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腳步聲，驚斷她思情。掀簾一看，是次仁拎著暖壺站在門口。看見她，彷彿是嚇了一跳，放下暖壺就跑了。小小的身影，在暗黑的長廊上益發顯得細弱。

幼承庭訓，她詩文造詣雖不及哥哥尹凱旋，前人舊句倒還記得幾首。觸景傷情之下，只恨不能如父親素日那樣展開尺幅宣紙，筆墨揮灑，盡瀉心中哀。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諸色無常，諸想無常，諸行無常，諸識無常，諸愛無常。」難道我愛你也是我的幻覺一場？什麼叫，不思https://read.99csw.com量，自難忘。江南，江南，感謝你讓我懂得了。

尹蓮抱著暖壺，腳下寒涼，胸口溫溫，淚水慢慢沁透了眼眶。

每當次仁抬頭直視她的時候，尹蓮都會心神恍惚。這世上面目相似的人何其多，但眼神和神態如此相似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還有那個夢，夢中他的臉，清晰得令她無法忘懷。

數日相處下來，次仁已不再強烈拒避她。尹蓮驚喜地看到次仁對她亦有關注和回應。

想起那日分手，謝江南在路ｈｔtｐｓ://rｅａｄ•9９ｃｓw.ｃｏm邊送她，為她攔車。她想起他招車的手勢和身影，失魂落魄，像風中不能自主的稻草人。而她自己，雖然佯裝堅強，可是，在他說出分手的那一刻，已經心如死灰。

我在畫阿寶，畫山，樹，花，雲，還有菩薩。對於這個問題，他似乎比較有興緻回答。

恨惹郵亭一夜眠。

次仁令她覺得這個濡濕的夜都溫暖起來。抬頭看天，雨已經停了，烏雲散去。天邊一顆碩大的星子，清輝湛湛，如這孩子明凈無暇的雙眼。

哦呀！那，這些紙https://read.99csw.com和這個筆都送你給你了。尹蓮將紙筆遞到他面前，心裏暗自打鼓。不會連這個都說不要吧！如果他說不要，她該找什麼理由說服他，下一次又要找什麼由頭親近他。

夜裡下雨。獵獵的風，撩著樹葉，嘩嘩作響。淅瀝雨聲擾人清夢。尹蓮夜裡擁著被子起來坐在窗前聽雨。窗外的黑夜裡，雨絲交織在清曠的天幕間，穿越天與地，凝聚的寂寞，具備敲擊人心的力量。

有許多次，在羅布為寺中的僧眾講課的時候。她看見次仁蹲在門口，趴在地上，拿著炭條、樹枝寫九九藏書寫畫畫。羅布為僧眾講的課，次仁是聽不懂的。他年紀太小，也不被允許進去。

看見次仁，尹蓮忍不住歡喜，忍不住傷感，忍不住想落淚。

尹蓮愣了一下，問，那你在畫什麼呢？

隔天，她又悄悄湊過去，蹲在次仁身邊，看他畫那些稚拙的畫。

他時脫便微之過，

雨聲繁雜又有一種零落的寂，似她此時萬馬奔騰又荒茫無著的心境。

尹蓮提起暖壺一看，是一壺熱水。

幸好，次仁接過了紙筆，還對她道謝。

百轉千回只自憐。

詎有青馬緘別句，

尹蓮觀察許久，思忖多時，終於從隨九_九_藏_書身的行李里找出一本配圖的書來。拿著紙筆到長生面前，假裝很隨意地說，次仁，我們一起來畫畫吧。

次仁看了她一眼，瞄了一眼她手裡的書，搖搖頭，乾脆地說，這個，不會。

她和謝江南的感情波折難與人言。唯有面對次仁的時候，想起這些事，行雲流水，滿蓄溫柔，毫無阻滯。她迫切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與謝江南面容神似的長生如同一個神秘的容器，安然包容著她的未了情。如是，舊日溫柔仍可潺潺。

淚添吳苑三更雨，

此情此景，令她想起清人黃仲則的《感舊》。

聊將錦瑟記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