話了。」她吐吐舌頭。
他們走在一條和來時不同的路上,看到中學生模樣的兩個女孩正在練習打軟式網球。今天不是休息天,加賀不知道為什麼她們會在這種地方,可能是學校的創辦紀念日之類的吧。
「沒關係的。」她說,「真的只是貧血而已,這病在季節轉換的時候經常會有,很傷腦筋呢。」
「想不出來,」柳生回答,「有的話早說了,誰都不想死啊。」
「裏面好像氣不夠了。」
「沒定下來,」柳生說。「不過總會有人替我跳的,我們經常會練習跳自己以外的角色,像藍鳥這種在競賽中經常被選用的標準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強會跳的人有好幾個呢,不過只是勉強會跳而已,在舞劇上能否賺錢又是另外回事了。」
她奔向停在路邊的自行車,從車筐里拿出了什麼東西。
加賀在旁邊說道,「或者你還能想到別的理由嗎?」
「是。」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著灰色的天空,說道,「我想到尾田老師的事情就會莫名地感到很悲傷,今天我不想去訓練,突然之前的貧血就又犯了,所以,」說到這兒她又歪起了腦袋,「這樣的日子里貧血病不犯該多好,我真的特別難過。然後我就想哭一會兒再回去……」
這是加賀剛好經過那裡,他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女孩的手上,只見她拿著一支軟式網球專用充氣泵,把頂端的蓋子拔了下來。
「真是傷感的故事。」
她消失了,他一閃念。那是條死胡同,而卻不見她的身影。然而那只是錯覺,她在一個被圍牆包圍的陰暗角落裡,背對他站著,長發被雨淋濕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見之後,加賀開口說,「我們也喝點什麼吧?」,他覺得似乎到了該說點什麼的時候了。然而她對此沒作答,
不一會兒她看了看周圍的狀況,又再次慢動作般邁起腳來。然後在最近的一個轉角拐了彎,但那不是回練習室的路。
聽完未緒表現著不明白的樣子,兩手在膝蓋上摩擦著。
咦?她突然停了下來,九_九_藏_書就像人偶的發條斷了一樣不自然地停止。
「你去看了對破案也沒什麼幫助。」
「你不光查了美國,關於其他地方也進行了調查吧?」
「是嗎?」
「是的。」未緒微笑著點點頭,「不過幸虧是這樣,因為跟您這麼談話比流淚要開心多了。」
太田笑著站了起來,「我去聯繫總部。」對加賀說著,走出了病房。因為是對被害者本人的談話,所以搜查總部對報告寄予了極大的期望,不過加賀卻沒有感到有什麼大不了的收穫。
柳生板起臉,眨了眨眼睛。表情好像在說,那又怎麼樣。
「你這次可謂是自作自受。」
「你應該已經在事務室里看過前年尾田去美國的記錄了吧?」
「藍鳥是一個很有價值的角色,男舞蹈演員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舞蹈動作也很少,大家都很想演。」
「那個時候做過筆記什麼的嗎?」
有點奇怪——加賀跟了過去,在她拐彎的地方轉了彎。
「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我胸口還一陣陣犯噁心呢。」柳生一副不耐煩的面孔,「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你有沒有對誰說過這個寫信詢問的事兒?」
加賀又聽到一陣踩踏泥土的聲音,抬頭一看,是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親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未緒看看加賀,也把目光轉向了那對父女。
加賀擔心地說。未緒回答道,「沒關係,反正我現在也沒處於能訓練的狀態。」
第二天早上,加賀和太田兩人開始對柳生進行錄口供。天空看上去似乎有點陰沉,加賀拿著傘離開了搜查總部。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禮啊。」
「我倒不想用勝利失敗來表達,我們當中有人從一開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亞希子和紺野他們。而我和未緒這樣的只有追趕的份兒。」
「我下了計程車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到底怎麼向加賀先生解釋,我會變得這副傻乎乎的模樣,到底該怎麼收場才好。」
太田說完,柳生朝著旁邊作出一個撣東西的動作,好像在罵人一樣。
「關於尾田去美國的事情,你究竟準備用什麼調查方案呢?」加賀問。
「大概覺得你找到了就晚了吧?」
「說實話,我真的很氣憤,偏偏這段時期遇到這種事情,眼前還有一次大型公演等著我們呢。」
「這種情況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來的嗎?」
加賀用腳尖輕敲了一下地面,「不過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貧血呢,我一直很介意這點,你還是再去好好檢查一下為妙。」
「我中午回來。」
「加賀先生您是不是懷疑我得的不是貧血,而是腦腫瘤或者白血病這種不治之症?」https://read.99csw.com
紺野和高柳亞希子幾人走了過去,可能走出練習室的時候還沒下雨吧,他們都沒有帶傘。
「現在看來事情確實如此。」
「具體的方法還沒定,不過我覺得分別寫信詢問芭蕾舞團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過加賀立刻感到不是考慮這事兒的時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走出醫院,外面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灰色的瀝青像被撒開的黑點一樣,沙塵似乎減退了一些。加賀撐開帶來的傘,太田也打開了折傘。
可能是看到加賀站在那兒過於驚訝,未緒睜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呼了出來,她手捂著胸口,好像在感受心髒的跳動,臉色比先前還要白。
「然後她媽媽就向他道明了事情原委,原來那個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經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為其實現更多的願望。而且那個女孩兒也知道自己的病。於是那個年輕政治家就答應了她們母女倆的要求。兩人還進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夾子』的舞劇后,他和主辦方進行了交涉,並得到了允許讓那個女孩兒出演。總綵排的時候那個女孩兒展現了完美的舞姿,贏得了大家的掌聲。女孩兒高興地說,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夢一樣啊。」
柳生說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後繼續嘀咕著,「是啊,我就是為了她也不能讓別人來演藍鳥這個角色啊。」
加賀看到一個有頂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長椅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手絹鋪在了邊上。未緒毫不猶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絹上,然後她就一直凝視著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而未緒看了幾眼他的表情后,聳聳肩笑了。
加賀把右腳放在左膝上,鬆了松領帶。「稍微問你些冒昧的問題沒關係吧?」
太田站住想了想說,「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還要謝謝你。」加賀說,「就是剛剛說的,如果你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恢復的話,應該有人會代替你的位置吧?」
「是的,舞蹈演員不會做這種事情,也做不到。雖然在電視劇里經常會出現為了爭奪主角而陷害對方的老土情節,但在現實中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作為舞者而言,對舞蹈動作容不得半點瑕疵,跟別人的實力差距都會客觀正視。要是別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擠掉自己來跳這種事情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個角色的時候就靠實力來爭取,僅此而已。即使從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肉強食的競爭。」
攔了輛計程車后,他招呼司機去石神井公園https://read•99csw.com。未緒抓著加賀的右臂不放,還在微微顫抖著。加賀的直覺告訴他,這顫抖不單單是由弄濕的頭髮所致。
「做了哦,我記得應該是放在家裡的抽屜里。」
「是嗎?」
「嘿,加賀先生您聽說過『秋天童話』這個電影嗎?」
「勉強」,說到這個詞的地方柳生加強了些語氣。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你和淺岡一直是搭檔嗎?」
柳生被送進的是面對著大泉學院的巴士站的四層醫院,每當車一開過便會揚起一陣塵土。加賀皺起眉頭推開了醫院的大門。
柳生的房間在四樓,加賀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聲冷淡的應答,打開門,柳生看到加賀的樣子后,臉色變得更為不好看了。
「沒,沒對任何人說過,沒這必要吧?」
加賀直點頭,這個柳生能夠充滿熱情地說到這個地步,應該確如他所說吧。而且就常理來看僅僅因為這個原因而殺人的確有點不現實。
她問道,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賀回答。
「沒有了,我昨天在床上苦想了好一陣呢,為什麼兇手殺了老師下一個目標非要是我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兇手這傢伙原來想在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之前就讓我消失。」
一個女孩子右手捏著球說道,「我馬上去充,等等我。」
加賀把傘盡量放低,注意著不讓她被別人看到,就這樣走到了汽車站。雨下得還真是時候。
柳生從床上坐起來,分別看了看加賀和太田的臉,慢慢地搖了搖頭。
經太田一問,柳生一瞬間垂下眼睛,隨即又直盯盯地看著刑警們。
「確認方法呢?」
加賀邊往車站走邊說道,「我想去看看。」
「我們會讓他們注意的。」
柳生有點出乎意料,大聲問。
「這個女人怎麼了,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了,為什麼自己非得受到這種待遇不可……」
「嗯,也有這個因素。」
「我還什麼都沒發現呢,為什麼就遭此毒手?」
父女倆似乎對加賀他們完全沒有興趣,在長椅邊上的一個自動販賣機前停了下來。女孩兒說要橙汁,父親投了一枚百元硬幣按下了按鈕。傳來一陣咕咚咕咚的鐵罐飲料的聲音后,父親拉開了取貨蓋把飲料遞給了女孩兒。女孩兒喝了一口,又還給了父親,父親喝了一點之後又給女兒,兩人就這樣遞來遞去地走遠了。
「因為老師兩年前在美國的事警察很早之前就在查了吧,因為沒什麼發現,作為我而言肯定會查到老師所去過的別的場所咯。」
燒完香后,演員們似乎準備回去訓練,往加賀的方向走來。他壓低傘遮住臉,往路邊靠了一下。
加賀和太田對望了一眼,看不出柳生是在read.99csw•com撒謊。
加賀離開汽車站向葬禮會場走去。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著故事情節開始陳述起來。「那個女孩子有一個仰慕的男性。那是個新湧現的政治家,那女孩無論如何都想讓他在改選中勝出。她媽媽很有錢,聽了女兒的願望后,就提出要向那個政治家援助資金。但是他卻非常氣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時高興所利用。」
「我可知道加賀先生到底在想什麼噢。」
「不過還好沒事了。」
「我可沒這麼想哦,不過我的確是在想『你到底怎麼了』,只是語氣有點不同。」
「不,並非如此。」
「怎麼了?」加賀又問了一遍,「身體不舒服嗎?」
「嗯,但是,」未緒說,「但我覺得並不令人沮喪,完美地完成舞蹈,到明天就可以放心離世了,雖說她那麼年輕就死去很可憐,但作為一個舞者,她死而無憾。」
從離出席者稍遠點的地方窺望過去,舞團成員挨個兒走上來燒香。同時在喇叭里播放著唁電,也儘是一些財政界人物的名字。
「這心情可以理解。」加賀說。
「在裏面有一個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是『沉睡森林的美女』的橫濱公演嗎?你的角色是藍鳥吧,前一場沒能看到真是可惜,連票都買好了。」
「能跟我們說說嗎?」太田向柳生擺擺手,「你掌握了些什麼信息,又打算查明什麼呢?」
加賀走在他們後面,發現了未緒的身影。未緒一身黑色連衣裙,胸口別了一個飾針。他在傘下望著她漸漸離去。
等太田的時候,加賀坐在窗台上發問。
「什麼解決案件啊,沒那麼誇張的,我只想盡我所能來拯救葉琉子。我覺得要是能知道老師和風間的關係的話,就能明白那傢伙為什麼要偷偷潛入舞團了。這麼一來的話,鑒於這兩人的共同點,常人都會想到去調查老師前年去美國的事啊。」
「怎麼了?」加賀問。但她沒反應。
儘管在下雨,會場上的出席者蜂擁而至,照理說親戚不會很多,但上了年紀而且談吐不錯的人隨處可見。排成一列的花圈上,還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業的總經理的名字。從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僅僅是一個芭蕾舞的導演。
柳生用右拳擊了下左手,歪著頭,然後又看了看警官們。「只是目前為止我還什麼線索都沒有呢,這樣對兇手來講也會討厭嗎?」
呵呵呵,未緒笑了。
「反正先把老師所有去過的地方列出來,然後再一一確認風間是不是也去過這些地方。」
「你們幾個在這場競爭中算是勝利者了吧?」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單。」
「帶我去個沒什麼人的地方吧,公園之類的……https://read.99csw•com
「淺岡……」
柳生揉著自己的后脖子,雙手在頭上拉著,作了一個大幅伸展的動作。
「給我們看看可以嗎?」
「你不是還揚言要自己來解決案件嗎,所以你就查了尾田兩年前去美國時候的事情吧?」
「倒是沒關係,不過你們得好好索要哦,我媽剛才還在這兒,已經有點精神失常的樣子了,我勸她回去都花了好大功夫呢。」
「嗯……」
「因為你試圖一個人擅自行動。」
到公園后未緒停止了顫抖,外面的雨也停了,兩人走下計程車,向公園的入口處走去。道路兩邊種著的樹木可能是洗去了長年的塵埃,每一課看上去都是那麼生氣勃勃。
兩人在公園的林間散步著,沒有碰見一個人。離開車道后,感覺聲音就像漸漸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適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會發出悅耳的聲音。
「步調不合拍嗎?」
說完太田拉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因為每個病房只有一個,所以加賀就坐在了窗沿上。
「嗯,那倒是有點必要。」
「談不上收場什麼的啦,」加賀說,「你實話實說就可以了,不過我多少也知道一點的。」
「雖然如此,不過一旦你不在的話,這個有意義的角色肯定會有人接替的吧?」
「我妨礙到你了嗎?」
「那倒是。」
未緒扮演的弗洛麗娜公主也沒有看到,對加賀來說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
「再回到剛才的話題,你真的想不到別的可能被別人謀害的線索了嗎?」
加賀說著環顧了下房間,周圍是雪白的牆壁,除了病床和椅子之外,房間里就沒別的東西了,唯一的優點就是這裏背對馬路,不用受廢氣和噪音之苦。
「不知道。」
「然而,」未緒接著說,「在回家的地鐵上她的病犯了,媽媽我頭痛——隨即她就死去了。不過在她留下的日記上她寫著:請不要為我的死而悲傷。之後那個年輕政治家也贏得了選舉。」
淺岡!他叫著走了過去,然後她抬起了略微低著的頭,向他轉過來。
「噢……」
說到這裏,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喂,難不成我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遭到毒手的?」
「這段時間一直是,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未緒望著加賀的臉咽了咽口水,說,「求求你。」
「很精神嘛。」加賀跟他搭著話,同時看了看太田。他顯出笑嘻嘻的樣子,說道,「這樣一來就能好好談話了。」事實上,擔當醫生已經保證了完全不會有問題。
「算是吧。」說完柳生似乎察覺到了加賀的用意,莞爾一笑,說道,「不過為了獲得角色而殺人的這種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賭。」
「加賀先生知道我現在在想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