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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第29節

我拉起直子的手。她的眼睛里蘊含著一種篤定的光。她的嘴唇很漂亮,我不禁想吻上去。
「沒事。有點……累了。」
我全身發燙,耳邊響起陣雨般的蟬鳴聲。「我才沒碰你的車。」我說。
我為什麼會把那種東西捧回家呢?那架紅色的玩具鋼琴。那東西裏面有一種力量在召喚我身體里京極的亡靈。
「還有我呢。」直子望著我的雙眼,「我的回憶里刻著你作為成瀨純一留下的足跡。」
京極的亡靈正不擇手段地想要支配我。
「待在那兒別動。」她說完便掛了電話。
「快說呀,啞巴了?」
我一個人待在公寓房間里,無意識地坐在琴前,敲著琴鍵,一聽到琴聲我的心就能安定下來。那無非說明我的心正一點一滴地被侵蝕。可我沒有勇氣把這架小鋼琴處理掉,我沒有自信應對失去它之後的混亂不安。
「你在那別動,別想逃。」他放開手、一邊瞅著我一邊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然後打開右側車門,探身進車裡檢查情況。
「真的。」
就在那瞬間,我狠狠踹了一腳車門,他被門夾住腹部九_九_藏_書,發出一聲慘叫。我把門打開一點,他試圖出來,我又一次把門踢上,這砍夾住了他的脖子。我使勁按住他,使盡渾身力氣開合了好幾次車門。這期間腦子裡的蟬鳴聲一直持續著,我開始頭疼。等我回過神來,那傢伙已經精疲力盡地趴在那兒。
到了家,我從儲物櫃里取出舊相冊。那裡面有幾張老房子的照片。「就是這裏,這就是我出生的家。我剛才就是去找這棟房子。」可房子已經不存在了,就像我記憶中關於成瀨純一的一切正在逐漸風化一般,那個地方也不再是我的過去了。「有一天我的足跡會完全消失。那樣,成瀨純一這個男人曾經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事實也會跟著消失。」
我靠在電話亭旁的護欄上,試著去想自己剛才的行為。事情怎麼去變成這樣?我不過是來這兒尋找成瀨純一的回憶,難道這個地方在排斥我?一輛救護車從眼前經過,停在我家老房子所在地附近。好像有人發現了男人倒在停車場。蒲……對了,他姓蒲生,好像就是姓蒲生。那傢伙read.99csw.com會怎樣呢?我想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了,但也不排除那種可能。我還是很冷靜,沒有感到恐懼或是產生任何罪惡感,就如同拿著殺蟲劑噴蟑螂的人不會抱有罪惡感一個道理。過了一會兒,救護車折回來路,開走了。
「在哪裡?哪裡有我的足跡?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你在哪裡?」直子反覆問我。
「怎麼了?」
有個夜晚,我夢見了父親。這段時間我基本上沒有夢見過父母。突然做了這樣的夢,也許是和前天晚上刷牙時發現牙膏用完了就用了鹽有關。父親以前說這個方法不錯,經常這麼做。夢裡父親在砍樹。他要用木頭做籠子,然後把我關進去。我不知怎麼明白了他的意圖,不情願地又哭又鬧。父親惡狠狠地瞪著我,那張臉競然變成了那個人——京極的臉。這時我驚醒了。
但我放開了她的手。「你該回去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渴望得到直子,得到她的肉體。我決不能陷入慾望中去,這種慾望無疑來自京極。
「對啊,別忘了哦,手術后和你待在一起時間九*九*藏*書最長的可是我呢。」
我走進去,想找到以前的客廳的位置,試著去回想廚房在哪兒。記憶卻沒被喚醒。明明還記得房子的陳設和大小,卻完生無法把它形象化。自己曾經住在這裏的事實也如同編造的故事一般毫無現實感。
我想回去看看,到那個老房子附近轉轉也許能喚起一些對過去的回憶。碰巧今天又是周六。
出了車站,我步行去老房子。只有五分鐘的路程里,我發現周圍的一切變化不小。很難說是變美了,但很明顯是在拚命追逐時代的潮流。
「幹什麼,你這傢伙!別總盯著人瞎看,你想找碴嗎?」他揪住我的衣領。這人從小學起就愛這麼干。我想起一些關於他的重要回憶,就是一起去捉蟋蟀,還有職業棒球賽的情景。
「救我!」我喊道,「我快不行了。」
這傢伙似乎在哪裡見過。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以前住在附近的同年級同學,從高中起就分開,大概已經有十年沒見過面了。
去車站的路上,頭痛越來越劇烈,整個街區似乎都在壓迫我的記憶。我站都站不穩,看見路邊有電話亭就https://read•99csw.com躲了進去。耳鳴隨著心跳一起震動,我感覺呼吸困難。我強忍著即將崩潰的痛苦,撥通直子的電話。她在家。
那傢伙怪異地瞪著我:「真的?」
我上了計程車,車朝我的公寓開去。可能是怕被司機聽見,直子什麼都沒說。
我把地址告訴她。
「上車。」
我寫日記,有時也回頭看看以前寫的,注意到只不過幾天前寫的東西,那感覺就已經不同於現在的自己了。莫非變化加速了?
我走在似曾相識的蕭條街道上,向以前住過的地方走去。到達之後,我驚呆了。那裡已經被改建成了帶屋頂的停車場。
起床後有好一陣子我感覺不舒服。大概是我想把自己關起來才會做那樣的夢。
「在你的記憶里……」
我們曾住過的街道還是老樣子。狹窄的街道兩側排列著怎麼看也看也不像是正經在做生意的店鋪,每隔一兩家店就掛著空房子的門牌。我想起很久以前這裏為了搬遷曾發生過騷亂。店主們集合在一起,父親也去了。他們商量的結果好像是:誰也不要單獨行動,大家一起抗議,把搬遷費抬高。令父親憤慨的,read•99csw•com是大家似乎都想逃離這裏的生活。那個計劃後來中斷了,也不用搬遷了。早就打著下個搬遷地的如意算盤的傢伙們一下子沒了幹勁,成天張口便是「沒有道路擴建工程了嗎」之類戀戀不捨的話。
從街道那邊看不到這裏,似乎不用擔心剛才的情景被人看見。我又踹了那傢伙的肚子一腳,走出停車場。
「怎麼會呢?你看看身邊這些,不都是你的痕迹嗎?」
「沒什麼,回去吧。」
我反覆回味夢裡的內容。那個我和父母曾經租住的老房子不知道怎麼樣了。那房子正面是一家小小的設計師事務所,廚房很小,只有兩個房間。上了初中之後,我就在客廳里睡。
我隨便吃了點早飯就出了門,去車站買了票。到老房子只要中途換乘一次電車,大約花四十分鐘即可。這麼近的地方,我怎麼到現在才想到要去呢?
當我再次感到頭痛的時候,一輛計程車停在面前。直子跳下車跑過來。「沒事吧?」
「喂,你在幹嗎?」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個男人朝我走來,是個和我年紀相仿、留著平頭、眉毛修得極細的傢伙,「別亂碰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