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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慶長。少年般熱戀

第四十九章 慶長。少年般熱戀

每一次。在他的身體靠近她的時候,她撫摸他後腦的頭髮,聞到他脖子皮膚上熟悉的氣息,暫時忘記現實的複雜和破落。如同第一次,他脫掉她的衣服,迫近她的是意想中健壯清潔的身體。即使在他靠近的時候,她的腦子裡依然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意圖何在。她愛他嗎,她為何和他做|愛,以後又將怎麼辦。完全沒有想到這些。只是單純地要與他靠近,聯結,粘著。他的肌膚和氣息沒有任何生分。他的身體對她來說,從未告別。
剛放下這個,兩三分鐘后,另一個又打過來。即使在深夜,枕頭下手機也不斷發出接受信息的聲響。
如此搭建起來的世界,是孤立的,充沛的,完整的。無需任何其他事物的存在和介入。僅僅只是兩人在一起,日夜相守,樂此不疲。
他是被寵壞的男子,基本上從來不做任何家事。她什麼都不讓他做。一切以這個男子的意願為重。她願意為他做所有的事,只要他生活在她的身邊,時間歸她所九九藏書有。但她知道他最終無法辦到。所以,她也不會告訴他她的內心情意,只是儘力照顧他。
等在他辦公大樓的大堂里,她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指,因為內心對他的愛,感覺一顆心臟頂撞胸口隱隱生疼。這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嗎。這種種歡愉、疼痛、不舍和貪戀。是的。愛在此刻只是她一個人的事。她看著他走出電梯門,看到她出乎意外一臉驚喜。從來沒有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男子的生命,與她貼近如此親密深切。她微笑起身向他走去,一邊擦去眼裡隱隱淚光。
兩個人攜手去舊租界小餐廳吃飯。在街角等候綠燈時親吻。在夜色中無所事事散步很長時間。走過幾條大街,抵達一處街角的小小酒吧。興之所至,攜手進去看樂隊表演,一起再喝一杯雞尾酒。
即使現實中他並不是屬於她的男子。
他非常之忙碌。會議和約見不斷,工作隨時隨地。但仍竭力推擋應酬抽空陪伴她。一起去超級市場購物,去古九*九*藏*書董集市瀏覽,去花鳥市場買花草,去電影院看電影,去茶館聽崑曲。接送她的日語課。睡前讀舊約給她聽,讀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一起做智力題,對話並且討論。
他們所能夠做的,只想做的,是卸去彼此衣衫,赤|裸擁抱,讓身心被分裂的兩個界面再次聚集及對應所有在時間里遊盪輪迴等待良久的信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如同少年般的熱戀。
周末,她留出時間坐地鐵去他南京西路的辦公樓。在排列高大法國梧桐的街道上步行。路過街邊賣花人的竹籮,選下白蘭花。新鮮花朵用鉛絲串起,香氣撲鼻。暮色陽光灑在額頭和眼皮上,春日暖風使人沉醉。她穿了薄綢連衣裙和繡花鞋,在玻璃窗里看見自己滿頭黑髮閃爍出光澤。女人只能在感情中蘇醒和復活。這是天性。若有可能,她願意為這個男子捨棄一切遠行的路途,只在家裡為他烹煮清掃,生兒育女,等待他回家。這也是每一個貌似堅強能幹的女子九-九-藏-書背後,默默發出聲音的期求。但她如何做到。
他說,慶長。你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
她是他放在行李箱里那一本需要在睡眠前獲得安靜的書籍,是他內心小心翼翼保留和保護的一處小小天地,盛放著一簇海拔4500米高山之上強壯靜謐的野生鳶尾。她與他的現實無關。她是他的內心僅存最後一抹破損的傷感和真實。他們在一起,那一刻世間單純至極,像茫茫大雪覆蓋之下的村莊,沒有人煙,沒有俗世的生氣。擁抱在一起,世界失去聲響。只剩餘他們兩個。
窄小簡陋的房間,充溢著他的氣味、聲息、熱量、言語、慾望和情感。這一切存在,從未有過的熱烈和飽足。包裹,纏繞,填充,融合,滲透。沒有一條縫隙被遺失漏缺。
這樣一種難解難分的肉身的粘連,也許需要神秘而綿長的因緣。她在樓梯上,跟隨他下樓走向燈火閃耀的客廳,那一刻,他肩膀和背部的形狀如此熟悉,似乎她曾用手撫摸過這輪廓無read.99csw.com邊次數。這輪廓讓她的眼睛和心獲得安寧。與他種種,從無生分、疏遠、脫離。是聯結的一體被分裂之後的兩部分,斷裂處留有詳白的記憶和線索,期待重新融合。她看到這傷口時日久長,創面從未乾涸。當他們相遇,她確認這斷裂處所有信息一一對應。妥善,正確,完整。
在他住在她家裡的兩個星期,其他人的存在從來沒有被忽略。他的女人們各司其職,待在各自位置,但電話會打過來,每天數次,非常固定。她已能分辨她們的聲音,短促穩重的是妻子,女友于姜則年輕活潑,嬌俏可人,有撒嬌的語調和笑聲。輪換打來電話,傳遞模式各異的問候。有時他正與她在一起,只能在電話里竭力用正常語調向對方解釋:我在睡覺。我即將要出去吃飯。我現在開會。諸如此類,種種借口,只為迅速結束通話。
他對她有真誠,因此對她坦白感情歷史。在身不由己的時刻,選擇接起這些電話,而不是躲避。當著她的面對其他女人說出為read.99csw.com了避免傷害的謊言,冷靜沉著,不露破綻。他要她接受他真實的自我和情感生活,他的處境,他的狀態。他是這樣一個男子。要她自己看到,聽到,接受,明白。她只能被迫面對這樣的場景。一個40歲能量強大的男子,對女人的控制和操縱,接近是一種殘酷。經歷的刺|激實在太多。
她同時忘記對他的所有疑問。也許他有權決定她的生命。因為他們的生命在某刻息息相關,為對方而存在,而不僅僅是為自己。
他的女人們始終對他情有獨鍾,從不鬆懈。而他,也只能分成三頭六臂,應對生命里這幾段至為重要的關係。也許他不認同這是一種玩弄或者操縱,而是一種多情或者博愛。對每一個與他有深長關係的女人,他都持有遲疑不決的感情,包括情愛歷史中難以計算的萍水相逢和一夜露水情緣的女性|伙|伴,比如Fiona。他自認為從不想傷害她們,也從未曾惡意或者粗暴地對待過她們。他只選擇冷淡,迴避,拖拉,曖昧。他等待她們自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