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站起來，轉過身，感到杜宇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他挨個掃視著所有的人，幾乎每個人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都垂下眼睛，只有杜宇死死地盯住他。方木跟杜宇對視了幾秒鐘，緩緩開口說道：

滿臉淚痕的方木表情木然地坐著，偶爾抽一口煙，手裡的水杯只是端著，一口都沒喝。

信很短，方木卻整整看了半個多小時。

「我指天發誓，我絕沒做過對不起陳瑤的事情。」

杜宇狠狠地瞪了方木一眼，轉身拉開門走了。

也許，從來就只是我一個人。

窗口前排著長隊，方木低著頭排到隊尾。前面的人回頭掃了方木一眼，竟然「啊呀」一聲跳到一旁。他驚恐萬狀地看著方木，伸手拉拉前面的人，「快走，是他！快走！」

「你確定還是那個兇手乾的么？」

「對。」方木顫抖了一下，「他被燒死了。當時……我也在場。」

杜宇的外套胸前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他目瞪口呆地看看胸前，又看了看面前手握軍刀、嘴角淌血的方木。

邰偉忙上前阻止他，還沒等他靠近，就看見杜宇的身子往後一縮。

一聲振聾發聵的嘶吼從方木的胸腔里噴涌而出：「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我，就直接來殺死我！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來呀，殺我！殺我！」

「操，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杜宇彷彿憋了很久似的，絮絮叨叨地說起來，「咱們剛到KTV的時候，有人給我打電話，接通了，對方卻不說話。剛剛掛斷，又打了一遍過來，還是不說話。我正納悶呢，陳瑤就起疑心了，非讓我說清楚。」

qR？是什麼呢？

「我聽到兩個女生在議論說泳池裡注滿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家裡的時候，看見窗戶上有兩個……」

方木一閃，塑料盆撞在走廊的牆上，裏面的香皂盒、牙具稀里嘩啦地摔出來。

終於，他沒力氣了，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女孩手腳攤開地躺在他身邊。

方木用力掙脫，狠狠地把邰偉推開，拉開門，卻迎面撞見了杜宇。杜宇什麼也沒有說，當胸猛推了方木一把。

身邊是兩個女生，邊挑茶蛋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昨晚舞會上的情形。

方木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把軍刀。

左邊那個不是什麼「q」，而是大寫的「G」！水珠順著筆畫的方向流下來，所以看起來像中間帶了一橫的「q」！

醒醒，醒一醒，求求你……

邰偉在衣櫃里一陣亂翻，找出了幾件乾淨的衣服，又費了好大力氣，才幫方木把衣服換好。換上乾燥衣服的方木精神好了點，也不顫抖得那麼厲害了。

方木看看他通紅的眼睛，「到底怎麼了？」

「陳瑤呢？」

心如止水。

杜宇似乎也無心追問下去，斜靠在椅子上發獃。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開口說道：「方木。」聲音中竟有一絲顫抖。

寢室里靜得可怕，方木突然非常迫切地希望杜宇能出現在眼前，他感到有很多話要對杜宇說。然而，如果他真的出現的話，該對他說些什麼呢？

方木的腳步驟然慢了下來，他一邊向杜宇那邊走，一邊回頭看了看那兩個女孩。突然，他把托盤往身邊的桌子上一放，撒腿就向食堂外面跑。

可是他什麼也聽不到，周圍的事物彷彿都變成了混沌的一團。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開口問邰偉：「趙永貴怎麼老是對我這種態度？」

方木點了點頭。

「先回去吧。」邰偉緊緊摟住方木的肩膀，語氣少有的低沉，溫和。

方木游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向上一提，卻提不動。他向她的腳下看去，一條粗粗的繩子把她的腳腕和排水口的塞子綁在了一起。方木向上浮出水面，在口袋裡瘋狂地摸索著，找到軍刀，打開來，咬在嘴裏，又深吸一口氣，潛下水去。

有甜腥的東西在胸口翻湧，胸膛憋悶得彷彿要爆炸了一樣！

說完，他就一把捧起被子和幾件衣服，走到孟凡哲那間已經被鎖住的寢室門前，飛起一腳踹過去。木門應聲而開，他把手裡的東西扔進去，又返回走廊里一樣樣搬九_九_藏_書運自己的東西。沒有人阻止他，也沒有人幫助他。方木在眾目睽睽之下撿起了自己的最後一樣東西，走回那間原本屬於孟凡哲的寢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杜宇緊抿著嘴角看著方木，「這麼說，那些人被殺死，還有瑤瑤，」他哽咽了一下，「都是因為你。」

「算了，方木，別這樣，她死了。」

不管你是誰，不要死！

邰偉抓住他的雙手，「這些事情，我們來做。」

杜宇並不回答，從方木的書架上一把將所有的書都划拉下來，然後一本本地向外扔。很快，方木的東西被扔得一乾二淨。杜宇拍拍手上的灰，走出來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字：

方木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幾步爬到女屍身邊，朝她的臉上看過去。的確，雖然臉上曾經畫了很濃的妝，可是方木還是認出她是陳瑤。

我會不會發瘋？

方木想了想，「沒有。」

「你怎麼了？」

「嗯。」

醒一醒啊，我求求你！

整整一夜，杜宇都沒有回來。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出來？」杜宇突然爆發了，「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所有的人？為什麼要害死這麼多人！」

兩個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別的窗口去。整個隊伍的人都回過頭來，看著排在一後面的方木。好像是約好了似的，隊伍自動分開，把窗口的位置留給了他。窗口的賣飯師傅也愣住了，他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粗聲大嗓地開口問道：「喂，你打不打飯？」

看著，想著，一夜沒有合眼的方木感到眼皮越來越沉……

「R」是river的意思！

一張張臉在方木眼前飛速旋轉著，他面容扭曲，目眥欲裂，耳邊是難以辨明的混響。

方木坐到床上，從信封里抽出一張紙，上面是鄧琳玥的字跡。

杜宇站了起來，在寢室里煩躁不堪地走了幾圈，又抓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一瞬間，方木什麼也聽不到了。

「滾！」

方木癱坐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咳嗽著，咳到最後變成了乾嘔，一絲涎水從嘴角一直拖到胸前。

方木看看手錶，快凌晨4點了，「她呢？回宿舍了么？」

方木感到有點冷，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身體。他習慣性地向旁邊那張床上望去，卻只看見一張乾癟的草墊。和以前那個擺滿了他和杜宇的東西，擁擠不堪的313宿舍相比，304宿舍顯得寬敞無比。

一雙手扳住了方木的肩膀，是杜宇。

方木渾身顫抖著，口中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杜宇沖他擺擺手，注意聆聽著電話那邊的動靜。幾秒鐘后，他把電話「啪」的一聲摔在桌子上，抓起酒瓶大口灌起來。

門開了，室內空無一人。那雙NIKE鞋還靜靜地躺在杜宇的床邊，方木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邰偉沉吟了一會兒說：「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個案子雖然最後被撤銷了，可是局裡還是表揚了老趙和我。你現在跟他說那是個錯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從床上一躍而起，首先，你得弄點吃的。他對自己說。

「你一直沒睡？」

「啊——」

衝出食堂大門的時候，把一個男生撞倒在地，可是，方木已經顧不得了！

方木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擦擦嘴角，喘息了幾下說：「對。兇手的確是衝著我來的……他在考我……對不起……」

直到他徹底瘋掉。

邰偉半天沒有回答，「查查看吧。」

「呵呵，估計還生你氣呢。明天，哦，今天好好哄哄她吧。」

直到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的他被胃痛折磨得難以忍受，方木才站起身來，去了食堂。

也許昨天夜裡大家都玩得比較晚，食堂里人不多。方木讓杜宇先找個座位坐下，自己去窗口那裡買早飯。

方木扔掉煙頭，雙手抓住頭髮，用力向後捋著。

杜宇居然在寢室里。方木開門進去的時候，他正斜靠在椅子上打電話，腳上還是那雙扎眼的嶄新的NIKE鞋，桌子上擺著半瓶啤酒。

「好！」杜宇示威似的高舉起雙手，「好！我不動手，讓他說！」

方木端著一個大大的托盤，路過這兩個女生身邊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其中一個女孩說：「……真奇怪，這麼冷的天，游泳池裡幹嗎還注水啊……」

杜宇看方木盯著他的鞋發愣，奇怪地問：「怎麼了？」方木回過神來，「哦，沒什麼。」

「當時你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沒有？」

杜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頭也不回地說：「鄧琳玥問你回來沒有。」

他把女孩的上身拉起來，拚命搖晃著，一些水從女孩嘴裏冒出來。方木見狀，急忙把女孩扛在肩膀上，沿著池邊來回拚命地跑。有些過路的學生看到了泳池邊這駭人的一幕，都跑進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肩扛著一具屍體，行為幾近瘋狂的人。

「胃有點疼，大概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不是！」方木聲嘶力竭地大喊，「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有意隱瞞你們。我……」

他看見泳池外有警燈閃爍的警車。

邰偉走過去拍拍他，「老趙，有什麼發現么？」

「你把刀給我收起來。」邰偉跳到兩人中間，「你，給我出去！」他指著杜宇喝道。

方木甩開他的手，又要把嘴湊過去。杜宇用力向後扳著他的身子，方木的手不甘心地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女孩的頭髮。

方木披衣下床，「走吧，我們去食堂喝點粥，然後我幫你去找找陳瑤。」

「不找！」杜宇突然爆發了，「不慣她這臭毛病！」他騰地站起來，大步走到門邊，狠狠地按滅了電燈，「睡覺！」

醒醒啊，醒醒，求求你！

杜宇慘然一笑，「也想殺了我，對么？來吧，省得那個兇手動手了，來啊！」

「呵呵，也難怪，那麼晚了還給你打電話，再說又是平安夜，我要是陳瑤也得問清楚。再說，你小子平時也不老實。」

「看看現場！」方木突然爆發了，他雙眼通紅，眼眶潮濕，兩片灰白的嘴唇哆嗦著，「王八蛋！王八蛋！！我要抓住他！」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話么？」

杜宇抬起一隻手，指了指方木，嘴唇顫抖著，「也就是說，你早就知道他會殺人對么，而且，還可能會殺你身邊的人？」

「我問你是什麼人？」杜宇拚命搖晃著方木的脖子，「你剛才說那個人是要殺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上次你那個同學來的時候，他說你們寢室以前死過很多人。這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什麼人，快說！」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方木卻控制不住地笑出聲來。好，很好。

帶著這樣矛盾的心情，方木靜靜地坐在寢室里。從陽光普照一直到夜幕降臨，再到曙光初現，就這樣毫無聲息地坐著。不斷地有人敲門，方木一概不予理會，他只希望能有人拿著鑰匙擰開房門，又擔心自己在那一瞬間會怕得躲起來。

「你幹什麼？」

杜宇回來了？

「我說，」邰偉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木床前，試探著問，「剛才杜宇說，你的寢室過去死過人，是怎麼回事？」

他快步走過去，剛好看見杜宇把自己的被子扔出門來。杜宇看見方木，手上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即彎下腰去，從床底拽出方木的臉盆，揚手扔了出來。

方木拎著水壺在門口站了幾秒鐘，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拉開門走了出去。

屍體已經被移走，圍觀的人群卻久久不願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見喬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對著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見方木走過來，他卻連招呼也不打，轉身離開了。

方木喘了幾口氣，又撲過去，雙手交疊在女孩的胸口，用力壓下去，壓了幾下后，捏住女孩的鼻子，把嘴貼在她的九*九*藏*書嘴上用力吹氣。幾個來回后，女孩還是軟塌塌的一點反應也沒有。方木咬牙切齒地重複著動作，感到臉上有熱熱的液體流進嘴裏。

「我要回去……回去……」方木一邊扒拉著邰偉的胳膊，一邊喃喃自語。

回到宿舍里，渾身濕透，不住發抖的方木被邰偉按倒在床上，邰偉先用被子把他包住，又扔給他一條毛巾，方木沒有伸手去接，任由毛巾掉在地上。邰偉暗暗嘆了口氣，打開方木的衣櫃。

寢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見方木急促的呼吸聲。忽然，方木手裡的軍刀「噹啷」一聲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揪著頭髮，「啊——啊——」地大聲號哭起來。

杜宇的手越來越緊，方木感到呼吸困難，臉都憋成了豬肝色。邰偉見狀，急忙把杜宇從方木身上拉起來，杜宇拚命地掙扎著，咬牙切齒地沖方木吼道：「說啊，你到底是什麼人？」

304宿舍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終於有了新的住宿者。方木直接把東西都放在了左邊的床、寫字檯和衣櫃里。把所有的東西都擺放整齊后，他才想到那張床是屬於孟凡哲的。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動手把東西移到另一張床上，但是後來，他還是脫掉鞋子，直接躺了上去。

「不知道，她宿舍的電話沒人接。我打了她的手機幾次，每次都是剛接通她就掛斷。」

終於，又是我一個人了。

邰偉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告訴方木，「我剛才在現場的時候，發現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在6號泳道里。」

「回去幹什麼？」

早上6點半的時候，方木被手機的鬧鈴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找手機，卻看見杜宇還坐在椅子上，手裡捏著電話。

穿過人群自動閃開的通道，迎著無數或驚恐、或懷疑的目光，方木表情獃滯、腳步僵硬地被那個人推著走出了游泳池。走了很遠，他掙扎著向後望去，彷彿辨認了很久，才認出那個人是邰偉。

方木沉默了半晌，深吸了幾口煙，慢慢說道：「1999年，我讀本科的時候，學校里發生了一些很離奇的命案。後來我很偶然地找到了一張借書卡，發現死者都曾經借過這本書。我找到借書卡上的其他讀者組成了一個自救小組，其中包括我、我的同學和我第一次愛上的女孩。」

方木坐在角落裡吃早飯。儘管他一直低著頭，但是他仍然能夠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所有人都坐得遠遠的，在他的座位四周，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無人區。就好像方木是一株長滿了有毒觸角的植物，稍稍接近，就性命不保。

「你說的是發生在C市師大的那起案件么？聽說兇手最後也死了。」

邰偉用力拉住不斷掙扎的杜宇，大聲喝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否則我不客氣了！」

他一口氣潛到女孩的腳下，用力割斷了繩子，女孩的雙腳離開了池底，他抓住她的衣服，奮力向水面游去。

方木苦笑著搖了搖頭，「你還是不相信我。」他盯著腳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誼對我來講有多麼重要。現在是第六個，無論第七個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儘管肚子餓得咕咕叫，方木卻躺在床上不想起來。對面宿舍樓的點點燈光照進這間沒有開燈的寢室，有些東西的影子被投射在牆上，隱隱約約地晃動。

兩個警察把杜宇從方木身邊拉開，一隻手臂摟在方木肩膀上，推著他往前走。

話音未落，就看到方木一把掀起身上的被子，渾身哆嗦著又要向外跑。邰偉忙攔住他，「你幹什麼去？」

他看見圍觀的人群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看見警察們匆匆走進來，向人群大聲呼喝著。

這是斯科特·皮蓬的大「AIR」球鞋復古版，鞋身兩側是兩個大大的英文字母「AIR」，設計者非常巧妙地利用了A和R兩個字母的變形。鞋身外側，字母「R」在鞋跟的部位，鞋身內側，字母「R」稍稍變形后，縫製在鞋尖的位置，看起來十分協https://read.99csw.com調。

也就是說，字母「R」稍作變形后是跟「A」很像的。那麼，當晚寫在右側的那個符號，會不會是「R」呢？

食堂是無論如何不想去了。方木伸手打開電燈，又翻出一包方便麵，搖搖水壺（還好，杜宇沒有把它摔碎），空的。

面前是一個大大的游泳池，已經注滿了水。方木沿著池邊向池水裡緊張地搜尋著，沒走幾步，就看見深水區那邊似乎有東西在飄動。

方木突然想起，孟凡哲獨居的那段日子里，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躺在黑暗的寢室里，默默地品嘗孤獨的滋味？

方木頭上的水已經結成了冰，褲腿和袖子也已經凍得硬邦邦的了。他渾身發抖，步履僵硬地扛著那個女孩來回奔跑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在打電話報警，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發出小聲地哭泣，有人發出尖叫。

方木沒有說話，抬頭看了杜宇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點了點頭。

警察們弄了一個大網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尋著每一點可疑的東西。趙永貴站在池邊，抱著肩膀，盯著一點點降下去的池水，臉色很難看。

「靠，別拿禮物撒氣啊。」

道歉？顯得多餘而且蒼白無力。

「你說什麼？」

杜宇放下酒瓶，打著嗝說：「沒……沒事。」

方木一時語塞，剛要開口爭辯，就看見邰偉在沖他使眼色。

從市局回來已經是下午了，方木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顯得很猶豫，他不知道杜宇如果在宿舍里的話，該如何面對他。

「我不會離開這裏，直到我抓住他為止！」

地上的女屍露出黑色的頭髮。杜宇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盯著女屍，幾秒鐘后，失聲叫道：「瑤瑤？」

邰偉從未見過方木哭泣，更別說這種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手足無措地站著。方木哭了很久。等他稍微平靜下來，邰偉把他扶坐到床上，披上被子，又倒了杯熱水給他，想了想，點了根煙遞過去。

「呵呵，好，我相信你。後來呢？」

突然，杜宇猛衝過去，一把揪住方木的頭髮，拚命抽打著他的臉。「說話！為什麼，你說啊……」

「要不，我們出去找找吧。」方木伸手去拿褲子。

「後來呢？」

方木沿著鐵絲網拉就的牆飛快地跑，牆邊的松樹枝打在臉上，竟然感覺不到疼。到入口處的時候，看見鎖門的鐵鏈已經被撬掉，像一條死蛇一樣蜷曲在地上。方木拉開門，沖了進去。

方木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快步離開了食堂。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咦，你怎麼在寢室里？」方木朝門后看看，「陳瑤呢？」

「喂，你跑哪兒……哦，鄧琳玥啊，瑤瑤回來了么……哦，知道了。嗯，他回來了。要跟他說話么？哦，好的，再見。」

「後來她就生氣了，轉身就走，我追過去想拉住她，這娘們，劈頭就是一個耳光。」杜宇摸摸臉頰，好像還在疼似的，「後來我他媽也急眼了，沒管她，自己打車回來了。」

「你的衣服都放在哪兒了？」

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方木手裡攥著一個黃色的假髮套。

邰偉點了點頭。嗅覺記憶是所有記憶中保留時間最長的一種。他終於明白方木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有著諸多怪癖的人，也能夠體會到，這一次，兇手為了向他挑戰而殺了這麼多人，他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瑤瑤……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GR！Green River！

方木咬咬牙，一步步走向窗口，感到周圍有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刺在自己身上。

穿過枯黃的草坪，繞過網球場……看見游泳池了，灰色的池水微微蕩漾。

杜宇沒有回答。

池水雖然污濁不堪，可是方木還是看見了：一個身著黃色毛衣，皮短裙，黑色高筒皮靴女孩正「站」在池底，雙手微抬，低垂著頭，染成黃色的頭髮隨著池水漂來盪去。

一樣東西飄落在腳下，方木撿起來一看，是一個信九-九-藏-書封。方木向兩邊望望，走廊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

杜宇沒有搭腔，盯著自己的手機念叨著：「這娘們，脾氣太他媽壞了，都是平時慣的。」一伸腳，一隻球鞋飛向了屋角。

方木盯著邰偉看了幾秒鐘，掀開被子下床，「走吧，去現場。」

鬍子拉碴的杜宇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他眯縫著眼睛，沖方木點了點頭。方木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捂在肚子上。「怎麼了？」

「我們的自救沒有任何效果。先是我愛上的女孩被砍了頭，後來我的兩個同學也死掉了。直到最後一刻我才知道兇手原來就是讀者之一。他告訴我，他最初殺人是為了報復，而之後，是因為我發現的借書卡給了他殺人的靈感……我是唯一的倖存者。」

方木被推得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寢室中央。還沒等他爬起來，杜宇已經撲過來，一把揪住方木的衣領。

邰偉沉默了一會兒，「你後來對行為證據分析這麼感興趣，包括你辦的那些案子，都是因為這段經歷？」

水底有人！

趙永貴搖了搖頭，「沒有。」他又看看方木，「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方木的眼淚涌了出來，「對不起……」

他看見杜宇撲在陳瑤身上，拚命搖晃著她，大聲呼喊著。

「應該不會。」方木頓了一下，「今天晚上到處都有人活動，不會出什麼事的。」

方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女孩拖到池邊，女孩緊閉雙眼，躺在池邊一動不動。方木顧不得歇口氣，用手在女孩臉上噼噼啪啪地打著，女孩的頭被打得擺來擺去。

方木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拾撿著被扔出來的東西。

「那你怎麼知道泳池裡有人？」

「方木，你到底是什麼人？」平日里嬉皮笑臉的杜宇此刻像一隻要吃人的獅子，遍布淚痕的臉抽搐著。

「行了！」趙永貴打斷了方木的話，「你還堅持認為我們抓錯人了，對么？」

「滾！」杜宇提高了聲音。方木卻好像沒聽到一樣，他整理得很耐心，一支鋼筆的筆帽不見了，他在一堆衣服里仔細地翻找著。

「一會兒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吧。」說完，趙永貴就走到泳池的另一邊，不再理他了。

方木來不及多想，疾跑幾步后飛身躍入了泳池。冰冷的觸覺從指尖迅速蔓延到腳底，一瞬間，方木幾乎要窒息。他感覺踩到了池底，用力一蹬，浮出水面，然後看準方向，深吸一口氣，潛了下去。

寬敞得讓人心慌意亂。

剛剛轉入三樓走廊，方木就看見自己的寢室門前一片狼藉。電腦的顯示器和主機被扔在地上，上面覆蓋著方木的幾件衣服。宿舍門口圍著很多人，都盯著屋裡的人的動作。

「你離開這兒吧，」杜宇的聲音小了點，可是冷冰冰的，「我們還都不想死！」

方木趿著拖鞋從屋角把鞋撿回來，正要扔在杜宇腳邊，卻看著它愣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兩年多來，我一直在做噩夢。害怕走廊，害怕燒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觸。我只有不斷地查案，不斷地幫助死者討回公道，我才能讓自己平靜一點。因為，」方木頓了一下，聲音驟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歸根結底是因為我。」

方木對這一切都渾然不覺，腦子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來回奔跑著，嘴裏反反覆復地念叨著：

方木打量著自己的新窩。孟凡哲死後，這個寢室就再沒住過人，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一副殘敗不堪的景象。牆上還有噴濺狀的水漬，看起來似乎是有人把水杯扔到了牆上。

跑！跑！！跑！！！

綠河殺手！

「嗯？」

杜宇愣愣地看著方木，接著從地上爬起來，揪住方木的衣領，大聲質問著什麼。方木的目光從他的臉上茫然地滑落，看見人群中鄧琳玥正盯著自己驚恐萬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