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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慶長。她無法免俗

第八十四章 慶長。她無法免俗

她一直在堅定而執著地往前走。往前走。終於把彼此的路走盡。他完成在她生命中注定的任務。她可以選擇記得或者遺忘他,但這種選擇已經不重要。他務必會被時間的河流隔遠,推開。她要繼續前行。
清池。如果我們相愛過。
他16歲,去加拿大讀書。她3歲,在棠溪鄉下度過父母離異之前尚算安穩的童年。
她問他,這裏如此之美,可否停留。他說,不。這不是我們的終點。
事後看來,所有進程如同一個編織極為細密精巧的網囊,慢慢收緊,直到在某一瞬間把他們籠絡其中。若其中出現任何一個微小缺口,他或她都有可能半途泄逃而出。如果這樣精確的時空與因緣的交會,是一種被編排好進程的秩序,那麼,一切勢必會有條不紊循序漸進地發生,直到最終成形。
然後,飛機起飛。
這也許是每一個被愛碾壓過的人,在餘生都在做的一件事情。她沒有倖免。她也沒有免https://read•99csw.com俗。
他20歲,在大學校園裡開始正式的戀愛,開一輛二手車,經常和女友一起旅行。她7歲,母親離開,跟隨祖母在封閉小城生活,準備入學地區小學。
他26歲,名校電子工程碩士畢業后,讀商業管理碩士,並且已決定畢業后與同班同學,來自台北移民家庭的馮恩健結婚。她來自有軍人的家族,可算是名門之後。她13歲,祖母去世寄居在叔叔家,與嬸嬸爭吵,第一次離家出走,在火車站候車廳的椅子上度過一夜。
這場愛戀,使她被打落原形。使她碎裂。使她再次成形。
人的一生,要去的地方,是有限制的。即使你有充裕時間,豐足金錢,也不能漫無目的四處行走。去一個地方,必須持有目標。沒有目的的路途,使人迷惘。因為失去目標意味對行動失去控制和約束。她記得有一次,坐客機去香港,在抵達前半小時收到通https://read.99csw.com知,香港天氣有暴雨雷電,無法在機場著陸。臨時改道,決定停留在桂林機場。滿滿一班飛機的乘客在機艙里滯留。排隊上洗手間,站立,聊天,打電話給朋友同事老闆家人戀人。乘務員拿著礦泉水瓶子和紙杯提供飲用水。只有她不知道可以跟誰聯絡,除了給清池發出一條簡訊。他在開會,不能跟她聊天。她再找不到其他可以聯絡的號碼。打開手裡的書,是關於古代帛畫的一本專業論著,已看完一遍,打算再讀一遍,是手上唯一一本讀物。即使已在桂林,整個機艙里的人依舊覺得和桂林沒有關係。他們被擱置在一個金屬容器里,與時間和空間斷絕關係,暫時隱沒在真空里。目標如此清晰而唯一,沒有猶疑不決。也就是說,此刻,桂林的存在,與他們沒有意義。
他31歲,進入跨國公司工作,攜帶全家,在紐約5年。她18歲,輾轉于不同的戀愛和男子之間九九藏書,極力想離開雲和這個令她感覺窒息的二線小城。
他是比她大13歲的男子。他13歲或許已經遺精,心目中有用以意淫的女子對象。他的情愛世界早已是獨立存在,與她毫無關係。在她出生之前,他已獲得行走語言的能力,已擁有她無從跟隨和探測的歷史。他走在時間的前端。她追趕不上這13年的歷史。
他們在人群里撞了個正著。挾帶起初無法辨明的特定意義,被各自背後的手推動,來到一個貌似偶然卻實質規定極其嚴格甚至苛刻的時空交叉點上。他看到她,對她說,你好,我是許清池。他走向她,為了讓她辨認出他。他在這個約定的時刻出現,身上攜帶前世早已排列成形的種種暗號和印記。如果她是那個被選擇的人,她就會在重重包裹和形成之下,找到一路暗藏的隱秘線索。並悉數將它們牽扯而出,捆綁,整理,打包,投入下一世浩渺無際的時空。
在地球上,在人群中,遇見一個人read.99csw.com,與之相愛的可能性能有多少。這概率極低。
各自背景,經歷,身份,階層,截然不同,地理環境孤立沒有交錯。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中的人,也有可能終其一生不會在大街上擦肩而過。他所在的地方,她不在。她所在的地方,他不在。像平行軌道上的星球,默默轉動,自成圓滿,了無聲息。直到她因為與一同結婚來到上海,認識Fiona,被指派去一個咖啡店採訪一個人。直到他在門口出現,坐在她的對面。這所有的因素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他36歲,公司開發亞太區業務,他受到重任,攜帶妻子孩子回到北京建立機構,業務範圍主要在香港、韓國、北京、上海、台北、新加坡等地。她23歲,通過婚姻抵達上海,找到第一份工作,每日5點半起床,坐公車一個多小時,去商業中心區上班。有時通宵加班,艱苦謀生。
如果沒有一種命定的秩序做出安排,有可能一生都不會相遇。
https://read.99csw.com40歲,遇見她。她27歲。
如同他對一個陌生女子的尋找,跟隨內心聲音,走進一間偏僻客房,拉開窗帘,看見她在隱匿中睡眠。他于夜色里坐在椅子上,默默看著她的那些時間里,想了些什麼。她無從得知。也許他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接受她在他身邊出現的現實。他們體察到的屬於自身的質素在一一自動對應,歸屬,確認。這就是一種秩序。或者說,原本就是等待著時與地的意願和宿命。
一個小時后,飛機重新起飛,去往香港。她在呼嘯而起的機艙里,想到自己和他的關係,就是兩個坐在一起的乘客和桂林之間的關係。如果今生是一架有方向所在的客機,他們不過是被隨機編排同坐的乘客,但這種隨機裏面一定隱含著某種與宇宙力量呼應的指令,體現一種和前世今生來生互相貫穿渾然一體的秩序。他們無法明白和了解這種寓意,只是短暫共度,註定各奔東西。
他5歲,跟隨知識分子家庭移居香港。她還沒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