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應該向你道謝呢。」到門口的時候，她說。

刑警笑嘻嘻的看著加賀，他嫌敷衍麻煩，說，「我是那女孩的粉絲。」聽到這話，那刑警露出略微吃驚的表情，對邊上的同事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會開玩笑啊。」

「你說這個笑話就夠啦。」

「真的不用了，會分心的。」

未緒噗哧笑了出來。「你要帶那種來就好了。」

「我聽說你又摔倒了，沒事兒吧？」

「總有種莫名的感覺，」一個比加賀年長的刑警說，「她突然說自己不太舒服，但我們看上去不太像，她跳著跳著一下子就停了下來，站在那裡不動了。所以和摔倒稍稍有些區別。」

加賀說出這一連串話的時候，未緒有兩次笑出了聲。等她笑完了之後，加賀問：「這故事如何？」

「嗯，完全沒事兒，只是有點不舒服……加賀先生您因為這事兒特地趕過來的？」

他走到了那時和她坐過的小亭子，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伯伯和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老奶奶，像當時他們倆一樣並排坐著，老伯伯每說一句話，老奶奶都會樂呵呵地點頭。

「沒有，當時我正負責著另外一起殺人案件，而這個案件的兇手被判定為變態，這種情況下才會奔赴現場的。」

「我也能體會那些女孩子的心情，不過對於你們警察來說就不方便了。」

未緒又笑出了聲。

加賀笑著遞給了她手上拿著的草莓，「給，吃吧。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未緒把咖啡放在茶托上端了過來，看到加賀正觀察著音樂磁帶，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把它們收放到了架子上。

「我跟你說個骷髏的故事吧。」他說，「我的前輩太田警官有一次拿著一個頭蓋骨在東京市內來回走著，因為當時發現一具身份不明的屍骨，需要去調查一下牙齒的醫療紀錄，所以只好拿著它到處跑了。雖然把它裝在小盒子里並用包裹包好，不過在電車上想要把扣子重新紮緊的時候，它一下子就滾到了旁邊的座位上。有意思的是，電車裡的所有乘客應該都rｅａｄ•９９ｃsw.ｃｏm看到了，但誰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不過我能理解當時那些乘客的心情，一下子眼前滾出來一個骷髏，肯定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是好。而且拿著它的行跡可疑的男人還一邊說著『哎呀不好，滾掉了』一邊若無其事的重新包好。『剛才那個是什麼呀？好像看上去是個奇怪的東西呢』大家都這麼想。然後把頭蓋骨拿到牙醫那兒去之後的故事也很有趣，幾乎所有的牙醫都嚇趴下了。這也難怪，一般說幫我看看牙，誰都以為那是活人的，絕對想不到是骷髏的牙齒。不過，只有一個很厲害牙醫，是個年長的老頭，看到前輩從身後拿出的頭蓋骨后，說了一句『呵，這牙齒還真大啊』。」

加賀也比以前顯得害羞了。

快車的車門關上后很快開走了，加賀吐了口氣，抬頭看了看下班列車的指示器，上面寫著：開往池袋的普通列車。

他回頭應道，「嗯？」

「就是女生宿舍的衛生間。」

加賀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往回走。身後突然傳來咔嚓的開門聲。

「不過你剛剛正聽到一半吧？」

等等……

這天加賀還有急事要回警局處理，他在石神井公園站等了一會兒，響起了播音員的聲音：下一班是開往池袋的快車。坐這趟列車就可以直達池袋了。

未緒把咖啡、砂糖、牛奶放在了加賀跟前。咖啡的香氣撲鼻，他說，我喝黑咖啡就好。

未緒的還是開門時的姿勢，一直望著他。不過當他們目光對上的時候，她一下子把視線轉向右邊，然後又轉到自己手上拿著的草莓上。用完全沒有頓挫感的語調說：「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兩人默默地品味了一會兒咖啡后，未緒吞吞吐吐的開口了。「今天真是謝謝您了。」

他覺得應該排除這種想法。

加賀小心地問道，未緒左手托著臉頰，像小孩子在考慮問題一樣斜著頭。

在尾田的葬禮結束后，未緒提議到這裏來走走，那是一個下著雨、天空灰濛濛的日子。和今天九-九-藏-書的天氣很像，只是沒下雨。

「真羡慕啊。」

加賀一下子語塞了。隨即指著自己的胸口問，

「真是辛苦啊，有什麼體會呢？」

應該會經過富士見台吧——他開著小差，目光朝著遠處。高爾夫練習場隔網的另一邊，是一片灰色的天空。

「我想想，對了，我進過女子大學宿舍的衛生間。」

「分心？」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大學畢業就和之前的女友分手了。」加賀坦白，「她很漂亮也很聰明，是個很棒的女孩兒。」

正要走出公園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他想起了上次在這兒看到幾個打軟式網球的女初中生，那時他認識了網球充氣泵一物。

「現在？」

「總之就不用放音樂了。」

未緒用左手指甲蹭著右手掌，看看手心，再看看加賀，「加賀先生您人真好。」略帶羞澀地說。

「有可能，」加賀說，「不過我們已經好幾年沒碰面了，我也不太清楚。」

「我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麼說呢。」

「不過您之前來過一次的啊。」

未緒沉默不語。

她終於露出了微笑。

加賀喝了一口咖啡，又重新面向著她。

「噢。」

「這個是你們倆誰做的？」

「體會？」

聽到加賀略帶強硬的口氣，未緒的表情就像一下子受了驚一樣，低下了頭。「……是嗎？」小聲嘀咕著。搓著裙間露出的膝蓋，用失望的口吻說：「工作不能太有意思呢。」加賀這才感到自己的回答有點不合時宜。

走出警署，他準備穿過石神井公園走到車站去。加賀一踏入公園，慢慢悠悠地走在了以前和未緒一塊散過步的小路上。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不好意思，放得這麼亂。」

「不用了。」

可不是開玩笑哦，加賀暗暗想著。

「也沒有特地啦。」

「現在沒有。」

「不，沒什麼有意思的，基本都是些很煩人的事。我們的工作一般都是這樣。」

加賀在那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果汁，站在老人們後面喝了起來。老人在說著三明read.99csw.com治的事情，好像是商量著麵包里夾什麼好。妻子好像特地煮了個雞蛋，切碎了準備夾在麵包片里，但先生好像是覺得炒蛋再放點拌了芥末的蛋黃醬比較好吃——他們就在說這個。加賀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他大概連炒蛋和拌芥末的蛋黃醬這些東西聽也沒聽說過吧。

「沒睡覺嗎？」

加賀腦海里浮現了一種可能性，這種想法可以徹底把一個至今為止懸而未決的疑問解釋通。

她微微點點頭，把門敞開了一點，小聲說著「請進」。

加賀進屋后，未緒請他在客廳的小沙發上坐下。這是個橙紅色的沙發，上面並排放著兩個手工做的坐墊，一個上刺著「未緒」，另外一個刺著「葉琉子」。

不，這不可能——他晃晃腦袋，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加賀發問，可能聲音太低，在廚房泡咖啡的未緒沒有聽到。

「那個……」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這間年輕女性的房間可堪稱完美啊，色彩艷麗，氣味也很芳香，到處瀰漫著一股清爽的感覺。不過我一到這種房間里獃著就渾身不自然啊。」

「額……」未緒瞪大了眼睛，「加賀先生的工作還包括抓色情狂？」

「要說怎麼樣，『啊，原來是這樣的』，也就是這種感覺。」加賀無奈地撓撓頭。「只是那個時候我們幾乎無法進行現場勘察了，因為在警察趕到現場之前，女生們都把洗手間徹底大掃除了一番。地板和窗戶都被咯吱咯吱擦了個遍，指紋和腳印都提取不到了。進門的一瞬間，迎面撲來一股濃烈的芳香劑的味道，這也是她們乾的呢。」

到門口按了幾下門鈴，但絲毫沒有反應。不在家嗎？應該不可能啊。再按一下的時候，忽然想到她可能在睡覺，要是這樣就不打攪她了。

加賀喝了口咖啡，環顧了一下房間內部，未緒也跟著他到處看了看。

「誰陪她一塊兒的呢？」

「嗯，那一定是個見多識廣的女性啊。」

「她是學茶道的，我那時也接觸過一些茶道，所以和她走得hｔｔps://reａd•９９csｗ.com近了。那是高中的事情，現在她在報社工作，好像名字叫『職業女性』。」

「加賀您有女朋友嗎？」

「沒有，好像沒那麼嚴重呢，自己也能走。齊藤葉琉子擔心的不得了，去看了看她，但她本人卻說沒什麼大礙，總之因為不太舒服就停下訓練先回去了。」

還是沒有反應。

「你為什麼會到那種地方……」

「那個草莓是車站前的水果鋪里買的吧？那家店很貴的。」

加賀乘上普通列車后，在富士見台站下了車，在車站前來回尋找著水果鋪。發現一家水果店，裏面似乎專賣饋贈給親朋好友的水果，便進去買了一盒草莓，裏面整齊地擺放著形狀大小相同的草莓。

「嗯……你今天為什麼聽我說這些呢？」

「去醫院了嗎？」

「沒關係啊，我們來點音樂吧？」

拎著草莓加賀往未緒的住處走去，他已經送了她好幾趟，還因為要檢查葉琉子的所持物進去過一次。但今天總覺得和往常有些不同，心情異常緊張。

加賀擺擺手，

「加賀先生……」

她收下草莓，好像一時想不出致謝之詞，看看加賀又看看草莓，可能是感到過於意外。

她又小聲說了一句，我已經滿足了。

「我在沒關係嗎？」

加賀鞠了個躬便右拐走了出去，可能因為心情很舒暢，所以很自然的加快了腳步。聽到未緒叫了一聲「加賀先生」，他又停了下來。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她擔心地問。

「沒什麼啦。」她回答，「只是不知為何今天……我很希望聽別人跟我說些話，就為我一個人。」

加賀結束搜尋情報來到石神井警署的時候，又傳來了未緒在訓練中摔倒的消息。是一個監視葉琉子的刑警輪完班后回來跟他說的。

「有一個躲在那個宿舍里的男人要使壞，就是通過那個衛生間的窗戶進出的。」

加賀走出公園，快步邁向了車站。

「比如說呢？」

加賀用拇指指了指音響，而她卻搖搖頭。

「那下次我就買塑料袋裝的。」

看了看鍾，時間過得驚人的快，加賀連忙九*九*藏*書站起身，跟未緒道了謝。

加賀停住腳步一回頭，看到門打開了大約20公分，未緒的臉探了出來。她一看到加賀，略感意外的張開了嘴。

桌子是玻璃的，高度比較低，上麵攤放著十幾盒磁帶，基本上都是古典音樂。裏面還有「沉睡森林的美女」、「天鵝湖」。旁邊的餐具柜上放著一個小型組合音響，上面還插著耳機。加賀覺得，這樣聽音樂應該是她屈指可數的幾個興趣之一了。

「那是，那些事都沒這麼搞笑。」

加賀回想起了那時候的情景，他對充氣泵產生了興趣，問女學生借過來看了一下。

「嗯，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加賀說。

「因為大小都經過挑選啊。不過說真的，比起這種有模有樣的草莓，還是那種形狀亂七八糟的比較好吃一點。在那些小商鋪上有賣的，用塑料袋裝的那種。價格還是用黑色的繪圖筆寫在袋子上的呢。」

「沒這回事，對了，弗洛麗娜公主，要加油演哦，就是後天了吧？」

不一會兒，快車就進站了，車門打開后，加賀站在一邊等乘客下車。正當要乘入車內，頓時在邁出腳步的那一剎那下了決心。他收回腳，從車門前走了回來。排在他後面的中年婦女乘上車的時候還驚訝地回頭看看他。

「她是一個人回去的，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可疑啊？」

加賀喝完果汁又沿途返回了，老人們的話還在持續著，聽著他們的話，在樹林中踱步也算是不錯的一件事。

「你應該還有許多有趣的經驗吧？」

「在搜查的時候注意力不同，當時我的任務明確呢。只要是搜查，平時不怎麼進去的地方我都會毫無顧忌地走進去。」

「我想來就過來了，吃點草莓吧。」

「您怎麼到這裏來了呢？」她問。

說話間加賀又走了回來，門也開大了一點，他看到未緒身著淺藍色的運動服和牛仔裙。

「很有意思啊。」她回答，「多謝您了。」

她笑著搖搖頭，「不會有頭蓋骨這事兒這麼搞笑吧？」

「更粗俗一點的笑話我還有一籮筐呢。」

對，她輕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