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佐子目送兩人出門，然後整理客廳。她撿起晃彥隨手放在地上的西裝，正想掛上衣架，有東西咚地掉在地上——一管瞬間接著劑。

「沒什麼……只是在想你平常都吃些什麼。再來一碗湯?」美佐子伸出右手，想，自己演得還真自然。

壯介邊看晚報邊問：「我在說晃彥，他對命案一事有沒有說什麼?」

他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是在大學的研究室里用的?晃彥經常帶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回家，但瞬間接著劑還是頭一遭。美佐子感到不可思議，但還是將它放回西裝內袋。

「什麼?」

兩人之間持續著短暫的沉默，只有刀叉碰到盤子的聲音。美佐子覺得，兩人最近吃飯時交談的話題變少了。

「他們問了你什麼?」

美佐子帶父親到客廳，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帶人進客廳了。

「晃彥是瓜生家的繼承人，警方自然會懷疑他吧?」

「哦。」她簡短地應了一聲，心想，和倉勇作卻在懷疑你。

「沒有呀，我什麼都不知道。」說完，美佐子準備了茶具。這句話帶有自嘲的意味，壯介卻沒聽出弦外之音。

車嗎?」晃彥也只是模稜兩可地回答：「嗯，聽你這麼一說，的確很堵。」

「沒有啊。」

晃彥也沒有露出懷疑她的樣子，以平常的語調回答：「不用了。」

而你，就是其中之一。美佐子在晃彥的背後，在心中九_九_藏_書低語。

「問了一大堆呢，同樣的問題一而再、再而三地問。爸，喝茶好嗎?」

「那種店裡的東西好吃嗎?是大學附近的餐廳，對吧?」

晃彥邀壯介共用晚餐，壯介謝絕了，站起身來。

晃彥像突然被人道破心事般移開視線，說：「我也有童年啊。」

「什麼?」

「今天來了兩個警察，看到其中一個，嚇了我一大跳。居然是我以前的同學。」

「就是，」美佐子喝下葡萄酒，說，「當他們問你白天在哪裡的時候。」

「還沒回來，不過我想差不多快了。」

「那我送您回家。」

「噢，你不用麻煩。看來警方果然會仔細調查你們。你心裏真的一點底都沒有?」

美佐子背對著父親聽他說話，心想，自己說不定已做出了無可挽回的事。勇作已經看出，她昨天白天看到了晃彥的身影。警方今後要是懷疑晃彥，美佐子的證言應該具有重大意義。即便勇作說，他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但……

他從椅子上起身。盤中的烤牛肉還剩下近三分之一。

「他從小學到高中都跟我同校，很活躍，又會照顧人，總在班上大受歡迎。而且他是那種刻苦耐勞的人，念書就像在堆小石頭一樣，一步一個腳印。」晃彥放下刀子，用手托住下巴，露出回想往事的眼神，「正好和我相反。」

「應該是。我https://read.99csw.com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看不順眼，可又覺得，我好像在透徹地了解他這個人之前，就已意識到了他的存在。怎麼說呢?該說是我們不投緣嗎?總之，我總會下意識地想排斥他，就像磁鐵同極相斥一樣。」晃彥將杯中剩下的葡萄酒一飲而盡，像是要映照出什麼似的，將玻璃杯舉至眼睛的高度。

「不過，還真稀奇啊。」

「哦。警察說不定去了大學。」壯介的眼神不安地在空中游移。

「其中有沒有你討厭的菜色?」比如蒲燒鰻魚一目美佐子沒說出口。

美佐子端來茶和點心。壯介放下晚報，眯起眼睛啜飲茶水。看他喝茶的模樣，美佐子感嘆地想，爸真的是上年紀了!

「警方問了你什麼?」壯介脫掉西裝，邊鬆開領帶邊問。

「沒什麼，就跟昨天問你的一樣。」

壯介從UR電產退休后，又到其外包商電氣工程公司工作。工作內容是負責和以前的公司聯絡，無需費神，也不耗費體力，加上適度運動可能對身體有益，他最近氣色很好。

得知岳父來了，他馬上到客廳打招呼，衣服也沒換便徑直坐在壯介面前，滿面笑容地詢問岳父的近況。

「噢，」他點頭，「我回答在研究室里吃外賣套餐。店員應該記得我，沒什麼好懷疑的。」

「你怎麼回答?」

聽到壯介說話，她才回過神來，「九*九*藏*書咦」了一聲，轉過頭。

「不，不用了。我自個兒慢慢晃回去。」壯介趕忙揮手。

「但不可思議的是我現在卻對他有一種懷念的感覺。每當我試圖回想漫長的學生生活時，什麼都想不起來，腦海中卻總是鮮明地浮現出他——和倉勇作。」

然而，美佐子一想到他若將自己的傾訴鄭重視之而採取行動，也會害怕。她感覺自己像打開了潘多拉之盒。

晃彥不疾不徐地喝湯、吃色拉和烤牛肉，沒有任何不自然的表情。

晃彥復誦了一遍，說：「是啊，這或許是個適當的說法。」他頻頻點頭。

「天曉得，我不知道。他昨天幾乎都不在家，今天也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有時候會。不點那種東西就好——」晃彥說到這裏，好像突然屏住了氣。他一定是想起了昨天要的套餐和現在說的話互相矛盾。美佐子不敢看他的表情，眼睛一直盯著盤子。

「你怎麼問這個?」晃彥問她。

「咦?」

見勇作之前，美佐子還曾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迷失自我」，但她也察覺到了，越和勇作說話，越是無法控制自己。她一直想找個人訴說自己對現狀的不滿、對丈夫的疑慮、對目前人生的疑問。睽違十多年後再次和勇作重逢，足以拆解掉她心扉上的鎖。

「因為你們是宿敵嗎?」美佐子說出從勇作那裡聽來的話。

「比如問，你白https://read.99csw.com天在哪裡嗎?」

美佐子除了告訴他這件事，還提到了「命運之繩」，希望他能了解自己如今的心情。

美佐子邊吃邊問晃彥，警察是否去過大學。他不以為意地回答：「來過。」

「你……不喜歡他?」

「他正好和我相反，我怎麼也無法和身邊的同學打成一片。我覺得每個人都幼稚得不得了，像廢物一樣，而且我對一般小孩子玩的遊戲毫無興緻。我不覺得自己奇怪，反而認為他們有問題。」他將叉子也放在刀子旁，「他就是那種孩子的典型代表，帶領大群同學，不管做什麼都像領袖一樣，連老師也很信任他。」

「天氣有點冷了，對身體不好。我會擔心，請讓我送您。」晃彥堅持。

美佐子到門口拿晚報時，心想，警方的戒備好像比白天更森嚴了。門前站了兩個眼神銳利、似乎只是偶然站在那邊的男人。但不用說，他們不可能沒有任何目的，大概是在監視出入瓜生家的人。同樣，後門也站了兩名警察。美佐子不懂，為什麼傍晚之後，會突然變得如此戒備森嚴呢?

「沒。說不定離開時會問吧。晃彥呢?」

「謝謝爸，您不用擔心。這場騷動只是因為我父親的遺物被偷，而且涉及人命罷了。社會上經常發生贓車被人用來犯罪的事件，這次就跟那個一樣。」大概是想讓岳父放心，晃彥給出一個牽強附會的解釋。十字弓被用來殺九九藏書人和贓車被人亂用，根本是兩回事，因為能帶走十字弓的人有限。

「我想事態嚴重，所以過來看看情況，可什麼忙也幫不上。」

晃彥回家的時間比想象中還晚，美佐子將晚餐的湯再次加熱，但晃彥對晚歸沒作任何解釋。美佐子隨口問道：「路上堵

壯介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第一次聽你提起小時候的事。」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針對這起命案聊些無關痛癢的事，玄關傳來聲響。晃彥回來了。

「那也好。要是說太多沒把握的，萬一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就糟了。」

「差不多。」

「大概是吧。」

「沒什麼特別。不過以價格來說，還算可以。」

「警方的懷疑應該已經打消了吧?像是確認了不在場證明之類的?」大概是最近常看電視上的推理連續劇，壯介說出了一個專業術語。

「警察問你話了?」

對於自己說的話，他會怎麼想呢?會不會覺得這是我愚蠢的妄想而嗤之以鼻呢?若他無視我的傾訴，的確令人悲傷。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美佐子的父親壯介來了。他好像先到主屋向亞耶子打了招呼，然後才來美佐子夫妻住的別館。

「咦?真的假的?」美佐子為晃彥斟上酒，臉露驚訝。這次的演技並不怎樣，但他好像沒發現。

「感覺真是不太舒服，經過大門時還被人盯著看。」壯介在玄關邊脫鞋子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