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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節

第18章

第1節

他對一直陪著我們的Rio說:「帶我們去停屍房吧!」
他沉默地看著我,眼中滿是同情。我去掐他的手,「放開我!放開我!」
媽媽,你累了嗎?你要睡覺了嗎?那好吧!現在我已經懂事了,不會吵你的,我會照顧好爸爸,你安心睡覺吧!
「好的。」
「我們每半年都會體檢,一直很好,會不會是誤診?」
媽媽氣得瞪我,爸爸的笑聲從屋子裡傳來:「我的寶貝小公主在哪裡?」
母親的臉安詳寧靜,如同正在做著一個好夢。我輕輕的走到她身邊,如同小時候星期天的早晨,我早起了,躡手躡腳地走到父母床前,查看他們有沒有醒來。有時候,母親會等我臉都湊到她的臉前時,突然睜開眼睛,我嚇得啊的一聲尖叫,轉身就跑向父親,父親就大笑著把我從床下撈起來,放在他們中間。
飛機上,我不停地喝水,一瓶又一瓶,陸勵成一直沉默地坐在我身邊。
我彎下身子去看她,媽媽,你嚇我一下,嚇我一下!
醫生問:「你父親以前做過癌症手術?」
簽署了媽媽的遺體火化單,我又去找主治醫生辦出院手續,我想儘快帶爸爸媽媽返回北京,他們九九藏書會想在自己家裡休息。
我木然地點頭。
主治醫生帶我們先去看我父親。父親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醫生介紹說只是因為鎮靜劑的作用,所以他仍在昏睡,沒有什麼大傷。看樣子母親應該也不會有事,我的心終於安穩了一半,「我媽媽呢?」
看到媽媽的一瞬間,我安靜了下來。
我側過頭看他,「什麼?」
我搖頭,「我沒事,我還有爸爸要照顧,我沒事的。」
醫生的眼中也有同情,「非常抱歉,我們發現他的癌細胞擴散了。」
「在這裏!」我朝媽媽做個鬼臉,立即衝進屋子,跳到爸爸身邊。
我往一間間的病房裡查看,尋找著媽媽,陸勵成一直跟在我身後。我打開一間病房的門,一看不是媽媽,又立即走開,他就跟在我身後,對病房裡惱怒的人說著「對不起」。
主治醫生示意我們跟他走出病房,「根據警察的說法,醉酒的司機開車撞向你父母時,本來你父親的側面朝著車,但是你母親應該是先發現了車,在最後關頭推開了你父親,擋在他身前,所以你父親只是輕微腦震蕩,而你母親重傷。非常抱歉,我們已經盡了全力搶救https://read•99csw•com,但是搶救無效,已經逝世。」
一進入停屍房,冰冷安靜得如同進入另外一個世界。工作人員把屍體上的白布掀開,安靜地退到一邊。
有時候,我會很聽話,一個人去看電視;有時候,我會很不聽話,立即扯著嗓門大叫:「爸爸,你的寶貝小公主駕到!」
「謝謝!」
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把我牢牢地固定在他的臂彎中,無論我如何拳打腳踢地想逃出電梯,他一點都沒鬆手。
我捏著檔案袋,平靜地走出醫生的辦公室,走入了電梯,陸勵成叫我:「蘇蔓!」
我們剛出河內機場,立即有人迎上來和陸勵成握手,向我作自我介紹:「叫我Ken好了。」
記得上小學的時候,爸爸要上夜班,我白天回家時他仍在睡覺,我就跑去叫他,媽媽總會把我輕輕拉出屋子,告訴我:「你爸爸很累,他想睡覺,你不可以吵他。」
去購買骨灰盒時,我才知道原來這東西也能做得如此精緻美麗。他們叫它「寶宮」,我喜歡這個名字,也感謝這世上有人肯花費心血做出這些美麗的寶宮。我把信用卡透支到極限,給媽媽買了一個手工做的https://read.99csw•com紅木雕花大銀絲報布寶宮,我想這樣,媽媽會休息的更舒適一些。
我還以為是旅行社的人,不想竟然是MG在河內分公司的一個經理。
「不!我要見我媽媽!」
他說:「好的。」
「不,我不去,我要去找我媽媽。」
他輕聲說了一句話,Rio翻譯給我聽:「節哀順變。」
主治醫生對陸勵成說:「等她好一些時,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還有些話想和你們說,非常抱歉!」醫生說完就走了。
陸勵成阻止了他繼續深談,「這件事情不用和他們糾纏,讓律師找他們談話。」
那些噩夢般的記憶湧現在腦海里,他下面要說的話,我四年多前已經聽過一遍。不!我一步步向後退著,直到撞到站在我身後的陸勵成,他兩手扶著我的肩膀,「蘇蔓!」他的聲音有太多的哀憫和憐惜。
Ken已經知道我們到此的原因,汽車直接開向醫院。他對我說,安排的是越南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我忙謝謝他。他又和陸勵成說,出事後旅行社推卸責任,說我的父母未聽從導遊的統一安排,在街上亂逛時出的事,和旅行社無關。
我獃獃地看著他,他說的不是read.99csw.com真的!不是真的!我前天還和媽媽打過電話,他說的不是真的!
醫生對我對他能力的藐視絲毫沒有在意,解釋道:「癌細胞仍是醫學上的難題,它可以二十年不擴散,也可以短短三個月就長滿人的大腦。我的建議是,儘快聯繫之前的醫生,制定治療計劃。」他把一個厚厚的檔案袋交給我,「這是所有相關的資料,以及我的想法意見。裏面有我的聯繫方式,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們可以隨時聯繫我。」我接過檔案袋時,醫生竟然在我的肩頭拍了一下,「堅強!」
走出電梯,快要進病房時,我突然停住腳步,眼睛盯著父親的病房門說:「如果明天早上,我爸爸醒了問起媽媽,你就說她……說她受了很大的驚嚇,北京的醫療條件比較好,所以我找人先送她回北京了。」
快到醫院時,Ken打了個電話,我們一下車,就有個醫生走上來和他打招呼。Ken和我們介紹說,他叫Rio,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就在這家醫院工作,我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到幫忙。我立即問他我父母的病情。Rio沒有直接回答,只說帶我們去見主治醫生,由他告訴我們比較好。
他動了動嘴唇,卻九九藏書沒出聲,一會兒后,他說:「我已經訂好明天下午的機票,你覺得時間需要更改嗎?」
後來,當我猛地推開一間病房,把一個小孩兒嚇哭時,他一把拽住了我,「蘇蔓!」
陸勵成伸手扶我,我一把推開他的手。
主治醫生為難地看向陸勵成,「我建議等她情緒平穩些再見遺體。」
我走出停屍房,陸勵成不放心地盯著我,「你如果想哭就哭,不要強忍著。」
陸勵成拽著我進電梯。
我說:「不用了,早上我去領骨灰盒,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我爸爸,中午回來辦出院手續,下午就可以走了。」
母親安詳地睡著,我伸手輕輕搖她的肩,「媽媽,媽媽!」她仍是沉沉而睡。我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冰冷的感覺從指尖滲透到血管,又迅速瀰漫到全身。
我最後看了媽媽一眼,轉過身子,對工作人員鞠躬,「謝謝您。」
「我要見我媽媽,我要見我媽媽!」
我努力要掙脫他的手,「我要見我媽媽!」
主治醫生聽到我要出院,沒有立即簽字,而是帶著我進入一間暗房。他打開牆壁上的燈,幾幅X光片顯示出來,他指著X光片上的幾個黑點說:「這是你父親住院后,我們給他做檢查時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