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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Chapter 25

這人的變化也未免太大了吧?怎麼能從這樣長成了客廳里的那樣?
我沖他做了個鬼臉,立即跑著從另一邊的樓梯下樓。騎上小波的破自行車,衝出學校,等出了學校,我才敢把槍從肚子上轉移到大衣口袋裡。
他沉默地看了會我,沒有說話,倒是笑了,這是自從出事以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最恨的人是誰?」
我很無奈地被她帶著進入她的朋友圈,這個圈子裡有班長李杉大人、有詩人宋晨同學,有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的魏偉,因為行三,我們叫他老三,還有借住在姐姐家求學的英語課代表王豪。
我把玩了會,掏出自己的毛線手套,細心地擦拭槍上的指紋,雖然我很懷疑我們市的偵破技術有沒有什麼指紋識別,不過,電視劇和偵探小說不能白看。等擦拭乾凈,挖了個坑,把它深埋了起來。
問題,一早就知道;答案,語文組的老師也早就寫好,所以,一切都是表演。
我笑著和他說再見。
「我爸爸教我的,他最喜歡這首曲子,拉得特別好。」
陳亦男和張駿的前兩任女朋友沒有任何共同點,唯一的共同點也許就是斗比他大。大家對她和張駿談戀愛都跌破眼鏡,不知道張駿究竟哪點能入了才女的眼,難道他和陳亦男在一起探討李白杜甫、李清照朱淑真?
「他在哪裡?」
「哦!」我淡淡點頭,看她家客廳里掛著的全家福,她爸爸又老又胖,臉上很多贅肉,實在看不出來是個才子。
「你最要好的朋友是誰?」
等採訪完那個學生,記者們準備去採訪另一位,需要再換一個景。實習生問我要不要一塊去,我搖搖頭:「今天已經一飽眼福了,現在得回去學習了。」
「最恨的人是誰?」
後來,吳老師又問我,昨天採訪完后,我為什麼沒有回來上自習,我告訴了她同樣的理由,碰上這樣的特殊事情,再加上我向來的無組織、無紀律,我不請假地消失,吳老師認為完全正常。
「你會用嗎?」
童雲珠是我們年級的美女之一,再加上是蒙古族人,能歌善舞,班級每年的文藝演出都由她負責,所以她在年級的知名度很高,可這個郝鐮,我只聽說過他是童雲珠的男朋友,曾留過級,但人似乎挺老實,一直不怎麼鬧騰,所以具體他長什麼模樣,我都不清楚。這可真是應了一句老話——會咬人的狗不叫,學校里最會抽煙打架喝酒、最出名的壞男生其實都不是最壞的人。
我冷笑:「我真是好害怕呀!你去告訴他,讓他來找我好了!」
「不熟,張駿和童雲珠關係很好,和郝鐮沒什麼交情。」
我的獨家資料,讓記者和老師都聽得很過癮,估計記者回電視台之後,和同事們聊天時,絕對可以以權威姿態,八卦副台長大人的公子。
陳勁作為一種建校史上最華麗的天才,再加上超級良好的家世,魅力無可抵擋,關於他如何聰明的故事版本有很多,老師們絲毫不疲倦于流傳他的故事,電視台的人則還有一份窺伺領導隱私的體貼心理。所以,教研組長、記者、攝影師、老師都生了興趣,立即看著我,再不提要我回教室的話。
張駿坐在教室里,我經過他們的教室時,兩人的眼神一錯而過,似乎交換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表達。
我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挫敗感,狠狠打開他的手,踩著自行車要走,他忙拽著我的自行車後座,把我拽回去。
我只聽過一次,就很多年坐車都不敢把腦袋探出車窗,甚至把手伸出車窗前都會前後看看,關荷究竟有多大的心理陰影,我無法想象。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最盼望的一章內容,我們以為生理衛生課老師會像語文老師一樣摳著一個一個的字眼,來給我們講解段落意思;像幾何老師一樣,恨不得把圖刻在我們腦海里一樣,每個線條的來龍去脈都解釋清楚。可能說會道、美麗漂亮的女生理衛生課老師竟然告訴我們這堂課大家自學。
他把槍拿開,我立即飛奔向自己的自行車,騎上車,用盡全身力氣地踩踏板,只想儘快逃離他。
還沒到家,天已全黑。我去給小波還自行車,我的書包和自行車都在他那裡。雖然我沒給他我的車鑰匙,不過開一個自行車鎖,他應該還不在話下。
關荷已經在安靜地複習數學了,她看我盯著生理衛生課本發獃,側頭看了我好幾眼。
宋晨無語,他雖然有才華,可論思維邏輯狡辯,他駕著八匹馬都不見得能追上我。
宋晨早就看我不慣,對我整天不苟言笑很不爽,問我:「你為什麼不笑?你看上去像是舊社會苦大仇深的婦女代表,知不知道『笑一笑,十年少』?」
她沉默地坐了會,突然從抽屜深處抽出一個相冊,翻開給我看:「這是我爸爸的相片。」
小波的期中考試成績,部隊,該說模擬考試,成績相當不錯,年級第四十九名。
「放學后,幫我拿一下書包。」
我開始真正地進入關荷的朋友圈子,和李杉下國際象棋,和宋晨玩文字遊戲鬥嘴,和王豪下中國象棋,夥同魏老三的女朋友一塊欺負老三,逼迫他吃烤焦的茄子,每吃一口,還要說一聲「真好吃」,周五開完班會,大家一起去卡拉OK……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不再是遊離在班級之外的人,而是慢慢地變成九_九_藏_書了(4)班的一員,我也有了一群可以打打鬧鬧、耍貧鬥嘴的同學,每天、每周都有活動,壓根沒有寂寞的時間。
他領著我到了河邊,停下自行車,問:「東西呢?」
「不知道。老師把我們的書包、課桌都搜了一遍,還把好多人是張駿、郝鐮的人叫出去,單獨問話。」關荷獃獃的,有些出神,很久之後,她才又小聲說,「童雲珠就住我家附近,有時候我們會一起回家。昨天放學后,我看到童雲珠在哭,我以前聽說……」她欲言又止,我靜靜地看著她,她終於決定信任我,「我聽說郝鐮吸毒。童雲珠毀過幾次他的毒品,他也答應過她要戒,可總是過一頓時間又開始吸。」
雖然警察執行公務的場面在電視上經常見,可真出現在身邊時,大家都不太能適應。
「你最喜歡吃什麼?」
他盯著我,我揚著下巴,盯著他。Who怕Who?
「張駿和郝鐮熟嗎?」
我們面面相覷,我們早自學完了!可就是以為自學沒學懂,才期盼著聽您的課呀!老師卻不管那麼多,吩咐了班長負責紀律之後,就回了辦公室,竟然連一個自學后提問的機會都不給。
他沉默了會,問:「你要怎麼樣,才能記起把它丟到哪裡了?」
我非常配合,盡量表現出大人心目中期待的畢業生的樣子,記者和教研組長都很滿意,攝影師誇獎我有鏡頭感,教研組組長以一種驕傲的語調介紹道:「一中很注重全面培養學生,並不以升學率為唯一目標,學校會儘力為學生創造條件,讓他們發展特長,羅琦琦同學就曾代表本校參加過多次演講比賽,得到過很好的鍛煉。」
「你爸爸得病去世的嗎?」
曉菲的事情雖然鬧得轟轟烈烈,可隨著她的消失,一切都迅速平復。尤其是課間,當陽光穿透嫩綠的新葉灑下來時,操場上奔跑的男生們臉色紅潤、朝氣蓬勃,女生們吃著冰淇淋哧笑,嘰嘰嘎嘎地交流著八卦。不需要聽,我都知道她們在講什麼。因為,兩年前,我還是她們中的一個。不一樣的人,卻永遠相似的青春,永遠相似的故事。
「你不是剛問過嗎?現在的女朋友啊!」
關於她的一切事情我都記得。古龍說過什麼來著?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可惜關荷是好學生,不看古龍。否則,她真應該提防我。
「曉菲。」
市電視台想做一個畢業班的專題,學校選定了幾位老師和同學接受採訪。我因為參加演講辯論賽,被老師看做會說話的人,所以我也是被採訪的對象。
關荷搖搖頭,淡淡說:「有一年他去外地出差,在一段很窄的道路上,兩輛大車迎面相遇,需要過車,他不小心把腦袋探出車窗外,兩輛車的司機都沒有看到,腦袋被蹭掉了。」
在樓道里,看見他的一瞬,我終於覺得被懸挂在刺刀上的心回到了原處。心裏是悲歡聚合,風起雲湧,可是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如往常一般,從他身邊直直走過,走入教室。張駿在公安局應該受了很多「教育」,神情明顯透著憔悴,臉上的鬍子全冒了出來,他似乎完全沒心情留意自己的外表。
「那個東西是有主的,如果拿不回去,他會很生氣。」
「沒什麼。」我沉默了一會,又突然問,「你知道懷孕究竟是怎麼回事嗎?男生怎麼讓女生懷孕的?」
他看著我,沒有再問問題。我聲音乾澀地問:「你問完了嗎?」
關荷小聲說:「你聽說了嗎?張駿被公安局抓走了。」
我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不吭聲,小波見我不說話,知道我不會說,他淡淡說:「今年是嚴打年,不管做什麼,都請先清楚明白地考慮後果。」他把書包遞給我,「趕緊回家,你媽肯定要著急了。」
這門萬眾期待的課,就是——生理衛生課。
「最感激的人是誰?」
「二姐夫。」
關荷同情地說:「做女生真麻煩。」
我一想也是,我還能看到不少港台片,關荷只怕連這些都看不到,她到哪裡去知道?世界名著可是不講這些的。當然,我可以去請教妖嬈,可那就意味著烏賊會知道我關注這些事情,然後小波也會知道。天哪!不如讓我去死!
張駿雖然回來了,卻一直沒理會我,我也沒理會他。
關荷不會熱情到逼迫我和她翻臉,卻也絕對不放棄我,反正她就水磨工夫。我有石門保護,千年不打算開,關荷卻打算做水滴,直至水滴石穿。
「你愛許小波嗎?」
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從樓梯上來,看到我們在錄節目楞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教導主任立即去溝通,記者和攝影師都好奇地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低聲說了什麼,教導主任臉色大變,和語文教研組的組長交代了幾句,就陪著警察而去。
我朝他抱歉地笑笑,跳上自行車飛奔回家。
「啊?難怪大家都好奇怪的樣子,為什麼?」
關荷似看透我的心思,沉默了一會,又小聲地說:「反正牽牽手、抱一下、親一下、都不會有事,別脫衣服就行了。」說完,她就立即埋頭看書,顯然,討論這個話題,讓她很不安,她已經不想再談了。
差學生肯定不喜歡上課,好學生也許喜歡上課,可即使喜歡上課的好學生,只怕也不是每門課九_九_藏_書都喜歡。但是,有一門課,卻是不管好學生、差學生,男生、女生,都暗暗期盼了很久。即使表面上絕口不提,心裏也肯定期待著老師的講解。
我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你敢開槍才有鬼!」
我就一邊走,一邊講陳勁的故事,什麼他上課從來不需要聽講,什麼他喜歡猜謎語,什麼他其實很早就可以跳級,什麼他其實很討厭我們的數學老師,什麼陳勁的媽媽想讓他跳級、陳勁的爸爸卻不同意,當然還半真實半編造地講了一些他和我坐同桌時發生的獨家秘聞。
等他們想著樓梯走去,我立即躥到窗戶旁邊,對小波小聲叫:「車鑰匙給我。」
他驚詫地看著我,我用食指壓了壓扳機,嚴肅地說:「回答我!」
幾位老師都笑了,估計心裏覺得我太天真浪漫,表面上卻絕對不會撲滅我的理想,所以沒有一個人催促我回去,我身旁的實習生還熱情地給我介紹著記者採訪的應注意事項。
又過了一個多星期,有一天,我正騎著自行車回家,一個人騎到了我旁邊。我瞄了眼是張駿,沒理會。到了要拐彎的地方,他用車別著我,沒讓我拐,我只能跟著他繼續騎。
「最喜歡哪個女朋友?」
「我想都有一點,還有自己對自己的期望……」
關荷似乎很多年,沒有傾吐過心事,一旦打開,就不能停止:「我爸爸姓夏,因為他喜歡荷花,所以給我起名夏荷,希望女兒出落得如同荷花般動人,品格也能如荷花般高潔。他去世后,媽媽因為沒有工作,為了養活我,給我一個良好的教育環境,就嫁給了我現在的爸爸,我的姓從夏改為關。」
我冷冷說:「我看你把東西拿回去才有麻煩,《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25條明文規定:非法儲存槍支、彈藥、爆炸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不喜歡。」
「羅琦琦,你……」
衛生間在樓道盡頭,緊挨著上下的樓梯。從衛生間出來時,我和一個大步跑上樓的人差點撞到一起,我剎住步伐,對方卻停都沒有停地直接越過我,可他走了幾步,又立即回頭,是張駿。
生活過得很平靜,可我的平靜在關荷眼中是自暴自棄,她很努力地試圖走近我,但我因為曉菲,已經將自己心房的友誼之門鎖閉,我拒絕接受她的善意。
內斂的關荷一下子臉紅了,她視線飛快地掃了一下前後左右,看沒有人留意,才壓著聲音說:「不知道。」
我毛骨悚然,這是我聽說過的最恐怖的死法。如果不是親耳聽聞,我真想捏造一個更符合常規的死亡,不管是肝癌還是肺癌。
攝像機已經關掉,大家都很輕鬆,記者滿是期待地說:「聽說我們副台的兒子陳勁就在一中讀書。」
負責打雜的電視台實習生問我:「你對採訪很感興趣?」
我的語速越來越快,他被我也帶的越來越快。
嚴打的起源很複雜。80年代,大量下鄉青年返回城市,成為了待業者;90年代,改革開放后,經濟體制轉型,產生了大量自主就業者;打開國門后,各種思潮迅速湧入,本就因「文革」被衝擊得搖搖欲墜的道德價值觀念迅速崩潰……在各種各樣的原因下,90年代,從偏遠的內陸到繁華的沿海,各種類型的犯罪團體紛紛湧現,針對此,全國各地政府展開了針對各種類型犯罪的嚴打。
看到幾個警察分別進入各個班級,我心裏已經明白他們為何而來。
我們出初中時,外面有警察把守,神色嚴肅,但是看到記者和攝影機,都很客氣,再加上估計已經有校領導解釋過,所以,只簡單交談了幾句,詢問清楚我們各自的身份后,就讓我們離開了。警察的實現在戴著黑框眼鏡、梳著馬尾巴、穿著樸實無華的我身上連衣秒都沒逗留。
他微笑著說:「這是雙動扳機,沒有電視上所謂的保險栓,你如果用的力氣大點連扣兩下,子彈就出來了。」
「都……」頓了一頓,「現在的。」
我盯著他,不說話。
「最喜歡哪個姐夫?」
我們也算打過交道,我參加過幾次演講比賽,得過幾次獎后,她曾來邀請我菜價學校的校廣播電台,被我婉言謝絕了。
等八卦到高三的樓里,開始準備採訪后,幾個老師都暫時忘記了需要趕我回教室去用功讀書,我就默默地在一旁看。
「許小波是你的男朋友嗎?」
關荷努力地讓我的生活豐富多彩,我努力地冷漠淡然。
我沒等他說完,就接著組長的話茬說:「我和陳勁小學時時同桌。」
「你覺得學習壓力大嗎?」
一天天過去,張駿卻仍被關在公安局,我開始焦慮,又不敢露聲色,面上一定要和往常一樣,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當年站乒乓球台,在眾目睽睽下,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笑實在並不算什麼。
生理衛生課的課本剛發下來時,大概每個同學都悄悄地翻到最後,查閱了關於男女的一切問題,可那模糊不清的黑白印刷圖,乾巴巴的科學名詞湊到一起的段落並不能回答我們的疑惑。
我站了起來,學著幾個男生的樣子,將生理衛生課的課本丟進了垃圾桶。
他立即去拿自己的自行車,我帶著他去我埋槍的地方,把槍挖了出來。九*九*藏*書
「最喜歡哪個姐姐?」
可隱約暗示的電視畫面,模糊不清的言語,以及我們自己身體的變化都讓我們有太多好奇和困惑,一方面我們受大人態度的影響,自己也覺得關注這些是不道德、不健康、不積極、不向上的;可另一方面,我們又渴望著加入成年人的行列,弄明白所有這些被父母老師,乃至整個社會都迴避著的話題。
我翻出阿加莎?克里斯蒂開始攻讀,在老太太布置的迷局中,尋找蛛絲馬跡,釘死兇手。因為小波在刻苦備戰高考,很少在歌廳,所以我也不怎麼去歌廳,每天放學后,不是回家,就是去圖書館。
我問:「你最喜歡吃什麼?」
小波沒有問我任何原因,把自行車鑰匙扔給我:「在樓前停著,靠樹林,沒在車棚里。」
感覺他幾乎一跳,就到了我前面,把一把黑色的東西遞給我,壓著聲音說:「幫我藏起來。」
「你現在的爸爸對你好嗎?」
其實,迄今為止,我都沒真正明白曉菲為什麼會懷孕,為什麼他們都說是睡覺睡出來的?若說完全不明白,倒也不對,以為內根據我看過的港台片,那些接吻、脫衣服的親密畫面,我其實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覺,可是,電影總是演到他們脫衣服,互相摸來摸去,畫面就切換了,脫完衣服之後呢?課本上講精|子和卵子結合導致受孕,難道是脫|光衣服后彼此抱在一起睡一覺,精|子就和卵子結合了?就懷孕了嗎?
她現在是高三畢業班文科班的學生,語文異常優異,傳聞中是個有點像林妹妹的女生,頗因才華而孤標傲世、目下無塵。
是一把手槍!我呆了一呆,當時的反應時立即轉生,走向廁所,可剛走到女廁所門口,就意識到,不對!並不是藏東西的好地方,我想了一想,拉起毛衣,把手槍貼著自己的肚皮,插|進肚子,勒緊褲帶,固定在腰帶之間,然後,把秋衣、毛衣、大衣都整理好,如同剛上完廁所一樣,走出來,徑直走向預先設定的採訪地點。
我看他們不留意我,就裝作好奇感興趣的樣子,跟著他們走,不過,我們的老師也都比較姦猾,還沒到高中部就發現了我的計謀,一個老師說:
半夜裡,卻突然驚醒,一身的冷汗,夢中,張駿被關在監獄里,無數鐵欄杆,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某日,我已經忘記是什麼原因了,反正關荷需要回家去拿什麼東西,非要拽著我,讓我陪她一塊回家。到她家后,看到她的二胡,我要求她為我拉奏一曲,她為我拉奏了《草原之夜》。
「你喜歡的女孩是誰?」
我獃獃地看著她,她笑了笑,牽著我的手,向外走,半開玩笑地說:「不要告訴別人,我家在哪裡哦,我不需要別人知道我是灰姑娘,我喜歡做小公主。」
我告訴他:「知道為什麼『笑一笑,十年少』嗎?因為笑多了,容易長皺紋,容易老相,等人家問你真實年齡時,會驚覺,哇,原來你是這麼年輕。」
我掃了一眼,楞了一楞,不禁細看。照片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斯文儒雅,因是黑白照片,越發透出他的書卷氣。
「紅燒魚。」
「大姨媽來了,褲子被弄髒,想著反正沒有課,就直接趕回家了。」
教研組長忙笑著說:「是的,陳勁同學很優秀……」教研組長化身為八卦掌門人,向記者和攝影師八卦陳勁的一切,記者和攝影師聽得津津有味,顯然比採訪什麼高三學生有興趣得多。
我的期中考試成績,前進了二十來名,跑到了全班的中游。我爸媽對我的要求一貫很低,看到我進步就挺開心的,吳老師卻依舊鬱悶,這是她在一中帶的第一個班級,她接手這個班的時候,我是被她假定為能替她爭光、幫助她在一中站穩腳跟的學生,可現在,我讓她很失望。
「都一樣。」
他又點頭。
「你的意思是你後悔以前的所作所為了?」
「四姐。」
「你在想什麼?看上去很不開心?」
「不愛。」
我問她:「你的二胡和誰學的?」二胡的老師並不容易找,至少我從沒見到過二胡班。
教研組長沒想到自己的無心插柳,居然有此效果,很開心,陪著記者和攝影師向高中部走去:「下面是幾個高三的學生。」
「我記得你剛轉學到我們班時就拉的這首曲子。」
「不喜歡。」
我覺得我渴望知道這些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因為曉菲,她從不肯說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敢問,可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另一個是因為恐懼,我恐懼於我所不知道的,恐懼於不知道究竟怎麼樣才能真正保護自己。但是,當我心懷期待以為老師能清楚解答我所有的疑惑,安撫我所有的焦慮不安時,老師一句「自學」就打發了我們。我對大人的期待又一次落空了。
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槍管的冰冷從我的太陽穴一點點往裡滲透,我從剛開始的嗤之以鼻,到漸漸相信他真有可能開槍,甚至在心裏像做幾何題一樣急速地分析,他即使殺了我,也沒有人會知道。首先,我和他從來沒有交集,我們三年沒有說過話;其次,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為他藏槍,更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會在荒郊野外,他完全沒有殺我的動機;再次,只要他殺了我之後,把屍體作一定的處理,就可以很容易把警察誘導至別的read.99csw.com方向,而我相信我們市警察的破案能力絕對不可能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偵探……「輪到我問你問題了,我問一句,你立即回答一句,不許猶豫。」他的說話聲打斷了我的邏輯分析,我只能凝神聽他的問題。
只願這是一場夢魘
「高老師。」
「不是。」
等走過他們,站在學校的主幹道上,重新擺好姿勢,接受採訪時,我背脊上蒸騰著冷意,心卻安定下來。
我露了一個極其陽光的笑容:「記者被譽為『無冕之王』我十分崇拜義大利的女記者法拉奇,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女記者,最好能是戰地女記者。」
他不吭聲。我盯了他一會,說:「上車。」
剛說完,就聽到他扣了一下扳機,我的身子不受我控制地抖了一下,他的眼光很冰冷,而抵著我太陽穴的槍管更冰冷,我第一次明白那些人叫他「小駿哥」絕對理由充分。
他要拿,我手一縮,握著槍問:「裏面有子彈嗎?」
也許因為曉菲,也許因為麻木,我沒有絲毫心痛的感覺,只淡淡地想,張駿好似一點都無法忍受孤獨,身邊的女生總是來了又去了,這位又能堅持多久?
他笑,我惱怒地晃了晃槍:「別笑!沒看我拿著槍嗎?」
張駿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叫陳亦男,是我們學校的才女,曾是學校廣播電台的台長、校報的主編。
我剛站到老師額辦公室和我們班拐角的樓到處,記者和攝影師、我們的教導主任,以及其他幾位老師都上來了。
躺在床上,想了會張駿,就慢慢地睡著了。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懷疑是自己警匪片看多了,產生了幻覺。可隨著這件事情之後的一系列事件,讓我開始意識到,大力整頓社會治安、嚴厲打擊犯罪分子,並不只是一個聽上去很中央台的新聞,實際上,它距離我們並不遙遠。
「這種壓力是來自老師,還是來自父母?」
每天晚上的《新聞聯播》都會有關於各地嚴打的新聞,以前,看到這些,覺得距離自己很遙遠,可現在,有一種心被刺刀高高挑起的感覺。
清晨起來,我如往常一般去上學,大家的神色都很怪異,估計昨天的場面震住了所有人。
「奶奶。」
「怎麼用?電視上老說什麼保險栓的,保險栓在哪裡?」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學生立即拿出了數學、物理、英語課本,開始認真學習,為中考備戰。幾個男生嘻嘻笑著,把生理衛生課本扔進了垃圾桶,這是一門中考不會考的課,這節課既然不講解,那麼這本書也就實在沒什麼意義了。
終於,他似乎察覺了什麼,奇怪地抬起頭,就看到我站在攝影師旁邊,盯著他,沖他做鬼臉。他眼中閃過詫異,與我對視了幾秒鐘,微微一笑,又低下頭,繼續看書。
「高老師。」
電視台的人先在樓下的乒乓球台取景,採訪對象是沈遠哲,而我的景則定為畢業班的樓道,所以我就一邊站在樓道里等他們,一邊默默背誦著語文老師寫好的台詞。
我點頭。
我有時候,很難相信,一個人就這麼不見了,可這個世界卻依然這麼生機勃勃地運轉,它難道感受不到我們的傷心嗎?
「我說了我扔了,你有本事就去垃圾處理廠找。」
關荷笑著,卻看不出是面具還是真心。她看著我的眼睛說:「因為從小就要察言觀色,我是個很敏感的人。我們坐同桌后,我就覺得我們有點像,只不過我還要照顧媽媽,所以,我必須乖巧地 討好所有人,讓所有人都喜歡我,而你可以偏激地對抗,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將周圍偽裝得和其他地方完全一樣后,一邊倒退著離去,一邊拿著毛線手套將自己的足跡一點點掃掉,又刻意去了別的地方,踩了幾個腳印,也許完全多餘,不過小心謹慎永遠沒有錯。
兩周后,迎來了期中考試,張駿依然沒有回來。考完期中考試,又一直等到期中考試成績公布,他才回來。
「外公。」
「喜歡妹妹嗎?」
「扔了。」我說,我就踩著自行車要走,他一把拽住我:「我沒和你開玩笑,把東西還給我。」
記者提點了我幾句要注意的事項后,開始錄像。
「最喜歡的親人是誰?」
他語氣軟了下來:「如果不把東西拿回去,我會有麻煩。」
「死了。」
跳上自行車,往回騎,有起風的趨勢,等風刮大時,塵土會把裸|露在地皮上的一切痕迹都掩蓋。
關荷問我:「你昨天到哪裡去了?」
我微笑著說:「比較有壓力。」
因為剛才沒有拍到教室樓道的鏡頭,所以這會補上,鏡頭的背景是教室里正在埋頭苦讀的學生,鏡頭前方是畢業班的代表談感受。
因為微笑,關荷的嘴角上彎著,給人一種異樣的堅強。我說:「你人長得漂亮,氣質又好,那些衣服是因為你在穿,同學才會關注。」
我拚命地踩自行車,竟然一口氣騎了一個多小時,跑到一處沒有人煙的荒地上。躲到一個偏僻角落裡,我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槍,仔細欣賞,沉甸甸的,和玩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最感激的人是誰?」
我裝作沒留意,繼續問:「最喜歡哪個同學?」
他看著我說:「警察今天把初中部翻了個底朝天,聽說連廁所都沒有放過,張駿、郝鐮被帶走了,據說在隔read.99csw.com離審訊。」
「羊肉串」
我不知道別人做了壞事是什麼反應,我反正沒有任何不良反應,正常地吃飯,正常地看電視,甚至正常地又看了一會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破案故事,然後上床睡覺。
因為攝像機還沒有關,攝影師就順便把教研組長的話錄了下來,記者在一旁說:「這點也很好嘛,回去后可以和領導商量一下,把這段加上去,更加全面地體現畢業生的學校生活。」
新的學期開始,這是我們初中的最後一學期了。
地球不會因為任何人停止轉動,這是一句最誠實的話,也是一句最殘忍的話。
「喜歡爸爸媽媽嗎?」
他點頭。
雖然我表面上反應很淡,甚至對關荷連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可我的冷漠在關荷面前徹底粉碎,連吳老師都感覺出來,整個班級,我唯一無法對之說「不」的人就是關荷。我如果是個孫猴子,關荷就是我的緊箍咒,不管我多鬧騰,她總有辦法讓我聽話。
我看所有人都盯著攝影機,沒人注意我,就繼續打量他。他似知道我仍在看他,我的小肚子上,貼著一把槍,我卻絲毫沒有緊張感,剛開始還有些因為冰涼產生的不舒適,這會,鋼鐵已和我的體溫同度,我連不舒適的感覺都沒有,我似乎天生有做壞人的資質。
實習生非常好,沖我笑:「好好學習,祝你早日成為一名優秀的記者。」
關於90年代的兩次轟轟烈烈的嚴打,80年代出生的人應該都還有隱約的印象,因為那個年代幾乎家家吃晚飯都會看《新聞聯播》,而《新聞聯播》天天都有關於嚴打的重點新聞。
可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和我杠上了,不管我如何冷淡,她搜當做沒感覺到。督促我做作業,督促我聽課,督促我好好學習,主動找我玩,但凡同學聚會,不管大小,只要她參加了,就必定拉上我。她讓我想到基督教中的修女,正在努力地拯救即將投靠魔鬼的我。
我回頭,他走到我面前,雙手一上一下地握著槍,拉了下套筒,聽到一聲輕響。他用槍抵著我的太陽穴,說:「剛才我忘記教你一個動作了,現在子彈才進入槍管,連扣兩下才能射擊。」
我若無其事地上學、下學,留意著一切八卦消息,渴望聽到任何一點關於張駿的消息,可同學們的小道消息越穿越邪乎。一會說張駿在吸毒,一會又說他在販毒。我雖然不知道張駿到底跟著小六都幹了些什麼,不過,我相信我的直覺和高老師的判斷,他並不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毒品是什麼東西,他應該很清楚,我不相信他會沾染。
很多時候,當一件事情發生太快時,很多人都會有一時之勇,但有些時候,當一件事情可以很緩慢地從腦袋裡過濾時,感覺就會完全兩樣,勇氣不是隨著時間凝聚,而是隨著時間消散。
我學著電視上握槍的姿勢,把槍口對準他,他笑著說:「這個可不好玩。」
關荷微笑:「同學們看我的樣子,都以為我家庭條件很優越,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很小就會很多事情,我會包餃子、洗衣服、打掃衛生,我的很多衣服都是姐姐不要的,媽媽的手很巧,她用縫紉機給我稍微改一改,就變得很漂亮,我其實沒幾件衣服是自己的。」
「你喜歡父母嗎?」
當年資訊太不發達,沒有書籍,更沒有網路,家長又絕口不提男女性別後面的問題,似乎一提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隨著相冊往後翻,我發現全都是年輕的照片,連一張中年的都沒有,而且全家福照片只有爸爸、媽媽和關荷,沒有關荷的哥哥姐姐,我正在暗暗納悶,關荷說:「我現在的父親是我的繼父。」
關荷淡淡說:「沒有虐待過我。他比我媽媽大很多,前妻去世了,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只要我聽話點、勤快點,他不至於為難我,就是哥哥姐姐不太好相處,不過這些年也習慣了。」
他想了想,說:「我在公安局被關了兩個多星期,該想的不該想的,過去的將來的,我都想了一遍,裏面的滋味的確不太好,當時真害怕從此就待在裏面了。」
他雖然看不慣我,可關荷罩著我,他只能讓我三分。
小波正坐在教室里看書,竟然頭都不抬,絲毫不關心樓道里正在發生什麼,這傢伙也未免太刻苦了!
「不喜歡。」
我緊緊地拽著被子,睜著眼睛發獃,不敢閉眼,因為一閉眼就是夢裡的畫面。
我看他們快要結束了,趕緊去了趟衛生間,防止待會萬一緊張了,想上廁所。
「趙老師。」
她很驚訝:「你居然記得?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我盯著生理衛生課本默默發獃,也許我心裏比誰的疑惑都多,比誰都想知道男女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開始明白關荷的成熟穩重從何而來,隱忍內斂從何而來,風度完美的為人處世從何而來,只因為她根本沒有家,她一直寄人籬下,她的媽媽靠伺候另一家人,負擔她的生活費和教育費,所以,她在別的孩子還天真爛漫地向爸爸撒嬌時,已經學會討好繼父、哥哥、姐姐。
我又胡亂湊了幾個問題,全部問完后,把手槍遞還給他:「把我的指紋擦掉,你要進了監獄,千萬不要供認出我,否則我做鬼也要來報復你。」站起來,轉身就走,他在身後叫:「羅琦琦。」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