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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慶長。不再輕易流產

第八十三章 慶長。不再輕易流產

這樣的過程,讓人的心何其傷痛和失望。不是對感情,而是對人生。或者說,我並不覺得我們的感情是一種失敗。失敗的是我自己的人生。因為我最終知道,這些無常的熄滅的黑暗下去的東西,是我的人生必須去面對和承擔的終局。
他說,不。我不愛她。我只有你一個。慶長。這就是我的實話。
她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放在餐桌上。沒有話想說,於是也就沒有一個字的留言。拖上行李,關上門。買機票。回到上海。再次換掉手機號碼。刪掉許清池手機號碼。租下一個旅館房間隱匿起來,獨自一人,跟誰都不聯繫。所有的期許破滅,接受現實,擔當這結局。
那你為何這樣對待我,又這樣對待她。
不知曉睡了多久。睡了多少天。不知曉。只是在某一天清晨醒來,天色初亮,房間里灑滿灰藍色光線,清涼幽靜。她在床鋪上睜開眼睛,是的,床單上沒有鮮血,手臂上也沒有刀痕。只有她的心,結了一層薄而乾九_九_藏_書燥的傷疤。她想起他的名字和面容如此清晰,心裏卻沒有多餘的反應或聲響,如同經歷一次徹底的清空和終結。如同一個站在對岸的人,遠遠佇立,想不起前塵往事,早已道別,不可能再會。斷絕時間。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現在。她感受到新生。
在這個臨時搭建的租住地里,收拾出物品,不過是一些衣物和書籍。她與他之間從來沒有過共同的建設和積累,無法獲得時間能夠從容攜手直到白頭老去。他沒有給過她任何未來,只有無盡的理由、借口、推卸、曖昧。而同時,他們又為彼此付出了那麼多。
除此之外,還能如何。為了得到他的肉身,繼續苟且地存在下去,與他一起面對越走越迷茫的前途。仇恨他對她的傷害,讓他苦痛和損失。還是自毀。不。不。這都不是她要的方式。除了忘記和平靜。她不要其他。
他抱住她,他要她,試圖用肉身來作出撫慰。她拒絕,她九*九*藏*書的身體僵直冰冷,他無法進入,無法使她柔軟暖和起來。她說,我已失去對你的性|欲。無法再與你做。我的心和身體,現在就跟岩石一樣。天快亮的時候,她驚醒過來,對著沉寂的房間輕聲叫喚,清池,清池。他在她身邊,醒過來,說,我在這裏,我還沒有走。她側身看著他,說,你抱住我。清池。他伸出手臂,像往昔一樣把她擁抱進他的懷裡,臉頰緊緊貼著她的額頭。她在這懷抱里再次閉上眼睛。
她輕聲說,我還想再睡。我沒有睡夠。此刻我非常希望能夠入睡。哪怕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你已離開我的身邊。
他當然知道這是一步即錯的事。這個17歲跟隨於他的少女,現在25歲。她第三次懷孕,不會再輕易去流產。于姜把青春美好的8年光陰擱置在這個男子身上,希望跟他有婚姻有孩子,期待時久日長,從未放棄。她的身體也不能再受傷害。所以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要失去慶長。他非常害怕。他read.99csw•com說,不要離開我,慶長。我會說服她去流產。
她截然打斷他,你如何再為你自己自圓其說。你為何總是把責任推卸到你的女人身上。為什麼你始終都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過錯。
慶長說,你愛她嗎。你誠實回答我。請你說實話。
他說,不要離開我,慶長。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
他說,慶長,她說要自殺。請你給我時間。請求你。給我時間,我來解決這個問題。我明天一早要去機場,必須再去一次北京。
她在夢中醒來。吃不下食物,只能喝水。在清晨天光中,走進衛生間,看著鏡子里的女子消瘦憔悴,默默煎熬的面容。她感受過的痛苦,那像火焰一般透明而炙熱的痛苦,一旦點燃,整個人就被充盈膨脹成一個火爐,日夜燃燒。即使咬緊牙關,也是粉身碎骨的事。但此刻,她感覺到更多的,是一種隨波逐流的順受。沒有哭泣。沒有酗酒。沒有沉淪。以前做過的事情,不會再重複。
而他不過是一個俗九*九*藏*書世的男子。
一切都是她的要求。我沒有拒絕。我不願意傷害她。你知道,在當時的情形下……
她說,清池,我們的感情,來得這樣迅急,這樣完滿,這樣美,一開始就點亮了所有的燈。這燈,多得數不完,看不盡。但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時間倒流,還能再有一次開始,讓我們持有耐心和希望,一盞一盞慢慢地點。點一盞,亮一盞。點一盞,再亮一盞。這樣,就可以長相廝守,慢慢攜手走到老,走到死。而不是在活著的時候,看著這亮滿的燈火逐漸稀落下去,一盞一盞地冷卻,熄滅,黑暗,摧毀。
深夜,他再次被來自北京的電話催醒。對方哭泣不止。他走進衛生間里,關上門,說話良久。有激烈的怒吼,也有低哀的請求。一直持續,糾葛不清。約打了一兩個小時,終於出來。她坐在床邊,沒有開燈,忘記穿上一件衣服,只覺得渾身冰涼。他走過來,跪在她的腿邊,把臉埋在她的膝蓋上,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她伸出手,撫摸https://read.99csw.com到他頭頂的頭髮,這厚實的圓乎乎的腦袋。虎頭虎腦的腦袋。她撫摸著他,沉默不語,對他與女人之間的戲劇場景已麻木無情。連失望也不再存在。
她為信仰和追隨這個擁抱,付出全部力氣。不過想得到一個伴侶。一個茫茫世界中能夠與她相守,堅定親密的伴侶,一份可信任的真切的情感,一個內心可歸屬和棲息的家。如此而已。她在情感的陷落中自欺,只為滿足缺損的自我。她讓自己相信可以在他身上託付所有。她對這種虛空和無常抵押下賭注。
在清池去了機場之後,她起身,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試圖儘可能沉沒在昏睡之中。在夢中,看見一條河岸,岸上蒼綠樹林掛滿燈籠。一盞一盞,明亮喜悅。她獨自站在對岸觀望,看著閃爍璀璨的燈的叢林,與他說話。
我已無法再面對你,因為無法面對和你在一起的這個失敗的自己。我要重新來過。
我不知道愛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存在。為何,我們相愛,最終卻只能互相傷害,並且分裂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